第29章 巨龍咆哮之始（二）
賽場的沙暴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停滯了多年的世界恢復了運轉。
塵土，風沙，硝煙，還有空氣中淡淡的戰甲用機油的味道。一切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熟悉。
意識清明了起來，他似乎找回了某些……忘卻了很久的東西。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遍地的彈坑和廢掉的戰甲，還有破碎的劍刃。遠處的半空中，隱約可以看到那個模糊的黑影，拿着重狙，槍口瞄準遠方。
他知道那就是獅鷲和泰坦，現帝國正規軍的專用戰甲，第三代外骨骼，實打實的戰爭兵器。
他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斑駁的外鎧甲，外露的電線，以及開始生鏽的關節。那個學徒說的沒錯，學校幾乎沒怎麼給戰甲好好保養，第一代的“騎士”型戰甲已經夠落後了，他現在穿的可以說是落後品中的淘汰品。
“騎士……嗎？”他低低地說道，然後微微地笑了笑，“還算湊合，你至少這次沒讓我空着手上去。”
“那麼……”他舉起手，高高地伸向天空，“我回來了，該死的戰場！”
下一秒，戰甲的面罩落下，猩紅色的光亮從瞳孔的最深處亮起，火光在戰甲的各個關節處閃滅。騎士開始前進，他越走越快，最後開始狂奔，緊接着他一躍而起，踏着欄杆衝出了賽場，衝出了沙塵的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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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場的觀眾席上，人聲嘈雜，觀眾們不滿地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因為這次大賽的主辦方實在是太不靠譜了，自決賽開始起就有大量的沙塵阻擋了觀眾們的視線，而賽場旁的洒水裝置已經在全方位運轉了，但是似乎一點用都沒有。
在情緒激昂的人群中，陸正言正眯着眼小憩，就連他身旁站着的吶喊的人們都沒能影響到他。
口袋突然震動了起來，陸正言把口袋裏的手機拿了出來，取下了耳朵里的耳塞。他看了一眼屏幕，皺了皺眉。他的手機原本是設置了來電顯示的，但是他現在手機明明在響，屏幕上卻一片空白。
“你哪位？”思索了一下，他還是接起了這個電話。
“陸正言先生，你見過奇迹么？”電話里似乎是一個少女的聲音，悅耳動聽。
陸正言皺眉，“你說什麼？你是誰？”
“你肯定見過。因為我知道你曾經與那些人一起走過無數的戰場，見過能夠奴使狂風和雷暴的強敵，見過漫山遍野的白骨士兵，甚至還有一夜之間被化為糜粉的山巒。但是……”對方頓了頓，“你可曾見過死者復生的神跡？”
陸正言臉色變了，幾乎是話音剛落，他突然聽到下方的觀眾席傳來一片驚呼。
陸正言抬起頭，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他的面前閃過，踏着鐵欄向上，向上，向上……直衝天空！
那竟然是一具外骨骼戰甲！那具戰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觀眾席上移動，所到之處，只留下一個深深地腳印。沒人能看清楚他是怎麼移動的，他們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閃過，之後留下一串火焰的軌跡，那是火曜晶電池全力燃燒的產物。
“那樣的外骨骼戰鬥方式，那樣的戰甲協調程度……不可能！不可能！”陸正言吼道：“那個人已經，已經……死了！”
“被聖明賜予諭示的武士，豈是區區死亡可以阻擋？更何況是這群武士們的首領。”電話的那頭傳來一聲輕笑，“那可是有着‘神獵’之名的人啊，繼承了綿延千年的稱號和使命，從古老的世紀中誕生的偉大戰士。當他死去的時候，也必將是人類的時代終結的時候。”
“你……到底是誰？”陸正言聲音低沉。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陸正言先生。”少女說道，“現在，見證神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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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泰坦戰甲扣住了巨型狙擊槍的扳機，他已經完成了瞄準，瞄準鏡的准心已經對準了遠方高樓某個房間裏，那個身穿軍裝的男人。那個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看不清男人的臉，但是他能想像出那個男人的臉上，現在一定是一副驚恐的神情。
畢竟，沒有人會不懼怕死亡。
他其實到現在還有點疑惑，這次的僱主交給他的任務實在是太容易了，潛入一個預科院的大賽，清除所有可能礙事的參賽選手，之後配合兩具戰甲的能力擊殺一個帝國軍部高官。這樣的任務竟然開出了幾萬金幣的高報酬。他很奇怪這個高官到底是誰，不向僱主細問多餘的東西是他們一貫的準則，但是現在他還是沒忍住想通過高倍數瞄準鏡看看這個如此值錢的目標。
“風停了，發射吧。”他的頭盔里傳來他同伴的聲音，“早點結束早點收工，僱主要求的時限也快到了。”
“收到。”他回應的同時，自嘲地笑了笑。再怎麼值錢的目標，反正下一秒就是具屍體了，自己關心這個幹什麼。
他扣下了扳機。
同一瞬間，一股危險而又磅礴的氣息，帶着潛龍升天的氣勢逆空而起，之後狠狠地撞擊在狙擊槍的槍管上，銀藍色的彈道偏轉了半個直角，遠遠地偏離了目標，射向空中。
然而泰坦還沒能反應過來，頭盔里突然傳來同伴的怒吼聲，下一秒，他感覺自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下墜。
他大吃一驚，伸手想要抓住他同伴獅鷲的裝甲，然而手才剛伸出，就再次被一擊重擊彈飛。
在下墜的前一刻，他終於看到了，一個全身冒着火花的戰甲，在空中翻轉，手裏的槍不斷地開火，第一發打斷了他伸手的動作，第二發擊穿了獅鷲的能源包，第三發射穿了獅鷲與身後噴射裝置的連接器。之後是第四發，第五發，第六發……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同伴的戰甲被打成了篩子。
他的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因為他認了出來，那竟然是一具騎士型外骨骼戰甲，最落後的第一代戰甲，在戰爭還未結束就已經被淘汰的廢棄品……為什麼一具騎士能夠做出那樣的動作？為什麼一具騎士有那樣的火力？為什麼……他能移動到這種高度？
然而這些疑惑和驚訝只在他腦海里轉了一瞬。三台戰甲一起直直地墜落，再次穿過了沙塵的帷幕，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第一個落地，幾乎剛觸地他就翻身躍起，泰坦裝甲的高保護性讓他幾乎沒受到什麼傷害，站穩時手中已經重劍在手。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在短時間內做好了迎敵準備。但是他心裏還是覺得自己其實不用這麼緊張，這麼高的高度，以騎士那脆弱的裝甲鐵定會摔得四分五裂。
但是他怔住了。不遠的前方，那具騎士完好地從塵土中站起，腳下踩着他同伴的獅鷲。
他突然明白剛剛發生什麼了，那具騎士竟然以獅鷲為踏板，在落地的同時緊急受身，在減少了傷害的同時將獅鷲重創。
“你是誰？”他喊道，同時悄悄地從背後拔出了第二把重劍。泰坦的武器架比騎士要大了許多，能夠儲存更多的武器和彈藥。他不敢再輕敵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能夠做出這樣外骨骼操作的，絕不可能只是一介學生，可是僱主告訴他們這裏除了他們之外只有一群沒上過戰場只懂外骨骼基本操作的學生，情況已經超出了預期。
可是那又怎麼樣？再怎麼超出預期那也只是具騎士，而他穿的可是泰坦，當今軍隊的正規配置，最先進的強攻型外骨骼戰甲，他們之間差的不止一個時代！
“你是誰？”他又問了一遍，同時已經把另一把劍藏到了背後。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也在注意着騎士的動作，他能肯定現在騎士就算想靠躲進沙塵之中逃離，他也能在第一時間追上，之後一擊必殺。
然而他想錯了。騎士反手一刀插在獅鷲的機械關節處，把獅鷲釘死在了地上，然後跨過獅鷲，筆直地朝他走來。
他一怔，沒搞懂這騎士為什麼做出這種自殺式的行為，但是他也不準備思考了，僱主要求的時限已經快到了，時限一到，這籠罩整個賽場的沙塵就會消失，他們全都會暴露，之後要想從這裏撤離就會十分困難。他也不怕這是可能會是什麼陷阱，戰甲的性能擺在這，什麼陷阱都不管用！
他微微俯身，重劍緊握在手，準備衝鋒。
然而他面前的騎士卻忽然停住了。
他還未能反應過來，如刀割般的氣勢突然之間撲面而來，帶着殺意和火藥的氣味。他面前的騎士像是在剎那間燃燒了起來，猩紅色的電光以騎士為中心爆射而出，震開了漂浮在戰甲周圍的砂石和瓦礫，之後緊緊纏繞在騎士的周身。
第一代外骨骼戰甲，騎士，超頻啟動。
熾烈的氣息讓他不禁後退了一步，然而就這一步，讓恐懼在他的心中炸裂。
他的身體碰到了阻礙，但他明明記得之前，他的身後是沒有東西的。
他抬起頭，原本騎士站着的地方空無一人。
“神啊，請你原諒我手中染血的武器，以你的仁慈，終有末日完結一切的罪行。”他的背後，傳來一個人的吟誦聲，低沉如古鐘轟鳴。
他忽然想起來了，他曾經聽人說過。在七年前，那個人類幾乎必敗的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一些人。那些人念誦着古老的禱詞，踏着烈火而來，普通的戰甲穿在他們身上，卻絢麗如神明的甲胄！
“聖諭……武士！”他喃喃的說道，無力地向前倒去。他的背後，騎士的手中，槍煙裊裊。
“不，只是個在外遊盪多年，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亡魂罷了。”騎士從地上拔起一把殘缺的短劍，手起刀落，之後轉身離去。
他的背後，泰坦的火曜晶電池噴射出十字型的火泉。良久之後，一切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