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鳥畢方
第十三章火鳥畢方
那是一雙奇大的眼睛,遠遠看去,按照比例,每一顆都似籃球般大小。
我忽然想起老孔日記里的記錄,他們也看到了一雙眼睛,籃球大小,整體通紅,散發出恐怖的威壓,彷彿是位於上層的神漠視着匍匐在地、跪求寬恕的人們那樣。
突然真正看到這樣一雙眼,我竟生出一種自己異常渺小的感覺,彷彿在那雙眼睛的主人看來,我們的渺小簡直不值一提。
老薑他們早已經瞪大了雙目,即便徐隊看起來沉着穩重,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瞠目結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此刻眾人彷彿已經忘記了隱藏的危險,內心的狂熱早已令他們忽視了那個未知生物的恐怖強悍。我們心裏多麼希望冰窟窿能夠一直向前走,到達那裏,讓我們看到那雙眼睛的主人,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再看冰窟窿,他並未被那恐怖的東西嚇到,竟然還在向里深入。洞內似乎潮濕了很多,冰窟窿的針孔攝像頭上逐漸蒙上了一層水漬,電腦前的畫面像是捂上了層塑料膜,看起來有些模糊。
忽地,紅光消失了,那雙眼睛忽然一轉,似乎把頭別向了另一方。我們登時聽到一聲威嚴的聲音,好像九天上的龍吟,那聲音很細微,但難掩其中惱怒的氣息,聲音從電腦音響里傳出,無比清晰地傳進眾人耳中。陡然地,一聲清冽脆鳴打破了整個氣氛的平衡,這聲音一出,我們都替冰窟窿捏了一把冷汗。
畢方出動了!
那聲清冽鳴叫配合一道藍綠相間的奇快身影,在漆黑的空間裏猶如一道離弦之箭,只一眨眼,便要到了冰窟窿面前,這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畫面突然開始反轉,電腦上傳回的畫面上天旋地轉,冰窟窿正在洞裏進行搏鬥,他速度極快,看得出來整個人在洞裏快速移動,時而畫面竟然顛倒過來,甚至能看見畢方藍幽幽的火苗擦着攝像頭而過,可見冰窟窿所承受的危險之大。倘若是換個人,只怕早被燒成一地骨粉了。
冰窟窿不斷閃避着,快速往出口方向跑,他這一跑,還不忘打開光不斷照射着四面情況,但畫面反轉太快,冰窟窿處於快速移動之中,我們很難看清楚。
只聽見一聲脆鳴而來,藍色火焰直噴成一道火蛇,冰窟窿竟叫了一聲,整個人似乎躲得很吃力。
繼而洞內畢方的鳴叫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尖銳,冰窟窿那邊似乎用什麼東西猛拍了畢方一下,把這恐怖火禽打了一個踉蹌,那東西頓時就跟發了瘋似的,整個洞內都在回蕩它發出的尖銳叫聲。
“甌甌!”
伴隨一道沉悶聲,電光火石之間,我似乎聽見了冰窟窿蓋上瓦罐的聲音,不由得我們幾個人全都一喜,難道窟窿得手了?
畫面終於在瞬息之後重新安定下來,耳邊傳來冰窟窿的聲音:“得手。”
“哈哈哈!”老薑痛快得笑出了聲,他不住拍手稱讚,“這小哥不得了哇!沒想到他看似柔弱的身子骨竟然這麼能打,竟然徒手捉畢方。”
徐隊點頭:“這畜生,燒死我們兩名隊員,阻礙咱們任務停滯不前,總算把禍患給除了!”
老薑聽到這裏,眼神中略微有些暗淡。他身後那兩個年輕小夥子連忙安慰:“姜爺,大小陶會安息的,您老節哀。那火禽已經抓住,等小哥兒上來,咱們求他交給您處理。”
老薑的眼角里閃爍着淚花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徵求我的意見,求我等下幫他說句話。我點了下頭,再看老薑這面相,當真是情感真摯,也動了惻隱之心。
徐隊忙解釋道:“老薑跟我們共事二十多年,這輩子無兒無女也無牽無掛,他能看透一切,卻就是放不下這親人間的生死離別,本來就孤家寡人一個人習慣了,可一旦有了這親情牽挂……”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再回頭去看屏幕,突然,身後那小夥子大叫道:“快看啊,那雙眼睛又睜開了!”
我們趕緊就往屏幕上看去,冰窟窿手上打着光,正一步一步往前走,順勢看着洞內的情況,雖然洞壁上的東西大多都被那晚吸入的火焰損毀,但仍然留有一些痕迹,冰窟窿正在仔細打量着這些東西。
我心裏想要提醒,冰窟窿這次卻忽然一轉頭,便看見背後那雙紅色刺目的眼。
“嗷……”
那是一聲暴怒的清吟聲,這聲音清亮無比,彷彿能穿透一切,聲音並不太大,但傳進耳朵,卻將我們眾人震得嗡嗡失聰,十分恍惚。
自那洞中,由內而外,忽然發起一陣刺耳的聲音,就好像磁場干擾電波,形成的那種刺耳的呲呲聲,聲音瞬間彷彿在我們耳中掀起了場風暴,徐隊手快,先一步關掉聲音,不然只怕我們的耳朵會立即報廢掉。
這種聲音我聽過,那正是裏面的恐怖玩意兒要爆發出吸力時的前兆,可奇怪的是我們站在山崖上,冰窟窿就在崖下的洞內,洞內的聲音我們居然聽不到!
“畫面沒了!”老薑叫了句,我登時一怔,下方的情況這下完全沒有了消息,近在咫尺,我們卻聽不見下方洞口的聲音,電腦徹底與冰窟窿失聯,看不見畫面,徐隊連忙又叫道:“打開聲音,打開聲音!”
聲音被打開的一瞬,刺耳的呲呲聲差點把耳朵震聾。黃隊大聲吼道:“那款攝像頭可以抵抗很嚴重的電磁干擾,咱們看不見,只能把希望寄託於聽上面了。”
我心裏一個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完了完了!沒有人能從那股吸力當中逃得一命,即便冰窟窿再厲害也不行,那種力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所能抵禦的。”
我急了,急忙對準崖壁下大叫:“窟窿!冰窟窿,你還聽得見嗎!你要聽得見就給我跑快點!”
電腦音頻上頓時傳來冰窟窿快速的奔跑聲,但這聲音剛一出,聲音就完全斷了。
徐隊最後嘆了口氣,露出個頹廢表情:“完了,徹底沒消息了……”
這一刻彷彿整個崖壁都靜了,靜悄悄的一片,我甚至能聽見山風輕拂樹梢的聲音,甚至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心想:聲音呢?讓我聽到一點聲音吧,哪怕是一點,也好讓我知道裏面發生的事,冰窟窿到底怎樣了?
但令人極度不適的是,洞內那麼大的動靜,外面卻依舊毫無所感!
突然,崖壁下方突然飄出來大片翻騰的雲霧,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間從洞內透出,湧向四面八方,我們腳下的地面似乎在這一刻,都開始不穩起來。
遠處崖壁之下被燒得漆黑的地面上,往日的土灰被吸進去一層又一層,轉眼間整個天空之中粉塵飄散,灰濛濛的一片遮住了湛藍的天。那些粉塵嘩啦啦一通在空中盤旋,然後逐漸變得越加漆黑恐怖,彷彿一大團黑色陰雲降臨,堵住了整個崖壁下方,遮擋住天穹。我們面前飛沙走石的一片,完全不可見。
我最後急切大喊起來:“窟窿,窟窿!”
“走吧,小哥完了,羅晨,小哥完了。”徐隊拉着我,幾個人正要抬我走。
我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離別,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滿滿的都是信任。上次我眼睜睜看着老薑失去自己兩個親外甥,當時心裏就有些壓抑,可今天,這種生死離別的事卻又發生在我的隊友身上!
我掙脫徐隊他們的拖拽,趴在崖上,感到了越發濃厚的吸力,又一次大叫:“窟窿!窟窿!你個混賬,給我死出來!”
崖下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拉我!”
我頓時心中又驚又喜,這是冰窟窿的聲音。
徐隊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全都圍上來幫忙,我們幾人合力把繩子往上拉,徐隊他們更是用儘力氣,終於,天昏地暗之間冰窟窿被拉出來,我們所有人都欣喜而意外。
“是龍吸,快走……”
冰窟窿臨走前把他燒成的瓦罐密封起來,在稍遠的地方往地面上一放。讓我們把所有帶過來的鹽都撒在瓦罐四周,吩咐道:“誰都不準打開。”
只說完這句話,他就昏過去了。老薑原本想弄來火燒死畢方,替自己外甥們報仇,可冰窟窿昏睡前的這句話他卻極其信服,所有人頓時都不敢動。
我們忙抬着冰窟窿向山下走,便見崖壁那方黑咕隆咚一片,整個天空彷彿佈滿了陰雲,回去路上,我二爺一見我們這模樣,問道:“咋回事?”
“二爺,他被石頭砸暈了。”我趕忙挑了個理由。二爺吆喝道:“你們搞勘探也得小心點嘛,看那頭昏天暗地,趕快回去,小心下雨。”
我們趕緊就往回走,那陣黑雲越來越厚,以極快的速度擴散,十多分鐘后,忽地全部消失殆盡。我知道,那些東西肯定又被吸進了洞中。
冰窟窿一直昏睡差不多一宿,終於在第二天的中午醒來。整個村子下了一場大雨,動靜極大。黃隊冒着雨把剩下的東西全都搬運了回來,看到冰窟窿醒后的舉動后,大吃了一驚。
冰窟窿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鎖龍台後方崖壁的位置,怔怔地說道:“感覺怎麼不對了?”
我與黃隊問:“什麼不對了?”
冰窟窿卻也不說話,而是自顧自地坐在一邊,弄得我莫名其妙。
轉過天來,天清氣朗已經是十月初,冰窟窿又上了回火神崖,上次我們擺在那裏的大瓦罐還在一旁,但四周的鹽都已經沒了。
黃隊想不通地問:“窟窿,你當時弄這些鹽撒在畢方四周有什麼用處?”
冰窟窿並沒說話,徐隊他們看到我們這模樣也都站在一邊,老薑盯着這東西,欲言又止。
良久,沒什麼動靜,冰窟窿輕拍瓦罐數下,也不見響動,他說道:“鹽是用來殺它的。”
說罷,一揭瓦蓋,頓時惡臭撲鼻,遠遠地,我們聞到一鼻子噁心的臭氣。
只見那瓦罐里哪裏還有之前那隻藍綠相間的鳥兒?只剩下一罐子羽毛以及一副形似仙鶴骨骼的鳥骨,裏面到處都是膿水,只有那鳥骨上單獨的一隻腳可以確定它的身份,這傢伙正是之前令我們損失慘重,陷入困境的那隻畢方火鳥。
眾人看到那隻猶如火中煞神一般的畢方現在成了這副模樣,都有些震驚,徐隊他們估計是過來人,臉上還稍微好看點,但老薑顯然心裏有異,他忍不住問道:“燒死我兩個外甥的東西怎麼這樣就死了?”
冰窟窿一本正經道:“畢方遇鹽即化,否則,不易殺。”
老薑恍惚了一陣,並沒有再做糾纏。冰窟窿絲毫不顧惡臭,用手捉起畢方那隻奇長的腿骨,那上面有四個凸出的骨節,就像是長了四個小疙瘩。冰窟窿說:“一節百年,它活了四百多年。”
我也認真看了那骨節一眼,卻覺得這玩意兒再厲害,死了也是一堆枯骨,只是畢竟十分神奇,這畢方的火究竟得有多少攝氏度啊,竟連泥沙、鋼刀都能秒熔。
徐隊看了我們兩眼,問:“我們的隊員喪失掉兩人,沒想到這下面竟然有這樣的怪物,這真的令人震驚且難以置信,接下來我們怎麼做?都聽你們的安排。”
冰窟窿指着一個方向道:“把東西全搬上來。”
接下來的幾天真是把人都給累個半死,那些鎖環極其沉重,為了將東西搬往火神崖不被大多數村民看見,我們只得自己用背篼搬了一趟又一趟,肩膀上被勒出兩道紅杠,火辣辣的簡直不敢觸碰一下。
晚上黃隊齜着牙跟我相互抹着藥酒,再看一邊的冰窟窿,不由問道:“窟窿,你扛了一天就不疼嗎?”
冰窟窿搖搖頭。
“你不疼,我疼。”黃隊說完話,搖頭嘆息道,“那天崖上出了那麼大的事,怎麼就少了我呢?那可是龍吸啊,傳說中的東西在吞吐,還有一雙眼睛都被你們瞧見了,為什麼就沒我的份兒呢?”
我笑道:“等咱們把那東西抓住,讓你好好看個夠。”
冰窟窿卻搖頭道:“不易抓。”
黃隊問:“對了,窟窿,你之前說的策略,把那些鐵環全部串在一起,弄一條大鎖鏈下去穿鉤子釣它,這樣成嗎?鉤子放下去,可那東西在洞的最裏面,它不出來,咱們該怎麼下手?”
冰窟窿說道:“會有辦法的,事情備置妥當,我就會說。”
我就奇了,問冰窟窿:“你咋知道這麼多?為啥你都失憶了,還跟個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機靈小不懂似的,啥都知道?”
“嗨,窟窿,還真別說,你這失憶還真是古古怪怪的。說句實話,反正我覺着你這來頭也太大了點兒,現在你就算說自己是太上老君、那我也相信。”
我跟黃隊打着岔子,冰窟窿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別的可以忘,祖宗的東西不可忘。”
我頓時鬱悶道:“你也不說,就別瞎嚷嚷,省得我們跟你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
過些天來,崖上材料已經堆了滿滿的一層,老薑他們帶了帳篷過來,準備就地紮營。冰窟窿、老薑他們開始把鎖環一環一環串聯起來,將一端掛在那根固定在崖頂、結實的銅柱上。
冰窟窿就着這些鎖鏈一環掛着一環,到這天天黑,鎖鏈已經完成了多半,山頂下的雲霧氣重新升起,冰窟窿吃過飯在一旁休息。
倒是黃隊過來悄聲說道:“看來古人記載,龍這東西吞雲吐霧該是事實。你看看,才幾天的工夫,這下面崖前竟又有了白茫茫的一層霧氣,都看不清楚了。”
我們在帳篷裏面待了一晚,大概第二天的中午時分,冰窟窿全部串聯完畢,那塊三百多斤重的大魚鉤被我們協力裝上,冰窟窿已經累得沒有了絲毫力氣。
一直到下午時分,我們才靠眾人的力量將這龐大的鎖鏈、吊鉤墜下崖壁,遠遠看去,一條巨大鐵索垂直崖前,場面當真壯觀。
黃隊和冰窟窿他們再次進入洞中。冰窟窿帶上了我準備的大桶黑狗血,把它們全刷在洞壁上。並且把手中魎煉製成的香膏在洞內抹了一遍,那種突生的異香一出,就連我們這些遠遠站在崖上的人都湊着鼻子聞了又聞。
那餌,是一隻專門運回來,剝了皮的大海龜,香膏悉數淋在肉餌之上,這下異香四起,引得周圍鳥兒全都飛了過來,遠遠地在空中成群結隊,在周圍搭成了鵲橋。
冰窟窿提着我給他準備的黑狗血,在洞內做着準備,把洞裏凡是看得見痕迹的那些鑿刻全部用狗血塗抹上。
到了這裏,一切完畢,冰窟窿要我們靜等。
這天忙活到夜裏,我們幾人弄了堆火,正準備煮飯。等待期間,徐隊才問冰窟窿這一切的事情。
冰窟窿說道:“銅柱用來固定鎖鏈、魚鉤,餌肉抹上香膏,異香撲鼻,最容易把它從洞裏引出來。”
徐隊跟老薑他們臉上變色,不由驚疑道:“你們一定不是常人,說不定不是考古的,你們準備這麼多,看來……看來你們一直都知道這下面有一個怪物,你們想用這個把它釣上來對不對?”
誰知冰窟窿在這時候說道:“你們現在已經參與了進來,這件事情原本只有我們三個知道,你們現在只能放下手頭的任務跟我們做,然後等待我們組織調查簽署保密協議。”
“這……”徐隊當即變色,“這裏太過於危險,如果我們現在退出,保證不把這裏的事情說出去行不行?”
黃隊搖搖頭。徐隊無奈地點點頭:“也好,老薑這人從小學過些功夫,我也練過幾年內家拳,之前畢方衝出來的時候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我們留下來幫忙,只是……”
徐隊跟老薑這時候趕忙問我們道:“我知道你們肯定是一個神秘的組織,今天發生在這裏的都是神秘事件,只是一旦我們事後簽署保密協議,你們不會為難我們吧?”
“當然不會,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路的戰友了。”黃隊答應他們的話。然而我卻心裏一陣冷笑:“真是笑話,到了這時候這些傢伙還在裝,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算盤?冰窟窿這下可是自己決斷,沒有事先告訴龍王,看來這傢伙為了把這些人留在身邊,查詢蛛絲馬跡還真是費盡了心機。”
“洞裏鑿刻依稀可以分辨,是古時候祭祀用的陣圖,類似於冀圖。從上面的鎮紋來看,這圖騰應該可以鎖定聲音,並且擁有一種能力,令那待在洞中的東西不可出來,這點在我捉畢方的時候就有體現,它暴怒異常,我試過,這洞內明明通暢,它卻無法出來,所以,陣圖一直困着它。”
我頓時明白了冰窟窿問我要黑狗血的真相,他是用黑狗血暫時把那些圖騰鎖住,這通道相通,裏面的東西自然就能出得來,再加上他的釣鉤與那些香膏,這傢伙原來從頭到尾都對這裏了如指掌!
一想到這裏,眾人恍然大悟,老薑情緒激動道:“小哥,咱們能有多少把握?”
“魎的香味一天比一天濃,會在第三天達到巔峰,巔峰時刻,有八成機會。”
聽到他的話我們所有人都為之信服,彷彿那條東西已然是囊中之物一般,然而冰窟窿依舊皺着眉。
“嗷——”
忽地,一聲清亮的吼聲從崖下的洞內穿了出來,陣圖解封了!
那聲低吼歡快而憤怒,從洞內輕傳出來清晰落在眾人耳中,我們再也無法入睡。
黃隊、徐隊他們從帳篷里一骨碌起來,我跟老薑慢悠悠地從後跟上,但唯有冰窟窿依舊躺在那裏,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這兩天實在太累,已經睡著了。
那香膏的味道真叫一個濃香撲鼻,即便到了深夜,也依舊香得沒譜。老薑齜着牙,笑得兩個腮幫都鼓起肉來,把煙袋往地上一磕,說道:“這陣香啊,比女人身上的味兒還好聞不少咧!”
他這一句玩笑,徐隊他們也全都笑了,沒了往日的嚴肅。我們就守在周圍,不敢上去打擾,等着聽那下方的動靜,一旦有鎖鏈響墜聲,那便一定有情況。
可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所有人都頂着個大眼袋子,卻依舊什麼都沒發生,就連崖下一點風吹草動聲都沒有。
冰窟窿正好一覺睡醒,見了我們這模樣,疑惑道:“你們幹什麼?”
老薑興奮道:“小哥兒,我們等這東西上鉤呢。”
一想到那東西一身鱗甲、蜿蜒盤旋着出現在我們面前,張嘴吞雲吐霧的場面,頓時所有人都興奮無比。黃隊這時笑道:“等抓住那東西,別的不要,給你們放二斤血出來,看能延年益壽不。”
我頓時笑道:“你想變成怪物再被我們拿去研究嗎?”
黃隊趕緊閉口,老薑、徐隊他們全都笑吟吟的,冰窟窿卻說道:“洞裏陣紋被狗血覆蓋,還未完全被克制,所以它的聲音傳不遠,才會聽起來如此低沉,後天是整個香膏散發香氣最濃時刻,它最容易出動,也是黑狗血將鎮紋效力壓製得最弱的時刻。”
“這樣說來,後天它上鉤的概率才會最大吧?”我說道。
冰窟窿點點頭:“下一步我們需要商量。”
徐隊道:“你說。”
“我們原本有八成把握釣上那東西起來,但現在看來,我們的把握又要再加上一成。”
老薑瞪大了眼,問:“怎麼回事?”
冰窟窿說道:“它不是它了。”
又是這莫名其妙的話,聽得我們都一陣皺眉,但冰窟窿並不願意解釋太多。我也明白,跟冰窟窿辦事,他說的結果就是結果,過程就不必太過詳細追究。
徐隊也知道冰窟窿不願說或者說不上來,反而問道:“如果它上鉤,我們該怎麼抓住它?”
“但凡凶禽,人力不可為,必須耗盡它體能與戾氣,再想應對辦法,這裏有兩個情況。”冰窟窿說道,“第一,我們有一成可能抓不住它,那麼,如果它不受誘餌的誘惑,我們會攔不住它,它一發威就會釀成一場災難,無論如何,從此之後會失去它的蹤影。”
我們點點頭,老薑考慮后,道:“即便把握有九成,可也不是百分百就能成功的,咱們必須準備好退路。”
冰窟窿繼續說道:“第二,涉及後續合作問題,如果它上鉤,我們抓住它的概率將有六成,但須耗得它筋疲力盡才有把握。這段時間鎖龍台冀圖沒有它的支撐無法完全運轉,我們需要下地宮一探究竟,完成此次任務,再對它進行收服。”
老薑當即一拍胸脯:“我們的人身手雖比不上那位小哥,可也是實打實從生死間磨礪出來的,我前些年帶隊到過秦嶺山採集標本,當時碰上一隻鬼猴子,僥倖死裏逃生,被那身高丈八、黑乎乎的東西追着在老林子裏逃了三天三夜,我們行動上不會拖累你們。”
老薑接著說:“我們這次下去,全聽你們指揮,不過之後的功勞,能不能也算我們一份?”
冰窟窿點頭:“我同意。”
我晚上躺在被窩裏,一直在想這些事,幼時因鎖龍台所種下的那些好奇心正在一點點地解鎖,現在,我們極有可能親眼得見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這如何不讓人激動?
“晨子,喝了那麼多水,一起出去上個廁所。”黃隊走過來,打着哈欠拍我,旁邊老薑帶的倆小伙很警醒,遠遠地從對面帳篷看了我們一眼,又躺下睡去了。
黃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解開褲帶,湊在我身邊,小聲說了句:“咱們這次任務表面上很是祥和,但早已經是暗流涌動了。現在帶着老薑他們下墓,一來是怕他們暗中搞後手,二來帶他們在身邊咱們隨時都可以控制。你記住,下去之後一定要小心,我跟徐隊會留在崖上隨時查看那條被釣上來的禁忌之物。”
這一剎那,我只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變了,現實發生的事跟我的想像存在巨大偏差!
暗流涌動,一切都在向著更複雜的方向蔓延……
第二天清晨,一聲脆亮的叫聲響徹整個崖前,留下道道迴音在山間回蕩。這一天崖前的香味竟大了不少,村裡我李叔在山上砍柴都被驚動了,好不容易才被勸回去,大家都知道,狗血起作用了,下面石洞裏的陣圖的作用正在被一點點削弱。
時間在第三天的夜裏,終於沸騰起來!
那是凌晨五點多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只覺得身下躺着的大地下面發出一陣沙沙沙的聲音,就好像什麼東西在劇烈地與岩石發生碰撞一般。
聲音極其細微,如果不是整個身體躺在地上,只隔着層毛毯,根本無法感知。
那種動靜一直持續了一分多鐘,驚醒了所有人。冰窟窿突然緊盯崖前,霎時,一聲嘹亮到極致、彷彿穿破九天的輕嘯聲打破夜空的寂靜。崖下風聲大作,一時間大風飛起,颳得周圍樹木紛亂,崖下餌肉上的香味被颳得隨風而走,十里生香。
出來了,一定是它出來了!
我們所有人的心裏都一陣悸動,僅僅片刻,突然,大地一陣震動,崖下的鎖鏈噼啪地響,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夾雜着呼呼亂吹的風,一片龐大的雲霧突然蒸騰而上,霎時火神崖前竟大霧漫山。冷不丁地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那東西上鉤了!”
聽那吆喝聲一起,老薑他們臉上洋溢着激動之色,倒是冰窟窿微微起身,他並不怎麼震驚,而是一看這突如其來遮住山林的雲霧,提醒道:“注意腳下。”
啪啦……轟!
鎖鏈的激蕩聲,以及下面東西與峭壁山石的劇烈撞擊聲一起,這陣劇烈晃動已經令人把心懸起。這大風一吹起來,大片大片的濃霧直往人臉上招呼,僅片刻,我身上的衣服便被浸得濕透了,臉上一層霧水,只聽這下方轟隆轟隆的全都是聲音!
“快退。”冰窟窿吆喝一聲,我跟黃隊隨即就往外退,但聽徐隊說道:“那東西上了鉤,可現在鎖鏈不知能不能困得住。”
“咱們不能走啊,你聽腳下這顛簸聲,那傢伙的力氣太大了,要是掀翻了銅柱跑了,咱們可就完蛋了。”老薑講道。我當即就問:“咱們站在這邊又能幫上什麼忙?”
“快退!”冰窟窿再一吆喝,頓時我背後來了道影子,猛地就把我脖子一扣,猛力死掐。
大爺的!
我當即身體向後倒去,順勢翻身一個反手擒拿,把身後那傢伙手腕扣住!
現在的霧濃到沒邊,即便那人現在近在咫尺,我也看不清他面容,只得大叫:“老薑、徐隊!”
那遠處老薑他們都應了一聲。身邊不遠處黃隊忙叫:“怎麼回事?”
“那倆小夥子跟上了嗎?”冰窟窿好像知道我的意思一樣,隔着那麼遠忽然問了一句,但聽那倆小夥子在遠處也答了一聲,我就奇了怪了。
現在崖上就我們幾個,老薑徐隊和那兩個小伙都在對面,黃隊在前,冰窟窿在後,我手中抓住的這人是誰?
我正要擒他,這傢伙忽然用力掙脫,那力氣極大,也說不上來咋回事,這人身上竟滑不溜秋地像條泥鰍,我連續幾個反扣竟被他溜脫,心中詫異的同時,我也想到了一點。
剛才反扣住這人喊老薑他們,我就是怕徐隊他們搞暗中偷襲,現在不是徐隊、老薑,那這是……?
我頓時吆喝:“老薑,有人襲擊,你們注意着點兒。”
“小心,先得解決掉他們。”徐隊那旁一聲喊。冰窟窿擦着我背後就過去了,疾奔向一個方向,遠處的黃隊突然進入戰鬥,我豎著耳朵正細聽着四周動靜,突然,一聲劇烈的大地震動聲噼啪一陣,簡直要把這塊火神崖給搖晃裂了。
那聲音咚咚咚地響着,老薑大叫:“是銅柱!固定着鎖鏈的銅柱正在被拉扯!”
徐隊也叫:“小哥,那銅柱沒得問題吧?聽這聲音,要是銅柱斷了,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我剛要去找冰窟窿,突然間,背後刀鋒瞬息而至,刀還沒到,一股懾人的寒氣已經到了。
我趕忙往後一躲,裝符咒法器用的布袋直接被那刀挑出一條口子出來。我扒拉着身邊霧氣,趕緊後退,便見那前方一道黑影順勢而來,我急了,抓了把符紙二話不說劈頭蓋臉給他拍在臉上。
本來我想用符紙把這人眼睛蓋住,趁機把他解決,卻沒想到,這符紙一挨上他身,頓時傳來那“人”野獸一般的嚎叫。這傢伙身上散發出惡臭,竟然噁心異常,似乎正在快速潰爛。
好傢夥,這東西竟是邪物!
我順勢一抽雷劈木大印,將法器提在手上就要衝出去,腳下一陣顛簸,崖前鎖鏈上又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晃動,底下那東西的力氣究竟有多大可想而知!
遠處的夜空裏,叢林深處不時發出噼啪聲,似是龐大生物從林中湧出,折斷大量樹木的響動,聽着恐怖異常。
一聲近似花豹子般的叫聲響震四野,遠處鎖龍村村落里的家狗牲畜們幾聲悲鳴,再不敢發出點點聲音,似乎一切都變得越發恐怖起來。
黃隊他們距離最近,急忙往一邊趕,我順勢將一張符紙又貼在一個襲來的黑影面門,大印順勢一按,直把這傢伙打得渾身直冒黑煙,便在這時,背後一人忽然抓上我疾速飛奔。
我反手去抓他,竟被他輕輕躲過,這傢伙身子很軟,像水一樣,更像是女人的腰肢,我頓時探到他腰間的銅針。
是冰窟窿!
我剛要張嘴,這傢伙一把將我的嘴巴捂住,快速往一邊跑,大概二十多米
外,他提着一個被抹了脖子的死屍按在我面前,我當即看清了這人面容。“大……大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