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嬌媚的美人
雨後的荷花嬌艷欲滴,紅綠相映。
水榭里的氣氛卻陰鬱沉悶,羅二娘子煢煢孑立,倒有幾分枝頭白菊般的清麗孤傲。
祝麗華垂頭落淚,惶然落寞,少了平日的明麗鮮妍。
羅文櫻心裏隱隱得意。
今天當著北堂煥的面,自己這個未過門的正妃要是不能壓下祝氏一頭,以後賤人在王府更加肆無忌憚。
自己搬出女則閨訓,用身份穩穩鎮住了她,現在擺出一副可憐樣子,真是賤人矯情。
北堂煥看着羅二娘子,面色平靜,淡淡的說了幾句話。
“婚事是父皇賜的不假,日子卻是自己過的。
二娘子若覺得我北苑王府的人不合規矩,那就等日後正式過了門再來整頓。
現在,這王府後宅還是本王說了算。祝奉儀是老娘娘恩准她習武,二娘子這樣教導她,是覺着老娘娘的懿旨不作數嗎?”
羅文櫻沒想到北堂煥居然拿太皇太後來壓自己。
北堂煥則想的很簡單,不就是往身上扣帽子么,那就看看是你扣的大,還是本王扣的大了。
你們合夥欺負算計小梨兒的事,本王且慢慢清算。還能讓你們再佔了理,真當我北堂煥是沒腦子的不成。
他指着地上的男子吩咐侍衛把人帶上押回王府,自己還得給小梨兒審審這雜碎,那遺物是怎麼落到他手裏的。
轉身對舒月縣主點了點頭,看也不看羅氏姐妹,就這麼拉着祝麗華的手,大搖大擺的走了。
丟下羅氏姐妹與舒月縣主幾個人面面相覷,滿心怨毒。
舊京要麼便不下雨,要麼便一連下上幾天。
從賞荷筵那場大雨過後,接連的下了好幾天。
皇城內外的樹木被雨水洗的青翠欲滴,連宮牆內的輕風都清爽了許多。
有的人喜歡下雨,有的人不喜歡。
趙美人就很喜歡下雨。
雨天最適宜躺在八寶琉璃榻上,搖着羽扇摸着綠眼珠的貓兒看窗外廊檐下水珠嘀嗒落下。
神情慵懶的趙美人托着腮,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秋波流轉顧盼多姿,額頭和眼角點了胭脂紅鈿,映着櫻桃紅唇,十足的嬌媚美人兒。
銀條紗的羅衫外籠着煙霞色金絲披帛,翹着兩隻尖尖的小腳,在榻上百無聊賴的瞧着窗外籠子裏掛着的八哥。
太監多寶彎着腰,輕手輕腳的進來,生怕驚了嬌貴的主子。
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箋,尖細的聲音壓得極低稟報,“稟娘娘,二王爺捎進信來了。”
看來是王爺的事辦成了。
趙美人懶洋洋的伸出白嫩滑膩的手,半倚半坐的接過信來打開看。
多寶眼看着主子千嬌百媚的臉漸漸沉下來,把信隨手一丟。
“都是沒用的東西,一群廢物!做點什麼事都做不成,只知道叫本宮給她們收拾爛攤子。”
趙美人其實並不能自稱本宮,多寶也不該稱她娘娘。
她只有美人的位份,雖然已經說了兩位小皇子生日時便要擢升婕妤,但還沒到時候,按例是不能獨居一宮的,何況到了婕妤才能稱娘娘。
可是聖人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一樣,還有一對小皇子。生怕宮室逼仄,委屈了三個心頭肉,特意跟皇后交代,撥了漪瀾宮給她獨自居住。
漪瀾宮寬闊軒朗,宮室華麗,比早年失子的秦婕妤住的臻萃宮都要精緻。
在自己的地盤上,服侍的太監宮女們自然什麼尊貴喊什麼,好討趙美人的歡心。
“娘娘息怒,保重玉體要緊。”
多寶低眉順眼的勸着趙美人,偏了半個身子屈着一條腿在榻上半跪着,把主子兩條柔嫩的小腿放在手上慢慢按摩。
趙美人撅起小嘴,懶洋洋的躺回軟塌上向多寶數落。
“阿蓉這丫頭越大越不機靈了,教她辦點什麼事都成不了。
還有羅家的那對酸文假醋的姐妹,什麼名門閨秀,一個個的蠢的豬都不如。”
多寶是自己的心腹,什麼事都能朝他抱怨。
白凈俊秀的青年太監嘴角含笑的聽着,手底下不輕不重的替趙美人揉着腿。
趙美人眯着桃花眼舒服的嘆了口氣。
“上回讓阿蓉攛掇舒月把那個什麼會相撲的小娘弄到西郊獵場去,羅家姐妹就敢大着膽子殺人,差點壞了二王爺的大事。這筆賬我還沒跟她們算呢。
這回又失了手,本來想着給她扣個私通外男的罪名,讓北堂煥那個黑臉傻子把她攆出去,居然又失了手。”
現在可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那個小娘居然是個清白的,羅氏找的那個江湖混混還被北堂王府的侍衛給抓個正着,連王爺好容易才打探弄到的證物也落到那小娘手裏了。
二王爺埋在北苑王府的內線說北堂煥把人帶回去審了,那個江湖混混交代誣陷那個小娘的物件,是從三盛園園主手裏拿到的。
要不是王爺下手快,把知情的人統統給滅了口,只怕這會子順藤摸瓜,連二王爺都要扯出來了。
“多寶啊,你說本宮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趙美人嬌滴滴的用小腳踢了踢自己英俊的管事太監,嬌媚的臉上滿是煩惱。
多寶伸手握住穿着桃紅繡鞋的小腳,俊秀臉上神色妖邪。
“娘娘,這天底下的女子,除了您以外,哪還有那麼聰慧明白的人了。
羅氏姐妹又不知道王爺的謀划,依奴說,就不該用她們。
您想想,那個相撲的小娘現在是三王爺的愛妾,聽說如膠似漆的,羅二娘子哪有不妒忌的道理。
這女子要是妒忌起來,就沒了章法,一心只想着把對手千刀萬剮了才痛快。二王爺要的是人,她們兩個要的是人命。”
趙美人伸出白嫩的手指點了多寶腦門一下。
“要依你這麼說,這宮裏人人都想要本宮的命呢。”
多寶笑眯眯的受了一指頭,甘之若飴。“有奴在,誰也別想害了娘娘。”
“哎......這宮裏也就只有你真心待本宮了,旁人都是虛情假意,一個個的都以為本宮好糊弄。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東西。”
趙美人撇着小嘴嬌聲嬌氣的問多寶。
“你給本宮想個主意,王爺一心要把那相撲的小娘弄到手裏,羅氏姐妹是不堪用了。有什麼好法子能把那小娘從三王爺身邊弄出來呢。”
多寶沉吟了一陣,“娘娘,這已經打草驚蛇兩回了,再使計只怕又失手,那三王爺雖然粗獷,也不是傻子。
那個小娘進北苑王府也才兩月左右,接二連三的出事誰能不起疑心呢?
依奴說,娘娘不如勸勸二王爺稍安勿躁,那小娘現在被三王爺守的緊緊的,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了,再謀划個周全些的計策。”
兩個人正說著,守在門口望風的宮女急匆匆的進來稟報,聖駕已經到了漪瀾宮外,多寶頓時退了出去。
趙美人拿起几上的鏡子照了一照,露出一副嬌媚的笑容準備接駕。
祝麗華自從柱國府回來后就一直情緒低落,鬱鬱寡歡。
那個鷹鉤鼻男子被霍翎霍羽好好的審了一頓,交代出那枚骨飾是三盛園的園主賣給他的。
北堂煥遣侍衛傳三盛園的園主來對證,卻帶回三盛園園主日前飲酒過度,失足掉進水裏淹死了的消息。
問園主娘子,又一問三不知,指天發誓賭咒從來沒見過這麼個東西。
那個鷹鉤鼻男子趁侍衛不注意,自己撞牆死了,頓時線索全斷。
至於喂馬的李成兒說自己前陣子不知吃了什麼東西壞肚子,接連拉了兩天實在撐不住了,才換了他堂弟來幫忙。
霍翎查了李成兒和他堂弟兩個,說的都是實情,李成兒家人近鄰都作證確實是腹瀉兩天,還請了街口藥房坐堂的大夫來看過。
整件事好像真的和羅氏姐妹無關,況且荷花宴第二天,賀府便派人送來了重重的厚禮,顯然是給三王爺和祝奉儀賠禮的。
北堂煥和祝麗華兩個人心裏都清楚,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可現在鷹鉤鼻男子已死,三盛園班主落水,一時無從查起。
總不能硬指着羅氏姐妹鼻子說她設局陷害,畢竟羅二娘子明春就要嫁入王府為妃,鬧得太厲害,就會驚動宮裏娘娘了。
因此祝麗華受了一場侮辱,又內疚自責,本來身體康健的她,險些要生一場重病,幸虧府里有安杞在。
診脈治療,開了寬中利氣的湯藥吃下去,北堂煥每天除了去兵部就回府里陪着她,這才沒釀成大病。
其實這件事的真相,只有北堂昭和黃三娘子最清楚。
北堂煥贖了祝麗華離開瓦舍,三盛園園主很是發了一筆財,又聽說白玉梨在王府十分得寵。
自己園子裏出了位王府的奉儀,園主自然有些得意忘形。一天酒後吐露出那位白玉梨姑娘在買來的時候脖子上帶了一枚骨飾。
後來在場子裏練爭跤的時候掉在地上,偶然被園主撿到,還以為是塊玉便藏了起來。
後來仔細一看是骨頭做的。園主也沒在意就隨手扔在柜子裏,後來時間久遠便把這件事給忘了。
祝麗華重生回來,只有前世的記憶,對這枚骨飾今世不見了以為是重生兩世變化,也沒來得及細想,就已經進了王府。
園主和人酒後吹噓,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有塊白玉梨的私物,翻箱倒櫃的尋出來跟人炫耀,被北堂昭手下的人給打聽到了。
立刻派人從園主手裏收來交給黃三娘子,讓她輾轉送到大羅氏手裏。
果然大羅氏便拿着骨飾收買了那個江湖混混,叫他潛在柱國府伺機行動。
這個局大羅氏雖然設計的不周密,但也不是不行,要是換了一般人,也就中招了。
誰能想到祝麗華還是清白之身,北堂煥又全心偏愛袒護,因此大羅氏輸得一塌糊塗,北堂昭也落了個白忙。
不單沒把白玉梨弄到手,反而還殺了三盛園的班主才將線索掐斷,避免牽扯出北堂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