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貪心(3)
這一刻,也許姜凌怕是早已忘了他這一行的目的了...
什麼追尋自己心中之道?
什麼探索自己心中之極?
在這美酒之前,都已不重要了!
正所謂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而對於姜凌這麼個酒瘋子來講,這天底下哪還有什麼事是要比喝酒還要重要的呢?
若真的存在,那便是喝更好的酒!
都說這美酒配佳人,可在姜凌的心中,佳人豈能跟美酒相媲美呢?
佳人或許會背叛自己,但這美酒可不會背叛他,不僅不會背叛,甚至還會為他壯膽,為他踐行,為他成就更為偉大的明天,所以眼前的這杯中酒,那可是比懷中美人還要美上萬分的事物了。
於是乎...
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一杯,再來上一口清脆可口的拍黃瓜,這滋味是真的沒得講啊!
這一來二盞的,趙淮還沒咋樣呢,他先把自己給灌大了。
沒錯,是真的喝大了!
要知道在趙淮的面前,他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他總覺得自己跟趙淮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隨着倆人愈發地開始了解彼此之後,他更是深知倆人之間所存在的差距。
趙淮是誰啊?
那可是哨探營的將軍,是手握着好幾百號人性命的扛把子,可是他姜凌呢?
他不過是一頭喪家之犬罷了,是一頭只能夠寄身於親戚門下的可憐蟲罷了!
如此大的差距,更是讓自尊心本就無比脆弱的他是感到時而迷茫,感到時而恍惚,因為他根本就不能理解,像他這樣的一類人,又豈能跟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稱兄道弟呢?
他自己都覺得不配!
可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趙淮並不介意他的身份,更是從未主動過問過他的曾經,趙淮就只是將他帶回了哨探營,並給他安排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平日裏的時候,是遵循軍營里的規矩生活,時不時地他也會幫着趙淮打打側應,以確保倆人可以相繼離營去美美地喝上一頓。
逐漸地,他愛上了這裏,愛上了這片沙礫之地。
因為在這裏,他感受不到欺辱,也感受不到霸凌,更感受不到言語之中的那種針鋒相對,在這裏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戰友們之間的相互吹捧與關心,他明白,這一次的經歷,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所以在趙淮的面前,姜凌更多的時候會顯得自己有些沉悶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喜歡這樣的自己,其實在他的心中,他更加希望自己能活得像趙淮那般的洒脫,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遇到喜歡的人和事兒,那就為之付出真心,而遇到了討厭的人和事兒,也會不予餘力地破口大罵,這樣是心性,無疑是逍遙自在的,是他最為渴求和嚮往的。
都說這酒壯慫人膽,眼下的姜凌,或許便是這樣了。
藉著這股酒勁兒,是向自己的這位兄弟開誠佈公。
即便眼前的趙淮並沒有比自己大上幾歲。
“(嗝兒...)好我的哥啊...我...可給你說...你別看...你別看...兄弟我這會兒...落魄了...手裏頭...沒幾個...銀子...可我爹在世那會兒...我也是黃陂...有名的浪蕩公子...(嗝兒...)哥...你是...不知道...我爹那可是...當年名震漠北的...刀王...我手裏的這兩把刀...便是...我爹...傳給我的...你且先瞅瞅...我這把‘春桃’...刀身...三尺三...刀重十一斤四兩...通體...成鈍...不求銳利...只求破骨...乃為右手之刀...”
漲紅個臉色,就連說起話來也都顯得是結結巴巴,眼睛珠子是水汪汪的,看樣子是喝到位了啊。
“還有...我的這柄...左手刀...刀名‘秋楓’...刀身二尺六...刀重三斤三...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為利刃...”
一邊大着舌頭嘟囔着,一邊竟將其背後所一直背着的那兩柄刀是一股腦兒地拍在了趙淮的面前,他這冷不丁的一下,還真是有些嚇着面前的趙淮了。
“你這傢伙,還給我吹牛(B)說自己能喝,這才哪到哪兒啊...”
趙淮為什麼能征服姜凌,還不是因為倆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一舉拿下了對方,一舉喝趴了姜凌,喝得第二天他跟姜凌一說起酒,姜凌整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是特別驚恐,那小臉兒更是瞬間變得煞白,可見這頭一天的晚上,這位出自於漠北都護府的姜凌,可當真沒少遭罪受啊。
正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自然也就會有無數,一個酒鬼,遇到另一個酒鬼,這來人的關係自然也就加速升溫了,相互給對方打一個策應,倆人也就能順理成章地溜出哨探營去了,至於這倆人之後要去什麼地方,便不難猜了。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攀比,有攀比的地方,便是江湖。
對於劉熠和秦煜來講,他倆所為之攀比的,就是誰比誰更男人,而對於趙淮與姜凌來講,這倆人所為之攀比的,便是酒量,看誰更能喝,看誰喝得更持久。
看起來很是幼稚,可是男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幼稚,這樣的簡單。
看着眼前早已鑽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的姜凌,趙淮明白,這一局他又贏了。
哈哈一笑,也就將自己面前的酒是一飲而盡了,論起筷子,夾上一片無比爽脆的拍黃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是一口吞入,用力地咀嚼着,眼睛裏的那絲自豪感覺是油然而生。
跟我喝...
小樣兒還嫩着呢...
也不打聽打聽,你淮哥可是永安十里八街出了名的酒神呢!
要知道在那永安城裏,能喝過趙淮的人還真不多,那十里八街的,可以說倒在他酒罈子底下的英雄漢可當真是數不勝數,問題在於他不僅能喝,而且還能喝而不醉,醉而不癱,癱而不胡話,這可就太難了。
自打趙淮特別能喝這一消息是在永安皇城為之走漏之後,身為龍寰的王,前些年的陸鋒為此還將幾十位像他這樣海量的將軍是邀入宮內,在一併王公大臣們的面前,是舉辦了一場史無前例的軍中斗酒的比賽,至於那勇奪桂冠的人,不僅會得到陸鋒所賞賜下來的一座異常恢弘的庭院,而且還會得到一面由鄭徐秋老先生親筆題字的燙金牌匾,至於那牌匾上所寫的,便是‘酒神’二字。
庭院倒是其次,可那牌匾就很有分量了啊。
鄭徐秋是誰?
那可是龍寰現如今在文壇的地位上最為顯赫的大思想家,大作家,大畫家,當然了,鄭老先生之所以擁有如此之高的地位,還是因為他還活着,當真可以被稱之為龍寰的不老鬆了。
畢竟思想家很多,可能活下去的思想家,那可就很是稀缺了。
所以想要得到鄭老先生的一副墨寶,那可比登天還要難呀,就算是陸鋒自己去求,那也得看鄭老先生當日的心情如何了,若心情不怎麼樣,別說是一副墨寶了,就算是一個鞋拔子,怕是這天子也拿不到的。
而對於那時參賽的那群人來講,他們所在乎的,便是那面印有‘酒神’倆字兒的燙金牌匾了。
只不過很不湊巧,趙淮在那一次的比試里輸了,輸給了一個女人,更確切地講,是輸給了懸鏡閣的那個女人。
袁心兒!
刑部尚書袁劍泉的獨生女!
這般的侮辱,對於自詡自己為永安酒神的趙淮來講,無疑是最為打臉的一次,可是對於那會兒的他來講,不管是刑部尚書袁劍泉,還是懸鏡閣的司理袁心兒,這倆人他都得罪不起,所以咯,他就只能將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牽挂,是拱手讓人了。
這對於趙淮來講,無疑是心中永遠的痛!
要知道,在當時的那會兒,在袁心兒還未表現得太過於驚艷的時候,趙淮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可以穩定桂冠了,甚至他都已經想好了自己要將這塊金燦燦的牌匾給掛在哪裏,可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他哪會兒想到這半路上竟會殺出來一個這般棘手的對手來,甚至於到了決賽的時候,他竟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趙淮他敗了...
敗得是那般地徹底...
敗得是那樣的乾脆...
以至於這一塊兒象徵著無上榮耀的匾,成為了他心中最不願去面對的過往了。
現在,看着眼前那早已經溜到了桌子底下的姜凌,看着對方那撅起的屁股,整個樣子顯得是格外的滑稽和好玩,趙淮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想着想着,便免不了地笑出了聲來。
也許男人們之間的友誼,就是一頓酒的工夫吧。
幾家歡喜幾家愁,與眼下的美酒相比,與彼時的趙淮相比,陸鋒這位人間帝王的心思,就遠沒有那千里開外的醉酒之人顯得豁達了。
即便這屋內再是顯得光亮,可這樣的光依舊暈不開他那緊鎖着的眉頭,或許在他的心裏,那道枷鎖一直都沒有被真正的打開過吧。
他明白,在冥冥之中,他儼然成為了命運的玩物,成為了被無形的枷鎖所鎖住了的遊魂。
筆已握住,下勁揮毫!
其洋洋洒洒之間,是那白與黑的碰撞。
更是靈魂的低吟。
戰火為何而禍,雲涌為何而起,天性不可墮。
吾輩心中亦有惑!
道法自清明天息,怒拳為誰握。
風起兮,雲起兮,仗劍一怒懲奸惡,衛守靈台除心魔。
正道何以滄桑,吾輩何以為戰!
這...
便是陸鋒的態度!
在那蒼勁有力的筆鋒之下,所透露出來的是那股捨我其誰的氣勢,是那股誓死捍衛心中榮耀的決心,是絕不會因命運的波折而新生挫敗的態度。
隨意而落,隨意而生,隨意而感,但更重要的,是隨心而明台!
這才是一位帝王所應有的堅決!
怒拳,為誰而握!
吾輩,何以為戰!
(呼...)
隨着這一聲的長嘆,陸鋒這才將手中的筆是滯於半空之中,也不管筆尖兒上的墨汁會不會滴在他的身上,就這樣皺着個眉頭的看了好一會兒,看着那桌台上逐漸干卻的作品,眼中的光時而堅定時而恍惚,也不知這會兒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待身後的佳人將那一雙玉臂是緩緩地摟住了他的腰身,這才微微地搖了搖頭,看這架勢,他對於這幅作品,十有八九是不太滿意的。
將手中所持着的筆是輕輕地掛在了桌台的那處筆架上,這才來回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頸椎。
老了...
老了...
這才低了頭一小會兒的工夫,頸椎便已酸損得如此了,看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吶!
“怎得,脖子又不舒服了嗎?”
看着自家的男人,看着心中的天,女人的話說得是那般地溫柔,那感覺就好似一汪春水,正在緩緩地滋潤着陸鋒,滋養着他心底快要乾裂的土壤。
“年紀大了,這才低了一會兒頭,脖子就酸損得厲害,你給朕按上一會兒吧。”
說罷,陸鋒便緩緩地走到了側面的椅子處,是坐了下去。
閉上雙眼,靜靜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