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陳念真的認識方知著，是在兩人的24歲。
在那之前，她只是遠遠地望着一個自己喜歡的明星，沒有到瘋狂追星的地步，但方知著的電影電視劇都會去看，發了歌也會第一時間去買。
方知著有甜美的笑容，進入角色或者站在舞台上時，眼睛靈動地能說話。陳念有時候工作累了心情不好了，刷微博碰到方知著的照片，心尖微微一顫，覺得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特別是在陳念知曉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後，便可以為這種感覺找到最恰當的一個形容詞。
取向狙擊。
所以在收到方知著經紀公司發過來的拍攝邀約時，陳念興奮得手指都在顫抖。
她抖抖索索地回人家的消息：【可以，剛好有檔期。】
文字看着冷靜，還有一點兒裝逼，但扔了手機，陳念轉頭就跟自己的助理嚎叫：“我可以去拍方知著了啊啊啊啊啊！！！！方知著啊啊啊啊啊啊！！！！”
助理：“什麼時候？”
陳念：“下月初一啊啊啊啊啊，滿打滿算二十八天啊啊啊啊啊！！！！”
助理：“一號不是要去參加Como盛典嗎？”
陳念：“不去了啊啊啊啊啊那可是方知著啊啊啊啊啊啊，方！知！！著！！！”
助理呵呵地笑，但也表達了自己的不理解：“老師你又不是沒拍過明星，之前白影帝過來，也沒見你這麼激動。”
“那能一樣嗎？”陳念深吸一口氣，“那是工作，這是……公器私用，哈哈哈哈哈……”
她是真的高興。
她大學學的是水利水電，攝影只是愛好，但畢業之後，專業上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反倒是拍攝接得越來越多。
從個人寫真到廣告商片再到開了自己的工作室和許多明星合作，完全是意想不到的水到渠成節節高升。
如今她只算在圈內初露頭角小有名氣，還沒到自己去挑明星合作的高度，結果就迎來了她的人生巔峰。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方知著在自己的鏡頭裏會是什麼模樣。
光是幻想這件事，就足夠讓她一顆心泡在蜜罈子裏，幸福得冒泡泡。
接下去的一個月時間，除了工作，陳念把所有的私人時間都放在了方知著身上。
了解她近年來的造型特點，人設方向，打造適合她獨一無二的拍攝方案。
等她把三套拍攝方案發過去的時候，方知著的經紀人驚嘆地發過來了語音：“啊，您這個也做得太棒了吧，三套方案我都想要。”
方知著清清嗓子，試探地回復她：“如果您都喜歡的話，不如發給知著看看，讓她選一套？”
經紀人覺得沒問題，經紀人發給了方知著，方知著當時正在拍戲，晚上的時候，陳念才收到了經紀人的回復。
沒說什麼，直接推過來了方知著的微信。
陳念的手又開始抖了，空調房裏，她覺得自己渾身都熱氣騰騰地在冒汗。
陳念加了方知著，方知著很快通過。
聊天頁面剛跳出來，陳念還沒想好怎麼打招呼比較合適，方知著就發過來了一個可愛的喵喵表情包：hi~~~~
陳念傻獃獃的：【hi~】
方知著：【我看了方案，也太棒了吧！】
陳念：【你喜歡就好~】
方知著：【可是要選一個，好難啊……】
陳念打字：需要我推薦嗎？我個人覺得深海人魚那套……
她的字還沒打完，方知著的消息已經又跳了出來：【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什麼都要！】
陳念：……
陳念覺得方知著真是個小孩子。
沒有一點明星架子就算了，定這種工作上的事居然一點都不考慮自己寶貴的時間。
陳念：【每套方案有兩套look，我們只有一下午的拍攝時間。】
方知著：【一下午x3，那我約你一整天的時間好了。】
陳念實在沒忍住：【！！！！】
方知著發過來了條語音：“我那天有空的，我跟楊姐說說，我們從早到晚拍一整天好不好~”
聲音可甜，還拖着小小的尾音，一點點的撒嬌和祈求，陳念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捂着猛烈跳動的胸口，腦子亂七八糟地轉着，方知著緊跟着又跳出條語音：“你是不是比較忙呀？如果你忙的話，那我們選一套就好了~~~~”
陳念瞬間回過去條語音：“不忙。”
不忙，可以，忙誰都抵不上忙你，別說要我一整天的時間，要我命都可以。
拍攝就這麼定了下來，為了不讓方知著太累，陳念又對方案進行了一些調整，後續對接十分順利，她跟經紀人那邊談完，隔不久方知著就會發消息給她，誇她真厲害，好細心。
陳念就沒見過這麼主動的明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種絕世小甜心。
有了前期的溝通，真到了拍攝這天，陳念平靜了許多。
但那也僅限於她收拾東西開車去往方知著豪宅的途中，等車駛進了方知著家的車庫，穿着睡衣的方知著趿着拖鞋迎接她，睡眼惺忪地同她道：“來了呀，這麼早辛苦啦。”
陳念：………………
她死掉了。
她真怕自己痴漢的模樣像個流氓，嚇得方知著去報警。
“嗯，早。”陳念強拉過目光低頭進入工作流程，“別墅照片我看過了，我們先去搭設場景。”
“嗯~”方知著道，“那我去化妝了，早餐我讓豆子買了，你們記得吃哦~~~”
熟稔，親民，甜美，可愛。
跟着陳念的助理偷偷給陳念豎大拇指：“老師你這星追得真值。”
她何止值，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賺翻了。
晨光初上的時候，他們開始第一套造型的拍攝，方知著是林間的天使，赤足踩在薄紗上，陳念每次按下快門，心臟都在吶喊。
這種吶喊並沒有隨着拍攝的進行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午後，他們吃過午餐，進入別墅主區拍攝24歲方知著的日常生活，在一切都準備好之後，方知著突然道：“我覺得不太對。”
這是拍攝這麼長時間，方知著第一次提出異議。
陳念趕緊叫停了所有人，問她：“是感覺哪裏不對呢？”
方知著當時窩在沙發上，沖陳念招了招手。
陳念往前幾步，一個絕對可以聽見方知著小聲說話的距離，但方知著還嫌不夠，她直起上半身子，跪在沙發上，直接傾斜了過來。
陳念雙手虛虛地抬了抬，怕她摔下來。
方知著合攏手，湊近她的耳邊和她說悄悄話：“我在家不穿胸衣。”
陳念：“……”
方知著的聲音輕輕滑過：“也不會穿褲子。”
陳念：“…………”
方知著退了回去：“所以感覺不對勁誒，沒有那種舒服自在的感覺。”
陳念：“………………”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她渾身都不對勁，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努力在工作的時候讓自己顯得敬業了，但方知著隨隨便便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可以打亂她的工作、她的身體。
她感覺到燥熱，令人心慌的燥熱。
喉嚨里幾乎要冒煙，她真怕自己一張口，所有骯髒的心思都會遮掩不住。
良久，陳念低了頭，問方知著：“那……您覺得怎麼拍比較好？”
周圍的人不明所以，看着攝影師的姿態猛然之間從快樂工作積極向上變成了如今蔫搭搭備受摧殘的模樣，只以為這位當紅明星終於展露了自己的脾氣。
四下寂靜得彷彿能聽見空調吹出來的風。
方知著終於開口：“我覺得不要這麼多人在比較好。”
陳念這邊的工作人員瞬間都往後退了一步。
方知著：“光線挺好的，我覺得我們兩個人就夠了。”
方知著這邊的工作人員也都往後退了一步。
陳念捏了捏拳頭，陳念還能說什麼呢。
“好。”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陳念和方知著。
方知著本來穿的是個寬大背心和小短褲，這會胳膊一抬就把她自己覺得礙事的衣物給去除了。
背心依舊寬寬大大，過長的袖口透出美好的身體形狀，一動，便隱隱綽綽，勾得人心尖發癢。
陳念只掃了一眼，便別開了目光。
方知著長腿搭在沙發背上，風把白色的窗帘吹起，蹭過她的腳尖。
她眯了眯眼，叫陳念：“老師，來拍吧。”
陳念掙扎也不過幾秒。
到底是道德感打敗了自私的慾望。
她依舊沒有調回目光，反而徹底背過了身：“方老師，我要告知您一件事情。”
方知著點頭：“嗯，你說。”
陳念：“我是個同性戀，我喜歡女孩子。”
“啊……”方知著淡淡驚嘆了一聲，而後帶着笑意的聲音道，“這個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放在現在就有些奇怪，我……”陳念頓了頓，把手裏的相機抓得死緊，“我很喜歡您，我是您的粉絲，從您14歲出道開始。”
“所以我覺得由我為您拍攝現在這樣特別私隱的照片有些不合適。”陳念一口氣說完，感覺懸在頭頂的劍緩緩落了下來。
方知著許久沒回話，陳念覺得屋子裏的空調都白開了，她現在一身的汗。
她等不了方知著的回答了，她覺得也沒必要再等方知著的回答了，陳念轉身，往門外走。
“沒關係。”方知著突然出聲道，“我覺得可以。”
“喜歡我很多年再拍我，應該很好看。”
“我大概也是感覺得到的，你比我所有合作過的攝影師都上心。”
陳念腳步頓住，方知著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麼樣子呢？我很好奇，你可以拍出來。”
陳念回頭，看到方知著懶散地坐在沙發上，鼓風機將她的髮絲吹起，大燈照得她膚白如玉，是少女灼熱的夢想中才能擁有的畫面。
陳念往前一步，想要再確定一下方知著的意思，但她實在是太慌了，壓根忘了眼前的台階。
一個踉蹌，人倒是沒倒，手裏的相機飛了出去，磕在了堅硬的石材地板上。
陳念：“……”
她看着鏡頭直接裂開的相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她是個傻子嗎？
她從踏進這棟別墅開始，在方知著面前，真是處處像個傻子。
陳念感到深深的沮喪，她撿起相機檢查了下，不僅鏡頭摔壞了，居然連機身的反光元件都摔裂了。
這是她為了拍攝方知著，專門購買的限量紀念版。
二十萬沒了。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在方知著面前，一個專業攝影師的身份沒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綺思一下子都消散得一乾二淨，陳念抬了抬手上的相機：“對不起，沒法拍了。”
方知著看着她，問：“沒有備用嗎？”
陳念：“有，但是沒有這個好。”
方知著直接站起了身，幾步走到了她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那跟我上樓，我有很多相機。”
陳念：“不僅僅是相機，我覺得我……”
“不要說話。”方知著道。
陳念閉了嘴。
方知著突然變得強硬了起來，明明人還是那個人，明明是偏甜美的長相，但強硬起來的時候，一舉一動，就連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都變得不一樣了。
陳念只能跟着她走，她不松不緊地箍着她的手腕，帶着她走過旋轉樓梯，到了二樓的卧室里。
卧室里並沒有相機，房門一關，方知著靠近陳念，看着她，然後吻便落在了她唇上。
陳念覺得自己在做夢，往後的很長時間，她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方知著一次次地找她，在暴雨後的黃昏，在熬過大夜的清晨。
方知著給她發消息說喜歡她，見了面說想念她，分別的時候說捨不得她。
陳念不止一次地問過，為什麼？
為什麼就看上了這個並不漂亮、不富有、不優秀的我？
方知著笑着反問她：“如果我追求的是這些，為什麼不和自己在一起？”
真是強詞奪理。
是的，強詞奪理。
和方知著的接觸越多，就越會發現，她的甜美都只是表象。方知著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方知著要什麼，就會拼盡全力去拿到手。
方知著說喜歡她，要和她在一起。
方知著說離不開她，要和她住在一起。
方知著說你總不信我有多愛你，於是她可以當著全世界的面宣佈她的身份。
除了最終的離開，與方知著在一起的那六年，陳念實在想不出來任何方知著身為一個戀人做的不對的地方。
她愛護她，關心她，支持她的工作和夢想，她給予她，佔有她，卻也從不限制她應有的自由。
方知著一手打造了屬於陳念的，最完美的戀愛。
所以陳念覺得，再來一次，她也要給方知著那麼多。
不，她要給的更多。
她要讓這個小小的方知著，快樂無憂地長大，要保護她遠離所有的苦難和悲傷，要陪伴她所有的孤獨和熱鬧，要讓她幸福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陳念盯着那被被子蓋得只剩下個頭頂的腦袋，耐心地等待方知著的回答。
方知著團在裏面，一動不動。
陳念有的是耐心等待方知著，倒是蘇院長等不了了，她念叨着：“這姑娘，就是不愛說話，大家都可喜歡跟外面的小朋友玩了，你們可以交換下名字啊……”
說著她便上前，準備去拍方知著的被子，陳念趕緊站起了身，道：“不用了。”
蘇院長和警察都看向了她。
“我叫陳念，我記得家裏的地址和電話。”陳念道，“我這就跟你們出去。”
蘇院長高興地一拊掌：“這就好這就好！你走丟了爸媽多着急啊！”
陳念對警察道：“我不是走丟的，我是自己過來的。”
警察問：“那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陳念搖了搖頭：“不用，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我就行。”
她頓了頓：“明天我還會再來的。”
雖然這句話讓蘇院長和警察都露出了一臉的驚奇和疑惑，但這話並不是對他們說的。
這是陳念給方知著的承諾，我明天一定會來的，後天也會來的，大後天也來，直到你接受我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