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閹黨裂痕
黃昏時分,養心殿內。
朱由檢坐在龍椅上,認真聽着周遇吉、曹文詔二人的稟報,南北軍的組建是一定要的,南北兩軍在身邊他才能安心處理國政,與閹黨鬥爭才有更足的底氣。
發生在萬曆四十三年的梃擊案就是前車之鑒,那一年有個叫張差的人,手持木棒闖入了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慶宮中,並打傷了守門太監,差點傷到朱常洛,雖然最後將張差認成瘋子草草結案,但事情背後隱藏着什麼就說不清了。
大明帝國的太子被一個拿着木棒的瘋子打到了寢宮門口,這事兒說出去都沒人信,就是鄉下土財主家裏都會養幾個護院看家,瘋子也闖不進來,而堂堂的太子寢宮卻一隊士兵都沒有,只有兩個老太監看守,還被打傷了一個。
萬曆朝與朱由檢的崇禎朝相隔僅七年,而他所要面臨的情況比萬曆朝廷更加險惡,要是沒有一支信任的軍隊在身邊,那說不定哪天就有個瘋子拿着木棍打到養心殿門口了。
周遇吉最先開口,“啟稟陛下,我南軍現有四千餘名弟兄,都是挑選過的精壯之士,只是還需數月操練方可成軍。”
今天的周遇吉穿着一身銀亮的長身甲,在甲胄的襯托下整個人顯得精神極了,說完他看向身邊同僚曹文詔,曹文詔比他年長几歲,個頭也比他高了些許,配上一身黑色鱗甲,整個人顯得沉穩幹練。
兩人都是以游擊的身份被皇帝徵召,彼此之間已相熟,曹文詔抱拳道:“啟稟陛下,末將的北軍有兵三千餘,也需數月方可成軍。”
朱由檢道:“曹文詔。你曾在遼東為將,朕且問你,經你數月操練的北軍可能與韃子正面交戰。”
曹文詔抬起頭,飛快的看了眼朱由檢又把頭低下,心中有着些許動容,天子有進取之心這對遼東的將士們是件好事,他很想說可以,但他還是實話實說,“不能!”
“為什麼不能?!”朱由檢拔高聲調,喝問道,“縱觀史書,漢唐與外侮交戰,動輒斬首萬級而歸,我大明呢?殺個百八十個韃子就全軍歡慶,主將邀功的摺子都送到養心殿來了。
曹文詔,朕問你,我大明為什麼不能有漢唐那樣的榮光?!”
這是朱由檢作為天子,作為一個穿越者,對曹文詔發出提問。
曹文詔單膝跪在地上,抱拳的雙手竟在顫抖,艱難的吐出的原因:“軍械老舊,軍餉低微且時常拖延,就連戰死弟兄的撫恤也無法保證,士卒無效死之心。”
看這個曹文詔顫抖的手,朱由檢輕輕的吐了口氣,語氣放柔和了些:“也就是說,只要朕解決這些問題你就能給朕一支可以與韃子正面作戰的軍隊?”
“可以!但練兵之所要在郊外。”
“那好!”
朱由檢拍案而起,“你二人聽着,從現在起你二人所部士卒,每人每年48兩薪俸,刀槍,朕給你們最鋒利的,鎧甲,朕給你們最厚實的,戰死者無論官職大小,皆撫恤十年餉銀。
朕也會讓你們去郊外專心練兵,另外朕准你們自行募兵,招多少隨便,你們兩個告訴朕這些夠么?這些要是不夠,朕還可以賜你們尚方寶劍,阻礙練軍者,就是王爺你們也可以斬了,出事朕替你們兜着。”
曹文詔、周遇吉二人對視一眼,雙膝跪倒在地,“末將曹文詔(周遇吉)願為陛下驅馳。”
朱由檢坐回到龍椅上,擺了擺手,“去吧,朕有些累了。”
周、曹二人對視一眼,緩緩退下,剛要退出養心殿就聽到朱由檢疲憊的聲音,“周遇吉,從你身邊的人里選個可靠的留下,再留下五百人,宮禁需要人把守。”
周遇吉身體一顫,就要往前走,卻被曹文詔的手臂攔下,再看曹文詔,一臉的疲憊凝重,只是眼神中透着難以掩藏的—狂熱。
……
空蕩的養心殿內,朱由檢坐在龍椅上,他想了很多,都是清軍入關后的重重暴行,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廣州大屠殺、江陰八十一日,以及幾十次有明確記載的屠殺和無數次沒有記載的小屠殺。
胡騎席捲華夏大地,大明男兒死傷無數,他不知道具體的傷亡數字,但他在三藩之亂過後,王騭在給康熙的上疏中說:四川禍變相踵,荒煙百里,臣當年運糧行間,滿目創痍,自蕩平后,修養生息,然計通省戶口,仍不過一萬八千餘丁,不及他省一縣之眾。
四川全省死的就剩一萬八千多人,這還只是有記載的一省,那其他省呢?三番作亂可是波及了大半個南方了,別的省又會死多少人?
以前看這段記載的時候他常常憤恨,如今他成為了崇禎帝,如果不做些什麼,那華夏子民又要死上千萬。
讓僅有百萬人口的滿清野豬皮奴役漢家二百餘年,滅亡之前還給華夏留下種種無法抹去的屈辱。
朱由檢揉着太陽穴,放緩自己的心情,剛才他有些不冷靜了,作為帝國之主,他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這時,殿外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啟稟陛下,王體乾和魏公公在外求見。”
他倆一起來的……
朱由檢蹙起眉頭,這還是魏忠賢第一次和他的爪牙一起求見,會有什麼事?
朱由檢思索着還是讓兩人進來了,魏忠賢和王體乾走到養心殿,身後跟着十幾名藍衣小太監,小太監們四個人一組扛着個箱子,看他們竭力扛箱的樣子,箱子裏的東西分量不輕。
王體乾二話不說,直接開箱,出現在朱由檢眼前的是滿滿一箱子的銀元寶,都是十兩一錠的,白花花的銀子擺在面前朱由檢的心都跟着動了一下,這一箱子估摸着得有一萬兩了,五箱就是五萬兩。
朱由檢只看了一眼,便張口問:“怎麼回事?”
王體乾道:“啟稟陛下,一個時辰前李永貞託人突然來到奴才府上,奉上這五箱金銀,奴才心中惶恐,不敢私留,懇請陛下做主。”
是這樣啊……
朱由檢眼中陡然劃過一絲精光,魏忠賢不識字,李永貞跟這個王體乾同為魏忠賢更改內閣票擬,閹黨內部出現裂痕這是他願意見到的。
朱由檢一拍案桌,正要發怒,殿外又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這次來的可是一群,魏忠賢聽着那小太監口中的一個個人名,臉色愈發難看,求見的人都是閹黨成員,這些人沒向他稟報就來面見天子,這是他的蔑視。
藏於衣袖下的手攥成拳頭,若不是礙於天子在場,他已經要發怒殺人了。
十幾名閹黨成員步入養心殿,身後跟着一群扛箱子的太監,加上王體乾帶來的五個,正好三十箱,也就是三十萬兩,魏忠賢和朱由檢的臉色愈發難看。
“李永貞不過一太監,哪來的這麼多銀兩,魏忠賢。”
“臣在。”
“讓錦衣衛徹查此事,李永貞所有錢財悉數充入國庫。”
“老奴即去傳旨。”
錦衣衛現歸魏忠賢統領,讓錦衣衛徹查此事,李永貞絕沒他好果子吃,魏忠賢臨走前,飛快掃了眼殿內的這些閹黨成員,這些騎牆派,必須剷除!
魏忠賢退了出去,但他臨了那蘊含殺意的眼神讓在場的閹黨成員無不膽寒,魏忠賢起於微末,玩的凈是些下流手段,他真要弄死某人,那人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一些人用心懷期冀的望着龍椅上的天子,希望天子能庇護他們,儘管他們不報什麼希望。
正如他們所想,朱由檢只是看了他們一眼,應付似的說了句:“各位愛卿安歸本職,所繳銀兩充入國庫。”
說完,繼續低頭看着奏摺,這些人王承恩自會處理,不需要他來操心。
現在他的注意力都在給曹文詔和周遇吉的軍餉上,按照他給兩人的軍餉標準,和兩人索要擴充的軍隊規模,每支軍隊的軍餉他至少要準備100萬兩以上,再加上添置兵甲軍械,一支軍隊的每年的投入不少於300萬兩,且只能多不能少,兩支軍隊加在一起得將近700萬兩。
他看過國庫,國庫存銀讓他驚喜,足有三百萬兩,今天所得的存銀加上天啟帝的內帑存銀,剛好湊足九百萬兩,看着挺多,卻遠遠不夠。
各地都有拖欠軍餉的現象發生,要填補這個窟窿保守估計得需要兩千多萬兩,還要維護關寧錦防線,每年就要五百萬兩。
再有應付天災所要儲備的銀子,他清楚地記得崇禎十幾年,天災不斷,尤其是陝西省,赤地千里,農民把糧食種下去,經過乾旱、蝗災的肆虐,秋收時就收不上來什麼了,就是收上來了一些,也要將大半分給地主,剩下的一點還要應對層層加壓的高昂稅賦。
通常是百姓辛苦耕作了一年,到頭來非但什麼都剩不下,連交稅的錢都不夠,就這種情況別說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就是朱由檢在那,他也反,老子耕種一年了,你朝廷憑什麼要拿走我家裏最後一口糧食?!
整理了一遍,沉重的經濟壓力壓的朱由檢快喘不過氣來,他不後悔減除稅賦,再不減稅,明年就要掀起農民軍造反的浪潮了,為了將造反的苗頭扼殺在萌芽里,他把孫傳庭和盧象升調去了陝西,但這肯定不夠,陝西省的情況肯定需要朝廷撥款援助。
想到近段時間的這些花費,朱由檢眸中燃起了殺機,一個李永貞就能用幾十萬兩銀子去行賄,那比他官位更高的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