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閹黨三策
寧國公府內,魏忠賢坐在描龍繪鳳的紫檀木太師椅上,憨厚木訥的臉上盡顯疲色,手裏捧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侄子的死給他提了個醒,崇禎帝不是天啟帝,他們閹黨不能再像天啟帝時那般驕縱,不然今後死的人會更多,或許,該放權了……
與他同堂的都是閹黨主要成員,崔呈秀、侯囯興、李朝欽、田爾耕、王體乾,足有十幾號人,他們這些人剛散朝就來到寧國公府拜見魏忠賢,魏忠賢如果走了,閹黨便是群龍無首,很可能面臨滅亡的命運。
魏忠賢不說話,屋內安靜的嚇人,崔呈秀最先忍不住開口道:“要我說咱就起兵反了他娘的,那朱由檢手頭兵不盈萬,只要您一聲令下咱十幾萬人攻進北京城,奪下皇位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千歲爺您也能再添一百歲,成那至高無上的萬歲爺。”
“崔尚書此言有理,他那個皇帝還是九千歲您立的,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去調兵。”侯囯興接茬道。
其他眾人紛紛出言勸進,他們依附魏忠賢就是為了謀個好前程,若魏忠賢真的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他們都是從龍之臣,身份地位都能跟着提高。
可以說,此刻的魏忠賢是大明建國以來,離皇位最近的外姓人。
魏忠賢抿了口茶水,心思複雜掃了眼在場眾人,要說他沒想過的當皇帝那是假話,在內朝中文武十之八九都是他的人,在外十幾萬京營里也都是他的人,各州知府也都爭相巴結於他,更是將他尊稱為九千九百歲,離萬歲只差一百歲。
但他清楚,他做不到,那些地方知府是看着他是天子近臣才巴結於他,爭着搶着為他修生祠,他要真敢造反,這些外臣保准第一時間搗毀他的生祠,跟他劃清界限。
不說外臣,就說這屋內眾人,又有幾個真心實意跟他的,還不都是為了錢和權利。
還有那十幾萬聽他調遣的京營士兵和錦衣衛士兵,隨便從裏邊挑出一個人問,他們都會說自己是天子臣民,而不是他九千歲的臣民。
大明得國之正,古之未有,他一個閹人縱使有再大的權利,也無法推倒這個帝國。
魏忠賢清楚這點,所以陛下要將他發配到漢中,他才會忍受下來。
“造反註定會失敗,有這個念頭的趁早掐了,我們可以將天子困在北京,可誰要是敢動天子,四海沸騰的浪潮註定會將我們吞沒!”
“那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崔呈秀急道,天子已經對他有了不滿的情緒,要不是魏忠賢說情,只怕早上他這個兵部尚書就被擼下來了,要是魏忠賢不在,天子豈能放的過他?!
“當然不能坐以待斃。”魏忠賢道:“陛下讓我組建火器營,我還能借這事在京呆個幾天,這幾天內你們要做三件事,第一,殺死王承恩和賈華,一旦陛下要動咱們,他們兩個就是陛下的刀。”
第二,聯名逼迫在朝的東林黨人下野,讓陛下除了咱們爺們之外無人可用,以後若是有外臣入朝,你們也要合力趕走他,如此可保咱爺們地位不動搖。
第三,成功辦完前兩件事後,所有人將半數家財獻給陛下,以後無論陛下做什麼,你們都要竭力支持,緩和與陛下的關係,如此可保咱們平安。”
王體乾聽出了魏忠賢語氣中的悲愴,急道:“九千歲,以後您真打算在漢中養老了?咱爺們兒可都是指望着您吶。”
魏忠賢看着他,“王體乾,你可知道咱家多大了么?”
“這,千歲爺您應該五十了吧。”王體乾不確定道。
魏忠賢嗤嗤一笑,“再有四個月就是咱家的六十大壽,這人到了耳順之年什麼事也都看清了,人生在世何必迷戀金錢權勢,生前再是輝煌死後能帶去的也只是一口棺槨。
我已經老了,與其造反稱帝,還不如遵從陛下旨意,在漢中做個清閑知府安度晚年,何必造反留個千古罵名呢,等到了漢中,朝堂之事不要再拿來煩我,我就全心全意把鵬翼(魏良卿之子)撫養長大就行了,好了,都去吧。”
“千歲爺。”
“都去吧,讓咱家靜靜。”
……
與此同時,養心殿內。
朱由檢修長的身軀抱膀而立,突然道:“擬詔。”
王承恩不敢怠慢,趕忙攤開一卷明黃色詔書,提筆候命。
“詔湖州溫體仁,廣東陳邦彥、番禺黎遂球,廣州陳子壯,河南史可法……入朝聽候調用。”
朱由檢一連說了十二個人名才說完,被他說中的人大都三十上下,有幾個已經有了秀才或進士的身份,只有一個溫體仁成就最高,已經是東林黨骨幹。
朱由檢本不想招東林黨人入朝,畢竟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東林黨不如閹黨,可為了迷惑朝臣,他只能把溫體仁、周彥儒添了進去,反正詔書的旨意是入朝聽用,至於給什麼官,這就得以後再商量了。
王承恩寫完最後一個字,吹乾墨跡,“陛下,我這就讓人傳旨。”
“等一下,再下一道旨意,王承恩待人溫厚,着其執掌東緝事廠,北城兵馬指揮白翎,中正嚴謹,不畏權勢,調其為錦衣衛指揮使,即刻上任。”
說完,朱由檢重重的舒了口氣:“行了,賈華陪朕上街走走。”
……
皇帝出巡可不是件小事,通常要提前幾天通知,然後由禁軍封鎖皇帝路過的路線,排查可能存在的威脅,幾天之後皇帝才會從路上經過,就算是在城內也要提前幾個時辰通知下去,再由禁軍去排查危險。
但朱由檢微服私訪就不需要那麼麻煩了,只要和賈華等幾個侍衛換上便裝就好了。
三百多年以後的北京他來過,但這三百多年前的北京他卻是不曾走過,明代的北京雖然沒有後世的高樓大廈,卻也有着獨特的歷史韻味,漫步在正陽大街上,兩側都是二三層的明代小樓,餐館、妓院、賭坊,各種娛樂場所應有盡有,街道兩邊的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盡顯帝國首都的繁華。
此時的北京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大都市,放眼東西,沒有任何一座城市可以與北京城相媲美,街道上的一切都讓朱由檢十分好奇,東瞅瞅西看看,一副鄉巴佬進城的反應。
身後的賈華穿着不起眼的黑衣,懷抱着一把被布條纏着的苗刀,片言不發的跟在朱由檢身後,儼然一副家奴裝扮,只是那犀利的雙眸令人一見難忘。
朱由檢拿起一個糖人,美滋滋的舔了兩口,“賈華,城內最大的酒樓是哪家?”
“醉仙樓,國丈開的。”
“他開的。”朱由檢愣了下,旋即笑道:“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