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痛心疾首

千篇一律的鄉間小道，曲曲彎彎圍繞在田間地頭溝渠纏繞，跑不起來車，坑坑窪窪更是顛簸的如醉如痴，搖搖晃晃。劉曉強坐在副駕駛位子上一臉喜色，幸災樂禍起鬨，一個勁傻笑。羽隊長知道他在笑什麼，也不理睬，儘管讓孤陋寡聞，少見多怪的他笑去好了。

大城市長大的他條件優越，就沒有見過農村人這種稀奇古怪，鮮為人知的相親方式，連戀愛還沒有談，見一面就讓把姑娘帶走，這也太隨便了吧？不尊重雙方的感受，起碼的感情基礎都沒有，怎麼能在一起生活？這就是農村世世代代，亘古不變的現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見一面花好月圓入洞房，還不是一樣生兒育女過日子，有什麼可大驚小怪？

笑夠了的劉曉強，突然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咦——隊長，你臉上的傷疤全好了？咋變得這麼漂亮了？”

“呵呵……你是有眼無珠的豬眼睛啊？我本來就長得丑嗎？看不出我是風流倜儻的潘安再世，玉樹臨風嗎？”

“哈哈哈……嘔——我想吐。”劉曉強假裝乾嘔了幾聲說：“呵呵——我不是說你丑，而是把丑揭去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他自豪的說：“在媽媽的懷抱里，媽媽就是神醫華陀在世，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兒子漂泊在外櫛風沐雨，所有的傷痕都會撫平。呵呵——我這輛幾乎報廢的破車千瘡百孔，銹跡斑斑，破敗不堪，到處破碎，在媽媽絕美精妙，獨一無二的大修廠里重新回爐，經過一番修正脫胎換骨了，像新車一樣又出廠了，嫉妒吧？哈哈哈……”

“哼哼——當然嫉妒了。”劉曉強嘆了口氣說：“唉——你像新車一樣出廠了神采奕奕，光亮如新，而我卻報廢了。”

羽隊長一聽心頭一震，略一沉吟，知道他還沉浸在奶奶去世的悲痛中，想了想說：“嗯——哥們，別那麼深沉。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人老了自然就會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如果活到萬歲萬歲萬萬歲，可能嗎？把兒女們都活死了，那不是活的更痛苦嗎？嗯嗯，我奶奶死的時候，家裏也沒有告訴我，等我回家后才知道。人生演繹家常便飯，用不着傷感，要學會堂堂面對這些無法改變的痛苦，再過些年，就輪到我們的父輩們告別這個世界了，再過這些年，又輪到我們了。生生死死，川流不息，才有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們的生命歷程中，也有了別樣的感悟，這才是完美的人生。嗯嗯——你奶奶希望你無憂無慮，天天向上，快樂的活下去，可你卻垂頭喪氣，無精打采不能自拔，快樂不起來，豈不是辜負了奶奶的期望？”

“咦——對呀哥哥？”一語提醒夢中人的劉曉強，若有所思的說：“嗯嗯——隊長，你真能說，你說的對，我要積極向上，快樂的活下去，才能對得起奶奶對我的期望。”

“呵呵——這就對了。等我們倆辦完事，我帶你去看看涼州城的名勝古迹，那可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經典，感受一下古涼州博大精深的歷史底蘊，才能領悟到南控中原，北扼大漠的恢弘氣勢。嗯嗯——那些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動容故事，就是我們老祖先創造，令人感慨啊。呵呵——再到我家附近的深溝里和石羊河轉一圈，會給你留下不滅的影像。”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隊長，窩在家裏，就想你和我師傅。家裏除了親情，沒有我們的樂趣，還是我們在一塊戰天鬥地，嬉笑怒罵來勁，既是在死亡線上掙扎，有何所懼啊？更具挑戰和刺激。”

“呵呵——不錯，不錯。”羽隊長鼓勵道：“你能有這番感悟，也算是難能可貴啊——值得表揚。唉——家裏雖然好，卻不是我們的久留之地，我們就像一隻高傲的大公雞，看到了曾經孵化它的蛋殼，它再怎麼留戀也鑽不進蛋殼裏了，還是跳上牆頭，引頸高歌好。我們和大公雞也是一樣，廣闊天地才是我們揮斥方遒，潑灑熱血，實現夢想的戰場，呆在家裏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意志消沉，碌碌無為我們能安心嗎？”

“呵呵——就是，就是。”劉曉強顯得有些激動，看着他說：“隊長，你怎麼說的全是我想說的心裏話？而我卻說不出來？唉——這就是差距啊？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呆在家裏讓媽媽慣壞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了睡睡了吃，整天乏困的就像跑了幾百公里路似的，哪個難受不好受，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哈哈哈……有覺悟小夥子。哼哼——我告訴你臭小子，這一輩子我們怎麼死不知道，但是，起碼我們不會自殺。哼哼——如果有一天你一頭撞死了，你就把我和你師傅的臉丟大發了，我們倆也丟人的活不成了，就把你的屍首拖到大草原去喂狼，挫骨揚灰方解心頭之恨。咦——我擔心狼群都不會吃你臭烘烘的皮囊，倒胃口啊。”

“哈哈哈……開玩笑——怎怎，怎麼會不吃我的臭皮囊？”劉曉強開心的說道。

他裝出一副神秘地樣子，戲語說：“哼哼——因為狼群一看你就認識呀？心想，咦——這小子想當年也算是一條好漢，悍不畏死在暴風雪裏把我們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威風凜凜從我們嘴裏搶食吃生猛彪悍，何等的剽悍神勇？讓我們聞風喪膽，夜不成寐，避之不及。那麼惡劣的環境中都沒有死，怎麼會閑的一頭撞死在牆上了？死的也太有些對不起認識他的所有人了吧？真正是丟人現眼，窩囊到家了。吃了這窩囊廢的臭皮囊，不僅僅的倒胃口，還得倒吐啊，還是讓蛆吃蟲咬，風吹日晒，雨淋去吧。”

“哈哈哈……”劉曉強一聽這奇談怪論，笑得說不出話來，風馳電掣的吉普車，在偏僻閉塞的鄉裏面不多見，成了獨特的一道風景線，所有目睹的人們駐足觀看，心裏面匪夷所思。瘋瘋癲癲的樣子看起來火急火燎，難道說有什麼軍情大事不成？要不然，幹嘛這樣冒冒失失、虛張聲勢啊？

老友重逢，不甘寂寞的兩個人，說說笑笑也到了城裏。街道上店鋪林立，車水馬龍，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無心觀景的軍人，在一聲聲喇叭聲中，急不可待的吉普車風馳電掣，直接開進了軍分區大門，找到了軍分區司令員說明了情況后，司令員不敢怠慢，一聲令下讓通信班全力以赴配合。

如魚得水的他們兩個人叱吒風雲，胸有成竹，滴水不漏，就把分配在各單位的兵通知到了，唯有幾個探家的兵和上軍校的兵鞭長莫及，電話無法聯繫，只有發電報了。

瞭然於胸的羽隊長揮斥方遒，洒脫成曲，一氣呵成后一切順利完成，感激不盡首長們的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謝，吉普車告別了軍分區，來到了人流不斷的街道上，劉曉強半信半疑地說：“嗯——隊長，我們的車隊能集結起來嗎？曾經的弟兄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兵了，還能聽你的命令嗎？”

“切——這是什麼話？”羽隊長一聽，莫名地說：“他們是我帶出來的兵，怎麼會不聽我的命令？那我這個隊長也太失敗了。呃……假如他們是你，你會怎麼辦？”

“且——我還用說？我這一輩子都會聽你的命令。哼哼——不說你現在是我的隊長，就是將來你不是我的隊長，只要你吭一聲，無論我在何處？都會義無反顧來到你的身邊。”

“呵呵——這不就結了？其他的兵也會像你一樣。他們如果患得患失，違抗了我的命令，會成為他們一生的遺憾，頭腦清楚的任何人都不敢兒戲，一定會馬首是瞻，惟命是從。嗯嗯——這麼大的救援行動震驚全國，是可遇不可求，天載難逢的機會，是我們一展身手，建功立業的絕佳機會，錯過了終生遺憾。弟兄們不是傻子，接到命令就會聞風而動，此刻，就有人打報告歸隊了。呵呵——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的命令會失去威力，這點自信，還是不容置疑啊。放心吧哥們？後天一早，我站在車場裏一聲令下的時候，你看看就明白了，只是你千萬別感動的流淚哦？哦——不說這些了，我現在帶你去看老祖先創造的名勝古迹，與古人對話。”羽隊長高興的說。

吉普車左拐右拐，喇叭聲不絕於耳，提醒着人流如織的人們。這是一座以農業為主的城市，顯得文靜肅穆，古樸典雅，沒有大城市那種氣勢恢宏的高大建築，也沒有眼花繚亂的奇形怪狀，朝朝代代延續至今的街道質樸厚重，底蘊深厚，沒有多少新時代的元素和變化，自然是狹窄擁堵。

進城觀景的鄉里人，被街景吸引着，東張西望看不夠眼花繚亂，不在乎汽車到來，交通規則是怎麼回事？他們壓根兒就沒有聽說過，與他們無關。行人路不走，都擁擠在街道上，汽車速度與人流的速度沒什麼兩樣，能走就不錯了，想跑快門都沒有。

劉曉強百無聊賴，突然想起來什麼說：“咦——隊長，去年在高原上，我們車隊一班長二班長不是城裏人嗎？你這次來看到他們了沒有？”

“且——慚愧啊兄弟，我整天忙着相親，哪有時間去看他們？嗯嗯——本打算探親完了，臨走時到城裏來看看他們老友重逢，訴說衷腸，憶苦思甜倒倒苦水，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哦——哪哪，哪我們現在就去看他們好不好？”

“且且——不行。”他瞪了一眼說：“哼哼——我們是軍情緊急，耽誤不得。現在去看他們不合時宜，老戰友見面喜不勝喜，怎麼說也得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個一醉方休，你死我活，吐天窪地吧？這是起碼的人情世故，也是酒文化的體現。再說了，我們家鄉特注重以酒待客，方能顯出河西走廊的豪放，你不知道現在都叫河西酒廊了，真正是名副其實啊，不是打個招呼就能離得開啊？哪種張口就來的約定俗成，繁文縟節，讓你啞口無言，喝不死都不算喝啊？那可就防不勝防慘到家了，真真招架不住啊？我們還是日本鬼子進村，打槍的不要，莫聲張，不要驚動他們了，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有機會再來拜訪，有情後補吧。嗯嗯——這裏離車隊還有一千多公里路，離出發還不到三十個小時，馬不停蹄連軸轉，晝夜不停趕快一點，明天晚上到不了，後天一早必須到。不能按時把車隊拉出去貽誤戰機，可是要上軍事法庭，敢兒戲嗎？”

“說的也是。唉——真正想高原上那些出生入死的戰友們，一晃快一年了，我……”劉曉強深情地說。

一提起高原，就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感觸頗深的羽隊長就有些心頭髮堵，什麼叫往事不肯回首？有些血淋淋的殘酷忒過慘烈，事實讓人無法面對。高原一行驚世駭俗，雖然成就了一番事業，也取得了至高無上的驕人榮譽，可犧牲了那麼多兵折戟沉沙，付出了太過沉重的代價，是個人都不會忘記，時不時都會隱隱作痛。

現在提起來，不是往傷疤上撒鹽嗎？他瞪了一眼說：“哼哼——臭小子你有沒有說頭了？盡提些讓人傷感的事？”

劉曉強一聽，意識到話不適宜，觸及了脆弱的痛楚，伸了伸舌頭不出聲了。吉普車在街道上轉了一圈后，也沒有找到要去的地方，按捺不住的劉曉強就抱怨開了：“這這這，不會吧隊長？你你，你不是故意想在街上顯擺，兜風吧？”

“切——怎麼會是故意？時間這麼緊迫在眉睫，哪有故意的時間？城是城裏人的城，我是鄉里人進城，不熟悉就迷路了。嗯嗯——再說了，以前進城不是步行，就是騎自行車，突然開汽車逛街不適應，就有些認不得路了。”

“呵呵……不不，不至於吧？高原上沒有路都不會迷路，你卻在家鄉迷路？”

“哼哼——家鄉變成故鄉了，這隻能說明我對家鄉的陌生，書包一撂就當兵去了，最了解的就是我的村莊了。”羽隊長感慨道。

說著話，吉普車突然一頭開進了公安局，把劉曉強嚇了一跳。公安局警務室的看門人一看是軍車，也沒有人阻攔。吉普車來到一座高大雄偉的古塔跟前停下，下得車來，羽隊長指着說：“這是鳩摩羅什寺塔，和西安的大小雁塔齊名，唐僧取經路過這裏呆過十年，翻譯過詩經。”

對歷史一竅不通的劉曉強，看到如此不可多見的古建築，放眼全國都名聲顯赫，他卻沒有一點點興趣，反而莫名其妙的說：“這這這——公安局怎麼會設在這裏？”

“嗯嗯——也許是沒有其他地方辦公的緣故吧？這是對歷史的糟踐。嘖嘖嘖——你看現在破敗的樣子千瘡百孔？政府和文化部門也不修飾管理，這是犯罪，怎麼給子孫後代交代？哪裏還有一點文化名城的模樣么？嗯——我想，總有一天人們會覺醒，認識到這裏的價值世所罕見，無與倫比，還歷史本來面目。唉——這樣的歷史古迹鳳毛麟角，在全國都是唯一，不可多得，真是讓人無語……”忿忿不平的他出來公安局，一溜煙來到了白塔寺。

白塔寺的慘狀，更加是讓人出乎意料，就像殘垣斷壁的圓明園一樣觸目驚心。精美的磚雕瓦塊，都讓附近的村民們拉去蓋房了瓦礫遍地，凄慘無比，殘垣斷壁露裸在太陽下，訴說著昔日的輝煌，今日的不幸，令人扼腕，大跌眼鏡。

劉曉強看着破破爛爛的磚頭瓦塊，不解的說：“且——這有什麼呀？好像經過了打劫似的。”

羽隊長看着破敗不堪的慘狀，長出了一口氣說：“嗯嗯——白塔寺的歷史意義不得了啊——這是西藏歸入我們國家版圖的見證。明朝的時候，西藏的金輪法王和西涼王闊端，在這裏和談后的標誌性建築，在無知的人們眼裏變成了這幅尊容，真正是愧對祖先，實在是不應該呀。哼哼——有朝一日西藏再起紛爭，這就是名副其實的佐證，就會被人們重新認識。常言說的好：磚頭瓦塊也有翻身之日。”

“呃——有有，有那麼重要嗎？”劉曉強不解的問。

他抽了一根煙“呼……”砸了砸嘴巴說：“嗯嗯——你不看書不學習，就不知道我們祖先有多麼偉大？你要是了解了歷史，站在這裏，就會有一座通往過去的時光隧道，讓你知道過去的人是怎麼生活生存的？是怎樣創造歷史的？今天的人們要想知道過去，除了書籍就是這些古迹了，窺見一斑。唉——一個不懂得歷史傳承的民族，就不會有多大的發展和進步，痛煞心扉啊……”

一番感慨，把一無所知的劉曉強搞得雲山霧罩，他對羽隊長淵博的知識，佩服的五體投地。既是他不懂得什麼，也認為他說的是對地，即便是胡吹冒聊，能編出這些不可思議的故事來滔滔不絕，也不是輕而易舉的買賣。

看過了文廟、鐘鼓樓、擂台、海藏寺，皇娘娘台後，羽隊長說道：“嗯嗯——沒時間再去更遠的地方了，天梯山石窟和莫高窟一樣出名，是河西走廊的明珠，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空前絕後，無與倫比，和中東的巴比倫文化堪稱一絕，以後有機會再看吧。”

不懂行情的劉曉強一聽，卻亟不可待的說：“嘖嘖嘖，算了，算了，我的肚子餓的前心貼後背，還是找個地方吃飯吧。”

“哈哈哈……忍着。”羽隊長笑着說：“嗯嗯——在外面吃飽了，等一會到家了怎麼辦？幾分鐘就回家了，嘗一嘗我媽媽的手藝，那可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神來之筆啊。”

劉曉強一聽更覺得餓，十幾分鐘的路程，吉普車拖着巨大的塵土尾巴，來到了與村子銜接的南溝灣坡頂上，下得車來，莫名其妙幾下，就把吉普車篷子拆掉了。

詫異的劉曉強不知就裏的說：“嘖嘖嘖——隊長，你你，你這是搞什麼？搞什麼鬼？把車篷子拆掉幹嘛？”

“哼哼——吉普車是戰車，拆掉篷子，就更能顯出它的風采來了，懂不懂小朋友？嗯嗯——我們從這條深溝里下去，你就能看到四周的風景。深溝的盡頭就是石羊河，繞一圈就回家了。哦——你看看那兩顆高大的老槐樹，就是我的家。你記住，老槐樹就是航標，你以後到家裏來，就不用到處問人了。”

“呃……”劉曉強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說：“嗯嗯——我們開的又不是飛機，能直直飛過去嗎、”

“且——笨死了，呵呵——在這方圓幾十里，你無論怎麼轉圈圈，都會看到獨樹一幟的老槐樹，j不會迷路哦——”羽隊長肯定的說。

揭掉了車篷子的吉普車，彷彿就像一匹整裝待發，狂躁不安的戰馬一樣，威風凜凜嘶鳴着，就要衝鋒陷陣。對大深溝再熟悉不過的他駕馭着，手剎一松，吉普車順着陡坡失速而下，跳進了盤古開天地以來，也沒有汽車進入過的大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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