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笑談歌舞昇平樂，不識馬革裹屍還 第二章、戚軍威
戚軍威被貶之前乃是從五品下的游擊將軍，雖然是雜牌，但對朝堂的尿性不要太了解，知道裏面什麼樣子，陛下初登基，有心改變當今局勢，但奈何政令出不了帝都，先帝在時，昔日大將軍原本也是能征善戰夜啼止哭般的猛將，如今卻在帝都盛傳，那大將軍在那些文人騷客的酒色攻勢下也迷了心智，更是多次與陛下不敬，就算當今聖上有意救援，卻無兵可調，無將可用。
“陛下，我可能堅持不到那時候了！”戚軍威看着眼前的地圖喃喃地說道。
就在這時，戚軍威的親衛隊長許猛上前給戚軍威倒水，正好聽到戚軍威說話，卻又沒聽清楚，下意識問道。
“將軍你說什麼?”
許猛身寬體壯，近兩米的身高，一臉橫子肉，是戚軍威從帝都帶出的親衛。
“哦！沒說什麼，只是在想戰事罷了，現在城中已經無人可用，就連女子都已經披甲上陣，對面怕是不久就要決戰了吧！”戚軍威笑了笑，直接將話題岔開。
“如果將軍還想要人，到還有幾個人，只不過沒有將軍的命令沒人敢用。”許猛說道。
“哦?我都下了八殺令還有人敢拒不從軍?”戚軍威一愣，隨後嗤笑道。
“那倒也不是，這些人現在都在死牢之中，裏面多是作姦犯科之人，文書卷宗都已經準備好了，大戰開始前就送呈刑部，如果時間來得及大概今年秋後就要問斬，縣令死了，現在這種死囚可沒人敢放，就怕到時候刑部怪罪，所以至今依舊還被關押在牢裏。”許猛想了想說道。
“哼，一群怕擔責任的蠢貨，現在戰事正酣，我軍現在缺將少兵，任何一點戰力都不能浪費，這樣吧，傳我令，如果這些人能在戰場立功，就算免去死罪也未嘗不可！”戚軍威略一思考便有了打算。
“是，我這就去！”許猛躬身準備退下，剛走兩步卻又被戚軍威突然喊住。
“算了，我也出去走走，正好看看現在外面什麼樣了，你吩咐下去，讓劉縣丞來見我，病了這麼久也該好了。”戚軍威站起來說道。
“是，不過我就怕劉縣丞的病依舊沒好。”許猛突然問道。
戚軍威身形一頓，說道：“生病也是痛苦，既然一直生病，那你就幫他解脫吧，也好省些口糧分給城中百姓吃，對了，讓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嗎?”
“將軍，這幾個月死的人太多了，你讓找的這個少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問了好多人都說沒見過，我再找找看。”許猛道。
“算了，走吧！”戚軍威沉吟一聲，讓人看不出任何錶情。
衙門大牢空地之上，戚軍威站在中間，三名衙役押解着十三名死囚跪倒在地上。
“你們中有人是殺人，有人是侮辱婦人，還有其他我不一一複述，但你們應當都知道自己罪孽，死有餘辜，換做平時你們就是死一百次我都不帶眨眼，要是讓我遇到，你們怕是早死了，然而如今敵軍兵臨城下，我軍正值用人之際，本將給你們一個機會，陣前斬敵五人，恕其罪，斬敵十人，准其入伍，敢嗎？”戚軍威負手而立，語氣冷漠，俯視眾人。
“有何不敢，就是你說話算數嗎?要知道老子犯得可是殺人的罪名。”跪着的刀疤臉聞言突然興奮的舔了舔嘴唇，嘴巴一張一合之間，面上刀疤如同蜈蚣一般扭動。
“當然算數，戚某現在雖然只是一校尉，說出來的話卻也是一口塗抹一個釘，只要你斬敵了，我便恕你無罪，放心，這裏有我寫好的公文，還有我蓋的大印，就看你敢不敢來嗎?”戚軍威嚴肅道。
“有什麼不敢，老子就要一把好刀，還你五個人頭。”刀疤露出殘忍笑容，一把從戚軍威手中拿過公文，仔細確認一遍，笑道。
“記住，敵軍的，你要是亂來，不用等秋後，我直接斬你，刀給他！”戚軍威手一揮，一把軍刀丟在刀疤面前。
“有人想要嗎?”戚軍威又問了一遍，又有人準備說話，就在這時，李大牛拎着一個布包走了過來，布包還流淌着鮮血。幫他永遠治好了。”許猛憨憨笑道，手中布包順手丟在地上，鮮血灑滿地，露出裏面劉縣丞的人頭。
“恩，那就將他家抄了吧，至於妻女就不要為難，按照八殺令來，主要是糧食。”戚軍威臉色如常，微微點頭，看都沒看地上的劉縣丞一眼。
“明白，你還有你你跟我走！”許猛笑了笑點了兩個親衛，轉身離開。
十多名死囚臉色卻是一變，只有一人臉色依舊木訥，毫無表情，眼中毫無生機。
劉縣丞官職不高，但在黃雀城這種下等郡縣裏，在那些普通人的眼中卻也是權勢滔天般的人物，出門在外也是前呼後擁般的存在，如今說殺便被殺，原本還有一些貪心的膽大的人想要藉機向戚軍威再要些好處，現在也不敢開口。
戚軍威點了點頭，對着身邊侍衛做了個手勢便準備離開。
“如果超過十人怎麼辦？可以當將軍嗎?”就在這時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戚軍威回頭看去，正是之前跪在地上，眼神木訥面無表情的少年，只是此時眼中充滿希冀。
少年一句話直接把戚軍威逗樂了，笑道：“你要真殺了十人，將軍當不了，我可以讓你當個伍長，怎麼樣?”
五人為伍，設立伍長，算是軍中最底層軍官了。
少年搖了搖頭，眼中又恢復了那種木訥之色，說道：“四個人不夠。”
少年這句話直接逗笑了戚軍威，樂道：“你年紀不大要求不少，要那麼多人做什麼！”
少年不過十五六歲，抬頭看着他這輩子見到權勢最重的人，稚嫩的說道：“我要找我妹妹，四個人不夠。”
“哦?你還有妹妹?她在哪我幫你找！”戚軍威問道。
少年卻是搖了搖頭沒有再說。
眼見戚軍威要走，這時一名衙役越過戚軍威的親兵，走到戚軍威身邊，嘆了一口氣，也算是有些求情的說道：“校尉大人，這孩子也是苦命的人，他叫楚仲飛，十年前，家裏也是兄弟姐妹三人，老大命不好，出生沒幾年就病死了，沒過多久，他妹妹有一次外出玩就再也沒回來，都說是被那天殺的人販子拐走了，他娘親找了五年也沒找到，接連兩個孩子出事，他娘得了失心瘋，沒過多久鄰裏間就傳出他娘思欲過度，撒手人寰的消息，後來只剩下他父親拉扯着他，但是他父親也是個當兵的，剛開戰沒多久就...”
衙役說道最後沒有說下去了，戚軍威卻是理解了，戰死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戚軍威所關注的，再聽到楚仲飛三字之後，便再也沒聽進其他，眼中閃過激動之色，然而這抹激動之色卻是很快就消失了，一切恢復平常，走到楚仲飛身前，蹲下身子憐惜的摸着楚仲飛的腦袋，說道：“那他現在怎麼會成為死囚，他不是英雄的子女嗎？”
“誰說不是喃！但是我朝聖祖年間，天下初定，當時太祖皇帝為了儘早恢復生產便曾下令，百姓不得傷害耕牛，一經發現，罪同殺人，秋後問斬。
這楚仲飛當時是借的盧員外家的牛耕地，然而就在戰後沒多久，他就私自殺了耕牛，還把牛肉分給了鄰居，盧員外自然將他告到了縣衙，當時李縣令還在，就是他判的案，準備秋後問斬。”一旁李衙役也是看楚仲飛可憐，便說了出來。
“我朝是有這條法律，我記得，楚...仲飛，我問你這牛真是你殺的?”戚軍威面無表情的問向楚仲飛。
“殺牛?人都要餓死了還在乎牛活不活，還真是青天大老爺，果然官官相互，枉我剛剛還高看你一眼。”這時楚仲飛冷哼一聲，撇過頭去說道。
“仲飛，怎麼和校尉大人說話的，還想不想活了?”李衙役連忙小腳踢了踢楚仲飛，小聲提醒道，他就是見楚仲飛可惜才出言幫助。
“哼！”楚仲飛冷哼一聲，頭一扭到也沒在說話。
戚軍威也沒介意，頭轉向一邊去問李衙役：“那盧員外喃，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讓他撤案了吧！”
李衙役聞言立馬說道：“誰說不是喃，我大唐立國四百餘年，這條律法還是早年間修葺的，現如今早就不合時宜了，但是上次我去盧員外府向為仲飛求情，卻是發現盧府早已人去樓空了。”
戚軍威臉色頓時難看，聲音低沉道：“你是說他們跑了?我記得大戰開始便下達封城令，他們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
“校尉大人有所不知，當初我們去的時候發現了盧員外在自家修了一條直通城外的隧道，不過我們去的時候這通道都已經被封上了，校尉大人也別怪我多嘴，我也知道您一直血戰在牆頭，但是城裏那幾戶大家怕是早就已經跑了，狡兔還三窟喃，別說他們這些在我們這有權有勢的人了，校尉現在過去怕是只能看到他們留下的不知情的下人奴婢了。”李衙役說道，如今劉縣丞身死，城裏戚軍威最大，李衙役說這麼多不無藉機抱大腿的意思。
“倒是我這段時間疏忽了他們。”戚軍威臉色如常，點了點頭蹲下身子平視楚仲飛，將其身上枷鎖卸掉，說道：“我若是沒記錯，戰事之初，當時情況稍好，雖然不能說是撫恤，但我也讓手下給陣亡的將士家屬送一些米糧，至少也夠三口之家一月有餘，省着點吃兩三月也有可能堅持到，怎麼，你沒收到嗎?”
“你家一升米能吃一月之久？還真是像娘親說的，何不食肉糜，難怪那些大家族會跑。”楚仲飛冷哼一聲說道。
“何不食肉糜?仲飛你還學過典故啊，誰教你的?”戚軍威聽后只是笑了一笑，問道。
“我娘教我的，讀書識字都是我娘教的，還有我和你不熟。”楚仲飛說道。
“哦?你娘教你讀書識字，那你讀的是什麼書，識得是什麼字！”戚軍威瞬間來了興趣，也不介意楚仲飛的態度。
因為不止大唐，整個大陸而言，讀書識字的人很少，教育基本把控在大家族、宗門的手上，普通百姓根本想要學習很難，而且價格昂貴，平時也用不到。
“幹嘛要告訴你！”楚仲飛頭一扭，不說話。
“這樣吧，你剛剛問我殺了十人如何，你要殺了十人，我便替你找妹妹如何?”戚軍威笑了笑也沒在意，起身說道。
“哼，我不信你，牢裏都聽到你頒佈什麼八殺令，現在那些大家族都跑了你卻在這無動於衷，我不信任你。”楚仲飛見壓着自己的士卒鬆了手，也站了起來，活動了下手腕，說道。
楚仲飛如今也有十五歲了，一米七的身高，在成年男人之中不高也不算矮，長相也算俊秀，但是長期營養不良直接造成了身體瘦的跟一根竹籤似的。
楚仲飛還記得那天楚天風告訴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仿若整個天都塌了，那時他便知道只有他和父親楚天風相依為命，還有一個不知道在哪裏的小妹。
從那時起楚天風也從也因此染上了酒癮，但凡隊裏放假，楚天風無不是在家醉的不醒人事，好在楚天風酒品不錯，醉了睡覺，要不是為了照顧這個醉鬼老爹，楚仲飛早就出去找自己的小妹了。
但是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的人送來一斗米，然後告訴他楚天風戰死了，屍骸都找不到了，連遺言都沒有來得及留下。
楚天風也不知那一天是怎麼過來的，也說不出當時是什麼感情，只是整個人突然愣了，一瞬間，世界上只有了自己還有那不知道在哪的妹妹，渾渾噩噩。
活下去，然後找到妹妹便成了他的執念。
戚軍威微微一笑，也不懊惱，說道：“現在大敵當前，我不想分精力與這些你口中的大家族爭鬥，但你也不要忘了，這裏是大唐，只要他們還在大唐境內，此戰結束，我向你承諾，誅滅他們三族。”
戚軍威說完，渾身如同浴血一般，殺氣凌然，讓人不敢直視。
楚仲飛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然後說道：“那好，殺了十人之後，我會找你，你不要騙我。”
“我戚軍威說出去的話就是刀山火海也會完成，帶他下去洗個澡，吃頓飽飯，挑身裝備再來見我。”戚軍威哈哈大笑，轉身離開，向城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