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思路
羅美娟要是死的不甘心,會自己站出來說出真相。
這話透着一股不明覺厲的中二氣息,完全不能往深了細想。
開會的時候蔚池喬在眾人面前裝了個大牛b,至於為什麼裝這個b,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當時被逼到了那個份上,新領導那麼問他了,他就那麼答了,答完的當下腦子裏就有點抽抽。
可翻過頭來,說過的話咽不回去,羅美娟詐不了屍,案子還是得一步一步的老實查。
外排的工作枯燥而瑣碎,一點點走訪,排查,充斥着龐大的工作量和信息流,又靠體力又考腦力。
蔚池喬沒跟婁瑞去,他想了想,上二樓檔案室去申請查閱當年羅美娟失蹤案時的卷宗,管理員小王在窗口讓他登記了信息,進去給他找。
他半靠在走廊邊等着,腦子裏過着些案情相關的畫面,一片一段的從腦子裏過電影。
手指捏着手機上下左右的轉,習慣性的調到“搖一搖”的頁面,手腕抖一抖,聽着手機里傳出“唰唰”的音效,很快“叮”的一聲后,屏幕顯現出一個陌生的頭像。
蔚池喬腦子裏想着事兒呢,根本也沒走心,就是機械性的又搖了幾下。
好死不死的居然搖出個熟人來,一條信息立馬追了過來。
“哥,你又手賤搖一搖!”
蔚池喬這才醒過神,站直了身體。
那人信息緊跟着又追過來一條。
“哥,不約何撩!”
被當場抓包的蔚池喬眼角抽搐了一下,也沒回復,把手機收進了口袋,看着小王拿着檔案袋過來,趕忙在登記簿上籤了名字和時間,接過卷宗,找了間空會議室進去。
時間一直都不是無往而不利的安慰劑,它撫不平那些記憶深處真正難忘的感觸,時間能撫平的,不過是自己潛意識裏默許了能忘記的部分。
如果可能,蔚池喬盡量不會往時間的前番回溯,否則這東西會形成慣性,老往前頭找補他真受不了,當然他也不想展望什麼未來,他只想低頭看着當下,一天一天的過就行。
但涉及到案子,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
卷宗一翻開,當初那些焦頭爛額的情形又一次撲面而來,那種毫無頭緒的焦灼感真是歷久彌新。
這上面的每一筆都是自己親手寫的,全過程再熟悉不過,如今信手一翻,記憶迴流,該想的也就都想起來了。
蔚池喬粗略翻了一遍,沒看出花兒來,把牛皮紙袋上的繩結繞好,往腋下一夾,剛站起身要走,腳下頓住了。
“小喬。”艾雲台正站在門口要敲門,沒想到蔚池喬突然站起身,一時也怔了下。
蔚池喬微微皺了下眉。
“池喬。”艾雲台換了個稱呼,往門裏邁了一步。
“艾隊。”蔚池喬平淡的看他,“有事?”
艾雲台眼神從他臉上掃到了他胳膊底下的檔案袋上,想了想,直接問:“能說說你的思路嗎?”
“舊案最難查,”蔚池喬也直接回答,眼皮眯了一下,“你知道的。”
艾雲台第一天到崗,還穿着警服,風紀扣嚴絲合縫,乍一看像是和蔚池喬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
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四年夠久了,”艾雲台說,“這次既然能發現屍體,想必是一個契機,我不希望這案子再這麼拖下去,亡者總需要得到一個公正的告慰,希望......我們能一起把它偵破了。”
蔚池喬聽這話其實心裏沒什麼波瀾,幹這一行誰也不是混日子的,那些高大上的責任信仰自然不會時時掛在嘴上,可哪一次辦案所有人不是自發的全力以赴?誰需要艾隊長這番工作報告發言稿似的剖白。
他想了想,確實表不出這個衷心,也拍不出這個馬屁來,頓了頓,問了句完全不相關的話,“為什麼回江北?”
艾雲台沒想到得到的是這麼一句回話,不過還是一板一眼的回了:“上級的正常調動,袁隊退休了,總得有人接任,可能是考慮過我曾經對江北的情況還算熟悉吧。”
蔚池喬直視對方的眼睛,想從那雙眼睛裏看出這番話的真假,不過他一向沒有這個能力,色厲內荏的裝個腔也就拉倒了,視線很快移到了旁邊的木門框上,點點頭,意思是“行了,知道了”。
“你上任的第一個案子,放心,不會讓你難做。”蔚池喬低頭往外走。
艾雲台這次是真的皺緊了眉頭,原本就端着的一張臉更顯得鐵面冷峻,錯身而過的瞬間,一把攥住了蔚池喬的胳膊,正色道:“就是我上任后的第一百樁案子,我想的也只有找出真相!我沒你想得那麼齷齪!”
蔚池喬挑了下眉頭,想說怎麼著,這才第一天就忍不了準備要撕破臉的節奏啊?
他慫歸慫,但不耽誤喉嚨里悶出一聲冷笑,“行,你是領導,你說了算!”
說完也知道自己懟不過,後續乏力,那麼上上招兒就是不給對方嘴炮反擊的機會,單方面終止掰頭,在思想領域戰略性取得勝利。
於是他毫不遲疑的快步走了出去。
冬天日短,下午四點多,天色就有些晦暗了。
蔚池喬在一棟居民樓底下緩慢的繞了好幾圈——一切都沒有變化,從樓棟口出來,沿着院子裏幾叢只剩干枝的矮灌延伸,對面兩排當門市的小平房,中間夾着條不算深的小道。
小道的另一端走到底就上主路了。
這居民樓的三層就是當初羅美娟的家,而這夾道短短几十米的區域,就是當初羅美娟失蹤的位置。
這短短一截路,幾年前蔚池喬恨不能走過一百遍了。
“喬二爺!”
老遠一嗓子,給蔚池喬喊得一個激靈。
“你怎麼來了?”蔚池喬無語。
阮咸裹着件從頭包到腳的羽絨服,跟個蠶蛹似的顛過來,兩手保持着農民揣的造型,“艾隊讓我來的啊,他說當年你和婁瑞小胖胖查這案子一年,肯定都疲了,如今翻過來重新查,再不想也可能陷入思維定勢,會喪失對案件細節的敏感度,倒是我,完全沒參與過,興許調查過程中還能有新的思路和想法。”
“嗯,也有點兒道理吧,”蔚池喬點點頭,“那怎麼不讓小易過來?”
“小易他請假......”阮咸剛要回答,想到什麼瞬間收住了,冷笑一聲拿眼皮翻他,“不是,我說你什麼意思啊,我咋了?我配不上你?門不當戶不對?我告訴你,馬屎表面光,裏面一包漿,社會大染缸,二喬你別狂!”
“我跟你多說一句,我都覺得對不起我自己的智商!”蔚池喬今天心情真是不咋地,沒那個耐心聽他在那兒叨叨,轉身就要走。
“你幹啥啊,你車不是拖去修理廠了嘛,我開車了,要去哪兒你快說,我要凍死了!”阮咸在後頭亦步亦趨的追他。
“閉嘴,閉上嘴歇一會兒,求你了,我腦仁兒疼!”蔚池喬直接把阮鹹的圍巾拉起來,蓋住他的嘴。
上了車總算消停了。
阮咸認真問他,“你上羅美娟家來,是有什麼好的切入點嗎?我看資料,這房子後來很快就被她哥哥賣了吧?”
蔚池喬點頭,“是賣了,買家是不相干的人了。”
阮咸開車拐上主路,反向從那條小夾道往小區里看了看,“羅美娟當時就是從這裏失蹤的?”
蔚池喬也跟着看了看,還給他指了一下,“對,當時保安亭那邊是有個攝像頭的,但是離得遠,只能看見羅美娟一個出門的背影,拐入了那條小道,然後切到這條主路的監控上,一直到第二天,都並沒有羅美娟出現的畫面,正反都沒有出現,就這麼消失了。”
“這還真是厲害了,”阮咸嘖了一聲,“市政監控沒得說,保安亭那邊監控確定沒有被篡改過?”
“技術科鑒定過的。”這點婁瑞當時也想過。
“那既然隔着那麼遠,怎麼能確定那是羅美娟?”阮咸費解。
阮鹹的費解,當時也是蔚池喬他們共同的費解,那小一年的調查也不是白費功夫,能想到的可能性幾乎都想遍了,“羅美娟回家是有確切時間的,保安還和她說過話,另一個鄰居也能證明,之後除了監控錄像里,她再沒出現過,那段監控上的背影,也是經過她單位同事和她哥哥共同辨認過的。”
阮咸聽完長久的沉默,半晌感嘆:“艾隊這真是給我派了個好差事啊,這明明就是個天坑啊!”
不過這也激起了他的不甘心,咬着牙問:“那現在是怎麼著啊?你別拿忽悠艾隊那套說辭忽悠我,還讓她自己說出真相,切,你就說現在為啥要去安吉市場,別跟我說你是要上那兒去喝碗血腸湯!”
蔚池喬揉揉額頭看他,“你但凡話不這麼密,你都不能讓對象踹了我跟你說。”
“說了那不是我對象!”阮咸喊。
“隨便吧。”蔚池喬服了,頓了頓說正經的,“當年最熟悉羅美娟日常生活的,就是羅家的住家保姆,照顧她媽媽的,叫汪梅。畢竟時間過去這麼久了,要是舊案重提,我想還是得再和她聊聊。”
“她現在在安吉市場那邊?”阮咸問。
蔚池喬點點頭。
他記得這個汪梅,挺普通的一個中年婦女,那時候短髮,稍微有些胖,不知道現在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