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4 章 漠北篇259-兩個人
兩個人一起,在快走到張小可所說的營房的時候,看到路邊蹲着一個人。陸星仔細一看,正是張春荷。
此時的張春荷,團着身子蹲在路邊,耷拉着腦袋,手臂垂下來,彷彿一隻折了翼的鳥兒。高遠的天際、營中寬闊的道路和幾排高大的營房,天與地的遼闊空曠下他的身影被襯托得益發微小,孤零零的。這情景陸星看了覺得不忍,張小可也不忍心了。
陸星知道,準是虞紅衣已經向吳興兒說過調動人的事了。吳興兒不能反對,心裏一定不甘,就把那股氣又出在了張春荷身上。
既然要走,就趕緊收拾了東西滾蛋。
於是張春荷早早就被“攆”了出來,帶着行李蹲在了路邊。
這時,張小可靠到陸星身邊,小聲道,“咱們瞧着他是這樣,看在吳興兒眼裏,可能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陸星想到了那一句——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大約在吳興兒的眼裏,張春荷這個可憐人,也有讓吳興兒着惱氣恨的地方。
看着張春荷蹲成團的樣子,陸星的心裏閃過另一個人的身影。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蹲在那裏,小小隻的樣子,讓找過來的陸星不知怎的,心裏隱隱生出憐惜之意。等到他站起來,才注意到他身量並不矮,腰細腿長,身姿秀雅,真真玉樹臨風一般。
他明明比我還高那麼一點點,怎麼蜷起來時就那麼小小的呢,讓人忍不住就想伸手抱抱他。
也不知我的小兔子怎麼樣了,在輜重營里過得還好么。
見陸星發愣,張小可捅了陸星一下,問道,“小陸,怎麼了?”
陸星收回心思,對張小可說道,“走,咱們去接他。”
當張春荷得知要被調到虞紅衣那一隊去,還要搬營房,一時不知是好是壞,但想到能避開吳興兒,又覺得還不錯。
收拾東西的時候,屋裏幾個人看似在閑聊,實際句句都是說給張春荷聽的,有人悠悠地說著“早走早好。”,有人譏笑,“攀上高枝兒啦,可不得了。”,還有人冷哼不止。
沒等張春荷收拾完,有人便去敞開了屋門,就差說一句“好走不送”了。
張春荷默默帶着簡單的行李,出了營房,走到外邊,他沿着營中大道走出去一段,放眼望去,一座座營房都是一個式樣,突然一下就失了方向,只覺得心裏空空的,就蹲在了路邊。
察覺到有人走近,張春荷抬起頭來,當他看到來的人是陸星時,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陸星笑眯眯地走來,向張春荷伸出手,張小可同樣熱情,一手就把張春荷腳邊的包袱拿了起來,然後驚訝道,“這麼輕。”他又向張春荷身邊看了看,說道,“就這點兒行李呀。”
張春荷點了點頭。
陸星知道,張春荷是被家中僕役“騙”到廓州,他們又把他騙進了漠北大營,入營時張春荷身無分文兩手空空,這點兒行李還是營里配發的制服和物品。
陸星這時笑道,“不過搬個營房,又不是搬家,哪裏來得那許多家私用品、鍋碗瓢盆,咱們吃住都在營里,能有多少行李。”
張小可笑道,“也是啊,哈哈。”
張春荷的兩個小包袱分別被陸星和張小可拿着,他好像跟隨大鳥的雛鳥似地跟在陸星身邊,隨着他們走。
張小可邊走邊跟張春荷搭話,又道,“我跟你一樣,也是從別屋調過來的,加上咱們倆,營房剛好住滿。對了,先得問問,你睡覺打呼嗎?”
張春荷想了想,答道,“不知道。”
“自己的事兒怎麼能不知道呢?”張小可說道。
“我,我都睡著了,怎麼會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就算打呼,也吵不醒我自己啊。”張春荷懵懵地回答。
陸星嘿嘿嘿先笑了,張小可愣了愣,抓了抓頭,也笑開了,“嗨呀看我這問的。”
張春荷已經做好了不受歡迎的心理準備,等進了新營房,發現同屋的眾人並沒有他設想當中的那麼冷淡。有人看看他,點頭算做招呼,也有人主動說聲“喲,來啦。”,還有人指點放置物品的地方,有人幫着掃鋪位擺枕頭。
張春荷能感受得到,這處營房裏的人們對他的態度是友善的,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剛進屋時,張春荷非常拘謹,束手束腳,等把東西都歸置好,他和陸星並排坐在通鋪上,聽着站在屋子裏的張小可和另幾個同屋熱鬧地聊閑天講故事,聽着聽着,人就不那麼緊張了。
坐在張春荷身邊的陸星,留意到張春荷臉上神情的變化,內心高興起來。陸星計劃找個時間和張春荷好好聊聊,又覺得人才剛搬過來,得給他一點適應時間,便決定多等幾天再說。
下午沒什麼事,同屋的這伙軍士們便都留在營房裏休息,除了閑聊天的,還有人縫補衣裳,有人擲骰子玩,有人歪在床上睡了,漸漸打起了小呼嚕。
快到晚飯時間的時候,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王好好扎着膀子大步邁了進來,人到聲音也到,“我回來了!哎喲可算是把從輜重營拉回來的東西歸置齊了,累得我。”
見王好好回來,閑聊的人們停下了,有人給王好好倒水,有人讓他趕緊坐下歇息。王好好端着一碗水一屁股在通鋪上坐下,目光尋找着陸星,看到后他大聲道,“小陸啊,你讓我捎的……”話音在看清了陸星身旁坐着的人時,戛然而止。
營房裏瞬間安靜了。
張春荷低垂下頭,縮手縮腳坐着。
“咦,怎麼……?”王好好沒有馬上說什麼,疑惑中流露出些許不悅,用目光向其他人詢問。
有同屋向王好好說道,“你問小陸,小陸最清楚。”
這時,感覺到屋裏氣氛有明顯的變化,張小可笑着對王好好說道,“好好哥,我和春荷打今兒起就搬到這屋住啦,這屋不是還有兩個鋪位么,好好哥,往後多關照啊。”
王好好沒答腔,手裏端着碗也沒喝,眼睛看着陸星和張春荷。
屋裏有人這時小聲道,“春荷,哼,叫得倒怪親熱的,認識幾天啊。”
張小可一努嘴,“也認識不少日子了,怎麼,不能叫名字啊。”
王好好沒料到陸星“先斬後奏”,眼下“木已成舟”,當著張春荷的面他一時也不好說什麼,就低頭喝水。陸星知道王好好心裏不快,想着該向王好好解釋解釋。
喝完水,王好好坐着捶了幾下腿,然後跳下通鋪,衝著陸星說道,“哎,小陸,我有話跟你說,咱們外頭聊去。”說罷一歪頭,向著屋外示意。
一屋子人的眼神都齊刷刷看向這二人。
張春荷有些驚惶,怕才剛搬進來又住不穩還得要走,陸星用眼神向他示意,讓他稍安,又以手勢攔住想開口打圓場的張小可,然後笑眯眯跟在王好好身後出了屋。
他二人出去了,屋子裏原本緊繃的氣氛這才緩了下來,有幾個人小聲互相說著,“好好不高興了吧,看那臉色。”,“也不至於吧,不算甚麼大事啊。”,“可也沒跟他商量不是。”。
剛才滿屋裏竄着聊的張小可,坐到了張春荷身邊,小聲向張春荷道,“沒事,沒事,放心,不會再讓你搬的。好好哥他不是那樣的人。”
張春荷低垂着頭,心裏頗不是滋味。想當年,娘親還在時,他也是被家裏人百般寵愛,都當他是寶貝,後來繼母來了,寶貝變成了垃圾,人人避之不及,現在在這漠北大營,還是被人嫌棄。
是我的錯嗎……我就那麼討人嫌嗎……
從營房裏出來,王好好帶着陸星走出一段距離,在路邊找了個背靜處,王好好盯着陸星看了一看,笑道,“嘿,我才出去了大半天,你倒做起主來了。”
陸星連忙否認,“沒有,沒有。”
“還說沒有,之前我怎麼跟你說來着,我說咱們再商量商量,結果呢,我不過往輜重營去了一趟,才半天功夫,你就把人弄到咱們房裏來了,哦,還是兩個。”王好好臉上笑着,語氣輕鬆,聲音也不大,但陸星知道現在的他是嚴肅的。
“我以為你不會同意……”陸星小聲道。
王好好哼了一聲,“於是你就趁我出營辦差,啊,哼,還是藉著讓我給你那相伴捎信的機會,啊,自做主張。”
陸星歉意地笑着低頭。
說到這裏,王好好話頭一轉,又道,“去輜重營見着你那相伴了,他好着呢,你不必擔心。我給范老爹說了,都是自己人,讓范老爹往後多關照關照。范老爹還向我誇你相伴,說是個很好的孩子。”
聽王好好說林子心平安,陸星心裏高興,連忙向王好好低頭行禮,“多謝好好哥。”
王好好哼道,“哼,自己人,哼,不跟我商量。”他見陸星一味垂着手乖乖站立着聽着,也沒有馬上駁嘴辯說什麼,心裏倒沒有那麼氣了。
想了一想,王好好皺眉道,“奇怪,吳興兒也肯放人,沒有刁難你?”
陸星笑道,“我是求着虞隊正,讓他去幫着說的。張春荷如今調出吳興兒那一隊,歸在虞隊正手下了,我也過去,小可也過去,咱們屋裏其他人也說想要調到虞隊正那兒。”
王好好一聽瞪着陸星,“你可真是幹了不少事哇。”
陸星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這才大半天,好哇,”王好好笑了,看着陸星,“我在輜重營里吭吃吭吃搬東西的功夫,你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