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方的來客 下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至理名言放之四海而皆準，甚至野蠻人比文明世界更加理解它的實質含義。比起中原漢人時常好面子而壞裡子的惡習，完全實行自然法則的草原人更看重現實的力量和利益。
蒙兀人單獨干不過篾兒乞聯盟，所以必須要阻止鐵木真兀格嚴重削弱、甚至滅亡大室韋人的一切行動！誠然，帖木兒不是永恆可靠的好盟友，但篾兒乞的現實威脅卻一直懸挂在蒙兀人的頭頂。唇亡齒寒，這道理簡單明了！
沉靜的帳內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眾人循聲望去，便見站起了一位魁梧的青年，正是窩兒歹，但聽他言辭激昂地鼓動道：“諸位百戶！首領對當前時局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也為我們指出了增援帖木兒的必要性！增援大室韋，共抗篾兒乞，這是符合合剌赤惕，乃至全蒙兀各部長遠利益的！很顯然，如今的帖木兒在與篾兒乞人的對抗中已經處於下風，甚至有敗亡的可能。在這個時候，如果我們坐視大室韋淪亡，明年的此時相似的悲劇就將降臨在我們頭上！眾人，速速清醒吧！合剌赤惕已無退縮的餘地！”
這番話如同在平靜的湖泊中投入了一塊巨石，讓帳內頓時一片騷然，大家紛紛發表各自的看法，據理力爭起來。
“窩兒歹的說法非常正確，如果今天咱們退縮不前，明天就必然要吞下今日種下的苦果！三萬篾兒乞士兵東下，一旦會合落坦室韋七千兵馬，對陣兩萬大室韋人，幾乎可以肯定，這場戰爭帖木兒必敗！支援大室韋，就是保衛合剌赤惕自身！何況，我部與篾兒乞強盜也有血海深仇，此刻，怎可做怯懦膽小之徒！請首領發佈徵集令，全力援助大室韋！”極力附和窩兒歹觀點的是哈撒爾百戶，他的態度可謂斬釘截鐵。此時正目光兇狠的環視帳內眾人，大有誰敢反對就跟隨動刀子的味道。
撻懶青年們紛紛鼓噪起來，一面倒的贊同援助大室韋人，頓時讓氣氛燃燒起來，恨不得現在就去收拾行裝，立即啟程。
這時，老成的速罕禿站了起來，重重咳嗽幾聲后說道：“你們這群兒馬犢子，都別這麼歡快的尥蹶子了！好鬥不怯場，這是好事，可要是不動腦子，一味的蠻幹，那就一定會把好事辦成壞事。你們都給我想想，咱們合剌赤惕現在兵力不足千五，即便加上木昆、念唐兩部，也只能勉強湊出兩千騎兵。這麼一丁點兒薄弱兵力，投到近六萬人廝殺的大戰中，連一星水花都卷不起來，談什麼有益於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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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罕禿說到這裏，眼光有意無意的掠過周虎赫的臉龐，便見自家首領有些尷尬的垂下了眼瞼，心中不由的輕輕一嘆。首領有莫大的雄心，可是，此時的合剌赤惕確實承擔不起這樣堪比天高的萬丈雄心！
“速罕禿叔叔，難道咱們就束手高坐，笑看篾兒乞和大室韋兩敗俱傷？”胡沙爾虎神色中帶了點嘲諷的笑道。他歪着脖子，頗為輕佻。
“胡沙，不得無禮！速罕禿大人的意思不是反對出兵東援大室韋，而是要從長計議！如何出兵，出多少兵，何時出兵，這些問題都需要認真考慮。你個馬崽子，此戰危機重重，我部如果冒冒然闖進去，怕是全身而退都屬不易！向速罕禿大人道歉，聽見嗎！”勃魯對侄兒的行徑大為不滿，惱怒地訓斥道。
這等老成謀國之言，本身就具有說服力。胡沙爾虎不得不低下頭，恭恭敬敬的向速罕禿認錯道歉。
“胡沙有年輕人的衝勁，這很好嘛，不要喪氣。誠如勃魯所說，我並不反對出兵援助帖木兒，但是怎麼出兵，卻要好好把握。扶助大室韋，挺過這次危機，這不是咱們合剌赤惕一家的責任，而是全蒙兀的責任。現在，乞顏和兀良哈正在角力，連帶着西蒙兀諸部也無暇分身。所以，真正能援助大室韋的部落就只有豁羅剌斯和我部。首領方才也說，統灰歹的使者告訴我們，假如我部出兵東援，務必要提前通知他們。為什麼豁羅剌斯會有這樣的要求？我認為，統灰歹他們也看到了援助大室韋的利弊！在這種情況下，咱們怎麼處置呢？”速罕禿說道。
這樣剝繭抽絲的精彩分析吸引了所有人，突然停下后，立即便有性子魯直的納牙阿瓮聲瓮氣地追問道：“那該怎麼處置呢？速罕禿叔叔，你別掉我胃口了！”
速罕禿哈哈笑了笑，對上首的周虎赫道：“如何決斷，想必首領已經腹有韜略，關鍵要看統灰歹了。”
“哈哈哈，老而彌辣，果然不虛！速罕禿叔叔確實了得，轉眼間就堪破了迷霧，給大家指明道路。不錯，東援帖木兒咱們不是大頭，統灰歹才是主人，他比我們更急迫。博爾忽，你別擔心，我們不會坐視不管東方的親友！豁羅剌斯如今擁兵八千，比我們強大數倍，但是他更害怕大室韋人敗亡，因為收拾了帖木兒后，鐵木真兀格肯定隨後就要向他下手！統灰歹請我們北上，還有要我部如果出兵先通知他，其實都是想挾力自重，跟帖木兒討價還價，謀求更多利益。咱們不管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先看風色，唯豁羅剌斯馬首是瞻，跟在統灰歹身後揀點小便宜，好好學習大部落之間斗而不破的鬥爭藝術！”
周虎赫笑呵呵的向眾人說道，把他的意圖解釋一番。不過，旋即語氣轉為鄭重，肅聲告誡道：“不過，大戰在即，我們也要提早做些相關準備！第一，人這一方面，要進一步加強訓練，把聯盟所屬的兩千騎兵練好練強，稍後我把這次決定轉告折彥沖。第二，各種備戰物資應該加快積蓄，戰馬要休養，刀矛弓矢需要修復，儘快把生鐵打造成箭矢武器，滿足戰爭需要。第三，進一步注意後備軍建設，一旦主力出征，他們將是據城堅守的重要力量，是守衛老營的軍事補充。諸位切切不可懈怠輕忽，為了報仇雪恨，為了長遠未來，這次咱們要惡戰一場，打掉篾兒乞的囂張氣焰！”
“是，首領！”眾人齊聲應道，一股決絕意志瞬間瀰漫帳中。
兩日後，送走使者后，周虎赫拜訪了狄喻和楊衡兩人，獲得他們的允諾，念唐寨的兩團騎兵，四百兵馬歸入周虎赫的作戰序列，此前，木昆部三百餘騎兵的指揮權也被統合。此時，周虎赫已有兩千騎兵戰士，他正躊躇滿志，尚不知道一塊大餅正從天而降，砸到了自個兒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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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風吹過的草原，一片蒼茫荒涼，人在其上，彷彿陷入了遠古蠻荒。太陽的餘暉下，一支遠來的隊伍逶迤而行，粗獷的小調蕩漾在人群之上。
“捏哈昆，咱們還要多久才能走到那忽必烈的營帳？”隊伍中一人打馬越過行列，來到一位臂膀受傷的青年身旁，有點焦躁的問道。
捏哈昆，七部聯盟帖兒幹部的繼承人，哦不，現在已經是首領了，咧嘴對來人笑了笑，眯着眼睛勸慰道：“其格爾，不要着急，千里遠的道路我們都踩過了腳下，還在乎這剩下的安全旅途嗎。我的侍從說了，最多還要一天的路程，咱們就可以在合剌赤惕的古列延里喝酒唱歌！”
其格爾面色一喜，似乎酒癮上來了，他輕輕咂摸幾下嘴巴，不過立即又有些擔憂的問道：“捏哈昆，那忽必烈會不會像乞顏人一樣虐待我們？打仗讓我們衝鋒在前，狩獵讓我們驅趕野獸，巧取我們的牛羊，豪奪我們的戰利品。咱們，會不會才跳出虎口，又陷入狼吻？”
捏哈昆面頰微微抽搐了幾下，回頭看了看隊伍後方的牧人們，像是給自己增加信心一般，強笑道：“應該不會的，在紅山原，我分明感覺到了忽必烈的善意和拉攏，他是一個很和藹可親的人。再說，咱們七部曾經關係親密，彼此間都有聯姻，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但願吧，該死的乞顏人，殺千刀的刺羅惕部！不是他們，我們兩部何至如此狼狽，財物盡失，家當全無，族中男丁損失大半，”其格爾恨聲罵道。
“這次多虧了朵豁剌惕部的慷慨救助，不然你我兩部長輩們的犧牲和付出恐怕就付之東流了！真沒想到，朮赤台首領竟也會不遠千里投附合剌赤惕，朵豁剌惕兵力六百，比咱們這兩百傷羸之兵強太多。唉，也不知道父親他們怎樣了，有沒有逃脫喬扒山的追捕，會不會……”捏哈昆澀聲嘟囔道，埋藏在心底的苦痛流露無遺。
這時，其格爾反倒按住好友的手臂，給予他勇氣和鼓舞：“別擔心他們，咱們還要堅強下去，帶領族人走出覆滅的危機！捏哈昆，振作起來！”
背後落日遠山，前方長路漫漫，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許久不動筆，思維凍結了，以前三個半小時一章，現在卻要近五個小時，晚了幾分鐘，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