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聲

第十五章 風聲

CP|W:266|H:289|A:C|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02/21/1492278634023870535593750118730.jpg]]](十五)風聲

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催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

——《秋聲賦》

我猛地抓住小饅頭的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嚇得他睜圓了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道:“姐姐……你怎麼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鬆開了手。

“這些你都是從哪兒聽到的?”瀟瀟平靜地問道。

“是一個老頭,就是那個經常去茶館的說書人……不過我想也是瞎編亂造的,就沒放在心上。”小饅頭見我與瀟瀟都神色凝重,便趕緊埋頭喝湯。

“那你知道去蜀山的路怎麼走么?”瀟瀟突然問道。

小饅頭一聽這,立刻又興奮道:“呵呵,我小饅頭別的沒什麼本事,就是記性特別好。碰巧剛聽一個商客說去蜀山的路,就給記下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與我們一同前行吧。”瀟瀟說道。我匪夷所思地向她看去,以為她瘋了。

“你怎麼聽一個小孩亂講?”出店門時我責問她道。

“我看不像是假的。”瀟瀟停下腳步,“因為蜀山就在西南方。”

一路上,小饅頭就沒有消停過,他興奮地喊道:“沒想到我的夢想這麼快就成真了!我要當俠士了!哈哈!”他又轉過臉看向早已不耐煩的我和瀟瀟道,“奇怪,遊俠傳上寫的大多是一個俠客帶着一個美女闖蕩江湖,怎麼現實中卻是兩個俠女一起呢?唉,現實和小說果然有差距啊。”

“你說夠了沒有?”瀟瀟沒好氣地說道。

“呵,姐姐不要生氣嘛。小饅頭給你唱首我自己編的歌好不好?”

“不要!”我也抗議道。

可他仍興奮地唱起來:“小饅頭呀小饅頭,啷哩咯啷哩咯啷,不做惡呀也不調皮,就是最喜歡吃娘做的小饅頭——”

“小饅頭,你再吵,就把你扔下車去!”

“呵呵呵呵。”

唉,多了這麼個活寶,看來又免不了一些風波了。

此時距晁安辭別已過去半月之久,他獨自一人騎着馬走在回江南的路上。一路上,他也心存憂慮,總覺得自己拋下妹妹欠妥,但想到有獨孤蘇,心中又吃下了顆定心丸。但他沒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前,獨孤蘇也離開了。

時值立冬,空中又微微地下起小雨,飄在人的臉上,冰冷而粘稠。他微微地皺起眉頭,望向前方,卻是霧茫茫的一片。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只有稀疏的幾個路人,兩旁的店鋪也都早早地關了門。

晁安正覺得奇怪,忽見前方迎面走來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竟覺得此人極為面熟。他忙跳下馬,立於道旁,等那人走近。而那“書生”卻只顧着自己趕路,匆匆地往前走着,並未注意到與之擦肩而過的晁安。

“曹兄?是曹兄么?”晁安臉上一陣欣喜,確認此人正是他的故交曹暮,不禁快步跟上去叫住他。

那“書生”遲疑地回過頭,看見身後白茫茫的霧中站着一個白凈清秀的年輕公子。“晁,晁安?”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會兒才開口道,臉上也不禁露出驚喜的神情。

晁安會心地笑了笑,走了上去。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姓曹單名一個暮字,是從小與他在同一個私塾長大的,冠禮1]之後便上了九華山莊,成為山莊之中2]千煞路的一名弟子,從此就時別多年,杳無音訊。

“方才還怕曹兄認不出晁某了呢。今日相見真是巧合啊。”晁安笑道。

“是啊,我剛才回頭看到如此俊朗的公子,心想我曹暮何時有個這麼標緻的朋友,定睛一看才認出原來是晁弟你,哈哈。”曹暮也跟着打趣,但隨後又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可是晁弟為什麼會在這荒涼之地出現而不待在江南呢?”

“哦,是有一批貨要運到京城,父親要我去鏢局查看。”晁安信口捏造了個謊。對方雖是打小一同長大的,但同是身為江湖中人,還是不要走漏一絲風聲為好。“那曹兄這匆匆前行的樣子又是要上哪兒去呢?”

“呵,庄中之事複雜難料,我也不便詳說啊。”顯然,他也在迴避事實。

晁安心中雖然明了,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便道:“既然今日相逢,何不去喝幾杯敘敘舊?”

“這——”沒想到,這曹暮卻面露為難之色,猶豫了一會兒才勉強答道,“好吧,既然如此,就與賢弟去喝幾杯。”

九華山莊,霧索雲籠,影影綽綽,白色的霧凇從樹枝上垂掛下來,飄飄逸逸。

“莊主,各路弟子都已下山。”一個扎着發鬏的女子走上前低頭稟告。

而站在她前面背對着身的卻是一位妙齡女子,她妝容精緻,身段苗條,披一寬大的白袍,雖面無悅色,卻仍有幾分妖艷之氣。“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並不轉身,開口淡淡道,眼睛盯着前方的一尊墓碑。

可那丫頭並不立即後退,而是站在原地極力地思索着什麼,只見她滿臉通紅,最後才哆哆嗦嗦地開口道:“莊主,請回莊園吧,不要再在這個墓碑前如此折磨自己了。”

“你說什麼?!”那年輕女子緩緩地轉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故意抑揚頓挫道,“你是在公然違抗我的命令么?”

那丫頭此時已經嚇得渾身哆嗦,像只隨時會被野狼偷襲的麋鹿,膽戰心驚。“不……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擔心莊主和九華山莊罷了。”說完,她便跪下了身。

“哼。”莊主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庄中之事我自有分寸,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奴婢對我指手畫腳!”最後一句顯得尤為憤怒,嚇得兩旁的侍衛和奴婢也都紛紛低下頭道:“莊主息怒!”可還沒來得及那可憐的丫鬟辯解,就見九華山莊莊主長袖一揮,一朵巨大的鮮紅欲滴的食人花竟忽地從她纖細的手中拋出。那花的莖迅速地向前探去,碩大的花瓣向四周展開,露出金黃色的花蕊,如一頭巨獸張開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就將其吞了下去。接着,所有的花瓣幾乎同時合攏,在花蕊中分泌出消化液,然後一點一點地縮小,最後重新縮回了她的袖中。

兩旁的人皆是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多說半句。“想必大家剛才都看到了吧。以後誰要是再與這尊墓碑過不去,下場就跟她一樣!”年輕的女子冷冷地開口道,臉上毫無半點憐憫之情。墓碑旁,白色的曼陀羅花肆意地開放,隨風搖晃,如一聲哀婉的嘆息。

“曹兄,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倆捉弄私塾先生一事么?”此時,晁安和曹暮正坐在一家小酒館裏喝酒。晁安的酒量雖然還算可以,但他的臉已經有點微微泛紅了。

“呵呵,怎麼不記得。我還記得你將那關母雞的籠子套在先生的頭上,拉着我偷跑出去玩,最後我們倆還挨了先生一頓打。”曹暮也有一絲醉意,笑着說道。

“沒想到賢兄都記着啊。唉,小時候不懂事啊。”說罷,晁安就端起酒壺準備給曹暮倒酒,卻驚奇地發現從方才兩人喝第一杯酒到現在,曹暮的酒杯幾乎沒有空過。也就是說,曹暮是有意抿着小口在喝,並故意裝出一副醉態。晁安的頭腦畢竟還是清醒的,他忽地預料到了什麼,縮回了身,故意裝出什麼都沒有覺察到的樣子,獨自斟酒。

“來,這杯是小弟敬師兄的。還請師兄幹了這杯。”

曹暮雖沒有聽出這話暗含的意思,但他還是難以推辭,硬着頭皮站了起來,將其一飲而盡。

晁安見狀,露出一個滿意的笑臉,不緊不慢地問道:“小弟一直都對九華山莊充滿了好奇,不知這莊園是否真如江湖中傳言的那般神秘?”

“哦?江湖中的傳言?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曹暮忽然換了副神色,一改方才的醉態,而這更加證實了晁安心中的猜測。說到這裏,他忽然立起身,拎起手中的包袱道:“賢弟,我還有事在身,不能再喝了。我們後會有期!”說罷,就準備轉身離去。

可晁安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手中的力量不重不輕。“曹兄,再喝幾杯,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更何況,曹兄到現在也只喝了方才的那一杯,不必擔心會泄露出什麼秘密的。”

這番話一出,那曹暮不禁臉上一怔,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吧。”他無奈地轉回身,重新坐回了椅子。

“小二,上酒!”晁安大袖一揮,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嘭”地擱在了桌上。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了,最後店堂里就只剩下了晁安和曹暮兩人。他們你一杯我一杯的,互相敬着酒,卻都各自懷揣着心事,恨不得立刻將對方灌醉。“晁弟,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曹暮忽然湊上前,壓低聲音道,此刻他是真得醉了。

“賢兄只管說,小弟我一定儘力幫你。”晁安一直極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清醒,等待着上鉤的魚。

“你知道紫荀門派的尚伊沄么?”曹暮垂着眼道,完全沒有看到晁安瞠目結舌的表情,“我知道你們晁家人脈廣,一定可以幫我找到。不過,這件事一定要保密,除了你,我可誰都沒有說過。”

“尚伊沄?似乎有點耳聞。”許久,晁安才恢復了平靜,一臉認真地道,“可是,曹兄要找此人有何要事?難不成得罪了紫荀門派不成?”

“呵呵呵呵,不是不是。”曹暮忽然擺擺手,咯咯地笑了起來,看來他是醉得不清了,“是紫荀門派得罪了我們——莊主。”說到最後兩個字時,他的聲音陡然輕了下去,像陣軟弱無力的風飄散開去。接着,這“書生”就猛地一頭栽倒在桌上,呼啦呼啦地睡去了。

晁安面容嚴肅地坐在他的前面,心中一片翻江倒海,良久,才招了招小二,指着這個醉得不省人事之人道:“將他安頓好,不要讓別人看見。”說完,他就起身,從店門口走了出去。

“莊主——”一個身披斗笠的人快步走進園中,單膝叩首道:“墨凇路弟子已查到尚伊沄等人行蹤!還請莊主明示。”

那女子不動聲色,只是輕輕地從烏髮之中拔出一枚玉簪放到胸前。眼前好似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曾經的那個少年將這枚玉簪放到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她低下頭,輕輕地應了聲,眼睛紅了一圈。待她抬起頭時,他已經轉身離開,漸漸地消失在一片白色的曼陀羅花中。

“墨凇路弟子聽令,盯緊她們,我要親自解決。”她抬起手,擦去眼中的淚水,狠狠道。

(十六)毒女

神農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乾枯,另民知所避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二毒。

——《淮南子·修務訓》

一旬之後,我們便來到長安城郊,在一家客棧前停下,準備在此休息幾日。走下馬車,忽覺視野開闊,阡陌交錯。頭頂的天空是透明的藍,像是籠罩着一層透明的薄膜,彷彿一不小心觸碰到就會被戳破。微風輕輕地吹着,如一隻看不見的大手,輕輕地撫摸着大地。我們佇立着欣賞了一會兒,便走進客棧里去了,只是那馬夫說什麼也要自己留在車上睡。

這是一家小而簡單的客棧,主人卻是一個妖艷的三十左右的老闆娘。她身材纖長,濃妝艷抹,花枝招展。“呦,三位客官,一路馬不停蹄,定是辛勞,在本店多休息幾日吧。”她迎面走上前來嬌滴滴地說道。而我們卻連瞅都不瞅她一眼,徑直向樓梯上走去。

可奇怪的是這樓上居然空無一人,一股涼氣霎時侵入體內,使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怎麼會如此冷清?”瀟瀟回過頭問道。

“唉,這幾日長安城內不太穩定,來的客人自然比以往少得多了。”那老闆娘嘀咕道。

“為什麼不太穩定?”我警覺地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那老闆娘又埋怨了一小會兒,便甩了甩手絹下樓去了。

我們也懶得再刨根究底,便將就着住下了。

吃晚飯的時候,又陸陸續續地來了些客人。那些男人見到客棧老闆娘的時候眼睛都直勾勾的。

“呦,幾位客官,想吃些什麼呀?”那老闆娘扭了扭身子,頓時另那幾個人神魂顛倒。

“隨,隨便。”其中一個竟有點口吃。

“哎呦,哪有‘隨便’這道菜的。這叫我怎麼弄好。”那老闆娘做出為難的神色。

“那,那就來盤白切雞,炒菜什麼的。”這個說話的人臉紅得像個番茄。

“哎,我這就去安排。”那老闆娘尖聲尖氣道。

“哎呀,怎麼還不上菜呀,我都快餓死了!”小饅頭在我旁邊揉着肚子叫道,他的兩條小腿在桌角上踢了兩腳,表示抗議。

“喂,不要踢別人東西,我可沒錢賠。”我拽了拽他的衣服。

“我有錢賠。”坐在我旁邊的瀟瀟插嘴道,還撇嘴笑了笑。

我立即憤怒地朝她白了一眼。不幫我也就算了,還存心刺激我。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夥計終於端菜上來了。小饅頭二話不說就拿起筷子撲了上去,我見勢一把握住他的袖子。

“嗯,怎麼了,姐姐?”他轉過頭疑惑地看着我。

“等一下,我先看看有沒有毒。”我輕聲道,於是,便從包袱里掏出一枚細小的銀針。紫荀雖以“暗殺”著稱,可是想要暗殺紫荀門人的人也不在少數。所以每個紫荀門人身上配有一枚能檢測到各種毒物的銀針是極有必要的。只是為了避免太過張揚,因此我們不是經常使用。可是自從我知道我被突厥人盯上之後,我就變得分外謹慎小心。要知道突厥的眼線無處不在。

“呦,我們店做得可是正經買賣,難道還怕我下毒不成?”那客棧老闆娘站在廚房的一角,雙手叉腰地看着我們。

“這有什麼奇怪的。”瀟瀟瞥了她一眼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哼。”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冷笑。我直起身,對一旁悶悶不樂的小饅頭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了。”

“切——就算有毒,我也照舊可以放心大膽地吃!”

我深吸一口氣,一拳砸了下去,咬牙切齒道:“小饅頭,你再給我多嘴,我要你好看。”只是說完話的一瞬間,我突然眇到了什麼東西……渾身上下不禁打了個寒戰,但願是餓昏頭看走眼了。

直至深更半夜,那些男人才走,而留下住宿的只有我、瀟瀟和小饅頭。此夜月明星稀,萬籟寂靜,偶爾還可以聽到屋外蛤蟆和野狗的叫聲。可不知為何,我們三人都睜着眼睛睡不着,只覺得這房間陰氣逼人。這時,忽然一隻小手捏住了我,我向右轉去見小饅頭臉色煞白地望着天花板。“姐姐。”他哆哆嗦嗦地叫了聲,“我好像聽到一絲什麼奇怪的聲音,好像是……”他將話打住,緊閉起眼睛。我側耳傾聽,果真聽到了一絲“噝噝”聲,這聲音綿延悠長,彷彿還能感受到發出這個聲音的怪物在地上匍匐前進的樣子。我渾身上下哆嗦了一陣,突然想到了方才吃飯時看到的那個東西,沒錯,看來是真的,的確是——蛇。

那噝噝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臨近,我不由得抓起了身邊的劍。忽的,眼前出現了一絲光亮,刺破了黑暗,照得我睜不開眼睛,只隱約覺得眼前閃動着一個晃動的影子。“好小子,居然敢偷姑***東西!”是那老闆娘的聲音。

我、瀟瀟和小饅頭聞聲都爬了起來。那老闆娘提着油燈走了過來,一把捏住小饅頭的耳朵。“我沒偷你的東西!”小饅頭被捏得嗷嗷直叫,兩條小腿在地上亂蹦。

“還說沒有!我分明看見是你!”那老闆娘惡狠狠地道。

“我真沒有!二位姐姐可以替我作證,我一直都與她們待在一起,不曾離開,怎麼會偷你的東西呢。”說罷,他便看向我們。

我走上前對老闆娘說道:“我可以作證,這孩子確實一直與我們一起。”

“哦,是么?”那老闆娘眉毛一挑,忽然將手伸進小饅頭的衣服袋裏,掏出一個包子道,“這又做如何解釋?”

我和瀟瀟都頓時啞口無言,一齊看向小饅頭。只見他紅着臉低下頭輕聲道:“這是我吃飯時多拿的,對不起。”

“哼,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么?我范毓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他一個小孩子,多拿了一個包子,既然已經承認錯誤道歉,你又何必如此追究?”瀟瀟走上前維護道。

可還沒等老闆娘開口,方才的那條蛇已經爬到了我們的腳邊,吐出了它的蛇信子。“姐姐小心!”小饅頭驚聲尖叫。我猛地回過頭去,才覺這蛇的頭已經俯衝下來。它張開嘴巴,露出兩根毒牙,眼睛裏射出綠色的光。

我忙拔出劍向它的腹部刺去,可沒想到這蛇的皮竟如銅牆鐵壁一般厚,劍反而被彈了回來。糟糕!我暗自叫道,手心裏也滲出了汗。

“哈哈哈哈,尚伊沄,怎麼了?劍不好使是不是?看你還有什麼能耐!”沒想到,這老闆娘竟也是刺殺我之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一個飛轉身,躲開了那蛇的攻擊。

“哼,我乃九華山莊莊主——范毓,人稱“天下毒女”,今日特來取你的性命!”老闆娘惡狠狠地道。此話一出,我和瀟瀟都為之一怔。范毓這個名字雖然並不熟悉,可是“九華山莊莊主”和“毒女”這兩個名字卻是無人不曉。她與嵐沨、紫荀在江湖都是神秘的代名詞:范毓毒,嵐沨藏,紫荀暗。江湖中還言傳九華山莊裏種滿了有毒的奇葩異卉,地上爬滿了有毒的蛇蠍蟲子,人若踏進一步,身上如果沒有解藥,就別想活着出去。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我?”我看向她道。

可范毓卻不做聲了,接着突然失聲痛哭起來。我來不及顧她,那蛇又扭動着身軀朝我遊了過來。我別無出路,只能一步步地往後退,可往後一看卻是一堵堅實的牆壁。“姐姐,我來幫你!”小饅頭突然沖了過來。

“小饅頭,你要做什麼?!快回去!瀟瀟你快帶他走!”我驚恐地喊道。可是那孩子已經抱住了蛇的尾巴。那蛇忽覺後面有東西拖着它,便極力地甩尾,頭拚命地往後靠,想把趴在它身體上的東西咬住,卻是動彈不得。我見機立刻跑了上去,喊道“劼劍擊術第四招——天光雲影!”只見劍如流雲般刺進了蛇的嘴裏。那蛇頓時痛得搖頭擺尾,我又一腳飛去,踢中它的頭部。正當此時,小饅頭又立即從蛇尾跑上前來用手扼住那蛇的頸部,不一會兒那蛇便斷了氣。他笑嘻嘻地抬起頭對我說道:“嘿嘿,姐姐,剛才忘記告訴你了,村裡人以前說過蛇的致命點在它的七寸。”

“都這節骨眼了,你還笑!”我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他的頭皮道。

可還沒等我們完全緩過神,就見從樓梯口跑上來六個人,其中還有幾人是店小二的打扮,他們齊刷刷地在范毓身後站成一排,一個接一個地道:“千煞路弟子到。”“辰湘路弟子到。”“風月路弟子到。”“墨凇路弟子到。”“蘇摩路弟子到。”“翎狼路弟子到。”

“啪”范毓一抬手,她身後的六路弟子全都拱手肅立。

“哼,看來陣勢還不小啊。瀟瀟,你覺得我這顆人頭值多少?”我戲謔道。“嗯,應該跟我們家的一張桌子差不多吧。”她歪歪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倒吸一口涼氣,悔恨着為什麼當初沒有把她送回江南。而這時,范毓一步步地朝我們走來,她神色凝重,完全沒有了方才那種矯揉造作之氣,而全身上下充滿了一股冷艷之氣。她停下了腳步,從小饅頭開始一一地掃視着我們,最後把眼神定在了我的臉上。

好半會兒,雙方都不說話,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戰鬥的開始。但就在一瞬間,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發生了——范毓忽然伸手用力地去扯自己的臉皮。

“鬼啊!”小饅頭忙捂住臉大叫着。

而我和瀟瀟都怔怔地看着:原先那三十多歲的客棧老闆娘的臉皮一點點地被揭去,慢慢露出的是九華山莊莊主的真面目——面具之下竟是一張年輕漂亮的少女臉龐。

(十七)蠛蠓

朽壤之土,春夏之月,蠛蠓者因雨而生,見陽而死。

——《列子》

“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么,尚伊沄?因為你三師姐祁瑄兒在大業十一年殺了我的哥哥范鍾,此仇我不得不報!”范毓扔掉了面具,看着我笑道,“不過有個條件可以不殺你——只要你告訴我紫電劍在哪兒就行了。”

小饅頭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叫道:“天啊,原來真得有紫電劍!”可話音剛落,他就一把被范毓搶了過去。

“我師姐喝了突厥人的毒酒死了,你還想怎麼樣?!”

“什麼,祁瑄兒死了?”她湊近盯着我的眼睛,而後又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太好了!祁瑄兒死了!哈哈哈哈,老天有眼!”這笑聲着實令人汗毛直豎、心裏發毛。可是真正令我擔憂的是瀟瀟和小饅頭都不會武功,而對面又站了六個神秘莫測的高手和他們的莊主,這回看來是真得在劫難逃了。

“曹暮?”瀟瀟突然走上前去盯着眼前的一個人道。

“怎麼?你認識?”我朝瀟瀟的眼神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男子低頭肅穆地站立。他聽到瀟瀟的聲音,微微地抬起頭,朝我們投來一個眼神,但隨即又縮了回去。

“這是以前跟我哥哥一起上私塾的師兄,後去了九華山莊,看來是投靠在了千煞路門下。”瀟瀟對我耳語了幾句。

既然如此,那這曹暮是否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我心裏暗暗想到。

“我們能利用他的機會不大。”瀟瀟果然又看出了我的心思。

就在這時,范毓提着小饅頭走上前道:“尚伊沄,快告訴我紫電劍的下落!否則你就親眼看着這個孩子死吧。”

我垂下眼睛,搖了搖頭。她見我不肯答應便惡狠狠道:“既然你如此大義凌然,那我就成全你。”說著她就將小饅頭扔了出去,忽從袖中放出了幾隻小蟲。這些蟲比蚊子還小,一些呈黑色,另一些呈褐色,在空中扇着輕薄的翅膀。“這是蠛蠓,專吸人的血,而且傳言九華山莊的蠛蠓有毒!”瀟瀟朝我叫道。

還沒等我防備,一隻蠛蠓就飛到了我的身上,它先是跳了跳而後便附在了我的手背上。霎時我的手背上就被叮出紅紅的一片。我大叫着,拚命地甩手,卻怎麼也甩不掉,那蟲子竟是越吸越牢。“尚伊沄,你是等毒液瀰漫全身呢還是現在親手將自己的手砍掉呢?”范毓斜眼看着我,咯咯地笑道

她話音剛落,酸疼感就從我的手臂延伸上去,經脈像是迅速生長在枯死的樹木上的藤蔓,纏繞着,扭曲着,我慢慢地跪倒在地上,耳旁是瀟瀟和小饅頭的哭聲。“你們哭什麼,快跑啊!”我吃力抬起頭看向瀟瀟,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流下,“拜託你一定要找到獨孤蘇,讓他替我完成師傅的心愿。”

此刻,一直站在范毓身後的六名弟子也一齊朝我衝殺過來。我踉蹌地拿起劍,頓時感覺鮮血在全身沸騰了起來,完全不顧身上的疼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與他們廝殺起來。劍光在我的四周環繞,我感覺到了,真得感覺到了——握住劍柄的手發出熾熱的溫度,彷彿要將劍與自己融為一體。

“伊沄,劼劍擊術並不是要求你要把招式做得有多花哨,而是要知道如何將劍與自己融為一體。記住,劍不是你的武器,而是你身體的一部分。”“那師父我如何才能做到這樣?”“這得靠你自己去感悟。”從那一刻起,我便每天都在竹林練習,雖然已經能做到精確地將一片竹葉削下,而它周圍的竹葉毫髮未損,可我明白自己並沒有達到師傅所說的那種境界。“師傅,你快告訴我該怎麼做?為什麼我練了那麼久還是不行?”一天,我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怒火與沮喪,衝進師傅的房間喊道。可她只是閉着眼搖頭道:“你不能如此急功近利。因為你還是將劍看成是用來自衛、刺殺的兵器。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的,師傅,現在我終於感覺到了,疼痛、血液、劍光,這所有的一切都將劍與我合二為一了。我一個飛轉身,又凌空俯衝而下,將劍向身後刺去。“嚓——”一道紅色的血影閃過。我猛一回頭,卻不料與一個沉靜的眼神相撞,內心驀然塌陷了下去——有這種眼神的還會有誰,一定是他,肯定是他。我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正要說什麼,卻不料那人陡然倒了下去,原來是方才被我刺傷了。

“曹暮,你怎麼樣了?”有兩名弟子立即跑了上去,將那人扶起道。

原來不是他,只是自己產生錯覺罷了。我愣愣地站着,內心失望的潮水翻卷而上,方才熾熱的手心又變得冰冷起來。而這時,另外三名弟子則一擁而上將我扣住,正要用劍刺下,卻被范毓止住。她悠然地朝我走來,嘴裏發出一絲冷笑,一揮袖,便又有兩隻蠛蠓飛了過來。它們吸附在我的脖子上,疼痛就像是蟲子啃噬着我的心房。我痛得大叫,蜷曲着身子滾到地上。“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放棄?!”瀟瀟跑過來抱着我哭道。我用儘力氣推開她,朝她吼道:“怎麼到這個時候你卻那麼傻了?你快帶小饅頭走啊!”小饅頭也跑過來抱着我哭。

范毓走上前來一把將他們推開,捏住我的脖子道:“知道我為什麼剛才沒有在酒菜中下毒嗎?因為我就是要看你痛不欲生、垂死掙扎的樣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狠毒的女人,她的陰險狠毒遠勝於她的毒物。

“你覺得你哥哥在九泉之下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很開心嗎?”我看着她冷笑道,汗水從我的額頭上一把把流下。

“你說什麼?!你這賤人!”范毓一把揪住我,一巴掌打了下來。

我順勢倒了下去,只覺得天旋地轉。難道我就真得要死在這兒了嗎?正當我準備閉上眼睛之時,一道白光從我身邊閃過。“尚伊沄,你師傅若是看到你如此軟弱,定會傷心的。”說話的是一個老者。我慢慢地撐起身子,忽覺這個聲音以前在哪兒聽過,回過頭竟發覺是岐山派掌門穆海天。他從窗戶外飛了進來,走到我的身後道。

“呼”的一聲,蘇摩路弟子和翎狼路弟子見狀立即跳到范毓前面來保護他們的莊主。可畢竟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長老,連范毓都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這兩廝兒。

“各路弟子聽令,現在你們都給我回九華山莊,不得延誤!”范毓的口氣如此堅定,看來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是在為九華山莊擔憂而把自己置之度外。

“莊主,這——”翎狼路弟子轉過頭遲疑地看着她,轉而叩首道,“無論如何,翎狼路弟子都願跟隨!”

“大膽!”范毓走上去“啪”得一巴掌就下去了,“你敢公然違抗我的命令不成?你以為這樣做就顯出你忠心耿耿了么?你要今後九華山莊翎狼路的弟子怎麼辦?”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不語。良久才聽得一人開口道:“莊主說的是,我們這就回九華山莊。”接着,這六名弟子便走了出去,其中兩人一左一右地攙扶着被我刺傷的曹暮。

“好了,尚伊沄,剛才算我以多欺少,現在你多了個救兵而我又把我的弟子趕回去了,這樣一來大家就公平了,不是么?”范毓蹲在我的面前,眉毛一挑,挑釁地說道,“不過就算來了救兵,你也活不成的。”她捂嘴一笑,猛一揮袖,空中霎時飛來一群蠛蠓。就如鬧蝗災一般,這群蟲子雖沒有蝗蟲的個頭一般大,集合起來卻如一團褐色的雲,併發出懾人的聲響。

“啊,救命!救命啊!”小饅頭嚇得抱頭鼠竄。可令人髮指的是,他跑到哪兒那群蠛蠓就跟到哪兒。

“小饅頭,快趴下!”瀟瀟見狀,一個快步跑上去把他壓倒在地,“你不動,那群蠛蠓就不會跟着你。”

果然,那群褐色的小蟲一下子失去了攻擊目標,凝滯着停在我們的頭頂。

“范毓,用這種邪門歪道是不能真正地打敗對手的。”穆海天長老上前說道。

“哼,長老,在我的眼裏只要把對手打趴下便是勝利。你說的這些,對我范毓而言根本無關緊要!”范毓走上前獰笑道,還故意瞅一眼趴在地上忍受着蠛蠓之痛的我。

“唉——”穆海天長嘆一聲,而後忽地雙手合掌,凝聚內力,身體上冒出騰騰的白色蒸氣,然後一掌推去大喊道:“八卦掌!”屋內頓時一片白光,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待恢復平靜,那些蠛蠓竟都停在空中不動聲響,接着便如石頭般下墜,掉在地上死了。小饅頭瞪圓了眼睛驚訝得合不攏嘴。

“這,這怎麼可能。”范毓向後退了一步,喃喃道。

“嘿嘿,老妖精,別逞能了!趕快回你的九華山莊吧!”小饅頭直起身大搖大擺地說道。

我心裏一抖,怕是小饅頭又惹出了禍端,便道:“小饅頭,休得狂言。毒液已經開始瀰漫了,我快不行了。”最後一句並不是開玩笑,因為自己的指甲開始發紫了。可還沒等小饅頭回話,就見一條綠色的藤蔓倏地向他延伸過來,扭曲着將他牢牢纏住。

1]冠禮:古代的一種禮儀。男子二十歲舉行冠禮,表示已經**。

9千煞路:九華山莊的一個分支。九華山莊共有六路,分別為千煞路、辰湘路、風月路、翎狼路、蘇摩路、墨凇路,各路掌管一種特殊的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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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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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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