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暮烏案(四)
面如白紙,身如爛泥。
被帶上來后,便一把倒在了堂中,再起身不能。
周怡連忙起身前去查看,並無意外的,見着了布料掩蓋下的累累傷痕。
動刑這一關,不管哪個朝代哪個世界,都好像免不了,只是苦了那些冤屈的靈魂。
不管在哪個世界托生成了平頭百姓,若是一朝運氣不佳,便能遇上這麼一回要了命的酷刑。
時代局限,怪不得誰。
周怡只是忍不住心嘆一句,探暮烏還有呼吸,便直起身來,面向池侯。
“大人便是這麼斷案的?”冷聲詰問。
池侯被猛然升起的她氣勢驚到,一時啞然。
而後瞬時反擊道:“證據確鑿,此子卻不願畫押,不強行逼供,王妃說說,還有什麼辦法?”
周怡冷然一笑,“確鑿證據?是何物?他不願畫押,便是有冤要申,你作為斷案父母官,不想着如何查明疑點,便只能想到這麼一招強行逼供?”
連聲反問,讓池侯怒大於驚。
她雖是王妃,但在池侯這裏,也不過就是一個後院女子罷了,無權無勢,還敢在他這跟隨王爺征戰四方地老將拿喬。
他執掌鳳阿府斷案數年,從未有人敢質疑過他,她是個什麼東西,什麼都不懂也敢在這叫囂?
池侯神情怒然沉下,“王妃深處後院,不理解這些賤民貫喜偷奸耍滑的性子,也是情有可原,但王妃萬萬不應該質疑我的做法,能頂着鐵律嚴規還犯下殺人大罪的人,若是不施以酷刑,如何能得到真話?”
周怡暗暗嘆了口氣。
他不管是否有多處疑點,心內已經認定了暮烏就是兇手,並且對於弱者有極端的偏見,對於這種思想固化的人,周怡無話可說。
與他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不在他抱有偏見的想法處亂舞,直接擺出證據就好。
看師爺已經覆手在池侯耳邊低語,周怡知道,第一個證據已經擺在堂前了。
無人替暮烏聘請狀師,周怡便當他的狀師。
挺直的背脊彎下,拱了拱手道:“敢問府尹大人,指證暮烏的證據其一,是否有府衙認定的財臟,三百上品靈石的靈票?”
池侯驚異於她態度的轉變,卻還是垂眼翻開卷宗后,點頭道:“是有此證據。”
周怡起身,漠然目光直望上位者,“既已開堂,證據是否可以呈上?”
池侯眼珠轉了轉,不想被她牽着鼻子走,卻還是得循着規章辦事,無奈點頭,偏頭示意捕頭將證據呈上來。
待捕頭帶着證據回時,周怡也不向他討要檢視,而是擺手示意池侯觀看。
周怡相信,池侯定然未有仔細觀看過這作為證據的靈票,不然方才也不會一口認定暮烏就是兇手。
果不其然,池侯疑惑查看不久,眉頭漸漸皺緊。
周怡在此時平聲開口道:“大人想來也發現了,這張靈票的異樣之處。”
池侯少有的沉默。
周怡又道:“這張靈票上,有專屬於天龍票號的印章,天龍票號眾所周知,乃皇家票號,能從天龍票號取出靈票的人,無不是同皇家沾邊的貴胄——”
話語在此停頓,側身面向滿室官差士兵,“眾位身上,可能有天龍票號的靈票?”
滿室靜默。
池侯面上有些難堪,還是嘴硬道:“便是天龍票號的靈票又如何?這不更是說明了這張靈票的價值,還是改變不了暮烏見財起意,犯下手刃親人這一大罪惡。”
周怡低嘆出聲,回身面向他,“大人,作為指證他人罪惡的重要證據,竟未有查明內里緣由,這張靈票是從何人身上交到受害人身上的,他們二人有何關係,是贈與還是偷竊,其中內情大人一無所知,如何就能以此認定暮烏罪責,難不成大人此前便皆是如此草草斷案?”
池侯皮笑肉不笑道:“官差到達案發現場時,這暮烏手拿靈票,受害人躺在一旁血泊中,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如何還要對這靈票溯本追源?便當這張靈票是王妃所與又如何?難不成眾目睽睽之下,暮烏渾身浴血手拿靈票的事實還能改變不成?”
一句冷然嘲諷,卻不料一語成讖,這張靈票還真是周怡所與。
他以往皆是這般斷案,手上不知有多少因他蒙冤而死的鮮血。
周怡有些怒然,“蜃珠雖未有影像,但也說明了,受害人不是被暮烏所害,為何大人還認定暮烏是兇手?”
周怡走到癱倒在地的嚴餘興身邊,“大人也知曉今日我去了一遭知州府,內里隱情大人不想聽聽嗎?”
池侯一時沉默,不知該不該接她的話,他總覺着,周怡接下來說的,不是他想聽到的話。
但周怡並未等着他表態,便開始自顧自話。
“昨日未時時分,我變裝去了西城西寧樓,每月初一開一次的拍賣會場,在拍賣會中拍下迷陣沙盤這一珍奇靈物,拍賣會結束酉時時分,為防有人覬覦靈物,我悄然從西寧樓後門走出,來到了西郊貧民區,也就是受害人所在的區域。”
池侯漸漸感到不祥的預感,想要截住她話語。
周怡厲聲蓋過,“果不其然!居心險惡的賊子想殺人越貨追蹤而來,我不得已在小巷中躲藏,最終為保自己安危,躲進了受害人宅院!”
說到此深深鞠上一躬,“大人!我便是本案最重要的證人,不用大人傳喚,我自前來,為的就是幫我救命恩人申冤!”
說到此,池侯再也沒辦法堵住她口,只得仰靠在椅上,隨她繼續。
周怡起身,“作為證據的靈票乃我所施,便是這張我交予恩人的靈票,成為了恩人的奪命之物。”
“賊人遠走不久,心有疑慮回到我消失所在的宅院,見着同拍賣會裏如出一轍的靈票,認定我被受害人藏在院子,逼問下,受害人不從,便一不做二不休,殘忍殺害了受害人。
發生這一切之時,嫌疑人暮烏,因先前見着男裝的我同受害人親近,同家姐賭氣,自在屋中未有出現在院中,待暮烏髮現異樣出門時,塵埃落定,便只能同大人一樣,將那張靈票,認定為殺人兇手遺落的證據,緊緊撰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