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與死

一輪上弦月高掛在月空中，藉著銀色的月光，坂本組組員山口紀夫正踩在一名手下的肩膀上，雙手扶住院牆牆頂，探頭向對面街道墓園的大柵欄望去，等柵欄邊上的六七名憲兵，被自己派去的手下在街道一側跑動的身影給引走後，山口紀夫立即跳了下來，帶着手下就朝墓地里跑去。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就在三個多小時前，按坂本組組長坂本英助的命令，到何園去“請”安永徽的山口紀夫，在帶着手下離開壽街坂本組所在的院落後，剛走一會，就見大街上駛來了幾輛憲兵隊的軍車並跑來了許多巡警，跟着那些從軍車上跳下的憲兵和巡警，以逮捕破壞份子的名義開始肅清街道上的行人，並封鎖了街道兩端和街道上的所有巷口，山口紀夫一打聽才知道以旭街為中心的附近幾條街道都被封鎖了，而且租界今晚嚴禁任何人出入，這麼一來，山口紀夫只好帶着手下，返回坂本組把外面的情況跟坂本英助做了報告，坂本英助在聽完后，便更改了命令，讓山口紀夫想辦法到“安園”控制住安永徽，等租界封鎖解除之後，再把安永徽請到坂本組來。

接到坂本英助新的命令，山口紀夫便帶着手下離開了宅院，朝有偽警把守的巷口走去，那些把守在巷口的偽警一見幾名浪人要進巷子，根本不敢阻攔，急忙把道讓開就放山口紀夫等人通過，就這樣，山口紀夫帶着手下一路上專揀有警察把守的僻巷前行，走了幾條巷子，本打算從墓園翻到法租界的山口紀夫，這時見墓園外站着一隊憲兵，剛想繞路，結果身後手下跑過來說其他巷子也都有憲兵把守，無奈之下，山口紀夫只好帶着手下硬闖進了一座民宅，在把裏面的一對夫婦捆綁了之後，就等着憲兵離開，這一等，山口紀夫就等了三個多小時，中間也派出去一名手下出去引開憲兵，但沒有成功，反而那名手下被憲兵開槍打死，失去耐心的山口紀夫，最後決定再派出兩名手下出去引開憲兵，這一次山口紀夫成功了，一見端着步槍的幾名憲兵離開后，山口紀夫便趕緊帶着剩下的五名浪人，迅速離開院子朝墓地跑去。

而在墓地那頭，謝樂心剛要踩在身份是青幫弟子的水警肩上翻上圍牆，突然就聽身後傳來了一聲小張兄弟，回頭順聲一看，就見安英傑穿着一襲黑色長衫跑了過來，謝樂心當即就奇怪的問道：“哦，英傑兄，有什麼事？”

“帶我去坂本組。”安英傑停下腳步喘着氣答道，然後也不等把氣喘勻，急忙又說：“小張兄弟，麻煩你帶我去坂本組，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謝樂心一聽，就明白安英傑這是要去坂本組打探他家人的下落，隨即出聲規勸：“英傑兄，那個坂本組的浪人不是說了香港那邊還沒有消息，你這麼去了恐怕也查不出個什麼。”

“這個你不用管，只要你帶我去就行，事成之後，我願支付你一千大洋做為報酬怎麼樣？”安英傑在謝樂心話音落後，開出了自己的條件，當在旅社裏聽謝樂心把坂本組的陰謀告訴自己后，這一路上安英傑心裏就總在掛着此事，雖然杜月笙承諾自己一定會保住自己的家人，可在沒有得到有關家人安危的確切消息前，安英傑這心總是放不下去，匆匆跟杜月笙說了一聲，也不聽杜月笙等人的勸阻，固執的偷偷尾隨在謝樂心身後。

謝樂心見安英傑一臉的焦急，想了想便說：“英傑兄，此事我不能答應你，你這麼去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還是回去吧，杜老闆既然答應你了，我想。。”謝樂心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安英傑出言打斷：“我再加你一千大洋，小兄弟求你了。”，安英傑此時急得聲音便了調，手往長衫里一掏，拿出幾張金元卷，連忙塞到謝樂心手中並說道“小兄弟先拿着這些，算是定錢，我現在身上只有那麼多，其他的等我回去后，立即給你。”

看着手中的紙幣，謝樂心對安英傑的舉動感到有些好氣，同時又有些不忍，心中突然想起了老張，知道自己要是站在安英傑的立場上，肯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而且不把那些浪人滅掉，自己還不會罷休，想了片刻，謝樂心把手中的紙幣塞回到安英傑手裏：“這錢我不要，有些錢，就算。。”

“小兄弟，我身上真的就只有這些了，其它的等我回家，我就給你送來，這樣吧，我再加一千。”

謝樂心看着安英傑心裏哭笑起來，當即朝安英傑擺了擺手：“英傑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有些錢，就算你不給我，我也會找你要的，而這錢我是萬萬不能要，我會帶你去坂本組。”

“真的？”安英傑急切的問了一句，見謝樂心點頭后，急忙連聲道謝，隨後把身上的錢再次塞向謝樂心手中：“小兄弟，你只要把我帶到坂本組所在的地方就行了，我既然說過會支付你報酬，就一定會支付的。”

見安英傑又把錢塞了過來，謝樂心側身一躲，連忙推辭，但安英傑卻拉住了謝樂心的胳膊，執意要把錢塞給謝樂心，雙方就這樣拉扯了一會，最後謝樂心不得不放了句“你要再塞來，我就不帶你去”的狠話，才制止住了安英傑，等安英傑訕訕的朝自己笑了笑，把手中的錢放回長衫后，謝樂心便讓安英傑換上包袱里的憲兵制服，豈料安英傑試都不試搖頭便說：“太小，我穿不得，等下翻進日租界找個身高和我差不多的鬼子再說。”

謝樂心一聽，拿着軍服就在安英傑身上比了一下，見軍服袖口離安英傑的手腕還差四五寸，跟着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軍服，安英傑也穿不了，便對安英傑嘟囔了一句：“你長那麼高幹嘛？”說完，把軍服重新疊好放進包袱里，轉身向蹲在牆邊的水警出言道謝后，便踩在那水警肩上就翻上了牆頭，觀察了一會，見墓地里四下無人，轉頭向安英傑招了招手，率先翻了進去。

謝樂心剛一落地，就把身上的步槍取下一桿，跟着屈身躲到一塊墓碑后，警戒着周圍，等安英傑從牆上跳下來后，謝樂心便小聲的說道：“這裏離我的旅社不遠，我們先回旅社放下東西，順便在給你找套軍服，然後我再帶你去坂本組。”

安英傑看着謝樂心點了點頭，從腰后摸出兩把快慢機，迅速的上了膛開啟保險插回腰間，跟在謝樂心身後，小心警惕着周圍的情況朝前方走去，兩人剛走出十多步路，突然就見從兩側的墓碑后跳出幾個人影，隨後一個聲音就傳進了謝樂心耳中：“呃餅（二兵），餓（我）們又見面了。”

出聲之人正是山口紀夫，原本已經跑到圍牆下，正準備翻上牆頭的山口紀夫，突然聽到牆外有人說話，急忙就停住了動作，山口紀夫為了盡量避免麻煩，只好打算順着圍牆找個僻靜的位置，再翻牆進入法租界，剛要動身的時候，山口紀夫就聽牆外兩個中國人的對話中提到了坂本組這個詞，頓時心中一驚，連忙停下腳步，把耳朵貼在牆上屏住了呼吸，仔細聽着牆外的說話聲，聽了一陣，山口紀夫就從牆外傳來的談話中，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當山口紀夫在聽到英傑這個名字后，連繫談話內容，就明白了這個英傑正是自己要去安園秘密綁架的安永徽之子——安英傑，而跟安英傑對話的另一個人，山口紀夫一開始只是感覺那人說話的音調好像在哪裏聽過，由於當時心中正忙着打算如何抓住安英傑，故而並未多想，但隨後在聽到對方說出讓安英傑換上憲兵制服的話后，山口紀夫的心中當即就隨着這憲兵二字上下跳動了一下，順着再往下一聽，山口紀夫立刻就反應過來，難怪感覺這音調耳熟，這說話之人可不就是那個讓自己在旅社內出醜的二等兵么，在判斷出對方身份后，山口紀夫頓時大吃一驚，要是牆外那人真是那個憲兵的話，那他怎麼回跟安英傑在一起呢，難道他是潛伏的抗日份子，想道這裏，山口紀夫對自己的這個分析，心中除了感到驚訝以外，更多的是興奮，這真是天賜良機啊，山口紀夫激動的雙手十指用力在牆上緊按了一番，要是自己抓住了這兩個人秘密交給軍部，那麼肯定可以得到軍部的支持離開坂本組，另立幫會，得到宣洩后的山口紀夫，隨即帶着手下躲在了離圍牆十來米開外的墓碑后，等從圍牆上跳下的兩人走到離自己三四米時，山口紀夫朝身邊的手下一招手，抽出腰中的太刀就帶頭跳了出去，攔住了謝樂心二人。

謝樂心一聽對方用生硬的中國話對自己狂笑，心中立即明白，自己和安英傑在圍牆外的談話肯定是被對方聽見了，頓時心中就慌了一頭，然後就着月光在看清了來人是今天早上到旅社搗亂的一眾浪人後，謝樂心隨即在心中舒了口氣，沒有憲兵就好，跟着便笑着對山口紀夫說道：“山口，遇見你真好，省了我不少事情。”同時迅速的把手中步槍舉了起來，瞬間就把山口紀夫的腦袋套進了準星之中，而安英傑也在同時，飛快的撂起長衫后擺，抽出插在腰帶上的兩把快慢機，雙手拇指在槍上保險處一按，雙臂擺向前方兩側平翻槍身，把槍口指向了另外兩名浪人。

“你這個支那人，沒資格說日語”山口紀夫雙手握住太刀刀柄，側身把刀尖指向地下，做好劈砍準備，然後無視指向自己腦袋的槍口，對身邊的手下喊道：“圍上去，抓住他們”跟着對謝樂心叫囂的說道：“今天我會用你的頭顱來祭我的“菊一秀四胴切”（注1）”

謝樂心在山口紀夫說完后，立馬就跟靠在身側的安英傑低聲說了句：“先別開槍，”謝樂心明白，對方這樣肆無忌憚的圍上來，是因為看穿了自己不敢開槍，而自己也真就不敢開槍，只要這槍聲一響，說不定就得把憲兵招來，如果不能把這些浪人全部解決掉，而逃了那麼一兩個，那自己和白婉茹的身份肯定就得暴露，其後果不堪設想，如今之計，只有先拖住對方，再者剛聽到山口紀夫吩咐手下圍上來的是時候，用的是抓住這個詞彙，謝樂心便明白了對方的打算，笑着就對山口紀夫說道：“哦，是嗎？那麼我們就用武士的方法來一決勝負吧？”

“正有此意”

謝樂心見山口紀夫獰笑着對自己點頭回話，立即跟身側的安英傑小聲說道：“我左你右，用刀解決，”然後對着山口紀夫用中國話說道：“山口，今天我一定把你送回東洋去”說完就把槍口放了下來朝地上一扔，在步槍向地上掉落的瞬間，伸出右腳用腳背勾住步槍槍身，輕輕的放在地上，然後把身上背着的另一桿步槍和包袱也解了下來放在地上，抽出刺刀指着山口紀夫冷笑道：“來吧。”安英傑這時也把手中的兩把快慢機關上保險插回腰帶上，接着拿出一把短刃，右手反持，左手握拳就盯向著眼前的一名日本浪人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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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菊一秀四胴切”：刀名，“菊一秀”是太刀上的銘文，通常是鑄造這把刀的刀匠名字，“四胴切”也是刀上銘文，是指這把刀曾經一次把四個捆綁疊在一起的男子，從上而下沿腹部砍斷，然後在刀身上刻的下銘文，正規來講，只有“菊一秀”這個名字才是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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