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通吃
巧雲笑吟吟的從懷中又掏出了兩張銀票,很恭敬客氣的遞給掌柜的。
那掌柜的見了銀子喜笑顏開,也不再嘀嘀咕咕自己的損失,“幾句話掙幾百兩銀子,就算要我半條老命也值了。”
趙溧陽和巧雲趁着剛才試衣服的空當將衣衫都換了下來。
她今日出門時特意穿了一件太引人注目的白色衣衫,眼下便選了一件接近男裝樣式的衣衫,樣式和顏色都極為普通,彷彿掉入人堆里都找不着。
趙溧陽對掌柜的行禮,“多謝掌柜救命之恩。”
趙溧陽這番低姿態讓掌柜的很受用,他胖乎乎的身體撐了起來,笑得跟彌勒佛似的,“雖說拿錢辦事,但我出手救你也不全是錢的事情,我只是看你們兩個小姑娘可憐,你又說有人要你的命,我才決定搭救一把的。”
趙溧陽連忙點頭,面露感激,“掌柜深明大義,一副俠義心腸,將來一定善有善報。”
掌柜的聽得是心花怒放,連聲道:“這汴京城嫌惡,我看剛才那賊子來頭非凡,你們兩個姑娘家一定要多小心些。”
“多謝掌柜。”
趙溧陽話不多說,辭別了掌柜的,便帶着巧雲往外走。
兩個人甩開了趙貞如的人,就這麼並肩站立在汴京城內最繁華的街道上,趙溧陽丟了斗笠,一張臉就這麼暴露在外。
她偏頭看着巧雲,巧雲也在看着她。
兩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都顯得愈發凝重。
甩開趙貞如的人,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怎麼活着逃出去才是最驚險的部分。
她們兩人都心知肚明,危險,才剛剛開始。
趙貞如在清風閣里,很快就接到了趙溧陽消失的消息。
前來報告消息的是御林軍守衛張直,他將消息告訴趙貞如的時候,趙貞如站在玉簾之後,半晌都沒有反應。
他沒有想像中的暴怒和殺戮,只是沉默着,長久的坐在龍椅上。
趙貞如從來沒有想過趙溧陽會永遠都不原諒他。
他們之間……從來不曾有過過夜的仇恨。
驟然得知這樣的消息,他竟然有些不相信。
明明昨晚看着她溫柔的樣子,繾綣的眉眼,她眼睛深處的光,他明明感覺到她應該是在慢慢原諒他了。
怎麼會走得如此決絕?
趙溧陽是從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
是因為羅千青嗎?
還是因為那一天他強要了她?
趙貞如有些想笑,可是扯了扯唇,才覺面部僵硬無比,好似被一根線拉扯着。
原來…他終究是比不過羅千青。
原來,她永遠不會原諒他了。
他除了用強的手段,可能真的留不住她。
這皇宮這麼大,她竟也忍心將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裏。
九年的感情,終究錯付。
趙貞如一顆心彷彿被人放在了油鍋上,慢慢的煎,細細的熬,直到慢慢將其榨乾,所有的情緒就變成了麻木。
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什麼顧慮呢。
她無非是仗着自己的喜歡,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背叛和傷害自己。
他真不該早早的把心交了出去,才會這般任人踐踏。
趙貞如的眼睛輕輕眯起,那瞬間,彷彿所有的風都停了下來。
“陛下——”張直抿唇,跪了下去。
趙貞如回過神來,驀的起身,瞬間身上煞氣回歸,他猶如地獄之中爬出來修羅,眼底是一片平靜而決絕的神情。
“從現在開始,全城戒嚴,你緊急調動兩萬御林軍給我挨家挨戶的搜,就算是將汴京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春雷陣陣,春雨不停,如絲如縷,如光如電,伴隨着“轟隆隆”的雷聲,纏綿的細雨紛飛,落在汴京交錯縱橫的小路上,落在檐牙高啄的屋頂上,落在田野樹林之中。
汴京城裏突然又開始戒嚴了。
這一年之中,汴京皇城內先後經歷了風家逼宮、太子仙逝、羅家滅門等種種慘案,每次皇城內的血變,都伴隨着御林軍的身影。
而這次,他們又出動了。
不是簡單的幾百騎兵,而是成千上萬!
他們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汴京城內每個關卡,無論是進出城門,還是長街小巷,隨處可見那身穿銀色鎧甲手持武器的御林軍。
這樣的陣仗,還是上次四王妃失蹤的時候有過。
汴京城裏的百姓們人心惶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隱隱看着這陣仗感覺有大事情要發生。
也許是哪家的王貴又要遭殃。
也許是哪個皇宮裏的貴人出了事。
也許又是抓捕哪個窮兇惡極的歹徒。
誰知道呢。
羅家門口的血還未乾,不知哪裏又要鮮血淋漓。
兩萬禁衛軍像是漁網一般撒了出去,仔細把控着汴京城的每個角落。
除了一家首飾店的老闆來報過消息,他們便又在那條長街上耽誤了幾個時辰外,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連綿的秋雨不停,讓人心裏多了一絲煩躁。
因為下雨,又因為那些手持武器凶神惡煞的御林軍,極少有人出門,連帶着運河上面的遊船生意都不好。
這些小船本就靠着運送客人往返為生,如今行人漸少,他們便只能將船停靠在碼頭上,百無聊賴的等着零星的幾個客人。
汴京水路發達,運河可謂是修到千家萬戶,船是汴京城裏不可替代的交通工具。
平日裏這大大小小的船分散在各個港口碼頭和運河上,眼下因生意不好,全都密密麻麻的堆砌在一起,彷彿一眼望不到頭一般。
船夫們便聚在某艘船上天南海北的吹牛,說女人,說天氣,說這世道。
御林軍的人很快就到了這邊。
為首的正是張直。
兩萬御林軍分成了十五個支隊,挨家挨戶的點面式的搜索,因為趙溧陽身份敏感,沒有畫像,便只能由他們這十五個當初在太平別院當過暗衛的人帶頭搜捕。
其他的人收到的命令只是找兩個人。
兩個女人,但極有可能是男子裝扮。另外便是身高和大致長相這些模糊的信息。
他們的目標是尋找可疑人員,然後報十五個暗衛,由他們來確認和抓捕。
鋪下這樣大的排場,卻又要求他們盡量不要聲張。
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這樣找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到了碼頭,黑壓壓的看到無數只船鱗次櫛比的排在河面上。下着雨,船身飄搖,漢子們便躲在一處打牌消遣。
船夫們有眼尖的,老遠就看見一大幫御林軍正挨着船搜過來,心道不好,連忙散開,冷不丁被人抓住了,那人凶神惡煞的,抓着其中一個逃竄的船夫便問:“這裏有沒有這幾天才出現的生面孔?”
那漢子驚恐的點着頭,“有有有!那個……老李頭那船上……前兩天來了兩個漢子,說是外鄉來投奔親戚的。”
張直連忙厲聲問道:“人在哪兒?帶路!”
底下那將領一屁股踹在了漢子的屁股上,那漢子連忙摸了摸,頂着細雨帶路。
一支小精銳部隊跟着那漢子往前走,沿着河堤走到快要盡頭的位置,一艘破破爛爛的船里探出個黃皮瘦削的腦袋。
這船夫看起來五十齣頭,因常年在河岸上風吹日晒,看起來精瘦精瘦的,一雙細長的吊梢眼,偏偏生了個厚嘴唇,模樣看起來有些憨傻。
“幾位軍爺,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張直一把推開了那船夫,現在滿是污垢油膩的船簾,走進了船身。
小船猛地搖晃了一下。
屋內有兩個人,床上躺着一個,草席粗粗裹着,看不見腦袋,只看見蓬鬆污垢的頭髮,另外一個則坐在角落裏蓬頭垢面的煎着葯。
老李頭連忙趕了過來,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子,解釋道:“這位軍爺,這兩位是我遠房侄兒,家裏糟了災,爹娘都死了,就來汴京城找我,想謀個事情做。”
張直長劍出鞘,“叮”的一聲,嚇得老李頭連忙跪下,“軍爺您這是做什麼啊——”
張直挑起草席一角,本想順勢全部掀開,誰知卻看見那人黝黑的大腿上有幾個醒目的紅色斑點。
他眉頭輕輕皺起。
老李頭連忙解釋道:“我這大侄兒命不好,剛來京城沒兩天就病了,這些天發冷發熱的,渾身都長滿了紅疹子,說是癢得不行。昨天我帶他去看了大夫,偏偏大夫就開了幾幅葯,還把我們給趕出來了,說這病不得了,讓我早點準備棺材,我就不明白了,這不就是出個疹嗎?”
剛說到這裏,旁邊牆角里那蓬頭垢面的人撓了撓手臂。
張直餘光一瞥,看見了她手臂上的幾個零星的紅點。
他眼睛微微眯起,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十幾日前說是城郊附近村子裏流傳了一種帶傳染的疾病,染病的人會高燒不退,忽冷忽熱,全身上下還會長一種紅色的斑點。
這種病具有極強的傳染性,附近有幾個村莊的人因為這個病死了大半,前些日子州府的摺子才上去,陛下因為此事派了太醫院十幾位太醫前去解決。
張直眼底一抹厭惡,連帶着劍也抽離了草席。
“你侄子什麼時候來的汴京?”
“就四天前,那天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進城費了好大功夫。”
張直眉頭仍是皺着,本想上前一探那人面容,可是看着旁邊那人一直不停撓他的手臂,發出的“嗤嗤”聲音讓他心裏無端升起厭煩,“這兩個人從哪裏來的?”
“我老家南陽!”
從南陽到汴京,確實要經過其中一個疫情較為嚴重的地方。
“你這兩個侄子……看起來年齡不大啊——”
老李頭笑眯眯的摸着腦袋,“回軍爺的話,確實不大,大的那個才十五,小的才十三,要不是家裏遭了難,爹娘死透了,才不會到汴京來了。多說汴京機會多貴人也多,這兩小子年輕,說不定將來真能混得比我好咧。”
張直看了老李頭一眼。
那人看起來憨厚老實,回答也算是滴水不漏,並沒有什麼破綻。
張直一雙凌厲的眼睛又掃了一眼船上四下,隨後有些厭惡的看了那兩人一眼,急忙抽回了視線,彷彿看一眼都沾染了晦氣一般。
“最近皇城在找兩個女人,是一對主僕,大約十五六歲。要是見到了什麼可疑人物,記得及時稟報。”
老李頭眼睛滴溜溜的直轉,笑呵呵道:“軍爺,我聽說這皇城裏找人都有獎錢——”
“你若是真見了這兩人,黃金百兩不在話下。”
老李頭聽聞露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隨後喃喃道:“天爺啊,這得多少錢啊——”
“總之,看見生人記得上報。”
張直丟下這麼一句話,彷彿一刻都不想在這船上待,帶着眾人退了出去。
老李頭一直站在船上,看着那人走遠了後方才鑽回了船艙里。
船艙草席上的人已經醒了,她坐在那裏,凝聲靜氣。看見老李頭竄進來,方才幽幽睜開眼睛。
身邊巧雲遞上了二十兩銀子。
老李頭眼睛一亮,含笑接過了,在滿是油污的衣衫上擦拭了一下,擦得亮晶晶後方才放在燈火下眯起眼睛看。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老李頭很是滿意,連忙將銀子揣了起來。
趙溧陽道:“還是李哥演技好,才騙過了那些人。”
老李頭搓着手笑:“規矩我懂,你放心,我拿了你的銀子,定為你消災減禍。我這人沒什麼好,就是嘴巴牢靠,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清楚得很。”
“如此最好。”
“兩位姑娘就放心在船上住着,愛住多久住多久。”老李頭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腦袋,“這船上藏不住東西,我先把銀子收起來。兩位姑娘若有事,招呼一聲便是。”
“好。”
那老李頭說著離開了船艙,頂着斜風細雨出去。
趙溧陽連忙示意巧雲跟上去,巧雲掀開帘子一看,只見霧蒙蒙的水汽之中,李老頭徑直略過幾個船夫聚集的地方,而是徑直往城裏的方向快步小跑着。
巧雲回來,指了指城裏的方向。
趙溧陽嘆息一聲,“我們要換地方了。”
巧雲不解。
“老李頭心動了,準備兩邊通吃。吃了我的一份,把我們的信息透出去,再吃朝廷那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