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說
待程氏出門后,孫曉紅打開自己帶來的包袱,
“我這些日子開始學針線活,給你做了件棉坎肩,你來試試。”
這是孫曉紅的有心了,棉坎肩穿在裏面不招人眼。
喜滋滋的接過新棉坎肩,田桂芝立馬就套到了裏面,心裏內牛滿面,
‘新棉花就是暖和啊!等我有錢了,一定做他個十件天天換着穿!’
掂着腳尖,田桂芝把箱子上屬於自己的小竹筐勾過來,從裏面掏出自己的傑作,
“表姑,你學做針線活,我也學剪紙了,這是我剪的‘福’字,送給你!”
孫曉紅欣喜的接過桂芝遞過來的紅色剪紙,打開一看驚呼道,
“哇!你不要告訴我這‘福’字是你自己寫的!”
“那當然不是我寫的,”
田桂芝失笑,
“我現在才認得幾個字而已!”
“那也很厲害了,我每次讓我哥教我認字他都不情願!”
田桂芝想到表叔那調皮搗蛋的性子,眼睛一眨壞笑道,
“是不是他自己都沒學會呀?”
孫曉紅瞬間領會了桂芝話里的含義,同樣眼睛一眨,
“咦?我怎麼沒想到,可讓我逮着把柄了,看我回去怎麼笑話他…”
這邊兩人說說笑笑…
灶房裏,周氏卻心裏畫魂。
陰沉的眼神掃了眼掌鍋的長媳,和小姑子有說有笑的背影怎麼看怎麼礙眼,這小姑子這趟肯定別有目的,正心氣不順時,偏偏六郎又從外面衝進來看着毛毛嘴上一圈油賊亮,不由急了眼喊,
“三姑,我也要吃肉肉!”
程氏剛把肥肉煉了出來,肉渣放到一個碗裏,她可不敢當著婆婆的面給孩子偷吃,田英不管,她習慣喂孩子,剛才給了毛毛一塊大的,現在侄子要,忙拿了個小碗給裝了點,
“你和毛毛一起吃!”
小碗還沒到六郎手裏就被周氏劈手給奪了過去,對着自己的兒子劈頭罵道,
“吃什麼吃!沒見過肉還是咋的,沒出息!”
孩子哪知道她心裏那彎彎繞繞,眼看着到手的肉飛走了,六郎登時氣急張嘴就哭喊起來,
“哇~~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灶房裏一下子鬧哄了起來,屋裏幾個女人一下子臉色都不好看。
田英斜了眼發邪火的嫂子,努力壓了壓心裏的火氣,一手牽起一個孩子,安撫道,
“走,我們去找姐姐玩…”
…
二爺爺拎了罈子酒進了門,弟兄倆和妹婿在堂屋裏就着菜喝着水酒,藉著酒意,拉開了話匣子,孫木匠先起了頭,
“年後三郎也要成家了,這傢具的木料我都準備好了,年後我會清閑些,新房準備在哪間,我先量量尺寸把傢具給打了。”
“唉!”
幾杯水酒下了肚,田兆升面色帶了些潮紅,聞言后卻嘆了口氣,
“前幾天媒婆上門帶話,馮家想要先蓋新房,打算在新房子成親。”
“真是豈有此理!”
二弟一聽氣的拍桌子,
“這還沒進門就想獨立門戶,絕對不行!”
“確實不行,大郎二郎都還沒分家,她這還沒過門就不想服侍公婆,萬不可開這個頭!”
妹夫也在旁邊點頭附和。
“是啊!所以我當時就給回絕了,斷沒有中間的先分家這個道理,若是馮家執意如此,這婚事就作罷!”
當時話說得挺堅決,可田兆升這些日子思來想去還是退了一步,
“我這幾天在看村子裏的空地,我想着年後先給老大老二分了家,等老三成親后在家過個一年也給他分出去,後面幾個等到成親都這樣分家,我們老兩口以後就跟着小的過,你們覺得如何?”
二弟和三妹夫對視一眼,俱是眼睛一亮,三妹夫高興的抱起酒罈子給大舅哥二舅哥倒酒,
“俗話說‘樹大分杈兒大分家’,子孫大了總要離開老的身邊,姐夫你也別不捨得,分了家也都是你的好兒子!”
略顯渾濁的一碗水酒下了肚,二弟眯着眼睛也趁機幫着勸和,
“是啊!分開過你也省點心,後面三郎、四郎都起來了,你也不缺勞力,分家后他們各過各的也挺好!”
田兆升卻還是猶豫不已,習慣性的摸出了腰上的煙袋鍋子,猛吸兩口,口鼻處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唉!我的難處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郎腿腳不便,分了家怎麼種地啊!這住在一起總不會讓他餓肚子不是!”
旁邊兩人不約而同的交換了個眼神,這大哥真是…自己那婆娘是個啥人物這麼多年還沒個數嗎?
這次是大哥第一次露出分家的打算,這機會可不能錯過,
“分家了你也是他老子,農忙的時候讓那幾個小的去幫幫老大種地又不是啥為難事。”
“等大郎子女長起來自然有後人操心。”
“可是大郎還沒有兒子…”
田兆升現成的理由。
“他沒有兒子是什麼原因你不知道?”
原來田樹滿和程氏成親后一年內就生了女兒田桂芝,後面這麼多年都沒動靜,周氏心裏喜滋滋,嘴上卻拿這事在田兆升耳朵邊說她是‘不下蛋的雞’,田兆升就讓大郎帶媳婦到京城找大夫給診診脈,
“爹,玲玲身體沒問題,是我想等桂芝大些,能幫着照顧弟弟妹妹再要…”
三姑夫知道是因為田英悄悄找過侄媳婦,要帶她找大夫診診脈調理身子,程氏也是這樣說的,田英想起她坐月子時自己大嫂那張黑臉,這勸解的話就說不出來,心裏對大嫂更是嫌惡。
此時妹夫的這話是最後一根稻草,壓的田兆升啞口無言,大郎已經二十二了,卻只有一個獨女…田兆升終是下了決心,
“二弟,那這泥磚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泥磚就包在我身上了!”
“這門窗就拜託妹夫了!”
“姐夫你看你客氣啥,都是一家人應該的!”
“開春先給老大蓋房子…”
老二和三妹夫俱是心下一嘆,可他們都沒再勸,不管早分晚分,大郎別想佔到啥便宜這是他們的共識,那能早分家就是好事!
…
只是周氏想讓老大先分家,老二再多在家半年,卻沒想過老二家願不願意。
王氏在聽說了看好建房的地后就盼着分家,每天晚上回房間就開始清點箱子,暢想着哪間房子該怎麼安排,要多養幾隻雞,雞蛋能換錢,可憐見的,自己嫁過來三年了,手裏的銅錢都是娘家給的陪嫁和自己偷偷打絡子賺幾文…
可這天二郎進屋卻面有難色,支支吾吾的看着媳婦在那疊衣服,兒子坐在床上搗蛋,看見他進來就要‘爹,抱抱!’
王氏只一眼就看出他的臉色不好,
“可是身體不舒服?”
說著就去接兒子,
“毛毛,快下來,讓你爹躺一會。”
毛毛哪裏肯鬆手,一天他也只得晚上能和爹玩一會兒。
“沒事,我不累!”
田樹叢抱着毛毛坐在床邊,面帶難色的道,
“娘剛才找我說了會話!”
雖說他說無事,可王氏還是快手把床上散落的衣服往包袱里一裹扔到了箱子裏,隨口問道,
“娘說啥?”
“娘的意思開春先給大哥建房,麥收後分家。”
“哐當”一聲,箱子的蓋子在她微微失神時掉了下來,王氏卻彷彿沒聽見一般,扭頭急切的問道,
“那我們呢?”
“娘說秋收后給我們蓋房子,年前分家!”
“你答應了?”
王樹叢有點躲閃着妻子的目光,低聲道,
“我能怎麼說?我就說一切聽爹娘的安排!”
王氏一下子感覺心裏空落落的,靠坐在床邊上,喃喃道,
“不是說開春一起蓋房嗎?”
“娘說家裏春天要進白紙,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
“我不信!”
王氏搖頭,她雖然不識字可又不傻,知道白紙的進價和紅紙的賣價,一張紙賺兩文錢,這些日子哪天不得三、四百張紙,說沒錢純粹是借口!
“娘說等秋天給我們蓋房子不那麼匆忙,和三弟的一起蓋蓋的好一些。”
“東廂房要騰出來給三郎當新房,大哥要先搬出去住!”
王氏只聽着耳朵嗡嗡,二郎後面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男人哪知道女人的苦,自打自己進門后,婆婆每天干多少活自己可都看在眼裏,自打查出懷孕后,更是只動嘴不動手,自己和大嫂妯娌倆睜眼就忙到天黑,哪怕坐下來喝杯水呢,那活計馬上就給你安排上了,比在娘家過的還累。
不覺間,王氏這話就嘟囔了出來,田樹叢臉色一暗,
“娘對你挺好的,你看她對我們這幾個親兒子也就這樣!”
王氏聽了心裏更難受,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悲憤,
“你哪個眼睛看出來對我好!我娘家窮歸窮,我都還有歇歇喝個水的時候,自打嫁到你家呢!喝口水都不安生!做個飯被當賊防着,我真是受夠了。”
就像現在,她明明很想哭,卻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看着妻子眼裏的淚花,田樹叢心裏也不好受,
“等大哥分家以後會好的。”
“我不信,我就想春天分家!”
王氏只是搖頭,這話自己剛成親時是相信的,現在可去她的吧,自己在婆婆眼裏和大嫂沒兩樣,都是當丫頭使喚的!
“爹娘已經定了主意,你看我能說的動嗎?”
“你個軟鱉蛋…”
…
毛毛一大早就跑到桂芝床邊趴她耳朵邊小小聲,
“桂芝姐,我問你個問題!”
睜開迷濛的大眼睛,桂芝打了個哈欠,吹噓道,
“你問吧,天上地下就沒有你姐不會的!”
經常聽大姐講故事的毛毛深信不疑的點頭,
“姐,你知道軟鱉蛋是啥嗎?”
“噗!”
田桂芝沒忍住笑噴了,摸摸毛毛頭上的軟毛毛,
“鱉蛋是很好吃的蛋!不過還有一層意思,若是說人軟鱉蛋就是無能的意思,若是有人這麼說你就是罵你嘍!”
“啊?”
毛毛驚呆了,
“我娘竟然罵我爹?”
“啊?”
輪到田桂芝吃驚了,二叔二嬸竟然還吵架?二嬸可溫柔着呢!
“我爹娘昨晚…”
於是桂芝從毛毛那不太流利的敘述中猜測到了好祖母的心思,二叔二嬸原來也想早點分家啊!
“這話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知道嗎?”
“為啥?”
“別人聽了也會說你爹軟鱉蛋,你想聽嗎?”
毛毛小腦袋瓜一轉,馬上機靈的反問道,
“不想,我只說給大姐聽!大姐不會笑話我爹吧?”
“不會,這是咱倆的小秘密!”
“嘿嘿,”
毛毛有個人說了秘密后就沒心事了,
“姐,你快點起床,今天早上還有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