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徐慢呆站在門口，電梯停留時間只有短暫的幾秒，一位提着保溫盒的阿姨見她還不進來，好聲問她：“小姑娘，你這是進來還是不進來呀？”
江廷就是在這一刻抬起頭的，似乎沒預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徐慢，他眼裏閃過剎那的訝異，尤其是在看到徐慢臉上的表情后。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徐慢此刻的表情，茫然，恐慌，無奈以及懼怕。
她站在電梯門外凝望着自己，卻又好像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電梯門即將合上，徐慢沒有要進來的意思，江廷率先走了出去。
兩步走到她身邊。
“徐慢。”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這熟悉的聲音讓徐慢有些晃神，接着又聽到他問：“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能怪江廷這樣想，任誰在醫院門口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人，都會聯想到諸如傷痛疾病這樣不好的事情上來。
徐慢伸手揉太陽穴，避開他對視的目光，臉色還是蒼白的：“我沒事，剛才可能是有點低血糖，沒反應過來。”
她找了一個很恰當的借口，只是聲音還是乾澀得可怕。
聽到她的話，江廷按下電梯，視線觸及她蒼白的臉色，他皺了皺眉。
電梯再次在五樓停下，兩人走了進去。徐慢盯着顯示屏上跳躍的數字，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不要顯露出異樣的情緒。
“你還好嗎？”江廷突然彎下腰看她。
兩人靠得太近，呼吸就打在她的耳後，灼熱到耳後根發燙，徐慢身體往後傾：“現在好多了。”
徐慢耳根紅了，還往後退了一步。在江廷眼裏這解讀成了害羞的表現。江廷意識到自己有些越界，嘴角勾了勾，重新站直了身體。
走出電梯，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徐慢好像又活了過來，她沒有讓自己沉浸在負面情緒里太久，學會調節自己的情緒是成年人應該具備的能力，更何況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你是一個人過來嗎？”江廷問。
“不是，我舍友肚子不舒服，我陪她一塊兒過來的。”徐慢的心思不在這些問題上，她仍然好奇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放緩聲音問，“那江先生，你怎麼會在這？”
“成浩昨天夜裏出了車禍，我過來看看他。”
饒是有心理準備，徐慢仍然感到驚訝，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和上一世如出一轍。
一切都太湊巧了，周筱婷腹痛，鄒成浩車禍，每一件事都對上了。
徐慢配合地做出驚訝的表情，倒吸一口涼氣：“鄒先生現在怎麼樣，他還好嗎？”
“不算嚴重，但可能要在醫院裏躺半個月。”
徐慢又問：“他……是在哪裏出的車禍？”
“海濱大橋。”
“那不應該去津海附屬醫院嗎？那邊好像離得更近。”徐慢依然不明白為什麼會和江廷遇見，她明明已經刻意避開了他。
江廷解答了她的困惑：“昨天夜裏，橫橋高速那邊也出了事故。”
去津海附屬醫院，一定要經過橫橋高速，那邊封了路，所以只能選擇較遠的省二院。
腦子裏轟的一聲，體內的血液彷彿都停止了流動，徐慢突然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仰頭看着遠處的天空，眼睛被晨曦的光刺痛，獃獃地看了一會，自嘲般地笑了。
就算一切重來，哪怕她這一世沒有提前找到江廷，她和江廷還是註定要遇見的。
想避也避不開。
天色漸明，馬路上的車流多了起來，早高峰即將到來，在醫院門外的小巷子裏有小攤販在吆喝，尾音拉得又細又長，在城管出現前，他們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招攬生意。
短短几分鐘內，徐慢情緒恢復如常，揚起臉問他：“江先生，你也是去買早餐嗎？”
江廷本來只是想下樓抽根煙解乏，但他此時點了點頭：“嗯，有點餓了。”
“那江先生，我請你吃早餐吧。”
江廷愣了一秒，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徐慢幾步跑到早餐攤前，認真觀察了一會，有點拿不定主意，她仰頭問江廷：“雞蛋灌餅、八寶粥、還有包子，你要哪一種？”
江廷隨意看了一眼：“你選吧。”
嘴上這麼說，但在他的眼神里，徐慢看到了抗拒二字。
徐慢想起以前一件事，剛和江廷在一起時，他不讓她吃路邊攤的食物，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覺得不健康。他自己不吃，也不讓她吃，她一開始全依着他，後來實在饞得不行偷偷買回公寓裏吃，每次她都能掐準點在江廷回家前全部吃完，還順便把垃圾倒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後來有一天，江廷回家，她跑到門口迎接他，江廷伸手摸她的頭，突然視線凝住，雙指捏住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蝦殼碎片，問她：“這是什麼？”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沾上的，她剛想辯解，江廷又似笑非笑補充了句：“剛才門口的保安告訴我，他說我女朋友每次回來帶的燒烤都特別香。”
物是人非。
徐慢如今想起這些只覺得諷刺，當時的她應該想不到有一天，她會恨他入骨。
徐慢回過神來，指着攤檔上的幾樣食物，對早餐店老闆說：“阿姨，麻煩幫我拿四杯豆漿，四個雞蛋灌餅。”回頭看了一眼江廷，又補充了句，“再拿兩個肉包吧，謝謝阿姨。”
“我怕你吃不飽。”徐慢笑着向他解釋，臉頰旁的酒窩愈加明顯，顯然她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時候多具有迷惑性，用周筱婷的話來說，就是“直男斬”。
秋風起，行人裹緊了身上的外套，江廷此刻卻覺得有些溫暖，暖意在心裏。
早餐店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她一邊用膠袋打包早餐，一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徐慢說：“小姑娘，你男朋友長得真俊啊，羨慕死路上其他小姑娘嚕。”
徐慢順着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馬路對面有女孩正盯着江廷看。她心裏沒有一絲醋意，她此刻想的是要抓緊這次機會，不能白白浪費了老闆的助攻。
於是，她回頭看了江廷一眼，眼神是明顯的失落：“阿姨，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來，江廷想起上一次，他帶江芝芝去吃飯時，徐慢眼中有同樣的失落。
走路回醫院的路上，為了營造自己傷心失落的情緒，徐慢沒有主動開口說話，江廷亦是同樣緘默不語。
終於走到一樓，她還要去藥房拿些葯，於是把手裏的豆漿和其他食物遞給江廷。
“江先生，那我先走了，對了，替我問候鄒先生，祝他早日康復。”
留下這麼一句話，徐慢就小步跑開了。江廷站在原地，看着右手提着的早餐，雞蛋灌餅上還散發著熱氣，金黃色的光澤顯得食物更加美味誘人。
江廷忽然覺得自己是有些餓了。
回到病房，鄒成浩剛醒過來靠在床背的軟墊上，他頭上綁着好幾層繃帶，右臉擦傷的地方還泛着紅色的血絲，他看着江廷手裏拿着的豆漿，驚訝得張大了嘴，由於動作太大，一不小心還扯到了臉上的傷。
要不是確信自己此刻是清醒的，他會懷疑自己真得了腦震蕩。
“你這手上拿着的是啥玩意兒？你什麼時候喜歡吃……雞蛋灌餅了？”鄒成浩認真數了數，竟然還買了兩份，也就是說，有一份是買給自己的。
鄒成浩想，那還算他有心。
“我在樓下遇到了徐慢，她買的。”
鄒成浩撇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江廷沒那麼好心。不過，片刻間，他突然覺得徐慢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在嘴邊念了幾遍后，問他：“是粵菜館那位服務生？”
“嗯。”
說話間，鄒成浩已經把手伸向了桌上的早餐，怕傷口發膿，他沒有喝豆漿，不過那雞蛋灌餅倒是真的挺香的，給昨晚遭受了巨大驚嚇的他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安慰。
情緒低落的時候食物是最撫慰人心的，他轉眼間就做好了決定：“江廷，我想好了，我出院那天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我準備把她也喊過來當面謝她這一飯之恩。”
“誰？”江廷問。
“就你剛才說的那個女孩。”鄒成浩已經在腦海中設想派對的主題和形式，江廷沒說話，他又補充了一句：“江廷，你說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不然為什麼會給我買早餐呢，我和她平時也沒什麼交集。”
江廷起身準備離開，鄒成浩急了：“哎，你才剛來就走啊？”
江廷說：“我喊醫生給你看看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