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同伴
“別擔心我！長坂坡見！”張飛喘着粗氣，怒視着遠方的曹軍弓箭手。
弓箭手們本以為張飛必死無疑，射出箭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弓，卻未曾想到一匹坐騎竟然會捨命擋箭，全都驚訝得愣了神，待反應過來準備再次射箭攻擊時，突然被一股橫衝直撞的蠻力悉數擊倒，一下子陣型大亂。
“該死，怎麼還不射第二輪？”龐德瞟了一眼弓手的陣列，只見人仰馬翻，一時也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粗略地打量一下，似乎並沒有劉軍的身影，他還有有軍令在身，也只能先不管弓手那邊的事，拍馬沖向了張飛。
張飛蹲下身，撫摸着奄奄一息的烏騅，淚水不停地滴落，彷彿這些利箭是插在了自己的心窩裏，痛得難以忍受。
“張將軍，想不到你有一匹如此忠誠的良馬。”龐德也對烏騅表達了敬意，沒有立即突襲張飛，緩步走到他跟前。
張飛抬眼看向龐德，目光兇狠、咬牙切齒，慢慢地站了起來。
“在下龐德，字令明，乃曹丞相帳下中郎將。”龐德朝張飛作了揖，自我介紹地說道，“雖以如此情形相遇，但依然是在下的榮幸。”
“如此情形？是何情形？”張飛語氣冰冷，眼神里卻宛如冒着火焰。
“來支援的劉軍全軍覆沒，張將軍。”龐德略帶炫耀地回應，揚了一下嘴角，“你已沒有一個同伴了。”
“非也……”張飛輕輕地搖了搖頭，悲憤的雙眼中反而露出一絲堅定，“我還有一個同伴。”
“嗯？”龐德的臉部略略地抽動了一下，想到剛才弓手陣列的混亂，打算轉頭回望，可耳邊突然響起正在急速靠近的馬蹄聲。
周身烏黑的王追帶着一股極強的撞擊力猛砸在龐德坐騎的側身，使得它的脊椎彷彿像是一根細細的樹枝一般被折斷了，若不是有皮肉相連，恐怕身體簡直會被撞成兩段。
緊接着，王追立刻轉過身，馬臀對着龐德，甩出它那無比強壯的后蹄，瞄準了頭部就是一記踹擊。
龐德的坐騎正在癱倒，令他借不夠力起跳，只得馬上把大刀舉在面前，用刀面來抵擋。
只聽“咣”的一聲，馬蹄撞到了刀面，即便龐德的臂力乃常人莫及，卻也無法抵消王追的這一強攻，刀面隨之砸在他的面部，瞬間從口鼻中噴濺出大量的鮮血，發散狀地向外灑出。
龐德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暈厥過去，眼珠都上翻了，整個人順着王追的踹擊彈出老遠才摔到地上，短時間內是爬不起來了。
原本為了躲避射擊的曹軍都已讓開了很大的範圍，使張飛周圍百米的範圍內沒有敵人，待見到龐德落馬才再度開始邁步衝來。
王追跑到烏騅身旁，低下腦袋蹭了蹭它的毛髮，發出悲痛的低吟。
張飛緊閉一下雙眼，淚水依然止不住，他沒有對愛馬開口說什麼，只是俯下身子，在烏騅的額頭上親吻了一口。
似乎連王追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衝著張飛吼了兩聲，感覺像是在讓張飛騎到它的背上，在月娥之後，這還是頭一遭，或許是為了繼承它的好友烏騅。
張飛沒有猶豫，也沒有時間猶豫，一躍跨上王追的馬背，王追隨即撒腿就跑，跑得比烏騅更快、更有力量。
曹軍的騎兵只能拚命地追趕，步兵則被一下子甩遠，而弓箭手們先前被王追的突襲撞得落花流水，全都倒在地上，還未緩過神來。
張飛徑直跑向大河，遠遠地看到夏侯涓和糜倩已經順利過了石橋，總算是稍稍放心了些。
“騎兵加速！快追！”曹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口吻中夾雜着明顯的怒氣，帶着大批士兵趕了過來。
“不行，若讓曹軍過橋，我方還是難以抵擋。”張飛在心裏琢磨道，眼眶裏還濕潤着，“絕對不能讓他們過河。”
跑到橋邊時，張飛快速觀察了一下石橋，看起來年久失修、很是陳舊，橋面上已出現了多條碎裂的痕迹，人數龐大的曹軍若是緩步前行應該勉強可以承受，但如果是一路狂奔而過恐怕此橋難以負荷。
“哪個傢伙膽敢衝來，就讓他落河。”張飛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眼珠左右移動地打量着，跑上了石橋。
張飛輕輕拍打了兩下王追的脖子，隨後將長矛的矛尖朝下，牢牢地攥在手裏，王追似乎立刻便明白了張飛的意思，開始呈曲線型的奔跑起來。
每跑個三五米的距離，張飛就用矛尖對準橋面上的裂縫猛砸一下，砸得整座石橋都在微微顫抖，一連好多下，原先的裂縫延伸出更多的裂縫，且縫隙逐漸擴大，橋底已有不少碎石脫落，掉進了湍急的河流中。
當張飛跑到對岸時，石橋彷彿已經岌岌可危、搖搖欲墜了，接着他調轉馬頭，站在原地，瞪大雙眼緊盯着快步追來的曹軍。
曹操見張飛獨自一人立於橋頭，看起來滿是殺氣，心裏感到一絲疑慮，便抬手示意全軍停下。
張飛與十多萬大軍隔河相望，竟然毫無懼色，即便戰力如此懸殊，他的氣勢依然顯得咄咄逼人、不可一世。
雙方就這樣短暫地對峙了一會，曹軍的眾人都知曉張飛武力非凡，所以誰也不敢率先踏上石橋。
“翼德呀，你是想以一人之力對抗我這泱泱大軍嗎？”曹操提着嗓子問道，臉上刻意地露出微笑，口氣既炫耀又嘲諷。
“正有此意！”張飛並沒有叫得很大聲，但卻壓迫力十足，彷彿志在必得。
“唧哈哈哈，翼德為何會如此有信心？”曹操仰天大笑，認為張飛這是在自不量力，“我的人馬可是很多喲。”
“那……就來試試吧。”張飛壞笑起來，單聳了一下眉毛，“誰來？誰敢來？來與我一戰。”
曹操左右轉動着脖子，看了看身旁的騎兵，似乎除了張遼之外無人有實力能與張飛過招，可郭淮、李典、龐德都已負傷，若張遼再戰敗，對全軍的士氣絕對是一個沉重打擊。
“主公，我去。”與先前面對趙雲一樣，張遼又一次主動請戰。
“文遠，別去。”曹操卻又一次攔下了張遼，“即使要去，也不會由你作為第一人來迎戰。”
“我乃劉玄德帳下安南將軍，張飛、張翼德！”張飛突然扯起嗓子大喊，高舉着丈八蛇矛，聲音穿透了人群，直撲曹軍士兵的耳窩，“誰敢前來與我一戰？”
這一生吼叫極其洪亮，在這片空曠的大地上響起陣陣迴音，像是一股狂風衝進曹軍的人群，驚得不少人哆嗦了一下，連石橋上的裂縫都被這聲音震得向外擴散，甚至都迸出了好些灰塵。
“主公，不如令弓手放箭。”賈詡湊近曹操的耳邊，輕聲建議。
曹操想了想，再度扭頭觀察起自家的士兵們，發現有不少人已被張飛嚇得魂不守舍，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此時，派人出戰幾乎就是以失敗告終，會令曹軍士氣有損；若是不派人出戰，那就是害怕了張飛，曹軍自然顏面盡失；思來想去，當下確實也只有放箭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可從目前的距離來看，張飛想要擋下利箭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我乃劉玄德帳下安南將軍，張飛、張翼德！”張飛又大吼了一聲，比剛才更洪亮、更有氣勢，“誰敢前來與我一戰？”
正當曹操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大河上的石橋被張飛的聲音震得無法再繼續支撐，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頓時噴出大量的塵土和碎石，緊接着裂成無數個大塊小塊，轟然坍塌，紛紛落進了下方的河流中，“撲通、撲通”的，濺起的水花足有一人多高。
“嗯？這就塌了？”張飛望着這一幕，覺得自己是不是下手稍重了一些，雖然沒有造成敵人落水，但也徹底切斷了他們追趕的路線。
曹操和眾將士都獃獃地看着面前這條大河，眼睛睜得溜圓，驚訝又無奈，同時在心裏一致地認為，這下是無法阻止劉軍前去江東了。
在他們身後的戰場上，側身插滿利箭的烏騅不再掙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