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烈火之夢

當萊古和陸正言站在莊園前的一處公交站，目送着外骨骼戰甲護送着浩浩蕩蕩的車隊從公路上駛過，消失在道路盡頭，已經是凌晨了。

夜晚的冷風吹過，萊古有些瑟瑟發抖。

“我說……”萊古開口道，“我開始有點後悔拒絕了坐他們的車。”

“他們要去的地方和我們不在一個方向。”陸正言面無表情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

陸正言努了努下巴，示意萊古朝車隊離開的方向望去。

遠方，再遠方，那座城市這麼晚了依舊燈火輝煌，似乎就是繁華這個詞的本身。

王都聖路德維希，和帝國的名字同名，王城的所在地，帝國上流人士們的聚集區。人們傳說，在聖路德維希，你能見識到這世上最奢華的生活和最美麗的姑娘。

在現代和西式房屋混雜的建築群中，最顯眼是兩座高塔，分別佇立在聖路德維希的兩端，從遠處看，他們相隔並不遠，但實際上他們之間的距離跨越了整個王都，就像是兩個巨人，隔城相望。

“聖西爾王立士官學院的瞭望塔，是先王曾經出征前進行演講的地方。以及帝國巫師學院的守望者之塔，聽說每年的國家巫師受封儀式都在上面舉行。它們是除了王城以外，整個王都最有名的兩個建築。”陸正言說，“那群人是要回王都吧？而我們的預科院在郊區的最邊郊地帶，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場戰爭之後，巫師和巫獵並存，已經成為了各個國家的常態。科技和咒術交相輝映，這就是當今的世界。

“對了。”萊古說，“你之前到底跑哪裏去了？怎麼呼叫你都不回應。”

“這是我想問你的問題。”陸正言說，“在從耳機里聽到你們被莊園的守衛限制住了之後，通訊就突然斷了，之後一直無法重連，我還以為是你出了什麼事。”

“你確定……你不是看到某個路過的可愛姑娘然後把耳機送給她了？”萊古狐疑地看着陸正言。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難道真的是幻聽？萊古想。

街上漸漸蕭索起來，奧德賽莊園的大門已經關閉了，餘下的賓客都已經離開，空曠的公路旁，只剩下兩個百無聊賴的少年。

“離回學校的的首班公車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一人先休息一下，另一人看着時間如何？”陸正言提議道。

“這敢情好。”萊古同意，“不過誰睡誰守着？”

“猜拳決定吧，這樣最公平。”

“同意！”萊古拍手，“我就不信我連玩鎚子剪刀布都贏不了你！”

十五分鐘后，陸正言靠在公交站的公共長椅上，已經進入了夢鄉。而萊古，瞪着兩隻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站台前的鐘錶，努力不讓自己睡着。

“該死……忘了這傢伙的射擊成績也是頂尖的，動態視力好的跟鳥似的……”萊古嘟囔道。

他在熟睡的陸正言身旁坐下，深吸了一口氣，使勁保持着大腦的清醒。

然而眼皮還是越發沉重起來，今晚發生了一堆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的精神早就疲憊不堪了。

要是現在睡着，醒來后又要被陸正言說教了吧？在眼皮完全合上之前，萊古這麼想到。

彷彿聽見雨滴點入水窪的聲音。

萊古睜開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天空依舊是灰暗的，似乎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陸正言抱着雙手靠在椅背上，似乎睡得正沉。

萊古打着哈欠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但是手剛伸到一半，身體僵在了一個奇怪的姿勢上。

藉著昏暗的路燈，萊古看見公路的正中間，有個人，準確的說，是個女孩。

那是個不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純白的連衣裙，淡色的長發漫漫地垂下。她閉着眼，在路的中間跳着不知名的舞步，月光灑落，在女孩她那近乎透明的肌膚上流淌下輝光。

萊古不知道為啥這種半夜三更的時候，會有家長放任自己的孩子在這種荒山野嶺亂跑。他朝女孩喊道：“喂！小姑娘，那裏很危險！”

然而女孩依然自顧自地跳着，舞着，輕盈地幾乎腳不沾地。她經過的地方，似有熒光閃爍。

道路的遠方突然出現了車燈的亮光，伴隨着引擎的巨響聲。萊古扭過頭一看，一輛大貨車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裏駛來。

萊古不再猶豫。他二話不說衝上前，一把抱起女孩，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站台。大貨車極快地從站台前駛過，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開那麼快乾嘛？趕着去投胎啊？信不信我去找交警開你罰單！”萊古朝着貨車遠離的背影揮着拳頭大聲吼道。

他轉過身，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嘿，小朋友，你爸媽呢？”

小女孩抬起頭，萊古怔了一下，他原以為這個時候女孩會很驚慌失措，畢竟她剛剛幾乎是和死神擦肩而過。但是並沒有，小女孩靜靜地注視着萊古，那雙淺色的眸子近乎透明，眼神既空靈，而又幽遠。

不知為何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心裏不自覺也變得寧靜，彷彿能夠淡去一切的恐懼和彷徨。

“你……終於能看到我了。”女孩輕聲說道。

這不廢話么？我又不瞎，幹嘛看不到你？萊古心說。

“我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聖諭武士的血脈幾近斷絕。”女孩繼續說道，“但好在你還活着，我們需要你，敵人已經來襲，戰爭已經臨近，你是否已經做好準備，萊古？”

“那個……準備什麼？”萊古有點蒙，女孩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懂，“還有聖……什麼來着？”

女孩怔了一下，隨即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來得還是太早了么？”

萊古也怔了一下，他總覺得女孩的聲音在哪裏聽過……

苦苦思索了一會兒，他終於想了起來，一拍腦門道，“等下……剛才在耳機里跟我說話的就是你吧？”

女孩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的通訊可都是軍隊級別的加密，你到底是怎麼黑進去的？”萊古說，“還有小姑娘，這可是違法的，下次可別這麼做了，知道么？”

女孩沒有回答，她就這樣看着萊古，輕輕的，靜靜的。

真是個奇妙的女孩，虛幻，縹緲，她明明就在眼前，但是萊古卻感覺自己和她之間，相隔着是一個時空。

女孩忽然走上前，踮起腳，伸手輕輕捧住萊古的臉，輕聲低語道：“記住，萊古。不論如何，不要忘了我說的話。”

如同詠嘆般的詞句從女孩的口中說出，幾乎在一剎那間，突如其來的暈眩感籠罩了萊古，劇痛開始在他的腦中蔓延，天地開始旋轉，一副場景如洪水猛獸般衝進了他的腦海內，漫天的大火里，那個有着光焰般金紅色頭髮的女孩站在衝天的烈火中，她用手指着他，吐出的話語威嚴得猶如世界的皇帝。

“我選擇了你，你理應順從，不得抵抗。”

那語句威嚴而又神聖，萊古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順從和跪下的慾望。

然而另一個聲音從腦海的最深處響起，悠長如聖堂的鐘聲，將他的意識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你還不能倒下。聖諭若死，人類的時代終將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