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上套
似乎在討論堤壩到底怎麼重建才能最大限度阻擋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到來的洪水。
察覺到掃來的視線,陳崇宇往人群中掃了眼,然而前來修建堤壩的百姓實在太多,他並沒有看到什麼。
身側負責拿着圖紙的人,一臉疑惑的看向他,“大人?”
陳崇宇收回視線,“沒什麼,通知百姓,加緊一點,雖然這幾天天氣有所晴好,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是。”
接下來又是一通熱火朝天的呼喊,百姓們爭相回應。
姜宏海站在彭森身後,一雙眼睛佈滿陰沉之色,一聲“走”之後,彭森在前面開路,一行人很快離開這裏。
背道而馳,陳崇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姜宏海一行人,疑惑道,“那些人也是來修建堤壩的百姓嗎?”
人太多,他看的並不是很清楚,只隱約看見幾個人影與正源源不斷往這裏來的百姓向相反的方向前行。
拿圖紙的人眯了眯眼,其實看的也不是很清楚,隱約道,“應該是吧,估計家裏有什麼急事,所以才臨時回去。”
陳崇宇哦了聲,沒有再說什麼,但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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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上午
陸玖終於如願等到了謝懷。
彼時,他一臉疲憊,似是做了極大的心理鬥爭。
謝懷坐下,謝絕了陸玖遞過來的一杯茶后,用有些疲憊的聲音道,“我可以幫王爺證明身份,但之後,還請王爺放杜明衛一命。”
這是他最後的請求。
蒼國有蒼國的律法,販運私鹽向來量刑極重。
陸玖搖頭,“謝大人,這個要求恕我不能答應。”
謝懷眸子垂下,一瞬間又蒼老了很多。
想起三年前,和兒子兒媳鬧翻之後,自己一個人來到河東郡,之後便一直是杜明衛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不是兒子,卻勝似親兒子。
他深深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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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謝懷就安排兩人見面。
杜明衛一邊攙着走路有些蹣跚的謝懷,一邊關切的問,“老師不方便的話,派人通知一聲就好,學生自會前去拜訪。”
謝懷當時以廷尉卿之尊救了杜明衛一命,本是舉手之勞,杜明衛卻一直感激在心,得知他來河東郡養老之後,第一時間前去拜訪,並拜當時已經年過花甲的謝懷為師,學習為官之道。
年輕人上進好學,又是曾經幫助過的人,謝懷便也欣然,收他為關門弟子。
他拍拍杜明衛的手,“人老了,多活動活動也好,免得身子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生了綉,人去了都不知道。”
杜明衛寬慰道,“老師說的哪裏話,老師身子骨硬朗,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不願他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杜明衛接着道,“對了,老師今天要給我引薦什麼人?”
說到這個,謝懷被花白的睫毛掩映下的眸子,有一瞬間的灰暗,卻又很快逝去,沙啞着聲音道,“這個人啊,早些年也曾拜我為師,算是你的師兄,這次他來河東郡想做些生意,想着你有些門路,便幫他引薦一下。”
“原來是這樣。”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包廂門口,杜明衛推開門,卻在門推開的一瞬間,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陸兄?”
不是陸玖還是誰?
陸玖似乎也很是詫異,“杜大人?”
謝懷適時露出一抹疑惑,“你們兩人認識?”
目光在兩人身上猶疑,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令人驚奇的事情。
陸玖哦了聲,“老師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我同你說的做生意遇到困難之事,原本想着讓老師幫着疏通一下,不曾想,老師今日竟是將正主請來了。”
謝懷這才恍惚想起來,“原來你說的就明衛啊,那正好,如今你們兩個年輕人聚在一起,有什麼誤會困難便一起說開了,也省得我在中間給你們做和事佬。”
杜明衛也沒想到,今日謝懷給他引薦的人是陸玖。
一直下不定決心將私鹽販給他,就是因為他對陸玖的身份存疑,可謝懷既然出來幫他說話,也就間接證明了他的身份,他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確定了陸玖的身份,接下來也算是相談甚歡。
陸家的商行早就正裝待發,兩人約定好,第二日夜裏,便到白水縣的鹽晶倉庫取鹽。
謝懷和陸玖回去的時候,一言不發。
陸玖將他送進院落之後,深深鞠了一躬,“本王代河西郡以及蒼國百姓謝過大人。”
許久,庭院內才有蒼老的聲音傳來,“老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王爺請回吧。”
陸玖起身,“小子告退。”
身後,一聲悲慟到極致的嘆息順着風聲隱隱傳進耳朵,陸玖腳步頓了下,繼而大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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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的休息,躺在床上的人身體終於恢復了些許,謝絕了繼續留下養身體的打算,到最近的城鎮尋了一匹馬,快馬加鞭的趕往河東郡執行自己的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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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遮蔽天空,似又有要下雨的打算,鳥兒低空飛行之後回歸巢穴,夏日的蟲鳴鳥叫夜晚來臨之後漸漸沉寂。
姜宏海站在窗口,看着窗外被厚重的雲層遮住的月光。
彭森從後面走上來,“相爺也不要太過憂心,也許二小姐並不在河西郡也說不定呢?”
“不。”姜宏海分外肯定,“她一定在河西郡。”
越接近河西郡,他心底的感覺越是強烈,那個孽女和陸玖一定在河西郡,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他們兩人一起消失了這麼長時間。
彭森不置可否。
忽然。
陰翳了一晚的天空一聲驚雷落下,窗外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隱約有聲音從隔壁傳來,“老天啊,你開開眼,不要再下雨了,我們河西郡的百姓真的再也經不起風吹雨打了。”
現在的河西郡,即使經過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休養生息,陳崇宇上任之後,將更多的時間放在恢復河西郡管的生機和民生上,依舊一片殘垣斷壁。
土地無人耕種,房屋無人修建,倒塌的牲畜棚舍無人理,鄉民蕭條,也就是這次修建堤壩官府開出的條件誘人,才有一些去年流到外鄉的百姓聞聲趕了回來。
若不然,眼下的情景會更加讓人覺得凄涼。
姜宏海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情景,他的印象中,災民或是在洪災中死傷的百姓,抑或,洪水淹沒了多少土地,沖塌了多少房屋,從來都是數字。
他沒想到,當這些數字具象化真實呈現在眼前時,是這麼的具有衝擊力,差點將他的理智擊潰。
但很快,他又安慰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姜家和他的大業,犧牲這點百姓和人命,完全是值得的。
彭森見他窗口一言不發,默默退了出去。
臨走時,關上了房間的門。
聲音從即將閉合的門縫傳來,“明天一早,加快速度出發。”
門板閉合,彭森答道,“是。”
似乎真的是應了河西郡百姓的請求,天空在淅淅瀝瀝的下了半夜小雨之後,月光終於撥開厚重的雲層從裏面露了出來。
月華灑下,安了一郡百姓的心,也似乎這時,隔壁的人才終於安穩睡下,不再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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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便是取鹽的日子,陸玖站在窗前,從上往下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指尖點在窗口的木板上,發出噠噠的輕響。
謝紹手裏拿着最新收到的消息,敲響房間的門。
陸玖一聲“進”之後,他推開房門。
謝紹,“王爺,陳大人來消息了。”
陸玖轉過身,“陳大人怎麼說?”
早在大約二十天以前,他就命陳崇提前部署,可前幾天,靖江上游不斷降水,導致河西郡剛修好不久的堤壩再次面臨被沖毀的壓力。
得知這個消息后,他連夜趕了回去,只將部署提前安排了下來。
陸玖打開信封,上面寫着,河西郡的堤壩加固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上游也不再降雨,他今晚就可以趕過來。
陸玖手裏捏着信封,眸底的顏色一點點由淺及深,今晚趕過來——剛好。
晚間的時候,陳崇宇就趕了過來,眼底下顯而易見的烏青,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來了之後,第一時間去見陸玖。
陸玖站在窗前。
兩人簡單對了下接下來的行動,陸玖就讓人回去休息了,取鹽時間定在子時,而現在距離子時還有兩個多時辰。
充足的精神和睡眠,才能保證接下來的行動不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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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剛過,陸玖就帶着陸家商隊的人從客棧出發。
姜幻從客棧走了出來,“王爺,需要我一起嗎?”
不知為何,這一刻,陸玖忽然很想上去抱一抱她,於是他下馬,真的那麼做了。
姜幻沒有拒絕,手輕輕環他的腰。
一個柔軟又很溫軟的擁抱,陸玖放開她,“不用。”
姜幻,“那我在客棧等王爺回來。”
陸玖嗯了聲。
一行人在寂靜的夜,浩浩蕩蕩朝着城外倉庫出發。
同一時間,緊閉的城門口,一個身影終於在城牆角發現一個膝蓋高的狗洞,弓着身子鑽了進去。
他回頭看看緊閉的城門,若有所思,之後加快速度朝城內奔去。
城外的倉庫距離白水縣有半個時辰的路程,是專門走私販運私鹽用的,周圍都被劃為禁區,任何人不得踏足。
陸玖一行人到的時候,倉庫周圍已經被用火把照的一片通明,由於遠離村鎮,這群人也格外猖狂。
杜衛明從倉庫的方向走了過來,有謝懷作保,他放心很多,見到陸玖時也多了抹平時不多的溫和,“陸兄。”
陸玖,“杜大人。”
杜明衛一笑,“一切已經準備就緒,現在就可以開始。”
陸玖一聲“好”,倉庫原本的工人和陸玖帶來的陸家商行的人一同開始運作。
搬運的搬運,裝車的裝車,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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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奔了小半個時辰,送信的人終乘着夜色摸到了郡守府。
敲開郡守府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揉着眼睛的小廝,在說明的來意之後,送信的人被快速請進了府內。
一盞茶時間后,一匹快馬從郡守府疾馳而出。
同一時間
陳崇宇帶着一千名河西駐軍破開河東都尉的府門,將一切府內人員控制好之後,一支搖曳着火光的信號箭飛上天空。
在天空短暫的停留過後,嘭的一聲爆開,明亮的火光頓時將整片天空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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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在寂靜的街道疾馳,馬蹄噠噠聲急促又緊密。
馬上的人在離城門口還有一大段距離的時候,便一隻手舉着出城令牌,一邊大聲喊道,“奉郡守大人之命,出城辦事,快開城門。”
“奉郡守大人之命,出城辦事,快開城門。”
守門人在看清他手裏的令牌之後快速打開了城門。
那人在城門打開之際,將手裏的令牌胡亂塞進懷裏,順手從站在路邊的守城官兵手中搶過一個火把,急匆匆離開了。
那被搶了火把的士兵,猝不及防差點被晃動的火苗將頭髮燒着。
趕忙拍打兩下,同身邊的人啐道,“這麼急,趕着去投胎啊?”
身旁人道,“誰知道,郡守大人有命,說不定真有什麼急事呢?”
那人聞着鼻尖差點燒着的頭髮焦糊味,輕嗤一聲。
一路疾馳,馬匹來到城外倉庫的時候,兩萬石鹽晶已經有一半裝運上車。
他急忙將懷中的信件和郡守大人的話一併帶給杜明衛,杜明衛聽過之後,將信件打開。
一目十行看完,抬眸,看向不遠處正雙眸含笑,靜靜看着他的男子。
一股不好的預感自心底湧出。
他提步,走向那含笑的男子。
忽然,嘭的一聲,天空爆出一束極美麗的煙花。
不,那不是什麼煙花,而是一種特製的信號彈,即使在極遠的地方也能看到。
像是意識到什麼,他猛地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男子。
只見他抬手,輕輕在空中一揮。
四面八方便湧出一大片人,將鹽晶倉庫與鹽晶車隊一併團團包圍。
他含笑向他走來,走到他面前,唇角的弧度不減,聲音卻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他聽見他說,“杜大人,私自販運鹽晶,隨本王走一趟吧。”
本王?
在蒼國,能自稱本王的只有一人,攝政王陸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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