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武藝回手將劍插回了一旁侍衛的劍鞘中,轉身從木宛宛面前走過,看也沒看她一眼。
木宛宛愈發生氣了,跑到清歡身邊鬧道:“姐姐,你這個護衛也太目中無人了,他竟敢如此欺負我!”
清歡淡道:“不是你要同他比試的么?”
木宛宛點頭:“是啊,可是我打不過他啊。”
清歡:“我怎麼聽不懂了,你打不過他怎麼反成了他目中無人了?”
木宛宛深知自己沒理,但面子上過不去,仍鬧道:“我打不過他是因為…因為我沒準備好,還有他方才飛出來抓住我,抓的我手腕都沒力氣了。我不管,我要重新比!”
清歡緩緩嘆氣道:“宛宛,並非我不幫你,只是這位…怕是你我加一起都不是對手。”
木宛宛睜大眼睛仔細看着武藝道:“怎麼可能,姐姐你身手那麼厲害,除了…總之他怎麼可能…”
清歡淡淡打斷她道:“宛宛,這位是禁軍大統領——武藝。”
“武藝?!”木宛宛頗為吃驚,她並非初次聽聞武藝的名號,只是她從前聽說的武藝是個冷血無情的傢伙,哥哥也告誡過不要招惹此人,她一直以為他會是個粗野壯漢,萬萬沒想到他…他竟生的這般周正。若論樣貌、氣度和功夫,恐怕也只有言小公爺能勝他一籌了。
武藝見清歡與木宛宛頗為相熟的樣子,知她不是敵人,便放下心來,向木宛宛淡淡說了一句:“方才不知是木小郡主,多有得罪,武藝先行致歉。”
木宛宛:“你…”
武藝沒再看她,卻向清歡柔聲道:“小姐既有客人,我改日再來。”
清歡點點頭,武藝一個旋身便消失了蹤影。
木宛宛看着武藝消失的背影有點愣住,直至清歡喚她才回過神。
木宛宛不解:“他是禁軍統領,怎麼會喚你小姐呢?”
清歡只道:“他是從前陳府的舊人。”
“陳府舊人?我怎麼從前沒聽你提起過,他這樣來往於你府里可妥當么?我記得他不是錦衣衛指揮使紀辰綱的義子么?”木宛宛連連問道。
清歡笑嘆道:“你還擔心別人這樣來往於我府里妥不妥,方才是誰有門不走偏偏□□進來?”
木宛宛心一虛,嘿嘿道:“哎呀,我這不是聽說陳府舊案翻案了皇上沒有處罰漢王,怕你不高興,想來逗逗你開心嘛……”
木宛宛氣鼓鼓道:“難道我你還信不過?他才是你應該擔心的!”
清歡拿她沒有辦法,只笑着解釋道:“他是我從前的馬夫,從小與我一同長大的,就如同親人一般,我信得過他。”
木宛宛將信將疑,又追問道:“那他怎麼又成了紀辰綱的義子?”
清歡沒奈何,只得將自己與武藝舊時如何相識,以及那些過往一一說給她聽,以期證明武藝的忠實。然而這些話落在木宛宛耳里,卻是掀起了另一番戰火。
*****
陳府蒙冤昭雪的旨意下達之時,紀辰綱正與其夫人李氏在府里用膳。紀辰綱聽得手下人稟報詳情,臉色愈發沉了下去。
李氏命下人出去,自己柔聲勸道:“老爺,您切莫生氣,我們還不至於一敗塗地。”
紀辰綱“啪”地一下砸碎了手裏的茶盅,怒道:“派人把言素給我叫來!我要問問他究竟在做什麼!我費了多少心思把廖昌永抓回來,他只要定案咬定孤北境通敵叛國此案就結了,竟然給我鬧到刑部、兵部、工部三部尚書一起清查舊案!皇上想不翻案都不行!”
李氏勸道:“老爺叫姑爺來有什麼用,這案子是皇上讓他查的,如今已經這樣了…再與姑爺起了齟齬不值當的。”
紀辰綱氣道:“姑爺,我怕我沒這個好命!”
“爹爹你說什麼呢!”
紀茹萱突然闖了進來。
紀辰綱看着她來了,徑直道:“你和言素的婚事到此為止,不要辦了!”
紀茹萱:“爹爹不要胡說,還有不到一月便是大婚之日了,怎麼能說不辦就不辦呢?”
紀辰綱看着紀茹萱,只恨自己怎麼生了個這麼蠢的女兒,氣道:“別人家的孩子都和父親一條心,你們倒好,可真是我的好孩子。”
紀茹萱來時聽說了陳府一事,便爭道:“爹爹,你朝里有氣也不要怪到言哥哥身上,言哥哥又不知道皇上會把陳府的案子交給他來查。”
紀辰綱:“外面的事情你不懂,不要過問。”
紀茹萱道:“女兒知道自己不該過問,只是希望父親以後不要再說取消婚事的話了。”
紀辰綱沉默了良久,緩聲問向紀茹萱:“萱兒,你真的要嫁給素兒么?”
紀茹萱蹙了蹙眉:“爹爹不是一直也都希望我與言哥哥成親的么,今日怎麼這樣問?”
紀辰綱嘆道:“素兒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還不明白么?”
紀茹萱別過身道:“即便是現在不在,我也要嫁給言哥哥,我與他一起長大,他早晚會回心轉意的。”
紀辰綱:“他娶了你,心思卻一直在別的女子身上,你可想過你嫁過去後日子要怎麼過?!”
紀茹萱卻道:“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別的我都可以原諒。父親以後不要再為難那個陳清歡了,您這樣等於把言哥哥往外推!我只要能嫁給言哥哥就心滿意足了,您就等着抱外孫不好么?”
紀辰綱連連搖頭道:“如今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素兒…往日看在他叫我一聲義父的份上,我還想給他些機會,現在看來也必須除掉了。”
紀茹萱心一驚:“父親您要做什麼?你要對言哥哥做什麼?”
紀辰綱冷眼看向女兒,撇手道:“你與言素的婚事就此作罷,從今日起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府里,哪也不準去!”
紀茹萱忙求道:“不!我不!爹爹我求求你,這是我一輩子的願望,女兒這輩子只求您這一件事!我好不容易得到言哥哥的喜歡,我好不容易才能嫁給他,你不要…”
紀辰綱冷了臉色,向一旁的李氏道:“派人看好她,不許她出府!”
李氏連連答應着:“是,是…”命幾個僕婦將紀茹萱拉着帶下去了。
李氏剛走,外間有小廝快步跑進來稟道:“啟稟老爺,倪蕃大人回來了。”
紀辰綱驀地一愣,再回神時倪蕃已站在自己面前了。
倪蕃一身素衣,躬身行禮道:“義父,兒子回來了。”
紀辰綱神情有些意外:“蕃兒?你…你這些日子去哪了?為父多次派人去揚州找你,遍尋不得還以為你…”
以為我死了是么?倪蕃心中冷冷道。
“義父,當時兒子去奪漢王山東一案的罪證被獨孤一笑重傷,好不容易逃走後又昏倒在了山坳里,被獵戶所救。兒子醒來後記憶有所殘缺,直至前幾日才想起來自己是誰,這便緊着趕回來了。”倪蕃聲色並茂地解釋道。
紀辰綱心裏將信將疑,但面上卻是喜悅地笑道:“太好了,你沒事義父就放心了,身上哪裏可還有傷么?義父晚些時候請太醫來給你看看。”
倪蕃道:“多謝義父關心,當時的確傷得很重,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明日便可復職。”
紀辰綱微微頷首,緩道:“不急…不急,北鎮撫司近日並無什麼大案,你還是先在我府里養養身體再復職也不遲。”
倪蕃也不爭執,只笑回道:“兒子都聽義父安排。”
*****
本來刑部重查當年皇商陳石一案並不是什麼稀罕事,雖是冤案但畢竟已過六年,皇上也未下旨查辦哪位官員,只是洗刷了陳府冤屈罷了。
但是這種消息在和當年舊案息息相關的人之中傳播的甚快,旨意下去未過三日,當年工部營繕清吏司主司毛成昊之父承恩伯便請旨入宮了。
皇上允准晉見,承恩伯一見到皇上便跪拜哭泣道:“皇上,請您看在老臣數代忠心的份上,給老臣做主啊!”
皇上:“承恩伯,你已近古稀之年,快快免禮。”
承恩伯仍跪泣道:“吾皇萬歲,老臣這把年紀還沒有去地下侍奉先皇,實在是家族蒙冤閉不上這眼,老臣懇請歡皇上給老臣做主。”
皇上只得命大監將承恩伯扶起,緩問道:“卿有何冤屈?”
承恩伯道:“老臣近日聽聞六年前皇商陳石偷盜官銀一案實為冤案,一應罪名盡皆證據不足,已將陳府財產發還。皇上明鑒,老臣的么子毛成昊六年前正是因此案被下錦衣衛昭獄,而後…含冤而死。皇上既然下旨徹查了皇商陳石一案,老臣懇請皇上再多查一查老臣這逆子的死因。老臣也知道當年工部丟了一萬兩銀子,這逆子身為營繕清吏司主司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若逆子是依朝廷律法處死,老臣絕無怨言,但當年工部一應案情尚未查清,他就突然暴斃在了昭獄…他實在是冤枉啊!”
皇上眉頭緊鎖,沉默了片刻,復問道:“卿當年為何未提?”
承恩伯哭泣道:“六年前錦衣衛千戶倪蕃將成昊的屍體送回府中,說成昊是罹患時疫而死,可是老臣看過成昊的屍體,多處有傷,老臣以為若成昊沒有受這麼重的傷也就不會沾染上什麼時疫了!”
大監宗璞低聲道:“皇上,錦衣衛奉命查案,昭獄裏的刑罰雖重但是都有法可依,如此說法只怕…”
皇上抬頭看了眼承恩伯,問道:“你可有找仵作驗過屍么?”
承恩伯抹抹淚,道:“驗過,仵作也說身上的傷雖不至於喪命,但身體虛弱極有可能染時疫寒疾等病致死。”
皇上面露難色:“雖然這樣說,但既不是刑訊致死,此案恐怕…”
承恩伯於是又跪道嚎哭道:“皇上,老臣別無他意,只懇請皇上查一查當年刑訊么子是否用刑過重。成昊是老臣的小兒子,老臣年近五十了才有的他,自小全家愛若珍寶,老臣知道是自己寵壞了他,或許當年的案子也與他有關,但是刑部並未給他定罪,老臣白髮人送黑髮人,老臣苦啊…老臣想念兒子夜夜不能眠。老臣六年了從不敢進宮向皇上請旨,老臣苦苦熬着就是想等一個契機查一查成昊的死因真相,老臣死也瞑目了…老臣懇請皇上…”
承恩伯越哭越激動,甚至以頭搶地,可憐一七旬老人頭髮花白了還為兒子哭的撕心裂肺、冠歪衣散。
皇上也是如此年紀之人,平日看着長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也是焦心的很,實在很能理解承恩伯的感受,動了惻隱之心。
皇上嘆了嘆氣,再次命人將承恩伯扶了起來,下旨道:“傳,錦衣衛指揮使紀辰綱入宮晉見。”
大監宗璞復旨傳召,便有小太監一溜煙兒地疾步走出去出宮傳旨,約莫近一個時辰,錦衣衛指揮使紀辰綱便隨其進宮復旨道:
“臣錦衣衛指揮使紀辰綱,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顧着承恩伯的面子,佯怒道:“紀辰綱,你辦的什麼案子,朕將錦衣衛交給你你就是這麼給朕管的嗎!”
紀辰綱深知皇上脾氣,連連下跪道:“微臣知罪,但不知皇上近日為何事動怒,請皇上明白告知,讓臣死也做個明白鬼。”
皇上高聲道:“臣且來問你,六年前工部失銀一案你們查案時可有疏漏,可有冤屈?”
陳府案卷一下,已證實了當年卻有疏漏,紀辰綱看見一旁的承恩伯便知皇上不是指陳府,故而作不知的樣子道:“工部失銀一案年代久遠,微臣不知。”
皇上拍了下桌子:“久什麼遠,才過去六年便不記得了?你怎麼替朕管的錦衣衛?回去立刻給朕閉門思過三天,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來回朕。”
承恩伯一聽便急了,誰不知道皇上寵信紀辰綱,若今日他答應了讓紀辰綱回府閉門思過,恐怕這三天便是能換他兒子的命了。
然而承恩伯還未來得及再次上前哭求,那邊紀辰綱卻突然變了臉,道:“皇上教訓得是,微臣卻有失察的地方,像前幾日的陳府一案若非刑部尚書徹查,臣真不知言素辦案如此草率糊塗。”
紀辰綱話說了一半,裝作剛看見承恩伯的樣子,驚訝道:“承恩伯也在這兒,微臣也上了年紀有些眼花,才看到承恩伯。”
承恩伯氣道:“紀指揮使說得輕鬆,事關多少條人命的案子,您一句辦案草率糊塗就可以輕鬆過去的么?難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
紀辰綱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忙向承恩伯致歉道:“承恩伯海涵,我方才一時口快忘記了承恩伯家中有人被當年陳府案牽連致死了,我這就給您道歉。”
承恩伯怒道:“我兒子的一條命!他死時才十八歲!你一句道歉便是了事么!”
紀辰綱唉聲嘆氣道:“那麼依承恩伯的意思,卻要如何呢?”
承恩伯轉身向皇上磕頭道:“殺人償命,亘古不變的道理!老臣請求徹查,讓兇手給么子償命!”
皇上眉頭緊鎖:“這個…”
萬萬沒想到,甚至連承恩伯都沒想到,紀辰綱居然話鋒一轉道:“啟稟皇上,若是北鎮撫司當真有人在辦案過程中殺人枉法、觸犯朝廷法規,臣絕不護短!承恩伯既然如此相逼,臣也懇請皇上徹查!”
皇上突然有些不懂紀辰綱了,自己分明在替他脫罪,本想多多安撫承恩伯一番,再恩威並用一下便將此事掀過去了,他怎麼自己倒同意徹查了?
龍椅之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苦苦哀求,一個又深表大義同意徹查,若是此刻他不同意徹查,反倒顯得自己這個皇上心虛了一般。
皇上也來了脾氣,怒道:“你們都要查就查,當年是給毛成昊用的刑,立即關起來拷問!”
紀辰綱緩緩起身,淡淡道:“回皇上,是錦衣衛同知言素、言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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