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哨寨
過了沼澤地,是一片苦竹林,但林中已有了路的痕迹,再走半日,已聽到牛羊的叫聲。走到苦竹林盡頭,是一個山樑,山樑對面的一個山頭上,高高站立着一根花旗,花旗在風的吹動下,不停飄揚,一些木瓦房從楓木林的縫隙處漏出一角來。見到這,蒙白羽心中一暖,差點流下淚來。
“這便是蒙都嗎?”蒙白羽長長吸了口氣。
“不,蒙都是溟川的都邑,怎會這般小,這只是一個哨站,後來搬來了一些家眷,所以現在叫哨寨。”羅成介紹道,“你們先在這裏安頓下來,等金芃大哥回來了在作計較。”
“那行,只是能容納我這許多人嗎?”
“可以的。”
來到哨寨下,只見哨門緊閉,哨門上,是巡邏橋,幾個壯漢正手握鋼刀虎視來人。
“我是羅成,這些是失落家園的族親,開門。”羅成對橋上的人大聲喊道。
“是羅成兄弟啊,金大哥沒回來嗎?”橋上的人問。
“沒呢,金大哥命我先回來。”羅成答完,轉身對蒙白羽道,“你們先在此等候,我前去通知大家做些準備。”
羅成走後,哨門又復關上。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只聽哨門內蘆笙響起,哨門又復開啟,三個穿着盛裝的長者立於路中央,兩旁,整齊的站列着盛裝的男女老少。
蒙白羽雖也知道一些迎客禮節,卻沒見過這般儀式,有些手足無措。不說蒙白羽,除了梅老先生,眾人常年深居於金鐘山,也沒有親身體驗,都看向蒙白羽,不知如何是好。
“走。”梅老先生揮手道,先入門去,眾人這才跟着走了進去。
“天啊,你們從哪裏來?”
“你們路上還好嗎?”
……
入哨寨后,迎禮的人紛紛上前問候。
吃水喝茶,稍做休息后,眾人被幾人一隊分散到各個住戶,蒙白羽單獨被安置在一座木柱竹壁的吊腳樓中,吊腳樓內設一間大堂,三間卧房。大堂中央擺着一張茶案,茶案旁立一個櫻桃木櫃,木櫃紋路清晰,簡樸而美觀。大堂后是主卧,左右是側卧。
蒙白羽感到有些飢餓,便打開木櫃,想找一些東西來填填肚子。打開木櫃,只見木櫃內部分三層,上層放着一柄短劍,中層是各類花茶,下層放着一些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白麻布。當他見到櫃中的布匹時,口中說道“咦,好好的一個柜子,就放置一些粗布匹啊,我還道有吃的東西呢。”
蒙白羽正欲關上櫃門時,他發現那些白麻布上有些奇怪的花紋,心中好奇起來:“莫非這房屋的主人是位女子?”他於是湊近去看,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可把他吸引住了。原來那白麻布上綉着的,是圖譜。蒙白羽越看,心中越沸騰,看到最後,發現有一張弓,叫冥邪弓,旁邊有標註說它能射日月,有一把劍叫冥邪劍,能斬乾坤,是亞魯王之物。
“要是找到這兩把神器,就能殺了那惡龍,族親就可回家了。”蒙白羽想。
正想着,羅成推門走了進來:“蒙哥,飯做好了,長輩們邀你過去吃。”
“恩,好的。”蒙白羽答道,跟羅成出了門。
“去哪裏吃呢?”路上,蒙白羽問羅成。
“去金大哥的住處,那裏寬敞些。”羅成答道。
“其他人呢?”
“他們今天統一在校場吃,過後住哪戶就在哪戶吃,這樣較為便利,飯菜由我們做好了統一送去。”
“有勞了。”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我為何不與他們在校場一起吃呢?”過了會,蒙白羽又問。
“長輩們這樣安排的,我也不知道,何許他們有話要跟你聊吧。”羅成答道。
來到金芃的住處,那裏已經有人在桌前坐着等候,蒙老爺子、梅老先生、蒙老夫人、蒙中、瀟黎、尤楊、尤蓮、阿么、格羋氏、穎兒也在。
“白羽侄兒來啦,快入座。羅成侄兒也坐下來。”一老者見蒙白羽到來,立刻站了起來喊道,並引蒙白羽坐到他身邊的空位上,“我是金芃的阿爹。”
“有勞阿爹。”蒙白羽謝道。
待蒙白羽坐下,金芃之父才讓眾人開席。
這時蒙白羽才注意到,桌上除了一些家常菜之外,還有熱氣騰騰的牛肉。見到這,他不禁淚如雨下。殺牛待客,那是何等莊重。
“沒一點男子氣概。”見蒙白羽落淚,蒙老爺子責備道。
“阿爹教訓得是。”蒙白羽說著,急忙試了眼淚。
“你對羽兒的要求也別那麼刻薄,一個落魄之人,逃難途中卻連連得到熱情款待,焉有不感動落淚之理?”梅老先生看着蒙老爺子說道。
“他又不是你兒子,你還能比我懂他?”蒙老爺子瞪了眼道。
“羽兒要真是我兒子,我就是死了也值。”梅老先生道。
“你老倆別爭了,我不哭便是。”蒙白羽勸道,“我親都沒成,還是個孩子呢,哭一點都不行嗎?”
眾人被蒙白羽的話逗樂了,都哈哈笑了起來。
“白羽侄兒,等到了蒙都,我介紹一堆姑娘給你,你看中誰,就選誰做老婆,你說成不成?”金芃之父說道。
聽到這話,一旁的尤楊心一下沉了下來,她看着蒙白羽,熱淚盈眶。
“多謝阿爹美意,只是惡龍不除,我焉能沉浸於兒女之歡之中。”蒙白羽道。
說到黑龍,大家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來,都不再言語。
“不說這話,不說這話。來,喝酒,喝酒。”金芃之父打破沉靜道。
想起羅成說長輩應有話要聊,蒙白羽於是接話道:“沒事的,沒事的,家既已毀,埋在心底又能如何,何不說了出來,讓心裏舒緩舒緩?”
蒙白羽嘴上雖這麼說,但他知道,有些痛,要是能說出來,那就不叫痛。
“大家都振作起來,這不是還有我們嗎,溟川這麼大,還不能容納幾個兄弟?”金芃之父道,“白羽侄兒,你給我說說你們一路上都到吃了些什麼苦?”
蒙白羽於是把一路來所受的苦難跟金芃之父說了,只是未提打虎之事。聽了蒙白羽的話,金芃之父沉默了良久才道:“兄弟們受苦了。”
其他人也紛紛把話來安慰。
“恩人,您可沒說你徒手伏飛虎的事。”一直低頭吃飯的穎兒突然道。
“正是,這事穎兒可告訴我了。”金芃之父道。
“飛虎?”有人好奇道。
“這事我來說吧。”阿么接話道。
阿么於是把飛虎如何搶親,後來又是如何被蒙白羽打跑的經過說了。聽阿么說完,眾人都向蒙白羽投來了敬佩的目光。
蒙白羽為了轉移話題,於是開口道:“光顧着喝酒,都忘了問我們能為哨寨出什麼力氣。”
“不用不用,大家好好歇着就是,養好了身體,等我兒回來了,帶你們去蒙都見領主。”金芃之父道。
“我們總不能光吃飯,不做事。”蒙仲開口道。
“山下有面哨牆壞了,如眾兄弟真要閑得慌,幫哨寨加固哨牆也可。”一位陪同的老者說道。
“他們有的帶了傷,我看還是多歇息為好。那哨牆我們自己去加固就行。”羅成說道。
幾碗酒下肚后,說話就隨便了許多,都各自找了身邊的人聊着。蒙白羽喝到第八碗后,已覺再喝不下,只想借故離桌,但陪酒的人不肯,便又喝了十來碗,最後吐了,才被羅成送回住處,回到住處,已是午夜。羅成走後,蒙白羽躺在床上,卻不立即睡去,躺了一會,倒是越發覺得精神起來。蒙白羽於是起了身,點上蠟燭,又去翻木櫃中的圖譜來看。
“冥邪弓,可射日月;冥邪劍,能斬乾坤。”蒙白羽一邊看着,一邊念道,“可如何才能尋得這倆件神器呢?”
正思索着,屋外傳來了尤楊的聲音:“白羽哥哥,你還好嗎?”
“夜深了,尤楊妹妹還不睡嗎?”聽到尤楊的聲音,蒙白羽大聲問道,急忙把手中的圖譜放於茶案上,健步走到門前。開門后,見瀟黎和尤楊一起站在門外,便道:“哦,黎弟也來啦。”
“尤楊姐硬要我送她來看哥哥,我只好送她來了。”瀟黎答道。
“要進來嗎?”蒙白羽問。
“如是白羽哥哥還能照顧自己,我們就不進去了。”尤楊道。
“我又沒喝醉,如何不能照顧自己?”。
“說沒醉,卻又到處走動。分明醉了,卻硬要說自己沒醉,喝醉了的人,通常都會這樣說。”
“我只是覺得精神,起來坐坐而已。如果妹妹怕我發酒瘋,就進來守着我便是。”
“有尤楊姐守着哥哥,我就先回去了。”瀟黎道。
蒙白羽思索了一會,說道:“黎弟也來守着吧,免得我發了酒瘋,一女子制我不住。”說著,讓二人進了屋。
“黎弟你過來,我發現了一些東西。”蒙白羽邊說著邊走回茶案。
“什麼東西?”
“你過來看就知道了。”
瀟黎於是也走到茶案前:“這是一份圖譜嘛,我道是什麼好東西呢。”
“你再仔細瞧瞧。”
“冥邪弓,可射日月;冥邪劍,能斬乾坤。”瀟黎念道。
“要是能找到這兩件神器……”
“哥哥在說酒話呢?”瀟黎截了蒙白羽的話道。
“黎弟,你……哎呀,算了,你不懂。”
這時尤楊泡了兩碗茶過來:“你兄弟倆在爭論什麼呢?白羽哥哥,喝碗茶醒醒腦。”
“妹妹是說我腦袋糊塗了?”蒙白羽瞪了尤楊一眼。
“不是腦袋糊塗是什麼呢,不能喝就少喝點,卻硬要和別人見個高低。”尤楊埋怨道。
“我也想早早離桌的,只是盛情難拒。”蒙白羽解釋道。
“喝酒的人都這樣說。”尤楊說著,低頭去看案上的布匹,“我看這兩件東西就是個傳說,亞魯爺爺真要有這兩件神器,還能被人欺負?”
蒙白羽想想尤楊說的在理,便不再說話,只是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見蒙白羽不再說話,尤楊小聲道:“白羽哥哥生氣啦?”
“沒呢,只是你澆滅了我的希望,心中不是滋味。”
“能說出這話來,說明腦醒了。”尤楊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你還笑。”蒙白羽說著,伸手去掐尤楊。蒙白羽的手還沒伸到,尤楊已機敏地躲開了。
“你倆在我面前打情罵俏,讓我這弟弟情何以堪。”瀟黎瞪了瞪眼。
瀟黎這麼一說,蒙白羽和尤楊突然安靜下來,面面相窺,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倆,到了蒙都,把該辦的事辦了吧。這些年你們的心思,我們都明白。”瀟黎說道。
“要你多話。”蒙白羽瞪了瀟黎一眼。
“話不多行嗎?哥哥明明喜歡着尤楊姐,這麼多年你卻屁都不給人家放一個。難不成還要等尤楊姐先來跟你說?”
“黎弟別說了,再說我就回去了。”尤楊接話道,眼中充滿了淚光。
聽尤楊說要回去,蒙白羽便順水推舟道:“黎弟,是不早了,你是該送尤楊妹妹回去歇息了,明天還得起早去加固哨牆呢。”
“我不回。”見蒙白羽這麼說,尤楊心中來了氣。
“那好吧,這裏有側卧,等下困了,我和黎弟去側卧睡。”
“我看可以,我先去睡啦。”瀟黎說著,站起來往側卧去。
看着瀟黎的背影,蒙白羽無奈的搖了搖頭:“尤楊妹妹你也去睡吧。”
蒙白羽於是開了房門,讓尤楊到主卧睡。
“桌上有茶水,等下哥哥自己拿到床頭去。”尤楊進卧室時,交代道。
“恩,知道了。”蒙白羽答道,轉身拿了茶水,也進了側卧。
次日,蒙白羽帶了眾青壯年和哨寨的人一起去修哨牆,白天在山下將就着吃了午飯,晚上回來,又是一餐酒飽喝。這樣一連過了半月,哨牆修好了,酒也喝了許多。再一日,金芃回來了。
“金芃哥何時帶我們去見領主?”蒙白羽問金芃。
“吃了飯馬上啟程,這裏到蒙都還得十來天路程呢。”金芃答道。
金芃吃了飯,對留守哨寨的人交代了一番,便領着蒙白羽一眾出發了。
路上,穎兒見了金芃,便問:“在哨寨怎不見姑奶呢?”
“阿媽在蒙都呢,你既與阿爹相見,你沒問阿爹?”金芃道。
“問了,姑爺爺沒說,只說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姑奶。”
“阿爹被阿媽罵了,心情不好。”
“啊,怎麼了?”
“也不怎麼啦,就是人老了,愛嘮叨,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都習慣了。阿爸一向讓着阿媽,所以被罵煩了,索性跑來我這邊躲幾天。”
“姑奶常嘮叨啊?”
“阿媽倒不是個生來就愛嘮叨的人,多半是我們做得不對她才這樣。這次是她要阿爸去跟領主說,讓我回蒙都跟他們一起過,阿爸沒答應,所以挨罵了。”
“阿叔不與倆老住一起嗎?”
“我駐守哨寨,不能隨心所欲。”
“哦,姑爺爺不與我們一起回去?”
“阿爹說跟幾個老友玩幾天,玩夠了再自己回去。”
“這樹林這般大,他老人家自己一個人回去不怕嗎?”穎兒轉目看了看路旁茂密的樹林。
“沒什麼好怕的,這一路上又不是沒有人家,前方樹林也不那麼大了。”金芃道。
正如金芃所說,走不了半日,已見到一個哨寨,樹林也漸漸小了,繼續往前走,又出現一個哨寨,路兩旁是開了荒的地,一些玉米、大豆和青麻正鬱鬱蔥蔥長着,哨寨之下,是一些梯田,田中是綠油油的水稻。再往前走,路上已經有了一些行人,哨寨也越來越大。每經過一個哨寨,金芃都要帶蒙白羽一行前去拜會哨寨的人。每每相見,都悲喜交加,既是殺牛宰豬招待,又是送銀送物。這樣走走停停,到第二十天,終於看到了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