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夜靈隱宮

空山靜寂,冷月高懸。

暮尋獨立在百年老樹下,仰頭長長望着那些在夜風裏肆意搖曳舒展的枝椏,眉目黯淡。

這時,一個黑影快步來到暮尋身後,拱手道,“大人。”

暮尋側目,淡淡道,“死了?”

“回大人,那女子還有氣,還…哭罵個不停,說…說她是北縉未來的皇后…還說她父親是…是……什麼侯,有千軍萬馬…要將這裏踏平…”

黑衣人語氣怪異,暮尋皺眉,為難的搖搖頭,

“大人,難道…要放了她。”

暮尋臉上現出鄙夷之色,

“笑話,她是什麼身份,都與靈隱宮無關。只是…”

他幽幽嘆氣,心中思量,進得宮中之人,只可作為靈根,怎能放活口出去,可…這女子並非當死之人,本不該做靈根才是…護法盛怒之下觸犯先祖定下的宮規。觸犯宮規,那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即便是護法…也不可以。

可事到如今…確是進退兩難哪…這可如何是好。

哎…只希望這女子命再短些,死在護法歸宮之前。

“護法…”暮尋望着滿天星斗,掐指細算,“也有半載未歸,只托螭龍回宮送過信…日子越久…少宮主越是凶多吉少…”目光凄然,暮尋的眼底罩上了薄薄霧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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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縉翌王府

趙宗奕終於步出書閣。

榮登帝位,血仇得報,

本應歡悅,

可下人們卻只望見,他淡漠如水的臉上,

莫名有一絲落寞,說不清,道不明。

他終日埋頭批閱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文書。

這案牘勞形,廢寢忘食的勤敏之態,

令大總管林祿海激動萬分。

他斂了心中對先帝的哀思,

歡欣鼓舞的為新君籌備着隆重的登基大典。

這份沒落,

在趙宗奕每每步進槭臨軒的時候,顯得更加明顯。

因為,那昔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庭院,如今冷冷清清。

緩步踱至樹下的桌几邊,趙宗奕輕輕婆娑着白玉桌面,他的指尖,沾滿了塵灰。眼中,閃着星星點點哀怨的微光。

烏雲蔽月,

這夏夜,顯得特別清冷。

恢弘的槭臨軒,靜寂無人,

只剩他佇立在廊檐下,深深的垂着頭。

這世間,

他,本就是個孤兒。

默默承受着無人訴說的悲傷。

昏沉的月色,照不進他的眼眸,

只將他的身影拉成一弧孤單。

他掏出懷裏的蝴蝶香囊,攥在手心。

“我娘子不喜粉色,這隻當是我的。”

宛城街頭,歷歷在目。

他與她本該是一對羨煞旁人的璧侶,天造地設。

如今,卻與這香囊一樣,

一隻猶在,另一隻不知身在何方…

殘月昏昏露未央,暮靄沉沉色凄涼。

趙宗奕抬起頭,遙望混沌一片的蒼穹。

深邃的眼眸似在尋找着什麼,

又空然尋不到焦距。

許久,他將香囊揣入懷間,緊緊護着。

錦兒…本王不信你死了…

本王一定要找到你。

次日,書閣。

金案后,這勤勉的新君面色肅冷如常,正細細翻閱着半月前邊關快馬上書的《諸夏交策》。

趙宗奕微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嘴角竟浮出一絲久違的笑意。

原來,夏王特遣大皇子哈迌贊前來宛城進獻厚禮,表示尊意。

諸夏向同灤伍,與縉敵。

兩年前興兵犯縉,

大敗,夏軍元氣俱損。

與那傲骨錚錚的灤主相比,夏王確是籌算深遠,老奸巨猾之輩。

灤雖依靠柴文訓奪下三城,終只是失而復得。如今柴文訓生死未卜,灤將又有勇無謀,痛失主帥的灤軍不過一盤散沙,七零八落。若縉軍趁新君登基,軍威大振之機,舉兵犯之,灤不但毫無勝算,亦會殃及池魚。

夏王此時派最心愛的皇子前來,明曰進獻厚禮,實則充當人質。既向新君示好,求以依託,又篤定初登大寶,普天同慶,縉絕不會殺斬來使。

趙宗奕兩聲冷笑,繼而又鄙夷搖頭,將奏摺撂到案頭。

“啟稟殿下,慕容將軍送來文書…”門口,一名侍衛恭敬行禮。

趙宗奕微怔,深眸如淵。

傍晚,瀚海樓

脈脈餘暉似錦,

鋪長街十里,一片華美。

瀚海樓最大的包廂內,酒香醇美,菜香四溢。金梨圓桌邊,慕容驥提起酒罈,為翌王倒滿溫酒,

“驥兄的文書本王已經看過,書上強兵備戰之策,確是令本王眼前一亮哪。其實,驥兄身為三軍統帥,軍中細事大可自行做主,實在無需呈書相告。”

趙宗奕微微含笑,目光中流露出讚許之色,又夾雜着一絲愧疚。因為他望見慕容驥衣領處,隱約露出的繃帶。

他,本無意與他反目成仇。

無法開口詢問他的傷勢,言談話語間,趙宗奕刻意將慕容驥所立軍功,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

征戰多年,出生入死,他皆銘記於心。

每一件戰功,對一個馬上征戰的將軍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慕容驥端起酒碗,

“末將愚鈍,承蒙殿下不棄,委以重任。慕容家多年來沐浴皇恩,能為國效忠,為殿下分憂,乃是北縉子民之責。末將實不敢妄自居功。”

他面容沉靜如常,語氣格外的恭謹,趙宗奕點點頭,心下蘊出一陣的澀苦。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慕容驥面罩紅暈,望着窗外暮色漸沉,他的神色忽然變得黯然。

趙宗奕亦是沉默不語,房間裏本就異樣的氛圍,此時更加令人感到壓抑。

許久,慕容驥發出嘆聲,

“日子真快哪,青雨那孩子故去已有半年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墨跡斑斑的紙來,幽念道,

“這孩子閑暇時總愛在中軍府翻閱兵書將冊,看不懂的就用筆墨抄寫下來。我問他幹什麼?他說要拿回槭臨軒去請教殿下…”

慕容驥漾起苦笑,嘆道,

“末將初為人師,自然盼他日後可以成材,對他或許過於嚴厲了…誰知這孩子的命如此的苦,本是人中龍鳳,奈何受盡民間疾苦…終於要父子團聚…認祖歸宗…哎…我妄為人師,不能為他手刃真兇!”

說得激憤,慕容驥猛然捶了下桌案,滿面愴然。

趙宗奕臉色微變,他皺皺眉頭,

“驥兄不必追悔,日月經年,世事無常。人生如萍,本就太多無可奈何。每個人都是一樣…”趙宗奕的眼裏閃過複雜莫測的光亮,雖是轉瞬即逝,卻被慕容驥看在眼裏。

慕容驥拱手正色道,

“殿下,末將現在只想為徒兒報仇。”

趙宗奕微微點頭,

“柴文訓墜入冥淵,不知生死。但本王可以向驥兄許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必為青雨報仇,慰先帝之靈。”

慕容驥故做猶疑之色,半晌,才終於開口,

“殿下,青雨之死,末將心中疑緒難梳。末將斗膽,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驥兄有話但說無妨。”

“柴文訓殺害青雨,意欲報仇。而用丕臠行兇,無非嫁禍末將,牽連殿下,擾亂朝綱,確是一箭雙鵰之策。可是…就連青雨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這皇族的秘密,柴文訓是如何知曉?就算再神通廣大,也要有人與他串通,將消息透露給他。青雨在這槭臨軒中,只是個人微言輕的侍衛,殿下可知道青雨身世之謎是何人查清的?若是知道,便可順藤摸瓜,查到與柴文訓串謀害死青雨之人。”

斷沒想到慕容驥如此直言不諱,趙宗奕心中一顫,表面不露聲色,心中卻在暗暗揣度着,慕容驥是否已經掌握了什麼線索,甚至證據。

“驥兄所言極是…事到如今本王也瞞不得驥兄。”

趙宗奕幽幽一嘆,

“那孩子的身份的確是火鳳前去異族帶回來的。他的華璧也是本王在上元節后一日,獻給先帝的。正是因為如此,平王兵亂之時,林總管才會奮不顧身代先帝發聲,為本王澄清真相。只是那時候先帝病重,舉國哀傷,本王並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未將此事公告於天下。”

慕容驥大驚失色,“真的是火鳳…如此說來?火鳳一向對殿下忠心耿耿…柴文訓若是從火鳳那裏得到的消息,他許久未歸,莫不是出了事…”

慕容驥的臉色已然緊張得發白,

“殿下,夙兒也遲遲沒有回到中軍府,您可曾用其他方法喚過火鳳?確保他平安無事。”

趙宗奕心中雖然有所防備,可還是在聽到“火鳳”的名字時,身子還是不禁一顫。他耳邊,又幽幽回蕩起虛夷老祖的笑聲,森森然,凄凄然,如利齒般啃磨着他的心。

他避過慕容驥的目光,皺眉在房中踱開步子,裝作思索之態,可他的心,早已痛得支離破碎。

儘管暮色那麼溫柔,

映在他眼底,卻是滿目蒼涼。

他眼前,浮現出他見他的最後一面。

那日,槭臨軒。

金紗分搖,柴文訓終於來了。

趙宗奕臉上劃過詭異的微笑,喚火鳳到身邊,從案上取來一張紙,交在他手上。

然後朗聲命令道,

“此事關乎國運,你要處處加着小心,切莫有半點閃失。”

展開紙,火鳳黑亮的瞳孔霎時間緊縮了幾圈,他機警的翻翻眼皮,瞟向頭頂上的琉璃瓦,然後會心一笑,將圖繪小心翼翼的揣入懷中。

火鳳單膝行禮,鄭重其事道,

“屬下絕不會令殿下失望——”

“等一下。”

在火鳳轉身剎那,趙宗奕將他喚住。

他走到火鳳身後,用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後腦,目露關切,

“萬事小心啊。”

修長的指尖不經意間捋過他的髮絲,火風面色微變,又輕描淡寫的回道,

“殿下放心,火鳳去去就回。”

話落,他回眸一笑,轉身躥出窗外。

“殿下?”

廂房裏,慕容驥緊緊凝着趙宗奕的臉,目光如炬。

趙宗奕幽幽轉醒,

神色恍惚的垂下眼眸,複雜的目光飄忽遊走。

“火鳳絕不會出賣本王…”

許久,他從薄唇中吐出一句冷語,拂袖而去。

夜深沉

推開寢殿的門,趙宗奕眉目黯然。

殿宇內燈火通明,照不盡滿庭孤寂。

忽然,他聽見角落裏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人到近前,大驚失色。

一個身影正匍匐在青石地上,渾身是血。

“火鳳——”

趙宗奕跌倒在地,將他抱在懷裏。

火鳳遍體鱗傷,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剩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深深凝視着他。

他將他癱軟的身子攬進懷裏,失聲驚呼,

“來人啊…來人啊…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火鳳吃力的顫了兩下嘴唇,只嘔出一口淤黑的血,趙宗奕用沾滿鮮血的手掌輕輕拍着他的面頰,

“火鳳…火鳳…堅持住,堅持住,本王定會救你…”

他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如星般閃亮的眸子,緩緩熄滅,

在他懷裏,咽了氣。

突然一股陰風,吹得門窗劇烈的響顫,

風卷着冷森森聲音,鑽進趙宗奕的鼓膜,就好像有人貼耳碎念着,

“殿下…我死得冤枉…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啊…”

趙宗奕打了個寒顫,

再看看懷中的火鳳,

剛才還是合著的眼睛,

此時睜得碩大,

正用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他,

“不…不…”趙宗奕惶恐萬分,他鬆開手臂,慌亂的爬着向後退,卻逃不開火鳳陰森的目光,從那目光中他看到了仇恨的火焰,似要將他吞噬。

那日,他交在他手上的繪紋,旁邊,八八六十四字,橫縱穿錯成一副璇璣圖。

乍一看這些詞句只不過是一首抒情詠景之作,看不出任何破綻。

而只有按照九宮八卦的口訣才能拆解真正的意思,

“以身涉險,借刀殺人。”

想要借敵之手,剷除障礙,

談何容易?

將這華璧背後的故事泄露出去並不難,

難的是,如何讓一切發生的天衣無縫,自然而然。

趁着火鳳不備,

他親手在他頸后塗了夜晚能發光的磷光粉。

因為魅者的幻術,

本就無懈可擊…

因為他知道,

只有靠不擇手段逼供出來的“實情”,

才會令那詭詐狡黠的柴文訓相信,

蘇青雨的確是趙崇琰的骨血。

此仇,不共戴天。

無論火鳳的計劃是什麼,

他都提前選好了這一條路,

就是,苦肉計。

是他,親手出賣了他。

“火鳳——”

趙宗奕呼喊着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慌亂的環視周圍,

望見夢裏火鳳躺着的地方,空空蕩蕩。

倒吸一口涼氣,

他踉踉蹌蹌的逃出了寢殿。

仰望幽藍深邃的蒼穹,

趙宗奕臉上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驚懼之色,

他的靈魂彷彿都在顫抖。

許久,他才勉強斂了神色,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火鳳…是本王害了你…

忽而,他想起白日裏慕容驥對自己的試探,

緩眯起雙目,趙宗奕凝眉忖思。

很顯然,慕容驥已經開始懷疑自己,

以其剛強不阿的性格,

定會將蘇青雨之死追查到底,若是真有什麼證據落到他手上,

恐怕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心頭,恨意翻湧,

仇恨,

蒙蔽了他的雙眼,他的心。

他早已失了常性,

只讓自己記得,往日所有的快樂,

都是建立在至親族人的血債上。

自己早已一無所有,

如風雨中漂泊的一葉孤舟,

而這些,都是受趙氏皇族所賜。

恨海難填,

回頭,已無岸。

趙宗奕惡狠狠的默念着,

“他們該死…”

誰也不能阻止我…慕容驥你也不行。

此時,他潮濕的眼底已經乾涸,

佈滿了肅冷的殺機。

火鳳,

我欠你的,來世再還!

與此同時,虎牙將軍府。

慕容驥沒回中軍府,而是轉去彭武府上,儘管時辰不早,可他還是想去看上彭武一眼。

“不知將軍深夜駕到,小的…小的有失遠迎…將軍莫怪…”

管家劉文殊滿臉堆笑,一瘸一拐的引着慕容驥來到正堂。

才進門,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

虎牙將軍彭武,正靠着牆席地而坐,手裏捧着個碩大的酒罈子,仰脖猛灌。

他喝得酩酊大醉,絲毫沒有察覺門口有人,“咣當”一聲,彭武將酒罈摁在地上,抹了把嘴,“嗚嗚呀呀”的哼唱起來。

望見他身旁東倒西歪的空酒罈,慕容驥皺起眉頭,

“這是怎麼了,怎麼喝的這麼醉?”

“哎…這都好幾個月了…巡山回來就是喝酒,攔也攔不住…開始的時候,還讓小的備上酒菜,陪着他一起喝。這幾天,乾脆飯也不吃了,就是一個勁的灌酒…”

慕容驥凝神細聽上好一會,雖然沒聽明白彭武醉醺醺唱的是什麼,倒是品出曲里有些壯志未酬的味道,還帶着一股子激慨憂憤。

“他唱的是什麼?”

“不知道,小的也聽不明白。先是自言自語,念叨的都是…都是…當獄卒時候的事…說著說著就哭了…抹上幾把眼淚…就開始唱…這唱的是什麼小的實在是聽不明白…也勸不住啊…”望着彭武,劉文殊無奈搖頭。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得有好幾個月了…”劉文殊緊皺着眉頭,細想了想,

“好像是…那次陪翌王殿下去山上打完獵,回來就這樣了。我記得早晨出門的時候,還是興高采烈的…這不知道為什麼,回來整個人就垂頭喪氣…根打了敗仗一樣,小的問他,他也不回,就是嘆氣。”

“你去吧。”

劉文殊應了一聲,退出門口,將門關嚴。

慕容驥緩步來到彭武身邊,撩起袍子並肩坐在他身旁。

“哎呦,驥兄!”彭武虎目劃過驚喜又瞬而逝去,霍的塞給慕容驥一大壇酒,吵吵道,

“來來來,陪俺老彭喝酒!”說著,仰脖又是“咕咚咕咚”猛灌。

“喝啊,驥兄,愣着幹嘛?”

慕容驥沒說話,只深深凝着彭武,只見他健碩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臉盤卻因為浮腫反而顯得格外圓潤,他醉眼惺忪,鬚髮蓬散,一副倦容憔悴得令人心疼。

慕容驥抬掌摁下了彭武手裏的酒罈,“彭武,你喝得太多了。”

“這還算多?驥兄你別忘了,俺老彭那是千杯不倒的酒量。這點算個屁啊。哎,話又說回來,又用不上俺跨馬提刀上戰場,不喝酒俺還能做什麼?”

慕容驥本想再勸,可望見彭武眼中難掩的落寞之情,他捧起酒罈,慨然道,

“即是如此,為兄陪你——”

“好——”彭武哈哈大笑,二人酒罈相碰,暢快對飲起來。

夜暮下的宛城,沉寂在一片寧靜之中。

慕容驥聽見,窗外傳里更棒之音,已是子時。

方才一番痛飲,“殿下”二字彭武隻字未提,果然如劉文殊所言,講得皆是在江洲大牢裏做獄卒時發生的事。

原來,私放死囚劉文殊之前,彭武就沒閑着,按他的話講,

“俺老彭這滿腔正義感,就瞧不得有人不學好!”

憑着自己牢頭的身份,彭武常常在牢裏執行私法。江州百姓都知道,衙門裏有個白臉縣太爺尤水,這牢裏頭還有個黑臉青天——彭武!

小偷小摸和攔路搶劫的竊匪進了大牢,彭武就苦口婆心的授以對方“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之理,若是對方膽敢不聽,“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板子。可對於那些喊冤受屈的倒霉蛋,彭武則是仔仔細細的聽明白事情緣由,表示同情。

想不到法子替人翻案,那就好吃好喝的對待,開解人家,

“沒事沒事,世事無常,人這一輩子沒有一帆風順,挨過了這陣子,否極泰來。”

要說彭武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殺人越貨,奸**女的惡徒。一天三頓板子,都是脫了褲子光着腚打,打完將血用冷水沖乾淨,再糊上些草藥,保證讓那糊裏糊塗的縣令尤水,在下牢巡視之時,啥也看不出來。

彭武講得眉飛色舞,慷慨激昂,慕容驥忍不住陣陣的淺笑。

此時,彭武已是大醉酩酊,說著說著,就摟着酒罈合上了眼,呵呵呵的傻樂。

那笑容幾多辛酸,幾多憂愁。

慕容驥看在眼裏,深沉的目光里流露出疼愛之情。

這時,就聽彭武喃喃念道,

“果真啊,這人間自有道,善有善報啊。俺好事做多嘍,才就有幸遇到殿下的吧…獄卒與金枝玉葉攀上兄弟…哈哈哈哈…祖上冒了青煙…所以啊…日子久了…俺就得意忘形了…得意忘形嘍…”

彭武搖頭,發出牛一般沉悶的嘆息,然後又哼唱起來,蒼涼的歌聲漸漸變成了哭聲,

他就像個滿肚子委屈訴不出來的孩子,用手臂遮着淚目,嚎啕大哭起來。

“驥兄啊,俺憋屈,憋屈得心拔涼拔涼的…驥兄…你說怎麼辦吶。”

慕容驥的心被他哭得隱隱作痛,他攬住彭武肩膀,讓他將魁梧的身子依靠上自己肩頭。

三千繁華,九千凄荒。

最為薄涼,始終是人心。

皇宮深似海,古今之情,原是相通。

幾千年來,為了爭奪至高無上的權利,

兄弟相殘,弒父弒君的故事反覆上演,屢見不鮮。

但凡能成為九五之尊,哪個不是見慣了奪權的殺戮。

慕容驥憂鬱的眸子裏泛起了星星點點的晶亮,他不願去相信,與自己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翌王,是操縱這一切的幕後元兇。

可他太了解他了,胸懷坦白的他,每每問道火鳳的去向,都含糊其辭或避而不談。

原因只會有一個,所有的事早在他預料之中,他知道,火鳳此去無返。

火鳳身為魅者,做事縝密謹慎,鮮少會與敵手正面交鋒,更加不會衝動涉險。

縱使那柴文訓有通天的本領,也識不破火鳳的幻術。

除非…

一陣錐心般的疼痛,湧上慕容驥胸口,

他,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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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緣懸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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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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