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摻和
胖子跟在姚學峰背後，還沒走兩步，老爺子突然轉過頭來，目露凶光，盯着胖子看了一眼，惡狠狠道：“你跟着幹嘛？”
胖子一臉愕然，攤攤手，正要解釋，老爺子講到，“我們姚家的事兒，不要需要你來摻和。”扭過頭，又對姚根才講到，“那屍體留不得了，你帶人把屍體燒了。二奎的，大仙的，都要燒了。”
說罷，不由我們反駁，帶着人飛馳而去。
姚根才帶着五個村民，排成一排，擋住去路，虎視眈眈地盯着胖子，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
這真是屋漏偏風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胖子看看姚根才手裏的大刀，再看看其餘眾人手裏的鐵杴或是鐮刀，也不敢多說，扭過頭朝我這邊跑來，臉色氣急敗壞。
姚根才帶着村民不慌不忙地跟在胖子身後，等胖子和我匯合，他們停步，和我們保持一段警戒距離，有些玩味地看着這邊，貌似在等我和胖子溝通。
“這下可麻煩了。”我沖胖子苦笑，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
“邪門，”胖子伸着脖子四處觀瞧，“聽起來老太太像是心梗一類的突發性死亡，但這時間上怎麼就這麼巧……”
素心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淚珠，走過來和我並肩站立，眼睛通紅，剛擦乾的淚水，瞬間又灌滿眼眶，她繼續伸手擦拭，“師傅的屍體不能燒。”她的聲音很堅決。
我和她對望，她眼中充滿了委屈和哀求，鬢角的髮絲被淚水打濕，貼在臉頰，淚花晶瑩讓那雙美眸看起來驚心動魄。
我點頭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把屍體保下來的。”
我扭頭去看沈青，這廝大瞪着眼睛，雙眼空洞，如雕像般站立，像是陷入了無盡的沉思。胖子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話，可是沈青一言不發。
姚根才為首而立，轉動手腕，玩弄大刀，看我們這邊交涉夠了，遠遠叫道：“警察同志，事情你們也看到了，村裡又死了人了。這屍體我們必須儘快燒了。”
“他媽神經病啊，你們姚家村就沒一個正常的，”胖子氣的咬牙切齒，緩了口氣，眉頭倒豎，警告道：“還是那句話，你們敢動這具屍體，就等着吃牢飯。”
“我呸，誰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姚根才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指指身邊的人，“沒準就是他，”又指指自己，“沒準是我，我們命都要沒了，還怕吃牢飯？你們這些警察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死字兒沒壓倒自己頭上。”
跟着他的村民們，被他這番話挑唆，一個個目露凶光，同仇敵愾朝我們望來。其中一個又瘦又黑，一頭黃毛，腰掛銀鏈，打扮流里流氣，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舉起手中鐮刀，朝胖子一指，尖着嗓子叫道：“跟他們費什麼話，他娘的，誰敢擋老子，老子砍了他的腦袋。”
胖子見對面一個半大孩子說話這麼沖，登時就火了：“你跟誰老子呢？你爺爺我跟通緝犯干架的時候，你小子還穿尿布呢。你爺爺我背着二十斤的定時炸彈在東橋頭走個來回，眉頭都不帶皺的，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輪得到你在我面前耍橫？你來，爺爺我就站在這，我看看誰敢動我。”
胖子這話是吹牛皮，他一個法醫，哪來的跟通緝犯干架的機會。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半年前貓媽媽案他被李依蘭一板磚撂倒的情景。至於他說的背着炸彈在東橋頭走個來回，那是我們原副局長老肖的英雄壯舉，跟胖子沒有一點關係。
胖子剛跟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瞧好了，彎腰拾起兩根手腕粗細的木棍，遞給我一根，低聲道：“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咱得用氣勢把他們給唬住。”說罷，把自己那根木棍狠狠甩動兩下，十分囂張地抗在肩膀上，仰着臉，用鼻孔蔑視對方。他滿身橫肉，光着膀子，臉上又掛滿鮮血，看起來煞氣十足，頗有點長坂坡上張翼德一夫當關的氣勢。
對面總共六人，裝備精良，這要真打起來，我們手裏的木棍頂個屁用。我只好配合胖子，甩甩胳膊，玩了個棍花，大棍往肩膀上一扛，朗聲道：“當年我們在緝毒隊的時候，什麼窮凶極惡的歹徒沒見過，落到他們手裏，三刀六洞，削成人棍，弄得生不如死！爺們怕過么？槍林彈雨中走出來的。就你們手裏那幾根銹鐵，在我們哥倆眼裏，就跟軟麵條差不多。你跟誰揮舞呢？”
胖子沒想到我也這麼能吹，扭頭瞅我一眼，先是驚愕，然後是惺惺相惜。
然而，形勢很嚴峻，對面六人，雖有忌憚，更多的是躍躍欲試，幾人悄悄呈半圓狀將我們包圍起來。
屍體就在我們背後，他們是想先把我們控制住，再拾柴燒屍。
姚根才居中而立，把大刀橫在胸前，帶着銹斑的刀身反射着手電筒的亮光，看起來分外刺眼，他雙目之中隱隱閃現着興奮的光芒，聲聲音冷漠：“最後再說一遍，這屍體我們燒定了，識相的話就趕緊讓開。我數到三，你們不讓開，我們就動手。”
“一。”姚根才立刻就開始數數。
氣勢上沒有壓倒對面，胖子吞了口口水，咬牙道：“膽子不小呀，敢襲警？知道襲警判多少年么？”
姚根才不為所動：“二。”
對面六人手裏的武器都舉了起來，都到了這種境況，最終結局只有兩種，要不對面把我們撂趴下，要不我們把對面撂趴下。
這要是上大學那會，我絕對沒有等對面先手的好脾氣，還等姚根才喊出那個“三”字兒？我鐵定就搶先出手，給那個最跳的黃毛當頭一棍。
可現在已經參加工作了，遇事不決，滿腦子都是如何規避風險——不管最終誰把誰打趴下，必須是對面先動的手。
我和胖子神經緊繃等着姚根才喊出那個“三”字，然後眾人朝着我們一擁而上，我扭頭對素心說：“你躲開。”
局勢比我想像中更加摧枯拉朽，不存在周旋，也不存在角逐，我和胖子兩人建立的防線，在一瞬之間就被撕裂，姚根才的那柄大刀輕鬆砍斷了我手中的木棍，黃毛手中的鐮刀也和胖子手裏的木棍嵌在了一起，餘下幾人手中的斧頭，鐵杴齊刷刷架在了我和胖子的肩膀上，是的，是有一人把鐵杴架在了胖子的肩頭，這畫面看起來頗為凄涼。
黃毛忍不住笑了起來，捧腹大笑，簡直要彎下腰去：“就這？還以為是什麼飛上天的人物。”
胖子伸手推開肩頭的鐵杴柄，肚子上的肥肉上下顫動，口吻頗不服氣：“敢不敢跟你爺爺赤手空拳打一架？不把你屎打出來，爺爺以後跟你姓。”
黃毛自然不服，叫囂着要跟胖子單挑，但是被姚根才給攔住了。這個黑臉的姚根才，乍一看是個土生土長獃頭獃腦的農家漢，辦起事兒來是一點都不含糊，直接吩咐道：“你們兩個把他們看緊嘍，別讓他們再鬧出什麼事兒來，其餘的跟我去收拾些乾柴火，咱們趕緊的把這屍體燒嘍。”
黃毛和另一個年輕人手持刀斧把我和胖子看在原地，其餘四人分散去找乾柴火。只是山間剛被暴雨洗禮，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想找到乾柴火，着實有些困難。
我和胖子被挾持在一棵大樹下面，肩膀上架着刀斧，就像古裝戲中待審的刑犯，黃毛和同伴認認真真將我倆盯死，時不時回頭去看站在屍體旁發獃的沈青，眼神中有疑惑也有忌憚。
胖子掏出煙點上，憤憤罵道：“狗日的沈青，今天是中了邪了，魂都飛了，怎麼叫都不搭理的。”
我問他：“到底啥情況，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胖子吐了個煙圈，把煙頭捏在眼前，用嘴巴吹，金黃色的火芒從煙頭飛出，如一條條金蛇，迅速冷卻，消失殆盡，他搖搖頭，語氣中充滿埋怨：“老道士死了之後，他就這樣，還以為是嚇住了，現在看，不太像，誰知道，中邪了吧。”
我再去看素心，她也在老道士屍體旁邊，只是她蹲着身子，手電筒的光暈沒打在她身上，我看不清楚她在幹什麼，只是隱約感覺她正在狡黠地朝這邊觀望。
黃毛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竟變得略微拘謹，撓撓頭叫道：“小師傅，事情到了這地步，都是沒得辦法，你可別記恨，等過年了，我叫跟才哥到廟裏供一頭大白豬給你。”
他話音剛落，就見素心猛地躥了出來，躍起於黑暗之中，敏捷如捕食的獵豹，在黃毛揚起的燈光中，轉眼之間就拉近了距離，我看到黃毛將手中的鐮刀下意識揚起，豎在頭頂，而素心突然彎下腰去，左手撐地，整個身子如同圓規一般在青石板上滑動出一個誇張的弧線，再站起身子，人已在黃毛背後。
“把鐮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