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出海
宣統四年春,朝廷取消禁海令,沿海的地方興建了許多新碼頭。
碼頭落成這天,朝廷的六十艘海船一字排開,停靠在碼頭兩邊。碼頭邊上一左一右支了兩個攤位,一個位置負責招攬商戶,另一個位置負責招攬水手。
國庫空虛,打造這些個海船已經是勉強了,實在是沒有能力再裝上六十船的貨物漂洋過海了。而且每次出海都是有風險的,朝廷擔不起這個風險損失。
方仲宣想了個辦法,可以讓民間的力量參與進去,讓民間的商戶組織商品,坐上朝廷的海船出海,只需要給朝廷繳納些船稅和保護費,就可以跟着海船出海。
畢竟禁海令才剛剛頒佈,民間的商人還來不及打造大型的海船。
就算民間的商人打造了一艘兩艘海船,出海也是有風險的,先不說海盜,海盜這兩年基本上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是保不齊還有漏網之魚。
出海之後要是再分不清方向或者是遇上極端天氣,一艘兩艘的船頂不住壓力。
自己出海風險太大,還是跟着朝廷靠譜。
招攬商戶的攤位上排了長長的隊伍,這邊應徵水手的攤位看起來就有點寒酸了。負責招募的兩個先生往後拿着一本書蓋在臉上,向後靠在太師椅上,海邊太陽毒辣,太曬的慌了。
一條清秀的人影看了看排隊報名出海的商戶的隊伍,從後面走出來,徑直來到展覽水手的攤位上。
“先生,我來報名當嚮導。”
兩個先生聽見聲音趕緊把書放下,準備好筆墨問道:“姓甚名誰,祖籍?”
抬頭看見報名的是一個文弱書生,雀躍的心情瞬間就變成失望,擺擺手讓他別搗亂。
“咱們招募的是會水的,能拉帆的水手,你這文質彬彬的,大風不把你颳走了!別添亂!”
月影笑了笑,重複了一遍自己的來意:“我是來應徵嚮導的,我出過海,記得路,可以給你們當嚮導。”
前兩年跟着沈柳出了趟海,當時他們出去了二十艘船,去的時候折損了一艘,回來的時候折損了兩艘,上岸的時候還剩下十七條船。上面的貨物薛常花了兩年時間才消化完,但是他賺的盆滿缽滿。
商戶們就是嗅到了這個商機,才踴躍來報名的。
那兩個先生對視一眼,第一反應是他在吹牛,但是聯想到這兩年暗地裏流通在內地的貨物,不排除已經有人出過海的情況。
兩人收起不耐煩的態度,認真仔細地給他做了登記。
胡嚶嚶跟薛臣兩個人站在遠處的石頭上,看着這邊的盛況,胡嚶嚶戳戳他,提議道:“要不咱們也去報個名,出海轉一圈,也算不枉此生。”
薛臣抱臂看着一邊長長的隊伍,又看看另一邊只有月影一個。
“你想去?”
胡嚶嚶想着自己暈船的毛病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吧。於是她拉着薛臣上前。
“先生,我們來報名!”
剛給月影記錄完的先生抬頭看見一男一女走過來,瞬間拉下個臉。
“我們不招女人,你上船能幹什麼?一陣大風就把你刮跑了!還有你……”先生指着面無表情的薛臣嫌棄道,“我們招的是水手,你瞅瞅你瘦的,你們是兩口子吧,你能抱得動你媳婦就不錯了!趕緊回去吧,別在這兒……”
胡嚶嚶忍不住笑出了豬叫聲,被嫌棄薛臣不等他話落,一隻手提留着他的后領子把他提溜起來。忍住暴怒又把他扔下來。
嚇得旁邊的先生趕緊鋪上紙,招呼道:“小夥子,我給你們登記,你過來。”
胡嚶嚶美滋滋的跑過去先登記上信息,又把給薛臣胡亂編個名字登記上,抬頭看見月影還跟他打了個招呼。
月影一直以為薛臣死了,這會兒瞧見他還有點不敢認。月影朝他們兩個抱拳,胡嚶嚶給他回禮,薛臣手背在後面沒吭聲。
瞧見兩個先生都是一臉驚懼的看着薛臣,胡嚶嚶笑眯眯的問道:“我們什麼時候登船?”
“得等一個月之後,商人們把貨物裝上船,我們才能出發。”
給胡嚶嚶登記的那個先生還算鎮靜,胡嚶嚶哦了一聲,說道:“兩位先生到時候不上船吧?”
“不,不上。”
胡嚶嚶臉上還是笑眯眯的,說了聲:“那就好。我們夫妻倆就住在前面的小鎮子上,時候你們記得通知我們,要是沒通知到我們的話,你小心我們夫妻倆晚上找上門。”
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兩個先生喉嚨一緊,趕緊答應。等把兩人送走之後,負責這次出海的沈柳過來巡視,兩個先生趕緊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上報上去。
主要是害怕兩人是海盜。哪料到沈柳一看見胡笳這個名字,立刻爽朗大笑,還交代他們一定得通知到人。
兩人對視一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沈柳順路就拐到胡嚶嚶說的那個小鎮子,找了一圈沒找到人,無奈只得折返回去。
胡嚶嚶跟薛臣這會兒正離開小鎮四處逛呢,已經是秋天了,北方眼看着冷起來了,南方還很炎熱。
因為這個碼頭,附近的幾個鎮子都熱鬧得很,兩個人在街上逛了一大圈,胡嚶嚶靠着本能找到了一家做海鮮的飯店。靠海吃海,這邊的海鮮味道比京城的好太多。
胡嚶嚶也是才知道薛臣竟然會畫畫,於是在沒有照相機的年代,胡嚶嚶走到哪裏,覺得哪裏的景緻好了,就停下來,讓薛臣畫上兩幅畫。
一開始薛臣都照做了,後來發現他畫的這些畫都被某人送到京城去了,臉瞬間就拉胯下來了。
以後胡嚶嚶再讓他畫畫,非得哄半天才動一下筆。每次胡嚶嚶都得千方百計的哄着,再身體力行的犒勞犒勞,這傢伙才滿意。
胡嚶嚶為了讓他畫一幅碼頭上六十艘海船一字排開的圖,累得腰差點斷了。
等這幅圖送到京城的時候,言敘傾一眼就看見長長的隊伍里,一個穿紅衣服的姑娘靠在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的懷中。這兩個人無論是從神態還是舉止,怎麼看都是他們兩個人。
大熱天的傻子才會穿黑衣服,薛臣當時穿的米白色的長衫,胡嚶嚶傳了一件天青色的裙子。不得不說說薛臣的小心思,把兩個人畫進畫裏。
自從分別之後,言敘傾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的身影,哪怕是在畫中。他用手指點了點紅色衣服的小人,低喃道:“你還好嗎?”
自然沒有人回答他,他輕笑了兩聲,看着旁邊穿着黑色衣服的薛臣,胡嚶嚶應該是沒有仔細看,一群粗布麻衫的人中間,兩人太扎眼了。
方清歡推開書房的門進來。
“小廚房燉的鯽魚湯,你喝點吧。”
言敘傾放下手頭的奏摺,起身走到旁邊的小桌子上,方清歡已經盛上一碗奶白色的湯放到他面前。
“亦兒睡了?”
方清歡三個月前誕下一個小皇子,取名亦辰,剛三個月大的小孩兒吃飽了玩兒一會兒就睡了。
生過孩子之後的方清歡更加賢惠體貼。她應了一聲走到書桌前,看見胡嚶嚶送回來的畫,驚嘆道:“這是胡姑娘送回來的畫?我們的船下海了?”
兩個人現在已經絲毫不避諱談論胡嚶嚶,言敘傾放下湯碗,起身走過來從後面抱住她,兩個人一起看畫上的內容。
“六十艘海船同時出海,不知道會給我們帶回來多少財富。到時候這個場面應該很壯觀。”
方清歡指着畫上的兩個小人問道:“這幅畫是薛少主畫的?”方清歡一眼就看出來薛臣的小心思,“聽祖父說,南邊的天氣很熱,黑色和紅色的衣服最招蚊蟲,胡姑娘走南闖北,怎麼會穿着一身大紅……多半是薛少主吃醋了。”
言敘傾早就猜到薛臣的心思了,方清歡抬頭看見他唇邊的笑意,知道他是放下了。言敘傾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說道:“我真幸運,身邊由你陪着,有我們的亦兒。”
雖說已經是老夫老妻了,方清歡還是忍不住臉頰一紅。
“是皇上不嫌棄臣妾才對。”
“我們互不嫌棄。”
奶白色的魚湯放涼了,方清歡紅着臉收拾起來,走出書房。回到後面的時候言亦辰已經醒了,在奶娘的懷裏面吐舌頭吹泡泡。
看見兒子,她的心軟成一攤水,自從生過孩子之後,他們這還是第一次。他比從前更加溫柔體貼,越想她的臉越紅,看見可愛的兒子,更加堅定自己賭對了。
她何等幸運,能嫁給全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夫君。
言敘傾處理完奏章已經是深夜了,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年欽天監的批文,說他要到二十二歲之後才能議親。
跟胡嚶嚶成親是在他二十一歲那年的年底,他曾以為那一次他遇見的就是對的人,沒想到兜兜轉轉,對的人竟然主動送上門來。
他們如今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想到她今天的嬌俏,言敘傾喉頭一熱,動身往後宮去。嗯,他們以後還會有更多孩子。
如今整個後宮空置,他能去的只有一處,到了之後才發現母子二人睡得正香。
言敘傾不讓人打攪他們,低頭在兒子臉上親了親,又在方清歡額頭上印下一吻,又折身回去了。
等到出海這一天,碼頭上擺了祭台,要先祭天地海神。
薛臣受胡嚶嚶的脅迫,支了個架子把這個盛況畫下來,胡嚶嚶自己早就跑到一邊看熱鬧去了。
我們薛少主覺得自己的家庭地位直線下降,本來打算罷工不幹了,不一會兒胡嚶嚶又跑回來,跑到他的身邊,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把畫畫完。
“少主啊,你最好了,愛你呦!”
胡嚶嚶把畫收起來,安排好人往京城送,他們就準備登船了。六十艘船隻出了四十艘給商戶,餘下二十艘朝廷自用。
胡嚶嚶跟薛臣上了第一艘船,跟月影在一個船上。
沈柳在中間的船上,指揮着同行的水軍分散在兩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着大海駛去。第一天行駛一切順利,胡嚶嚶興奮得睡不着覺,拉着薛臣在甲板上看月亮。
海上的月亮比任何地方的月亮看起來都大,此情此景,胡嚶嚶很像吟詩一首,奈何她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背過幾首詩,是在是吟不出來,便只能央求着薛臣。
倒是月影在旁邊來了一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薛臣斜瞥他一眼,讓胡嚶嚶回房間換衣服。胡嚶嚶不明所以的跟着他回房間換了一身紅色的紗裙,薛臣親自給她梳了頭髮。
“出去我給你畫一幅畫。”
胡嚶嚶眼前一亮,她見過畫人物畫的最好最像的是譚晏晏,還從來沒見薛臣畫過人物。
見他們兩個出來,月影的目光落在胡嚶嚶身上,薛臣立刻瞪他一眼,嚇得他趕緊別過目光。這艘船上,沈柳安排的都是他們自己人,其他人也只當自己是透明人,沒人敢管他們在做什麼。
“你去靠在欄杆上,小心點別掉下去。”
薛臣所有的溫柔都只給了胡嚶嚶一個人,她聽話的走過去靠在欄杆上。
“一隻手向後扶着欄杆,另一隻手放在自己腿上,臉側過去眼睛看向扶欄杆的那隻手。”
胡嚶嚶照着他的吩咐擺出姿勢。
薛臣抬頭看看她,低頭在紙上落筆,大概過了一個時辰,胡嚶嚶擺着一個姿勢都快僵硬了。
“好了嗎?”
薛臣抬頭又看了她一眼,說道:“好了,你可以放鬆了。”
胡嚶嚶十分好奇他筆下會把她畫成什麼樣子。
薛臣正低頭在畫作上忙活,胡嚶嚶走過來,最先看見他認真的側顏,先是盯着他的側臉驚嘆了一會兒,可惜她不會畫畫,否則,她真想把他的側顏畫出來。
再看他筆下的自己,紅裙、側顏,被海風吹起來的頭髮和天上的明月,連她自己都驚呆了。
她……有這麼美嗎?
這神態容貌,放在後世,妥妥的一線明星!
等薛臣放下畫筆,胡嚶嚶從後面環住他的腰身,旁若無人的在他臉頰上親一口,欣賞着畫中的自己。她還沒開口說話,薛臣的聲音就冷冷的響起來。
“這幅畫你要是敢送給別人,我就把那個人的眼睛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