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忤逆之人
次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少女的手掌輕輕撫舐着朱由檢清秀的面龐,朱由檢迷迷糊糊坐直身體,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對殿外喊道:“來人吶。”
一名年紀輕輕的武將大步走道殿內,抱拳道:“陛下有何吩咐?”
見進來的是武將,朱由檢好奇道:“你是何人?”
“回稟陛下,末將南軍把總賈華,奉周將軍之令特來保護陛下。”
明朝軍隊有軍與兵的區別,兩者各有軍職體系,把總是兵職,麾下有戰兵440人。
既然是周遇吉選出的親信,定是可靠之人,朱由檢自不吝封賞,“朕封你為親軍營統領,秩比三品,賜你帶刀上殿之權,時刻護衛在朕身邊,你部士卒自成親軍營,為朕的親軍。”
“謝陛下。”
賈華的聲音鏗鏘有力,尤其是身上那股鋒芒畢露的勢頭讓他欣賞,要是大明的士兵都能有他這股勁,早把后金給滅了。
看了外面的天色,“現在什麼時辰?”
“回陛下,卯時快過了。”
唐朝後的卯時是5點到7點,這個時間對一向天不亮就起床的朱由檢來說已經很晚了,宮人們奉上洗漱用具,一身戎裝的賈華在旁邊按刀而立,他的刀是長約五尺的苗刀,修長的刀身看着極具震懾力。
“賈華,你也是京營出身,你說說京營戰力如何?”
賈華道:“不堪一擊。”
“仔細說說。”朱由檢有了點興趣,京營明面上只有三大營,但實際上這三大營卻足有二十多萬人之眾,大明為了供養這二十多萬軍隊每年都要花費大筆銀兩。
“周將軍和末將都出身三千營,我三千營按例每日早晚操練步騎陣法,但實際上只有朝廷派來監軍之時才能操練一次,而且,很多軍官們都戰馬遷到集市上賣,兵員也嚴重不足,末將在三千營當把總的時候,麾下只有兩百戰兵,這還是算是多的,有的把總麾下就一百來人。”
朱由檢擦乾面龐,凝眉道:“也就是說在冊的27萬京營兵,可能……額……只有十萬出頭?”
賈華苦澀一笑,“陛下聖明。”
“行了,擺駕金鑾殿,上朝。”
……
金鑾殿前的廣場上,帝國的文武官員們已經在候着了,天地間仍留有的一絲涼意讓很多上了年紀官員叫苦不迭,自從朝臣集體反對南北軍的組建后,天子就再沒上過早朝,但天子也沒說暫停早朝。
這也就導致了,最近幾天裏官員們每天都要早起來廣場上站半個多時辰,直到傳旨太監宣佈今日早朝暫停才能打道回府。
正當大臣們以為今天就要休朝的時候,金鑾殿前傳來了小太監尖銳的叫聲:“陛下有旨,宣~百官入朝。”
聽到這話,原本散亂的官員們趕忙站好隊列,在內閣首輔黃立極的引領下走上大殿,百官上朝後,朱由檢才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走上金鑾殿,坐到了純金打造的龍椅上。
耳邊聽着百官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朱由檢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昨晚他研究火器研究到了很晚,本來今天他不打算早朝,但轉念一想,這麼多天沒見朝臣,總要上來露個臉的好,再者要處理京營的事情,也得跟朝臣打個招呼。
百官三呼萬歲后,朱由檢給王承恩使了個顏色,王承恩會意扯着嗓子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奏!”
一名三十上下的儒雅官員站了出來,他手持象牙笏板,恭敬地對朱由檢行了一禮道:“臣都察院雲南道御史楊維垣彈劾兵部尚書崔呈秀立志卑污,居官穢濁。
河南道御史向來由品行高潔之人擔當,崔呈秀卻擅自提拔其心腹擔當,另還推舉其弟崔凝秀為浙江總兵,自我太祖皇帝建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兄長在朝為官,弟弟在外手握重兵的例子。”
說到這,楊維垣冷冷的望了眼崔呈秀,崔呈秀此時冷汗直流,自從依附魏忠賢之後,還從沒人敢當面斥責過他,更別說是在金鑾殿內,天子面前彈劾他,此時楊維垣的哪是什麼御史,分明就是拿着刀的屠夫,只要天子允許,他的刀就會毫不猶豫捅進他的心口。
見崔呈秀面色發虛,楊維垣冷冷一笑,繼續道:“崔呈秀結交廠臣,圖謀不軌,朝廷的官職對他而言不過是結黨營私的工具,朝廷的臣子都成了他淫威下順民,其累累罪狀,罄竹難書,臣請陛下誅殺此人以謝天下。”
有人彈劾魏忠賢的謀主!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朱由檢一下便來了精神,這個楊維垣他有印象,嚴格來說他幫魏忠賢打壓東林黨,也屬於閹黨成員,後來閹黨倒了他被貶到淮安府做官,清軍攻陷南京之後,全家死節,單憑他能帶全家死節來說,他也算個合格的漢人,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在清軍入關后第一時間跑去給滿人當奴才的東林黨人強上太多。
但朱由檢轉念一想,現在還不能動崔呈秀,動了就跟魏忠賢撕破臉,於是道:“楊維垣妄自詆毀朝臣,其罪當誅,然念其尚屬忠心,此事不予追究。”
這話一出口,還不如不說呢。
很多東林黨人的心都活泛起來了,以崔呈秀的身份地位,受到如此直白嚴厲的彈劾,豈是一句不予追究能蓋過去的?可偏偏皇上就這麼蓋過去了,這其中意味就值得揣摩了……
一時間,許多東林黨人都站了出來彈劾崔呈秀,把崔呈秀的條條劣跡陳述出來,崔呈秀低着頭,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暗暗憤恨,他兵部尚書此時卻像個臭蟲一樣被東林黨人彈劾,而閹黨成員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沒一個站出來為他說話。
再看魏忠賢,把兩手插在袖子裏,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絲毫不顧及他的面子。
看着一個個站出來的東林黨人,朱由檢趁熱打鐵道:“近日,朕聽聞京營武備鬆弛,多日不曾操練一次,軍隊吃空餉嚴重,更有甚者甚至把軍械拿出去賣,崔呈秀,你身為兵部尚書該當何罪啊?”
朱由檢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讓崔呈秀如墜冰窖,下意識的看向魏忠賢,天子所說的任何一點都夠他這個兵部尚書抄家滅門的,這事他抗不下來只能指望魏忠賢。
魏忠賢也不想崔呈秀被扳倒,躬身對朱由檢道:“陛下,崔尚書統率兵部,已然盡責,至於陛下所說的幾點想來只是下面的人被銀子迷昏了眼做的。”
“那魏卿你的意思是……”
魏忠賢面無表情,“老奴建議讓崔尚書一個月內整頓京營,一個月後如京營還有問題,再追究責任也不遲啊。”
“這……”朱由檢眼睛一眯,眉宇間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道:“好,崔呈秀。”
“臣在。”
“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整編京營,三大營要十萬人就夠了,朕不要吃空餉的。”
“臣遵旨。”
崔呈秀在心中舒了口氣,雖然減少京營兵員會讓他損失幾十萬兩的收益,但好歹把命保住了。
“既然裁軍,京師周邊防務就空虛了,調南北軍充實京師防務,北軍改編為第一軍團,南軍改為第二軍團,這兩支軍團直接由朕指揮,軍餉也由內帑支出,好了散……”
朝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人打斷,“陛下此舉怕是不妥,陛下要是不信任崔尚書,也當另選賢能指揮兵馬,而不是自己掌軍。”
說話的是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這個鄉野村漢憑藉和魏忠賢的關係混了個寧國公站在朝堂上,當年王陽明冒着生命危險平定寧王之亂,也就封了個新建伯,魏良卿兩手一攤坐在家裏就封爵了,真是“學得好不如生得好”。
他沒有叔叔魏忠賢的權術和智慧,當堂忤逆天子,連魏忠賢都沒囂張到這個地步。
果然,魏忠賢臉色一沉,趕忙道:“陛下莫怪,寧國公一時嘴快,表達不當,望陛下恕罪。”
朱由檢可不理他,眼睛直直的等着魏良卿,“那你說,誰可執掌兩軍?”
“太子太師田爾耕老成持重,可執掌兩軍。”魏良卿想都不想的就說了出來,嘴角邊的兩撇狗油胡得意的一顫一顫的,彷彿的朱由檢就必須聽他的話。
太子太師屬東宮屬官,大多數時候都是虛職,但田爾耕卻是閹黨五彪之一,魏忠賢的得力幹將,時人稱‘大兒田爾耕’,私底下更是沒少給魏良卿送銀子。
如果魏良卿恭敬地說倒也沒什麼,可他說話時的囂張模樣,彷彿他才是這大明的主人,坐在皇位上的朱由檢必須聽他的似的。
“來人吶。”
一聲令下,賈華帶着四名殿前武士快步奔到殿上,朱由檢一指魏良卿,“寧國公魏良卿驕狂放縱,目無君主,朕深恨之,即刻免去寧國公之爵,拖出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