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失落的曼古歹
在距離大同城還有不到五里遠的時候，東宮軍就被已經集結完畢的滿蒙聯軍堵住了前進的道路。
和中原部隊不同，蒙古騎兵在臨陣之時的陣型並不是十分嚴整，反而因為輕騎兵和斥候的比重過大，看上去有些散亂。
此時，騎馬立在朱慈烺一旁，隨同朱慈烺一起觀戰的虎大威猜測太子久處深宮，對北虜韃子的戰法恐怕不是十分瞭然，因此刻意驅馬上前，為朱慈烺講解起來：
“殿下，你別看這北虜陣型散亂，看上去就像是咱們中原的流民軍一樣，其實這裏面可是大有玄機。老虎我當年和他們沒少打交道，對他們可是再了解不過。”
朱慈烺雖然從書籍上了解過一些蒙古軍隊的戰法，例如曼古歹什麼的，但紙上得來的肯定比不上虎大威這種沙場宿將的講解更貼合實際。
反正現在雙方還都處在列陣，彼此試探的階段，閑着也是閑着，朱慈烺在馬上身子微微前傾，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示意虎大威繼續說下去。
虎大威看了一眼陣前的蒙古人，用手中的馬鞭虛指着對面說道：
“殿下，這個陣型在北虜那邊是圍獵常用的陣型，重點是中路誘敵，兩翼包夾。
殿下且看，他們兩翼的騎兵看上去站位鬆散，但是一直在着力壓迫我軍兩側斥候的活動空間。”
朱慈烺一看，果然如此，對面的兩翼騎兵看上去站位散亂，但其實一直在試探着和虎大威所部的斥候兵交手，而且從交換比來看，虎大威所部似乎還吃了點小虧。
站在一旁的寧小武接道：“虎將軍，那要是這麼說，蒙古軍的精銳都佈置在兩翼嘍？”
虎大威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寧小將軍這話說的也對，卻也不對，兩翼的騎兵都是北虜各部中的騎射好手，但真正敢拼敢打得往往是中央部分的騎兵。你們別看站在中間的這萬把騎兵騎着馬，懶懶散散的，但其實都是蒙古各部的肉搏好手。等到一會兒打起來，他們會配合兩翼騎兵，對我們這邊的步陣進行試探拉扯，甚至還可能會主動後撤，勾引我軍追擊。”
“然後就要開始曼古歹了嗎？”朱慈烺出聲問道。
虎大威已經見識過朱慈烺和年齡不相稱的博學多識，對於朱慈烺能準確說出曼古歹的名字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出聲應道：“殿下，正是此法，若是我軍貿然追擊，陣型散亂，對面就會反身以重騎衝鋒，攻擊我軍大陣。據說韃子靠這個戰法向西攻滅了好多國家，我軍不得不防。”
高圖出聲問道：“虎將軍，這曼古歹可有破解之法？”
虎大威想了想，說道：“這套戰法若是想破解，其實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我軍兩翼的輕騎兵能勝過對面，我軍中軍可以反制對面的襲擾就可以了。”
虎大威話音剛落，彷彿是為了印證虎大威的話一般，對面的蒙古騎兵開始怪叫着向東宮軍大陣沖了過來。
“嗶~~”
熟悉的哨音響起，所有的東宮軍士兵應聲舉起了手中的魯密銃。
別看這些新兵舉槍的動作好像很嫻熟的樣子，其實此時的東宮軍剛剛經過擴編，新兵訓練的時間尚短，無論是裝彈速度，還是射擊準確率，都跟老東宮比不了。眼下的這些東宮軍也只是在老兵的催促下勉強擺出一個樣子罷了。
“嗬呼，嗬呼！”
對面的蒙古精騎速度越來越快，彷彿要一個猛子扎進東宮軍大營一般。
“穩住！不許開槍！”
東宮軍這邊的隊長，哨官，開始大聲喝令自己所部的東宮軍新兵，以防止這些新兵被騎兵衝鋒的威勢嚇的忍不住提前放槍。
“三百步！”
“兩百步！”
各部的軍官高聲喊出估算的蒙古騎兵距離，準備等蒙古兵接近到一百步的距離開始下令開槍。
“一百五十步！”
“砰！”
東宮軍中有少部分的新兵因為訓練不足（其實就是挨打挨得還不夠多），忍不住心中的壓力，提前開了槍。
東宮軍對此早有明文規定，在戰場上不聽軍官號令，擅自開槍的，戰後一律領二十軍棍還要關禁閉三天。
“混蛋！”
此時見有人忍不住放槍，跟在大陣中的東宮軍軍官上前就是朝着帶頭放槍的士兵頭上一陣猛打。
這些士兵雖然加入東宮軍時日尚淺，但挨打挨得可不少，一個個都對軍棍有了條件反射。
因此這些新兵被打之後，不僅沒有變得更加慌亂，反而被觸發了條件反射，下意識地想起了訓練時的狀態，變得沉穩起來。
按理來說，這個距離放槍應該是傷不到着甲的蒙古韃子的，但是滿清控制蒙古各部之後，擔心重蹈當年大金的覆轍，怎麼還能允許蒙古騎兵着重甲？此時的蒙古各部，也就是台吉一級的貴人有着甲的權力和能力，普通的牧民能有身棉甲就不錯了。
因此零散的一陣槍聲響過之後，蒙古騎兵中已經出現了傷亡，有上百人被擊落下馬。
本來土默特的韃子們看見對面的明軍陣容嚴整，還以為是訓練有素的強軍，結果沒想到跟那些不中用的老式明軍一樣，才一百多步的距離就忍不住開了槍。
這下反倒讓蒙古韃子們安了心，以為東宮軍已經放完一輪火銃，距離下一輪齊射的這段間隔時間應該夠自己衝到明軍陣前加以襲擾了。
“嗬呼，嗬呼！”
韃子們氣焰張狂的衝到了一百步的距離，有的已經迫不及待的將馬身上的骨朵還有蘇魯錠拿在手上，準備拋擲到明軍陣中。
“嗶！”
一陣此起彼伏地哨音在東宮軍中響起。
聽到哨音的蒙古人腦子裏面還在琢磨着，漢人什麼時候有了打仗吹口哨的習慣？
緊接着，就是一陣爆豆般的響聲：
“砰！砰砰！”
“啊！”
“灰律律！”
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彷彿被颶風掃過的莊稼一般，瞬間被清空了一大片。
僥倖存留下來的蒙古兵看到這一幕，彷彿被嚇傻了一般，甚至連胯下的馬兒都變得狂亂起來。
蒙古人不是沒見識過明軍的火器，在他們以往的認識中，火器是一種遠遠比不上弓箭的存在。
一個蒙古草原上的優秀射手，可以輕易地用弓箭射中五十步外的羔羊，但是火槍的話在五十步的距離就完全看運氣了（早期滑膛槍的準確率就是這麼不堪，所以才要列陣齊射）。更何況，弓箭可以一箭接着一箭的射，火槍每放一次還要裝填好久。
事實上，不只是蒙古人輕視火槍，就連大明這邊的邊鎮士兵也有日益輕視火槍的傾向。
原因倒不僅僅是火槍不好用，更多的是因為火槍戰術重視營兵的建設，而非強調建設少數精銳騎兵。這無疑與明軍將領重視忠於自己的家丁，甚至不惜吃喝營兵的兵血來養自家家丁的私心相違背。
因此，等到了明末這會兒，九邊各鎮中火器佔比雖然日益走高，但各鎮總兵往往越來越不重視火器營。
在虎大威這類舊式總兵眼裏，使用火器的營兵就是一種消耗品的存在，打仗的時候能遠遠放一槍就夠了。
等到韃子們上來追殺潰散的火器營的時候，各級武官再派遣自己手中的精銳家丁上場以整擊亂，反敗為勝。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邊鎮將領們的小心思，虎大威當然不會傻乎乎地向朱慈烺坦露出來。
“嗶~~”
長哨音再次在戰場上響起。
這一聲哨響，把韃子們被嚇出竅了的魂魄又給拉了回來，一個個的都瞬間反應過來，明軍的下一輪齊射應該就要來了！
“撤！快撤！”
已經跑到五十步距離的蒙古騎兵們被嚇得一邊用蒙古語高喊着撤退，一邊拚命地猛磕馬刺，催促着自己胯下的戰馬往回跑。
“嗶！”
“砰！”
“灰律律~~”
“嗚嗚嗚~”
這一聲槍響過後，已經稍稍適應了戰場氛圍的新兵們打出了更高的命中率。
經過正面戰場上的八千名火槍手的連續兩次齊射，衝鋒開始時候的近萬名蒙古精騎已經折損了近三成人馬。
這樣高的戰損比可不是還處於封建時代的蒙古兵能夠承受的！
倖存下來的蒙古騎兵也已經被這樣兇殘的打擊碾碎了脆弱的心理防線。他們幾乎是嚎哭着騎馬往回狂奔，絲毫不見之前欺凌屠殺漢人老孺女子的強悍。
“殿，殿，殿下，這就打完了？”
虎大威不敢置信地望着倉皇而退的蒙古騎兵。
他可不認為這是蒙古韃子為了玩什麼曼古歹，故意裝出來的詐敗——沒見過詐敗還有一邊跑一邊哭的。
朱慈烺心說，你是不知道後世的八里橋之戰，不然怕是要連下巴都要驚得掉下來。這要是讓十九世紀的大陰帝國的龍蝦兵來，只怕蒙古人的戰損比會更加驚人。
當下自然不能跟虎大威說這些，朱慈烺對虎大威的驚異只是擺擺手，說道：“虎將軍，這些暫且不論，你且看看，我軍可否追擊？”
朱慈烺這話可把虎大威給問住了，別看他打過這麼多仗，但東宮軍的情形和各鎮以騎兵為主的情況實在有些不同。東宮軍全軍乃是以步隊為主的，真要是追擊起來，隊形一亂可就不好收拾了。
虎大威這邊還在糾結要不要勸說朱慈烺不要追擊呢，沒想到對面的滿蒙聯軍倒先亂起來了。
只見韃子軍大陣中央處，一群身着白衣白甲的士兵和穿着各色衣服的蒙古騎兵發生了衝突，雙方似乎還動了刀子，隱約可見幾名騎兵在拚鬥中摔落到馬下。
之前還在明軍兩翼伺機而動的蒙古遊騎兵彷彿也得到了什麼指令一般，開始變得慌張錯亂起來，一部分人開始往後撤退，還有一部分人則乾脆脫離組織，向兩側開闊的原野散去。
看到這番景象，無論是朱慈烺還是虎大威都不再猶豫，立刻催動大軍，速速向前突進，逼迫對面的蒙古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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