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歡迎儀式2
“你是坦塔羅斯。”
凱特琳娜確定面前枯瘦如柴的男人不是凡人。
一個多瑞亞講過的故事浮現在凱特琳娜的腦海中，這是食人魔事件發生前一天晚上她剛剛講述過的，因此凱特琳娜記憶尤其深刻。因為侮辱了諸神被罰站在齊下巴的深水之中的宙斯之子，頭上便是結滿了累累果實的果樹，但只要一低頭想喝水水就會退下，以抬頭試圖摘下果實樹枝就會被大風吹向半空，除此之外頭頂還吊著一塊大石頭，因此隨時隨地都處於擔憂石頭何時會掉落下的恐懼中。“你得接受故事裏的希臘神話都是現在時。”多瑞亞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促使着她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來。
“‘你是坦塔羅斯’。哈，小英雄們這種沒禮貌的態度總會為自己帶來災禍，雖然他們現在都不知道——一群狂妄自大的小東西。”
瘦弱的男人眯着眼睛喃喃着，看起來是生氣了。
“沒錯，我是坦塔羅斯，現在是你的活動教練。你的猜測非常正確，看起來對我的故事都略知一二，不過為什麼不把這份精力花在思考如何讓自己活下來上面去呢？”
“我可不覺得讓一個快要餓死的人教我怎麼活下去有足夠的說服力。”
話一出口，凱特琳娜就後悔了。但坦塔羅斯並沒有再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和另一塊餅乾的周旋之中。出乎意料的是狄先生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悅的情緒，凱特琳娜本以為他會嘲諷着教訓自己一通。
既然營地的活動教練是希臘神話中的存在，那麼營長的身份應該更加不簡單。凱特琳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狄先生，試圖在自己所記住的為數不多的故事裏找到以狄打頭的名字。葡萄酒，虎皮花紋的衣料，半羊人對他畢恭畢敬，彷彿他是他們的主人，雖然還是不清楚為何酒水會憑空消失……
“所以說，這些混血者們都是群得寸進尺的混蛋。”狄先生結果半羊人剝好的葡萄丟入口中，“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她現在腦海里在想什麼。”
被說中內心的凱特琳娜心裏一咯噔慌張地抬起頭，正好和狄先生對上了視線。
他的眼裏閃過一道紫色的火焰，無數景象隨之而來：不信神的人被葡萄藤纏繞勒死；醉酒的戰士們陷入癲狂的戰鬥渴望；水手們尖叫着，他們的手掌被變成蹼狀，臉也被抻長變成了海豚的樣子。凱特琳娜知道他生氣了，這樣下去她會看到更多恐怖的畫面，卻發現自己無法離開目光。
“還想再試試嗎，孩子？”
狄先生低語到，他主動停止了畫面。
“不，不了，先生……”
酒神狄奧尼索斯眼中的火焰消失了。
“那麼現在，我可以假設為你已經帶着凱拉威爾看完了營地，”他轉向貝肯道夫，“在她知道該怎麼在這裏生活之前，就全部交規你負責了，貝肯德南，當然違規的處罰也算在你頭上。如果沒什麼要問的——我希望你們沒有——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間屋子了。”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一副已經受不了的樣子。
貝肯道夫帶着凱特琳娜離開了房間。
“他們讓我感到不舒服——特別是活動教練坦塔羅斯。為什麼一個在神話故事裏被諸神懲罰的人會成為我們的指導老師？”
當他們終於站在傍晚的餘暉中時，凱特琳娜開口詢問。
“這個問題我就無法回答了，凱特琳娜，畢竟憑藉著我們，並不能猜測出諸神的心思。不過在這樣的緊急關頭，也許派一個他們熟悉的人來會更放心一些——如果你早來一年就好了，在今年之前，我們的活動教授一直是喀戎。”
是神話里那個一直教導着英雄的老師？如果沒有記錯……
“他為什麼會離開？是出差嗎？他應該會回來的吧”
“因為喀戎被懷疑與營地的危難有關，儘管營地里的人都不這麼認為。至於會不會回來——也許吧，只要一切事情都被順利地解決。”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起來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既然狄先生那樣說了，那麼在你熟悉營地的相關事務之前就由我負責你的生活與訓練吧。快要晚餐時間了，我明天會把排好的課程計劃表給你。因為今年營地有些不安穩，所以不會像以往那樣有奪旗大賽什麼的活動，不過你以後總有機會玩到的。在這之前，我把你送回赫爾墨斯小屋吧。斯偷爾兄弟應該回來了。”
貝肯道夫摸摸下巴，一路上開始認真思考起日程安排。
斯偷爾兄弟已經回到了小屋，與此同時，小屋裏的其他成員也回來了大半，此刻正在擁擠的室內打打鬧鬧。那些曾讓凱特琳娜感到不安的視線消失了，這讓她放下心了不少。貝肯道夫把她送到小屋門口便告別離開，“不隨意進入其他神祇的小屋”看起來是一條約定俗成、所有人都在遵守着的規則。
“你好，雖然貝肯道夫已經和你說過了，不過還是算是比較正式的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特拉維斯斯偷爾，這是康納斯偷爾。”
兄弟中的一個將她領進小屋，另一個指揮着幾個營員挪了挪睡袋好空出一塊空地來，接着一個嶄新的睡袋被放在了擠出來的空地上。
“我們已經從你的半羊人那裏了解到你的情況，看起來你缺少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於是從營地商店偷了些。記得看管好哦，你身上的財物什麼的也是。”
兄弟中的另一個把一個橙色的袋子塞入她手中，袋子上印着“混血大本營”的字樣。凱特琳娜打開，發現是毛巾牙膏等用品，還有一些簡單的換洗衣物。
“可是——”
“啊呀啊呀，都說了別說是‘偷’的嘛。”特拉維斯拍了拍他兄弟的肩膀，朝着凱特琳娜一笑，“別擔心，他們不會發現的，你拿着用就是。”他不由凱特琳娜分說，將袋子又塞回了她懷裏，“我想貝肯道夫一路上已經把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再問我們就行。準備一下，快要晚餐了。諸神不喜歡遲到的人。”
凱特琳娜也不知道需要準備什麼，她蹲在嶄新的睡袋前，將裝着生活用品的袋子放在一邊，接着想到了斯偷爾兄弟的警告，還是拉開睡袋拉鏈將袋子放了進去。不過考慮到這裏是盜神的小屋，凱特琳娜覺得這樣做的意義也並沒有多大。凱特琳娜摸摸口袋裏的錢包，又摸摸脖子上的項鏈。小屋裏的孩子很多，斯偷爾兄弟無法將時間分給她太多，安頓好凱特琳娜后，又忙着去處理其他事情了。她靠着牆在被劃分給自己的一方空地上抱膝坐着。睡袋與吊床堆了滿屋，為數不多的幾張床邊也堆滿了東西，私人空間實在是有限。就算是凱特琳娜在福利院的集體宿舍，也比這裏大了許多。但是……
凱特琳娜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埋在了臂膀里。
嬉笑與大鬧的聲音依舊在她周圍縈繞着，水果與蛋糕的氣息悠悠地飄來。斯偷爾兄弟在房間另一端大喊大叫着維持秩序，可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用。一時間某些最深處的記憶朦朦朧朧地浮上來，凱特琳娜抓不住它們的影子，但這份霧氣般不真實的印象讓她感到放鬆。她產生了一種並不是第一次在營地住下的錯覺，這裏的一切讓她感到心安，而這種心安和福利院相比，又有些她說不出來的微妙不同。
或者應該說是有種回家的感覺嗎？凱特琳娜這樣猜測，但她並沒有住在家裏的經歷，所以並不能肯定。
“吃嗎？”
肩膀處傳來微微的觸感，凱特琳娜抬起頭，一個留着齊眉劉海，面容看起來和斯偷爾兄弟有幾分相似的女孩遞過一盒切好的蘋果，上面還插着牙籤。凱特琳娜決定不去詢問這是不是從營地的某個地方偷來的，幾日不見的笑容終於爬上她的臉頰，她從盒子裏挑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小口。
“謝謝。”
她發自內心地說出口來。
遠方傳來一陣號角聲，聽起來像是海螺發出的聲音。凱特琳娜並沒有見過海螺號角，但卻對自己的這一判斷沒有來由地信心滿滿。“十一號小屋排隊了！”特拉維斯喊了一句，小屋裏的孩子們紛紛跑出屋子，在室外高高矮矮地站成一隊，凱特琳娜急忙跟上隊伍的尾巴。赫爾墨斯小屋大概二十多個人，其他小屋的營員也出來列隊，沒有一個再有着可以和赫爾墨斯小屋媲美的龐大隊伍。
水中仙女從獨木舟湖中浮出水面，半羊人小跑着加入他們。他們按照次序向山上的露天涼亭走去，當路過樹林時，凱特琳娜恰好看見一個女孩從樹里浮現出來。“是森林寧芙。”看着凱特琳娜一眼吃驚的模樣，艾莉莎科維爾特——那個在小屋裏分享給她蘋果的女孩解釋到。
總共大概一百多個營員，幾十個半羊人，和十幾位森林寧芙與水中仙女一起在這裏就餐。涼亭中央的青銅火盆依舊熊熊燃燒着火焰，但凱特琳娜曾經看到的那位紅衣女孩卻不見了，她環視了四周，也沒發現女孩的身影，大概是沒有來或者只是她沒認出來。涼亭的石柱上燃燒着火炬，首席的長桌上只坐了坦塔羅斯一個人，此刻仍然在與觸摸不到的食物戰鬥着，並沒有多看他們一眼。剩餘的桌子按照小屋的排列次序那樣分成兩列依次排開，就如凱特琳娜所想那樣，斯偷爾兄弟帶領着他們走過了一張張空蕩蕩的桌子，直至走到了十一號桌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