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之國(六)
許蔚覺得這泥磚還挺趁手,自己也撿了一塊拿在手裏,走在路上一拋一拋地掂着,看得蔣夕心驚肉跳。
跟柴超和白愛萌說得一樣,夜晚的無名城中果然一個人也沒有,許蔚沿着大道繞城走了一整圈,連只野貓都沒碰見。
莫非這城裏有什麼宵禁的規矩?
可他們大搖大擺地在外面遊盪了這麼長時間,卻也沒見有人來管。
許蔚摸了摸下巴,將目光投注向了道路兩旁的泥巴房子。
這城裏的房子都挺奇怪,雖然有門,但窗戶就是一個光禿禿四四方方的洞,沒有一點遮擋。
所有的窗口都黑洞洞的,裏面既沒有光又沒有聲音,就像一張張深淵巨獸的大口,能夠吞噬一切試圖冒犯它的入侵者。
許蔚向距離她最近的一間屋子走去。
“姐?你想幹嘛啊?”蔣夕壓低了聲音,他依稀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許蔚已經攀上了這間房的外牆,扒着窗口向里張望。
屋裏和外面一樣黑漆漆的,藉著微弱的月光,勉強可以看清屋內的格局。
這是一間卧室,和勞工宿舍差不多,也是黃泥糊就的,裏面光禿禿不帶半點裝飾物,桌椅床架和勞工宿舍別無二致。
沒有人?
許蔚翻窗進屋,沖蔣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蔣夕大氣不敢喘,站在窗前替她望風。
結果一無所獲,這屋子裏什麼也沒有,與其說是人住的地方倒不如說是個泥巴洞,床上連被褥都沒鋪。
這間屋子是沒人住嗎?
許蔚放棄搜索,翻窗出去,又進了另一間屋子。
接連進了四五間房,都是這樣空蕩蕩的,白天隨處可見的黑袍人像是在天黑的那一刻齊齊蒸發了。
沒有找到線索,許蔚一屁股坐在泥床上,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個新手站點還真是有點不同尋常,到處都光禿禿的,npc的嘴巴比河蚌還緊,找個線索簡直難於登天。
難道只能等?等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劇情自動推進,線索浮出水面。
不,這太被動了,不是她的作風。
許蔚這樣想着,眼神依舊不停,不斷掃視着屋內的角角落落,希望能夠發現被自己遺漏的地方。
下一秒,許蔚猛地站了起來。
房間的西南角,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立着一尊泥塑。
許蔚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大個玩意自己剛才一直沒注意到?
可它又確實是立在那裏,等人高,身披黑袍,乍眼看過去就跟白天見到的黑袍人無甚區別,像是在嘲笑着許蔚糟糕的洞察力。
許蔚眯了眯眼,走到泥塑旁邊,一把揭下了它的帽子。
泥塑光滑的頭部暴露在空氣中,和他們在勞工宿舍找到的小型泥塑一樣,有着模糊的面部和形狀精緻的耳朵。
那泥臉上本該是五官的地方只有微弱的凸起,盯着看久了,人便會不由自主地恍惚起來,從虛無中看到泥塑的面貌。
原來它的臉是長成這樣的……有着線條清晰的下頜,鼻樑秀挺,眉眼精緻,垂眸看人時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
赫然就是許蔚自己的臉!
許蔚驀地清醒過來。
這泥塑有古怪。
再看眼前的泥塑,分明還是原先一團模糊的面貌,只是這模糊多少還是和剛剛不太一樣了,總覺得他的五官像是明顯了一點點,勉強能看清是嘴的地方微微上翹,勾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像是在嘲諷剛才中招的許蔚。
許蔚怒從心頭起,掂了掂手中撿來的泥磚,一句古話浮上心頭。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泥塑的笑僵在了臉上。
蔣夕守在窗外,並看不清裏面的情形,只聽得一聲巨響,他姐似乎是在砸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的,接着是東西碎掉的聲音,應該是個大件,稀里嘩啦地落了一地。
許蔚翻窗出來的時候,便直直迎上了少年擔憂的面孔。
“沒事。”許蔚看出來他想問什麼,隨手拍了拍身上的泥灰碎渣。
她只不過是用泥巴打敗了泥巴。
看看,所以說是新手站點,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玩意,一磚就招呼得稀碎。
也就能誆騙一下眼鏡那種級別的貨色。
“如果再找到泥塑,別盯着看。”許蔚叮囑道。
“泥塑是有什麼問題嗎?”
“盯着看久了會產生幻覺。”至於看到的幻象是什麼,每個人應該都不一樣。
泥塑除了變臉,必然還有其它后招。
許蔚早早的就把那泥塑砸了,自然無緣得見,不過這種東西她見得多了,最常見的招數就是讓你看到你最恐懼、或是最渴望的場景,總之不可能就是讓你看到自己的臉這麼簡單。
要不之前眼鏡也不至於捧着那個小泥塑看得那麼如痴如醉,如果他只是看到了自己的臉,就露出那種表情……
咦惹。
許蔚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隨手將從泥塑身上搶來的黑袍丟給蔣夕:“放你包里。”
蔣夕順從地點了點頭,將黑袍疊好放進書包隔層里,又翻出了一袋餅乾來遞給許蔚:“姐,吃嗎?”
許蔚訝異地挑了挑眉,伸手接過。
這小孩是哆啦A夢嗎?怎麼書包里什麼都有。
蔣夕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可惜就這一袋了。”
他本來是放在書包里準備下午上課肚子餓的時候偷吃的,誰知道中午閉眼睡了一覺就跑到這鬼地方來了。
早知道就該把周末買的零食都裝包里。
兩人分吃了半袋餅乾,是原味兒奧利奧,甜滋滋的巧克力香充盈整個口腔,許蔚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給了蔣夕一個讚揚的大拇指。
抹黑回到勞工宿舍,屋裏的npc已經都睡了,身下的泥巴床硬得硌人,不過許蔚仍舊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一早兩人就被npc們起床的動靜吵醒,這地方沒水洗漱,許蔚就靜靜地坐在床上,看着npc們鋪床疊被。
這些人已經起碼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但他們就像感覺不到餓似的,一個個機械地做着手頭的事,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虛無的某一處。
過了沒多久,有黑袍人上門來帶着他們去城外的田地勞作。
說是勞作,其實就是不停地犁地,黑袍人發給勞工們一人一把泥巴鋤頭,大家各自分散開來。
這鋤頭不知是什麼泥巴做的,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卻堅硬無比,連石頭都能刨碎。
許蔚裝模作樣地鋤了半天土,發現沒有人監工,拎着鋤頭腳底抹油,溜到了一旁坐着偷懶。
她是來站點解謎的,可不是來做苦力的。
其它旅客們看到了,紛紛有樣學樣,大家沿着田地邊邊坐成一排,地主似的看着地里的npc們揮灑汗水。
就這樣摸魚摸到中午,黑袍人終於再次出現,帶來一個大桶,給地里的勞工們放飯。
午飯食譜是每人一個泥巴色的糰子和一碗泥漿湯。
旅客們的臉色俱都有些難看,他們已經餓了一整天了,可這玩意任誰看了都吃不下去。
大家面面相覷,npc們面色如常地吃着飯,但旅客們仍舊不敢輕易嘗試。
包三的臉上明顯地露出憂色來。
他們起碼還要在這裏待上三個白天四個晚上,如果沒有其它食物來源,就算不餓壞也會脫水。
許蔚和蔣夕因為昨天晚上吃了兩片餅乾,心裏稍微比其他人放鬆些。
午飯時間過完后黑袍人並沒有立即離開,旅客們無法繼續偷懶,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鋤頭加入了鋤地大隊。
沒有糧食來源還要一直消耗體力,眾人心頭俱都是惴惴不安。
許蔚假意低頭勞作,實際卻眼都不眨地盯着田邊的黑袍人。
黑袍人在田邊轉悠了半天,終於徑直走向田裏,帶着一個勞工朝城中走去。
許蔚默默無聲地看着,暗自記住了這個勞工的臉。
晚上回到勞工宿舍時天色已經擦黑,過了半小時左右,夜幕完全降臨,有了頭天晚上許蔚的經驗,眾人對於夜探無名城的其它區域稍稍少了些恐懼,大家各自分散出去找線索。
許蔚卻帶着蔣夕繞着勞工宿舍溜了一圈。
“姐,你是在找下午被帶走的那個人嗎?”蔣夕一整天一直跟在許蔚身邊,也注意到了被黑袍人帶走的那個中年勞工。
許蔚點了點頭。
如她所料,那個人不見了。
暫時還沒有辦法知道他去了哪兒,許蔚和蔣夕回到宿舍,等着其它人回來。
大約一小時以後,出去的旅客陸陸續續回來,和昨夜外出查探的兩人一樣,今天大家也仍是一無所獲。
旅客們圍坐在一起,一時無聲,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包三偷偷瞥了許蔚一眼,許蔚側着臉靠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事。
蔣夕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頭,他皺着眉,上前拽了拽許蔚的衣袖,語帶擔憂地開口道:“姐,你快看,這個神像的臉……是不是變了?”
包三聞言,被驚得心頭一跳。
小臂高的泥塑被拿到了亮處,在燭火的照映下,神像面部原本模糊的五官果然明顯地清晰了不少。
“……有點像張萬。”宋青山道。
他尖銳的聲音令眼鏡渾身寒毛直豎。
“瞎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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