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吝嗇國丈
說到這,朱由檢停住了,他很想說拖出午門斬首,但那無異於是跟魏忠賢撕破臉皮,經過魏忠賢打壓,現在朝堂上十有八九都是他閹黨成員,東林黨人已經沒有敢跟魏忠賢剛正面的了,剩下的小貓兩三隻只能順着他的意思小叫喚兩聲。
見朱由檢停頓了,魏良卿哈哈一笑,“姓朱的你動我試試啊,你這皇帝都是我叔叔扶上去的,我叔叔想給你扒拉下來就給你扒拉下來,我求你動我試試啊,哈哈哈。”
驕狂的笑聲徹底激怒朱由檢,怒道:“拖出午門,重杖……一直打!打死為止!”
“末將遵旨。”
賈華鏗鏘應命,身後四名武士奔到魏良卿身邊,兩人束住他手臂,另外兩人伸手摘下魏良卿的烏紗官袍,幾個呼吸間將魏良卿的官袍扒了下來。
渾身上下只剩下一身白色裏衣,披頭散髮的樣子宛若惡鬼,直到被甲士拖下去嘴裏都罵罵咧咧的道:“姓朱的,你個狗娘養的敢動我,你完了,你完了,叔叔救我啊,救我。”
朱由檢的臉色愈發難看,伸手指向魏忠賢,“魏忠賢,你侄子說你隨時能把朕從帝位上扒拉下來,朕知道你掌控京營和錦衣衛,朕給你機會,去調他們來攻吧。”
朱由檢直接喝破權柄,魏忠賢臉色變的很複雜,雙膝跪倒在朱由檢面前,叩首道:“陛下息怒,魏良卿死有餘辜,但老奴對陛下絕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見皇上還是怒氣洶洶的樣子,魏忠賢只得道:“老奴願向陛下乞骸骨,回鄉頤養天年。”
魏忠賢謙卑的態度讓朱由檢心中怒氣去了幾分,但魏忠賢的話卻讓他像吃了死蟑螂一樣難受,魏忠賢的老家在哪?
北直隸肅寧!
還回鄉養老,魏忠賢若是不離開直隸,那他在哪都能把持朝政。
朱由檢一揮袖子,“念你是四朝老臣,去陝西漢中做知府吧,終身不得回京。”
終身不得回京,聽到這句話魏忠賢暗鬆了口氣,陛下對他沒有殺心。
魏忠賢心裏比誰都清楚,他一聲令下的確能能招呼起十幾萬人,但那十幾萬人絕不敢來進攻紫禁城,大明兩百餘年的統治深入人心,他的士兵要是知道自己要去進攻紫禁城殺皇帝,一定會嘩變,大多數士兵甚至連靠近紫禁城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有朝一日明帝國會倒下,但絕不是倒在他魏忠賢手上,他沒造反的魄力和本事。
果子沒熟之前,任何摘果子的人只能嘗到一口酸澀。
“老奴領旨謝恩。”
魏忠賢緩緩推出大殿,又聽朱由檢清冷的聲音傳來:“把徐應元一起帶去,路上也能做個伴。”
魏忠賢走了,朱由檢坐在龍椅上,目光在每一名大臣臉上掃過,閹黨成員臉上均是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魏忠賢走了,他們這些人該怎麼辦?
是去迎奉東林黨人,還是等待魏忠賢捲土重來的那日?
這時候,賈華手持苗刀,快步跑到殿內抱拳道:“陛下,魏良卿伏法了。”
“好!”朱由檢重重擊節,“把他的人頭掛在城門上,讓天下臣民都看看,目無君主者是何下場。”
“遵旨。”
東林黨人一個個大喜過望,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良卿死了,壓在他們頭頂的九千歲也被輕而易舉的被發配到了漢中,接下來只要他們將錢謙益、溫體仁這些有名望的黨人迎回朝堂,那其他閹黨成員還不是隨他們擺弄?
有人站了出來,“啟奏陛下,魏忠賢離去,陛下缺一近臣輔政,微臣建議可將錢龍錫、溫體仁、錢謙益三人召回朝堂,為陛下分憂。”
“此事容朕三思,行了,退朝。”說完,朱由檢負手走向後殿。
“臣等恭送陛下。”
到了後殿,朱由檢一個踉蹌險些倒地,王承恩趕忙上前攙扶,朱由檢深呼了口氣,推開王承恩道:“現在是閹黨人心思變之際,可以接觸中層人物了。”
王承恩點了下頭:“老奴即刻去做。”
朱由檢在兩名太監的攙扶下來到坤寧宮,坤寧宮是皇后寢宮,名字取自道德經中的‘坤得一以寧’這一句,故名坤寧宮,同理天得一以清,皇帝寢宮名乾清宮。
自打朱由檢當上皇帝以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養心殿裏度過的,別說坤寧宮了,他自己的乾清宮都沒去住上一晚呢。
“皇上駕到。”
伴隨着一聲太監長鳴,朱由檢信步走入殿內,宮殿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聞上一口令人神清氣爽,一名衣着華貴的周皇后和一個桃花眼的肥胖中年男子並排站在殿門,躬身相迎。
周皇后穿着雪白色長裙,白皙的脖頸上帶着一條嵌有寶石的銀質項鏈,那是朱由檢送的,也是她最喜愛的飾品,清麗的容顏略施粉黛,更顯傾國之色。
她旁邊的男人看着三十上下,一身大紅色錦繡衣衫,臉有些胖,一雙不大的桃花眼裏閃爍着精滑的神采,脖子上帶金,手指上帶金,就連衣服上線也是金的,一副暴發戶的裝扮,他就是周皇后的父親周奎。
對這個國丈,朱由檢有印象,崇禎末期朝廷財政崩潰,崇禎帝求爺爺告奶奶到處籌錢,周奎身為國丈卻一兩銀子也不捐,後來被女兒叫到坤寧宮裏罵了一頓才捐了五千兩。
最後,周皇后看他吝嗇,偷偷變賣自己的首飾之後換來了5000兩白銀讓周奎去捐,周奎收到女兒的白銀之後又從裏面扣掉了2000兩,將剩下的3000兩白銀上交國庫。
後來李自成攻破北京,周奎及全家都被捉拿下獄,他的妻子、媳婦被迫自縊、長子被打死、自己和次子、侄子被嚴刑拷打幾乎喪命的時候,不得不交出三百萬白銀巨款和全部家產,回到家鬱鬱而終。
身為國丈卻吝嗇至此,終淪為了天下笑柄。
“臣妾拜見陛下。”周皇后盈盈一拜,朱由檢擺了擺手示意她免禮,自顧自的坐到榻上,臉上強撐起笑的看着周奎,“國丈怎麼來了?”
“來看看我這閨女,另外也找賢婿有點事商量。”
周奎也不拿自己當外人,直接坐到朱由檢身邊,搓着手道:“賢婿啊,咱家有間當鋪,當鋪管事就少交了點稅,你說說,就因為這麼點事,北城兵馬司就來抓人了,那北城兵馬指揮還是個不近人情的傢伙,我說了咱翁婿的關係,他非但不放人還把我趕出了來,這我一沒招就來找你了。”
北城兵馬司是五城兵馬司的一部分,五個兵馬司各設一名兵馬指揮,四名副指揮。
“爹,不是說好這事不跟陛下說么。”周皇后幽怨道。
朱由檢笑了,“朕當是個什麼事呢,這事好辦,那北城兵馬指揮是何人?”
周奎一聽有門,大喜道:“是個叫白翎的,我都說了咱翁婿的關係他還把我趕出來了,賢婿啊這種人你可得好好治治,要不然以後隨便什麼人都敢欺負咱家人了。”
“瞭然,瞭然。”
朱由檢嘿嘿一笑,“國丈啊,你也知道,朕已經下旨免除山西、陝西、河南三省三年稅賦,其他各省三年內稅賦減半,最近這幾年的稅收最多百十萬兩,朕又要練軍又要添置軍械,實在是手頭有點緊啊,國丈您看是不是……”
朱由檢不斷用眼神暗示,那意思很明顯,拿錢!
一聽到要自己拿錢,周奎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原本的翁婿情深瞬間蕩然無存,“皇上,免稅的旨可沒人逼你下,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先帝留給你的內帑里少說有幾百萬兩,你緊的個屁的緊,我還沒跟你要錢,你倒跟我要起錢來了,不給!”
最後倆字說得非常堅決,周皇后一聽不好,他爹那商賈的小氣勁又犯了,趕忙屈身對朱由檢道:“陛下恕罪,家父只是愛惜錢財,讓臣妾勸勸家父,家父多少也會拿出些錢財來充入國庫。”
周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蹭的一下跳了起來,“拿什麼錢拿錢,你這傻丫頭胳膊肘怎麼往外拐,你爹我掙得都是辛苦錢,那都恨不得把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你還鼓動我拿錢?!陛下,你趕緊讓北城兵馬司把人放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站住!”
朱由檢叫住他,不急不緩的來到他身前,扶着周奎到榻上坐下后,笑盈盈的看着他,“國丈啊,你說你掙的都是辛苦錢,那咱倆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原本你只是個蘇州街頭一個靠行醫、占卜賺錢為生的窮苦漢,是朕將你的女兒納入信王府,讓你周奎全家過上飛黃騰達的日子,這些年要不是朕給你做靠山,你這蘇州破落戶哪能賺到如今這許多錢財?!
還有,偷稅漏稅可不是件小事,按照我大明曆律,貪墨四十貫既可處斬刑,你那店鋪掌柜少交的想必不止四十貫吧,還有他是漏稅,這是喝我大明的血啊,這種人就該扒皮抽筋!”
朱由檢越說越氣,索性站起來指着周奎的鼻子罵道:“姓周的我告訴你,要不是你頂着個國丈的名頭,那白翎都不會讓你出北城兵馬司的門。
你倒好還有臉到朕這來讓朕放人,現在朕就告訴你,那偷稅漏稅者朕會讓北城兵馬司以極刑處死,那白翎奉公執法,朕會調他到錦衣衛任職,而你就回去守着你的銀子等着錦衣衛上門吧!”
說完,朱由檢毫不留情的走出大殿,周皇后伸手去拉,被他一把推開,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