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王子,再見

第六十八章 王子,再見

“放這麼多的煙花,也不怕污染環境!”安曉曉一面用手扇着風,一面大聲地抱怨,“虧得他們也算個世家,怎麼越發地暴發戶起來!”

她一面說,一面悄悄地觀望着我的臉色。只聽砰的一聲,又有一朵千瓣菊花在頭頂綻放。漫天飛舞的花火照亮了江水,連同岸上的萬家燈火一起旋轉如同天上的星河。我知道安曉曉這樣是體恤我的心情,她卻不知這一切,曾經是我夢中的婚禮。

“我要是結婚啊,”那時我躲在蘇三溫暖的懷抱里,斜眼望着漫天雪花飛舞,“一定要放一夜的煙花,讓S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嫁給你。”

當時的猖狂話語還迴響腦海,眼前卻早已物是人非。身側烏沉沉的江水波濤萬丈,倒映出的一片盛世繁華彷彿水底龍宮。S城本是以清江分為南北兩界,南界是舊城,是名流寓居之所;而北界正是S市的金融中心所在。這次蘇家在迎親上別出心裁,他們雇了幾隻江上遊艇,讓賓客從對面的十六浦碼頭踏浪而行,於緩緩江面上欣賞這一場奢靡的煙花表演。

手裏的咖啡已經冷掉,握在手裏一陣陣微涼。一如此刻我的心情,不是悲痛,也沒有想像中的惱怒怨恨,只是這樣任憑一層層的失望湧上心頭,在無聲處擴大為無人可聽的吶喊嘶鳴。過江只需要十幾分鐘,東道主卻異常體貼地在甲板上擺了木桌木椅,又有幾位殷勤的招待站在邊上時時更添茶水。夜風裏有玫瑰的香氣,於最濃麗處綻放近乎腐朽的甜。

這絕非我錯覺,是安家,在遊艇的船舷上堆滿了新近空運來的羅密歐玫瑰。

“馬上就到岸了,,你還行嗎?”安曉曉看着我,臉上帶了一絲憂色,“不要勉強自己。”

這才靠岸啊,,為何江面只有幾十米,在我感覺卻像是有一生那麼久?一道幾百米長的紅毯早已滾落至腳邊,而那頭站着的,正是蘇郁芒。

“放心。”我淡淡道。到現在,隔着這來世與彼世的距離。我心裏才最終肯苦澀承認,這就是我的命。

早些年去參加婚禮,看着新娘穿varawang的婚紗是怎麼看怎麼丑。當時我實在不明白,好歹也是花了五千大洋,怎麼就拎回去這麼一件鬼東西?

而今,望着安朵朵,我豁然明白。不是varawang不好看,是沒有花到高價上去。今天的她身穿一件象牙色真絲塔夫綢拖地長婚紗,它有着大號泡泡袖、飾有荷葉邊的V領,以及長達三米的波浪般起伏的裙擺。上面手工刺繡着無數的小珍珠和貝母亮片。而頭上一頂藍寶石和碎鑽鑲嵌成的花狀冠冕,更是給她的舉手投足里增添了幾分高貴典雅的氣質。

“姐姐來了。”安朵朵的臉上綻放出一個驕傲的笑容,而後疑惑地望着我,“這位是?”

“嘉瓦何殿下。”安曉曉恭敬地向我一頜首,“她是沙特王室成員,這次是隨親王來中國做生意的。”

這實在是沒辦法了。在場的人為著蘇三的緣故多與我熟悉,叫我公然入室又不能被認出來,實在難上加難。

“有了!”前一天,正翻看着八卦新聞的安曉曉,突然從床上蹦起來,“就這麼干!”

幾條大浴巾把我全身裹了個嚴嚴實實,就連頭髮也包了起來,只剩一雙眼睛和額頭還露在外面。安曉曉從梳妝枱上拿起眼影盒,左一筆,右一筆,像畫工筆畫一樣細細勾勒起來。

“怎麼樣?”她把我往鏡子前一推,“你鼻樑高,眼眶又比別人深,這樣一準沒錯!”

出現在鏡中的儼然是個中東的信教婦女。蜜色的肌膚,勾了濃重黑色眼線的深邃雙眼。這還不夠,她甚至於為我訂了一對褐色的博士倫眼瞳。

現在的我,全身裹在濃重的黑色長袍下。不過還別說,為了掙女人的錢,這些大牌真是費勁了心思。就這件蒙頭蓋臉的女性長袍,也是D&G設計師的別出心裁。黑怎麼著,黑也有濃淺淡深的水墨畫。寬大的袖子多少像清朝旗袍的大鑲大滾,只淺色手工訂綉就有十幾層。半鏤空的桑蠶絲罩衣上,用大溪地黑珍珠點滿了花草和幾何圖案。雖然只是露了一雙眼睛,卻也別有一番來自異國的風韻。

”,“

我用阿拉伯語向她打着招呼,隨手一揮,身邊的小僕人遞上一件蒂芙尼的顏色盒子。

這小僕人不是別人,正是趙言妍。她一聽說我要去,就怎麼也不肯袖手旁觀。三個女人再加一個外國語大學的學生,整整操練了一個下午。

如果說之前也曾有疑問,聽到我的一句阿拉伯語,再加這呼奴使婢的派頭,再望向我時,安朵朵眼裏已然有了敬意:“有公主殿下來參加,實在榮幸。”

她倒是好騙,我從面紗后給了她一個笑容。倒是蘇三,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幾乎都被他望的發毛了。

看又怎麼樣,你還是和別人結了婚。想到這裏,我理直氣壯地回望他。幾個人一時無言,只有天空的煙花在嘶嘶作響。

“都快進去吧。”還是一旁的儐相識趣,忙把我們往裏面請。

一盞盞的透明琉璃燈里點着香薰蠟燭,散發出溫暖的香氣。它們用極細的玻璃線從天花板上吊下來,乍看上去猶如漫天星辰倒灌入大廳。燭光明亮而不刺眼,給大廳里的一切擺設打上一層類似香檳的暖色。

“新娘新郎交換戒指。”儐相宣佈道,隔得太遠,我看不清蘇三什麼表情,只覺得他比從前更加沉靜。安朵朵笑得成了一朵花,連同她滿身的鑽飾都在微微地露出笑容。從前的王子終究加冕為王,他身邊的女子當然也不能再是那些野花野草,唯有出自名門貴胄的王后,才能配得起他的身份。

君不見,就連最夢幻童話里的美人魚,也最後只是變成了泡沫。

賓客們舉起了酒杯。聽安曉曉說,就在前一日,蘇家和安家最終簽訂了融資的合同。是了,愛與不愛有什麼打緊?就算那愛情是鹽,哪有日日吃的白麵包來得重要?

“他來了。”身邊的趙言妍狠狠一拉我的手臂。

估計是被人灌酒的緣故,此時的蘇三一身酒氣,幾乎站都要站不穩了,“祝,,,”

他一雙眼睛幾乎要透過面紗看到我,若不是為著我那王室身份,我估計他早就一把掀開面紗看個究竟了。

也許終究曾經是枕邊人,有些東西,是不需要看到真容就能察覺的。

還是趙言妍救了場,她低頭對安曉曉嘟囔了幾句,後者裝作聽到什麼似的,對着蘇三展顏一笑:“殿下說,祝您婚姻幸福,,,”

撲通一聲,蘇三重重地向後仰過去,旁邊的伴郎忙不迭地把他扶住,“真是對不起,,,”

再見了,我的王子。

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估計是快要到冬天了,哪怕是穿着阿拉伯繡花長袍,頭髮裹着頭巾,依舊不能免除寒風從袖子裏蹭蹭地穿過。

大概人都是會變的。在時間漫長無涯的水道里,我們一天天地和過去的自己作別甚至是殺死那個自己。直到變成我們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對於蘇郁芒的離開,我像是在看一場舞台劇。因為對方太美好太過高不可攀,因此永遠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然後終於夢醒了。

也許從一開始就註定是錯的,那時的重逢,只是出於對許一梵的報復,後來在一起了,便一直生活在一種不安里,彷彿這一切都是我偷來的,而老天總有一天會拿走它。

是老天的懲罰嗎?我抬起頭看着星光漫天,韓劇里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雨點飄下來,要麼就是男二的溫柔側臉。

“喂喂喂,你慢點走啊!”背後傳來高跟鞋的踢踢踏踏。安曉曉追過來,見我滿臉淚水,她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哎呀,你別哭了……這讓我怎麼辦呀。”

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勉強一笑,別開話題:“今天真是難為你了——那怎麼說也是你妹妹。”

“我妹妹?”她哼了一聲,“你去問問,他們一家三口自得其樂,什麼時候把我當過自己人?”

兩個人在街邊的酒吧坐下來。已經過了子時,駐場歌手默默地調弦,年輕的臉上有着與年齡不相稱的疲憊。調酒師無精打采地給我們端來兩杯百利甜。

摻雜香草的甜膩奶香里略帶着苦澀氣味。去了半杯后,安曉曉的臉上開始有了微微的紅。

“你還哭呢,真沒出息。”她點着指頭嘲笑我,“不就是個男人嘛,有什麼了不起?”

她不說倒還罷,這一句就深深地激起了我的憤怒。我也懶得理她,低頭狠狠喝了一口,嗆得眼淚冒得更凶了。

“他和我媽那倒是自由戀愛,”她見我不說話,樣子有些訕訕的,“那結果呢?我媽得了產後抑鬱症,他就和她離了婚。”

這離得也太容易了吧?我瞪着眼看她,安曉曉長長的睫毛下閃過一絲冷然,“要不是他和那女的搞到一起,我媽有那麼容易抑鬱嗎?”

“那,那後來怎麼樣了?”我問道。

“精神病院。”她兩手一攤,“從此我爹就把人家閨女當自己閨女,他們是吉祥快樂的一家,當然看我這個外人礙眼。”

我默然無語。難怪她和自己爹關係這麼僵,換誰能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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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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