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復活

第六十七章 復活

一路走過來,路人都向我投來驚奇的目光。我瞅瞅自己枯黃的頭髮和纖瘦得像火柴桿一般的手臂,襯衫的味道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透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現在的我看上去大概和街邊的流浪漢差不多,甚至於還不如他們呢。

畢竟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從收容站出來,我手裏只有薄薄的一張汽車票。就連這張汽車票都還是憑臉刷來的。

“你長得真像我閨女,”我還記得義工黯然的樣子,“她離家出走這麼多年,連個電話都不打。。。。”

正狼吞虎咽吃泡麵的我,聽了這話不禁有些羨慕。起碼她女兒再怎麼叛逆,還有人盼着她回來。我呢?爹不疼娘不愛,唯一惦記我的,可能也就只有老張和蘇郁芒了。

不過這可都小半年了。別說這麼久,超過二十四小時沒被解救的人質,生存率都可以認為是0。誰能想到那個天殺的葉景明把我扔在船上走遍了四大洋?我甚至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定現在老張的辦公室里正掛着我的遺照,西山公墓里有我的衣冠冢。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溫暖的床上了。一艘經過的漁船救了我,他們驚奇於大船的焚燒,也對我能在如此的低溫下存活吃驚。

那是因為有人用他的生命溫暖我啊。我吃力地吞咽着熱粥,心裏木木的不知什麼感覺。葉景明一直沒有找到,船員們堅持說他們發現我時,除了一些輪船碎片,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老舊的長途汽車呼哧呼哧地走着,從車窗里飄進來的沙塵幾乎嗆得人咳嗽,即便如此,卻也遮蓋不了外面的春風拂面。我走的時候還是初秋,而今卻又是一年匆匆而過。想起和葉景明在船上的日子,想起蘇家的爭鬥,一切彷彿都是一場夢,而我自己則是那夢中之夢。

門開了,接着就是慘絕人寰的一聲尖叫。

“我給你燒過紙的呀!”趙言妍面色慘白,一臉惶恐,“清明節我也沒忘了給你做豆腐飯,你,你。。。”

現在的我,渾身散發著腥氣,甚至於手上還有些沒來得及擦去的泥沙,活像個夜半歸來的淹死鬼。見到她幾乎要心臟病發作的樣子,我心裏偷偷一樂,決定惡搞一把。

“祭品里沒排骨。”我嚴肅地說道,森森地向她伸過手來,“我愛吃肉。”

趙言妍已經要哭了,現在的我一隻腳站在門檻上,她想關門都做不到。

“我好冷呀,給我暖暖呀~“看到驚嚇很有效果,我心裏一陣得意,向前直楞楞地伸出兩隻手來,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向她撲過去。

一堆白花花的東西下雨一般向我撒過來。我被嚇得啊了一聲,接着,更多的白粒襲擊過來,鋪天蓋地像雹子打得臉疼。

“你幹嘛?”我一邊躲避,一邊向她大叫道。這下趙言妍更來勁了,她拎起牆邊立着的米袋子,一股腦向我倒了過來。

“靠,是我!”有幾粒米直接掉進了我的眼睛裏,這傢伙一定是鬼故事看多了,居然向我扔糯米!我一邊奮力躲避糯米的攻擊,一邊拚命地向她伸出手。趙言妍滿臉驚恐,大概她發現這猛鬼連米都不怕了,她轉身掄起凳子就想打我,誰知凳子剛舉到半空中,她腳底一滑,重重地撞在了我腰上。凳子貼着我的太陽穴就飛了出去,“當”的一聲,正中對面的大門。

好險!我倚着牆,使勁地揉着腰,多少有些驚魂未定地看着人家的大鐵門,上面被砸出了一個小坑。我的天,這一凳子要是砸我身上,我就真是變成冤死鬼了。

“你真的沒死?”趙言妍又是哭,又是笑,這半個鐘頭過去了,她依舊情緒激動,時不時地摸摸我的手臂,就好像我隨時能化成青煙跑了一樣。

“邊境保護局連追悼會都辦了。。”趙言妍抹了一把眼淚,指着牆上的錦旗說道,“你和李如楓還被評為感動S市傑出青年。”

我瞥了一眼那紅彤彤的錦旗,果然上面寫着“謝昭同志因公殉職,永垂不朽。”

難怪大半年來都沒有人找過我,甚至連刑警公佈的失蹤名單上都沒有我的名字。我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蘇三,我死了,他不知會有多難過,蘇家在我走的時候依舊危機重重,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借你手機用下,”我頭也不回地撥着那個最熟稔不過的號碼,“蘇三一定傷心死了。”

“過會再說嘛,”趙言妍一把抓過手機藏在身後,“還是先換個衣服,吃頓飯再說嘛——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搞什麼啊?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只覺得她笑的十分勉強,莫非是蘇三出事了?

“你別鬧,“想到這裏,我心裏不免一急,”你老實說,是不是蘇郁明他們——“

“蘇家的人都很好。“趙言妍的笑再也蓋不住了,她的神情一下子冷下來,像塊冰一樣冒着絲絲的寒氣,”好的不能再好了。“

這話里頗有諷刺的味道,怎麼聽怎麼彆扭。這太不像趙言妍的風格了,她一向是有事說事的爽快人。

“到底怎麼回事?”我兩隻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說,我找安以寧問。”

“他們都是混蛋!”趙言妍的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蘇郁芒,馬上就要和安朵朵結婚了。”

什麼?安朵朵?安曉曉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我腦子轟的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啊,我一定是幻覺,這一定是一場噩夢,噩夢!我拚命地掐着自己的手背,直到上面出現一道一道的淤青。我感覺不到痛,甚至連一絲的氣憤都沒有,內心只是空蕩蕩的,為什麼,為什麼?

“謝昭,你別這樣!”大概我那空洞的表情嚇壞了她,趙言妍用力地摟着我,“想哭你就哭出來啊!他不值得,不值得。。。”

一張燙金的中式婚帖,扉頁上寫着張愛玲最濫的那句情話,歲月安好,現世安穩。所有的幸福都是爛俗的,只有不幸才會標新立異。

“三個月訂婚,後天婚禮。”趙言妍的聲音里有遮不住的惱怒,“又不是白血病晚期,用得着上杆子去做人家女婿嗎?”

我翻來覆去地看着那張婚帖,一片片的紅色是遮不住的歡天喜地。半年,只有半年都不到啊,他為什麼就不能再等一等?我並不是一個要求別人知恩圖報的人,因為對這世界已經足夠失望。可是,為什麼他可以拋下我們患難與共的情分,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匆匆地做了別人的新郎?

“這種人,你幹嘛要等他?”突然想起在挪威時,葉景明看向我的悲憫目光。原來,就連他都在可憐我。也許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我一意孤行的一廂情願,只是不忍說出真相而已。

西餐廳里的冷氣很低,冷得我只是坐在那裏發抖。斷了的手臂還沒有癒合,骨縫裏透出了無窮無盡的痛楚。安曉曉垂頭喪氣地坐在我對面,用一隻叉子使勁搗着雪糕。

巧克力化得一塌糊塗,難看得就像路邊的爛泥,安曉曉抬起臉來,嘴角是嘲諷的笑,“真沒想到,我拒絕了蘇家提親,他們還能找個候補貼上!”

“這是誰的主意?“我憋了半天,只說出這一句話來。

她瞥了一眼盛滿雪糕的玻璃杯,有些厭棄地看向一邊,“蘇家在你離開時就已經是危如累卵,聯姻怕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了。我要是蘇三,我寧可餓死,也不要用這種方式來解決!”

我苦笑起來。安曉曉從小家境優裕,大概並不懂得什麼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事已至此,我對蘇三沒有什麼怨恨,畢竟,他是蘇家的繼承人,畢竟他有他的責任。這世界上的道理我比誰都懂,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得已——

只是,誰又來為我哭一哭?就算你要放手,怎麼能這樣迅速?

“要不咱們拼一把?”安曉曉眼睛一亮,站起來興奮地說道,“從來都是他們搶親,就不能咱們搶男人?相信我,蘇三要是知道你活着——”

“然後呢?”我悲哀地看着她,“蘇家的危機仍舊沒有解決。最美好的一點感情在永無止境的爭吵里消耗殆盡,打打打,鬧鬧鬧,這種日子我過夠了。”

相愛的男女,衝破了家庭的藩籬。卻在油鹽醬醋里怨恨彼此,大打出手。所謂的佳話從來都是演給人看的,那落幕之後的日子,大多腐爛不堪。我父母的悲劇已經讓我內心裏千瘡百孔,莫非我的兒女也要再來忍受一回嘛?

我承認我輸了,我沒有勇氣來面對他日後的詰責。都說愛德華八世為辛普森夫人放棄一切可歌可泣,可是那個承受者也是忐忑的,一個後悔的眼神,哪怕是有一絲的悔意,足以讓她後半生都不得安寧。

安曉曉沉默了,窗外已經開始飄起了淡淡的雨星。他們說明天是個好日子,是個適合舉行婚禮的日子。安朵朵早就在微博里秀出她的長尾婚紗了,戴安娜和凱特兩代王妃的經典宮廷款式,一切都那麼美好,美的就像個夢。

“帶我去看他的婚禮吧。”迎着她詫異的目光,我慘然一笑,“放心,我只是想看他最後一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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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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