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凄惻
CP|W:221|H:286|A:C|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02/23/1492278634025651500125000491775.jpg]]]（十八）凄惻
問曰：“為何人有善惡之分？”
佛曰：“人無善惡，善惡存乎爾心”
——《金剛經》
“不好，食人花！”瀟瀟在一旁驚恐地叫道。Www.wenXuemi.Com
話音剛落，一朵紅色的花盤就張開了，它肆意地綻放如燃燒的火焰。“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小饅頭哭喊着。
金黃色的花蕊如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接着花瓣開始慢慢地合攏。“不——”我驚呼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提起劍向前衝去。而幾乎是同時，穆海天長老的“五行掌”也出去了。五行掌雖沒有八卦掌來得猛烈，但它的特點在於速度極快，就如一隻無形的手在你的背後擊了一掌。范毓只覺身後被人擊中，嘴中頓時噴出一股鮮血。
“雷霆霹靂！”我一劍砍下了那碩大的花盤，連着它的藤蔓頓時縮了回去，而那些紅艷欲滴的花瓣則紛紛地飄落。“嗙——”小饅頭也順勢掉了下去。
“小饅頭，你沒事吧。”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慘笑着，卻忽覺胸口一陣劇痛，隨即也倒了下去。
范毓抹去嘴邊的鮮血道：“尚伊沄，我佩服你，因為天下還沒有人殺了我的巨蟒和食人花。不過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毒液很快就會發揮效用了。”她說完便朝門口走去。可沒走幾步，她就支持不住了，只能用手臂頂住牆壁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是不是宇文瑨要你來殺我奪取紫電劍的？”我忽然問道。
一聽這話，她突然回過頭，臉色煞白地看着我，猶如醍醐灌頂，接着放聲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我笑……我和我哥哥原來都是被宇文瑨利用了，哈哈哈哈……”可她的臉上又漸漸顯露出悲傷，眼淚一點一點地從眼眶中淌出來，“哥，你不要替我難過了。我現在很開心，從來都沒有那麼快樂過。哥，我和你都被他利用了，你說這個結局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
我吃力地爬向她，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她扭過頭盯着我道。
“我笑你范毓總算明白了，其實這世間本身便沒有絕對的正義和邪惡。我們都是被命運脅迫之人，所殺的人不是自己真正之所恨，卻在不經意間沾滿了血污。我們現在共同的敵人都是宇文瑨和突厥人，為什麼要弄得兩敗俱傷呢？”說罷，我便垂下頭去，想必毒液真得已經擴散到了全身。就在此時，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了我的身體。“拿去，這是解藥。你要替我殺了他。”我握住她的手，接過了那個瓶子。而這個內心無比脆弱的女子則慢慢地沿着牆滑下，癱倒在牆邊，冰冷的淚順着臉龐滴落下來。
瀟瀟立刻跑了過來，把解藥倒進了我的嘴中。“來，我來給伊沄練功，這樣可以更快地排出她體內的毒素。”穆海天長老說完便坐到我的身後，開始運功，然後雙手猛地推到我的背上。我的身上也隨之冒出騰騰的白氣。
待到第二天天明時分，我體內的毒素便全被排了出來，衣服倒也是濕透了。“多謝長老相救，大恩大德永世難忘!”我跪謝道。
長老忙將我扶起道：“快快請起。尋紫電劍路途遙遠，你們還是趕快啟程上路吧。但是伊沄，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好，要注意自己。”
這時，小饅頭跑了過來拉住長老的手一臉懇求的樣子道：“長老，收我為徒吧。你那什麼八卦掌、五行掌實在太神奇了！我也想學。”
“呵呵，那就等你再大幾歲來岐山找我吧。”穆海天摸摸小饅頭的頭道。
“可是——長老，你是怎麼知道我有難的？”我不解地問道。
“哈哈，此乃天機不可泄露也。”
“對對對，我聽說書人講的遊俠傳里的長老也都是這樣的，最愛說‘天機不可泄露’了。”小饅頭激動地說道。唉，這小孩只要發現些什麼是他早就知道的就會高興得要死。
“長老說得對，我們得趕快動身。說不定突厥人那邊已經得知了紫電劍的下落。”瀟瀟走上前提醒我們道。
“那好。”我望了眼縮在牆角的范毓，走過去蹲下身道，“等你傷好了，就回九華山莊吧。江湖之事以後就別再干預了。”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凄惻的微笑。我也不再說什麼，起身走了出去。但就在我們所有人下樓的那一刻，突然從樓上傳來一聲慘叫。我與瀟瀟立刻奔了上去，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九華山莊莊主已引頸自絕，倒在了血泊之中。紅色的血液像朵朵綻放的山茶花，妖嬈地怒放，正如它的主人曾經絢爛地開放過一樣。人世間最毒的是人心，這一點范毓在死前終於知道了。
待我們重新下樓之時，一道寒光閃光，我和瀟瀟都不由得一驚。
“我們莊主死了么？”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一隻手捂着胸口，另一隻手橫持着一柄劍站在我們面前道。
“曹暮，你怎麼沒跟其餘弟子回去？”瀟瀟盯着劍鋒道。我吃驚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很難想像這便是昨晚一臉書生氣的曹暮。
“我問你——我們莊主呢！”他咆哮着。
“她自刎了。”我低聲道。
“你說什麼？！”他扔下劍，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吼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瀟瀟走過來幫我極力地推開他。
這個男子狐疑地看了我們一眼，終於鬆開了手，捂着胸口踉蹌地走了上去。我和瀟瀟也沒有阻攔，只是靜靜地聆聽着樓上的動靜。
可令人奇怪的是，樓上竟然一點響聲都沒有，哭聲、說話聲、笑聲，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出事了？”我抬頭看着瀟瀟問道。她也神情凝重地看着我，明白了我的意思，點點頭道：“上去看看。”
“嗙——”門被撞開了，只見曹暮跪在他的莊主面前垂着頭沒有一絲聲響。“曹暮！曹暮！”我跑上去，使勁地搖着他的肩，卻也沒有反應。
“怎麼了？難道他——”瀟瀟在我身後小心地問道。
我把手抵在他的鼻子下，感覺還有一絲呼吸，便道：“放心，他沒死。可能是傷勢嚴重再加上受到刺激一時休克了。我們得趕快幫他包紮傷口。”說完，我們便叫上道長和小饅頭，一齊將曹暮拖了下去，然後把他安頓在馬車裏。
臨別之際，我忽而又想到了什麼，不禁疑惑地問穆海天長老道：“奇怪，長老怎麼會知道我就是尚伊沄？我記得那日在天涯閣獨孤蘇不是說我是他的妻子么？”
“呵呵，那你就得去問問獨孤公子了。”說罷，穆海天便捋着鬍子長笑而去。東方的天際中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周圍的雲彩也鑲上了一層金紅色相雜的彩邊，初冬田野上白色的霜也被照得格外耀眼。
“長老，九華山莊莊主范毓死了。而六路大弟子都已回九華山莊。”何阜匆匆走到宇文瑨身邊耳語道。
“哼，沒想到那尚伊沄還有幾下子。”宇文瑨恨恨道，手中不停地翻弄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何阜明白此刻長老心中也是一肚子氣，便不敢再多說什麼，直起身恭敬地肅立在一邊。
“何阜，當你能用的棋子都用完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先發制人。”
范毓
其乃原九華山莊莊主范秋燁之女，宇文瑨心腹范鍾之妹。自幼好花鳥魚蟲，精通藥理，猶善辨毒物。
大業元年，年七歲，其父辭世，因其兄投於宇文瑨門下，遂為九華山莊第十代莊主，亦最年輕莊主。然時，非人人皆服之。其心中雖已明了，但不露聲色。於此，其仍是天真無邪，並無殺念。
然一日，眾人謀反，欲將其退位，而另立莊主。莊園內頓時大火燃燒，黑煙四起，侍女皆驚呼逃竄。一人衝進其室，掀起被褥欲刺，但不見其人。正欲離去，背後忽現一條巨蟒將其纏繞，血盆大口，當場喪命。待火熄滅，莊園之內已滿目皆非，草木皆化為灰燼，不堪入目。正當眾人度范毓已死，忽見廢墟之中走出一女子，飄飄然也，面容白皙，目光冷峻。
“你們莊主福大命大，逃過此劫，何不歡呼？！”此女立於一巨石之上，高聲道。眾人見此情景皆呆若木雞，又忽見一條巨蟒從其後升起，發出噝噝怪聲，立刻跪拜於地，高呼：“莊主神勇！莊主聖靈！”三日後，范毓重整九華山莊，於其內種滿劇毒之奇花異卉，蛇蠍遍地，又宴請當日謀反之人，席中全將其毒酒賜死。此後，九華山莊以毒聞名天下，其莊主更被封為“天下第一毒女”。
然世間最毒之物乃人心，最讓人痛不欲生之物乃情。大業十二年，其兄范鍾於江南被紫荀門人祁瑄兒所暗殺。范毓自小便與其兄交好，待慈父離去，便只剩下兄長為至親至愛之人，忽聞此訊，如雷霆霹靂，悲痛欲絕，不吃不喝，終卧病床。直至一日，其兄之師傅宇文瑨上莊園拜見。
“莊主，你若這樣繼續消沉下去，老夫心裏都看得難受啊。”宇文瑨故作沉痛道。
“宇文長老，我哥哥真得是被紫荀門人所殺害的么？”范毓支撐起身體道。
“唉，都怪老夫，讓我徒兒慘死於這等惡人之手下。”
范毓一聽，眼淚又簌簌而下，忽然緊握雙拳道：“紫荀門人我跟你們勢不兩立！我一定要替我兄長報仇！”說罷，便起身穿起衣服。
“唉，莊主，你身體還沒好，報仇之事切不可操之過急。”宇文瑨忙上前假惺惺地阻攔道，“紫荀門派的暗殺術之所以可怕是在於它的變幻莫測，因此要將其剷除，我們也要跟她們玩迷藏。可現在，紫荀門派的傳世之寶——紫電劍危在旦夕，不出幾年，天下就會大亂，到時再動手也不遲。”
“這紫電劍倒是與我無關，我只要替我哥哥報仇便可。”范毓抹去眼淚道。
“莊主說的沒錯。只是奪取了紫電劍就等於毀滅了紫荀。”宇文瑨眼珠一轉又道，“還有，莊主一定要防範紫荀最小一位弟子尚伊沄，此人現仍待在紫荀閣還未到涉足江湖之時，可破軍星的坐向卻對準了……”
“好了，長老，這天象我不懂，是你們長老的事情。我心中自有打算，你就放心吧。”范毓打斷他道。
三年後，聞紫荀掌門之死，仰天大笑：“哈哈，我報仇的日子終於來到了！”便立即派各路弟子重出江湖，網羅消息。
時值尚伊沄一行至長安城郊，與其相會。尚伊沄中其蠛蠓之毒，正當得手之際，不料岐山派掌門穆海天忽至，中其五行掌。生死之際，才覺自為宇文瑨所利用，便將解藥交與尚伊沄，然已無心留戀於塵世，待其走後，引頸自絕。
人生莫道長短，離別更易**。蘭庭芷若，毒蟒蛇蠍，皆是人心一面。
（十九）夢囈
未寐之前則為思，既寐之後為夢。是夢即思也，思即夢也。
——《王氏家藏集》
從客棧離開后的幾天，行程一直都不怎麼順利。接連幾日，天氣變化多端，溫度連連下降。向外望去，滿目枯黃，滿目蕭條。樹枝好似**的木偶，機械地扭動着自己的身軀。兩匹馬的鼻子上好像冒煙似的嗤嗤地呼出白氣。一切跡象都表明這兒已經進入了隆冬季節。因為曹暮的緣故，所以我不得不讓出位子，讓瀟瀟、小饅頭和他坐在車裏，而自己則坐在白鬃上吹着冷風。
待到長安城腳，已是下着鵝毛大雪了。“皇上有旨，因彌天大雪，長安封城三日，凡商旅者，不得入城。”守城的兩個士兵上前將我們攔住道。
“老爺，你就通融通融吧。你看，這雪下得這麼大，你要我們上哪兒去啊？”馬夫懇求道。
“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我們只管好自己的分內事。”其中一個士兵毫不憐憫道。
馬夫想了一會兒，從衣袋中掏出幾個銅板道：“這行了吧。”
沒想到那兩個士兵連看都不看一眼，哼了一聲道：“我難道還要因為你這幾個臭錢丟了飯碗不成？”說罷就掉頭走去。
馬夫一臉無奈地轉向我們道：“二位小姐，你們說怎麼辦？”
“那就等三日再入城吧。”我說道。
於是馬車只能掉頭而行了，可是一路上衰草遍野、荒無人煙，再加上風雪交加，真不知該怎麼辦好。突然，那匹栗色的馬倒了下去，隨之整個車子也向右側翻去，箍着白鬃的繩子霎時將它勒住。它前蹄離地，發出一聲嘶鳴。馬夫和我們四人都跟着車翻倒在了地上，除了曹暮（他一直昏睡不醒）其餘人都好半天才從雪地中爬了起來。“哎呦，我的栗子。”馬夫跑過去摸着跪在地上的馬，就像摸着他的孩子一樣。那馬的長長的睫毛之下流下一行眼淚，想必它快是死了。瀟瀟走過去想將馬夫拉起。可馬夫卻固執地推開她，仍摸着他的馬。
“二位姑娘，我的栗子死了，我也不想再走下去了。請你們原諒。”馬夫斷斷續續道。
我們三人聽了都緘默不語，難過地低下了頭。“那好吧。我們不會怪你。”瀟瀟道，然後從衣袋中掏出兩錠銀子，“這是給你的，好好將它安葬吧。”說完，便去牽白鬃。
我把曹暮綁在白鬃背上然後讓小饅頭坐在馬鞍上，分別與瀟瀟走在它的兩側。可風雪越來越大，甚至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白鬃也會吃不消。“姐姐快看，有個山洞！”小饅頭叫道。我循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個山洞，欣喜之情一下湧上心頭。
洞口雖然不大，但裏面卻是寬敞而且還比較乾淨。“就這兒吧。”我轉頭道，卻見瀟瀟和小饅頭都一副苦瓜臉的模樣。“嗯，怎麼了？”我一臉莫名其妙，循着他們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不禁抽了一聲——曹暮依舊趴在馬背上紋絲不動。
“兄弟們——上！”小饅頭學着幫派老大的腔調喝令道。一聲令下，大家便捲起袖子，大步流星地如同上斷頭台般地走向白鬃，將它背上的那尊泥菩薩拖了下來。待一切都安置妥當，我們便打算去附近找些草垛。
幸好秋收已過，一些廢棄的草垛被扔在渠道旁。將其拆散而後鋪於地上，躺在上面還算得上暖和。可是因為幾日下來的疲勞再加上蠛蠓之傷還未痊癒，我得上了風寒。
“姐姐，你沒事吧？”小饅頭扶起我道。
我微微地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晃來晃去。“沒……沒事。”我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去竟發現瀟瀟也倚着石壁歪坐着。“瀟瀟，你怎麼了？”我問她道。
她抬起頭輕輕地說道：“我頭疼。”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饅頭忙跑過去用手背捂了捂她的額頭叫道：“好燙啊。”
我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坐到瀟瀟的身邊，把身上的稻草蓋到她身上一點。“伊沄姐姐，不用。”她又把草蓋了回來。
“姐姐，這個給你。”小饅頭把自己身上的全挪到了瀟瀟身上，然後起身向外跑去道：“二位姐姐，你們在這兒休息，我去弄些柴火，馬上就回來！”還沒等我上前阻攔，他就跑向了風雪中。
洞口外，狂風像一隻出了籠的野獸呼叫着，它使勁兒地把雪往上翻卷着，然後又甩到地上。大樹在風中猛烈地搖晃，一條條樹枝如狂舞的皮鞭，抽打着，呼嘯着……真擔心這孩子會出什麼事。
“別擔心，小饅頭的體質比我們都強。”瀟瀟安慰我道。
“當初就不該帶着他的。”我說道。
“也許獨孤蘇不走，我們也不會碰上他。”瀟瀟道。一聽到那三個字，我的心就像被人抽了一鞭，於是就轉過身閉上了眼睛。
睡夢中我好似回到了紫荀閣，師傅在屋內練功，我在外面練劍。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頓時下起傾盆大雨，雨幕之中走來一人，他說他叫獨孤蘇。接着我身後的紫荀閣不知為何燒了起來，熊熊大火映紅了藏青色的天空，一條火舌騰空躍起。這個男子一把將我拽到朝我們奔來的一匹白馬身上，一路快馬加鞭。就從這一刻起，我似乎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一切僅因為這個男子的到來。你為什麼要帶我離開？如果我死於那場大火倒也好，不至於經受一次又一次生死的考驗，不至於看到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死去。而你為什麼又因為我的一席話而離開？清風中的蘆葦盪旁，他第一次顯露出自己的哀傷，轉過頭對我說道：“因為——我怕你還不相信我。”是的，沒錯，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真正相信過任何人。我內心真正害怕的其實是自己，因為怕自己受到傷害，所以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戒心。可這一切都源於我的衝動無知。“你竟如此不信任我，我又有什麼好辯解的。”他淺笑道，隨後便轉身離去了。風中沒有留下他的影子……
“獨孤蘇！”我睜開眼睛喊道，卻被送入口中的水嗆到了。
“姐姐，你醒啦？”小饅頭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道。
我坐起身，發現身旁竟真得多了一個火堆，火星噼噼啪啪的，火光映在臉上倒的確溫暖。小饅頭將碗放下，爬到我身後，用力地給我敲背。“小饅頭，你真好。”我笑着說道。
“嘿嘿，只要姐姐覺得舒服就行了。”小饅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可是以前有一個人也對我不錯，確切的說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卻傷害了他——你說他會恨我嗎？”不知怎的我竟對一個小孩子說這些。
“嗯，那就要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不過姐姐說他是救命恩人，就應當不錯，不會恨姐姐的啦。”小饅頭皺着眉頭道，忽而又舒展眉梢，“以前我偷了我一個好朋友的東西，卻導致他被他媽媽揍了一頓。我一直都擔心他會對我懷恨在心，可是他沒有，他說他仍希望我是他的好朋友。因為真正的好朋友是對方做錯了事心中也可以為了他而寬恕的。”
“真的么？”聽到這番話我的心竟舒坦了許多，轉過頭看向瀟瀟，發現她也倒在草垛中睡著了。
“哥哥，對不起。”我湊過去，趴在她的身邊，原來是在講夢話。
“哥哥，跟父親說你的事是因為怕你會從此離開我。怕你只對瑄兒姐好，從此不再理我。”她翻了個身轉向我，卻是一臉憂傷的樣子。我疼惜地捋了捋她額前的發，看來是在和夢中的哥哥說心裏話。“可後來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躺在他的懷中感覺很溫暖，就像小時候哥哥抱着我一樣，但又有不同的感覺……可是我知道他喜歡伊沄姐，為了他，我寧願離開你。但後來他卻走了……我仍留下來陪姐姐，是我知道他還會回來找姐姐。哥，只要看到他就可以了，只要再看他一眼我就會回家的……哥哥，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我愣愣地聽着，想給她蓋衣服的手僵在了空中。那日，我問她是不是喜歡獨孤蘇，她卻笑着反問我，掩藏起心中的感情。但無論她出於什麼原因留在我的身邊，我都得好好照顧好她，不僅僅是因為曾經答應過晁安，更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朋友，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
“啊，天呀，這是什麼地方？”曹暮坐起身看向四周道。
“哇——哥哥，你總算醒了耶！我還以為你要永遠那樣睡過去了！”小饅頭跑過去興奮地說道。
“呵呵，小饅頭，你給我閃一邊去。”我僵笑着，捏住他的耳朵一把拽到了身後，然後又尷尬地朝曹暮瞟了一眼。
他撓撓頭皮，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敢問伊沄姑娘，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
“嗯，老實說我也說不清這是什麼地方，總而言之是長安近郊。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我頓了頓，在空中比劃了個刺劍的動作，“你朝我和瀟瀟吼了句‘我們莊主呢’，我告訴你她自刎了，接着你就喊着‘不可能’上樓去了，結果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你就昏倒了——難道你都不記得了？”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后才停下來咽咽口水清清嗓子，想着方才說的話怕是自己也聽不懂。
可坐在對面的曹暮卻不做聲而是一臉認真、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不知怎的，這竟讓我的腦海中閃過那個眼神，那個讓我誤以為是獨孤蘇的眼神。可我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不是他，可能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喂——曹暮，你沒事吧？”良久，我才回過神，在這個依舊沉默的人面前晃了晃手。
“嗯？”他彷彿也才神遊回來，笑道，“多謝伊沄姑娘相救，曹某感激不盡。”
“唉，哪裏的話，你是被我刺傷的，救你也是應該的。”
“曹某既已傷愈，便不再麻煩各位了，這就告辭。”說著，他就作揖準備離去。
雖然我心裏慶幸着這尊泥菩薩總算要走了，但嘴上還是說著：“你傷勢還沒有完全癒合，等我們進長安城那日再走吧。”
“呵，不必了，想來這幾天已經辛苦你們了，更何況九華山莊的千煞路弟子還在等我。”他走到洞口，轉身看着我說道。逆着陽光，背後是紛飛的鵝毛大雪，他的臉上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接着，慢慢地轉回身走進了風雪中。
一時間，我竟又有些眩暈，頭劇烈地疼痛起來。我還記得，那日他離開的背影，決絕的、悲痛的、無情的、傷感的背影……“獨孤蘇，你到底在哪裏……”我慢慢地倒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龍山之上，奇峰突起，高聳入雲，幻似仙境。歐陽冥煮一壺茗茶，端坐其上。
“你覺得這茶香如何？”歐陽冥端起茶盞問身邊的公子道。
“清新飄逸。”那年輕公子答道。
“嗯，還不夠準確。這茶剛倒入杯中之時確有一股清香，可它隨即飄散而去，與陰陽之氣合而為一，待你喝時便不存在了。”
“是。長老說得沒錯。”公子低下頭道。
“獨孤蘇，現在的你就如同這茶香一般，只有回到本該屬於自己的茶壺裏才能找回原來的清香。可惜時光不會倒流，茶香一旦散去就不會重新凝聚，只有重新煮出第二壺才能形成新的清香。你明白了嗎？”
那公子聽罷便提起身邊的青銅寶劍站起來道：“謝，長老。”
“唉，別急。陪我喝完了這第二杯茶再走也不遲啊。”歐陽冥笑道。
第二天，風雪漸漸地停了下來，瓦灰色的天空綻開一條條縫隙，金色的陽光從雲縫中透射出來。萬物都沉靜下來，浸沉在無風的恬靜和明朗的嚴寒中，浸沉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藍的陰影里，一切都顯得雪白、堅硬和潔凈。我和瀟瀟在小饅頭的照顧下逐漸恢復了體力，梳理起紛亂的思緒準備上路。再過一日就可以進長安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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