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溟川都邑
從金鐘山一路走來,到見蒙都城,眾人才突然覺得漫漫長路已走到了盡頭,於是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蒙都並不算大,但四周的樹木使它格外富有生機,格外富有靈性。穿過高高的城牆,走在陰濕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層層樓閣,青磚黛瓦,小橋流水,眾人心中不覺新奇萬分。
街上商業活動頗為活躍,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商鋪里,物品繁多,琳琅滿目,可供不同需求的人選擇。街道上,有人在擺攤鋪,有賣果蔬的,有賣鋤鐮的,有賣藥材的,有賣樂器的,應有盡有。
街道上雖人來人往,卻並不顯得很吵雜。當行人見到一隊陌生人突然出現時,都紛紛駐足觀看,但以為是哪個哨寨的人前來趕集,並不上前盤問。
“本想蒙都也如金鐘山一般,是個蔽塞之地,不想卻這般繁華。”看着熱鬧的街市,蒙白羽自言道。
“平日人要少一些,今日是圩日,一些人是從附近哨寨來趕集的。”走在前面的金芃介紹道,腳步慢了下來,與蒙白羽並着肩走,“金鐘山有集市嗎?”
“有的,只是沒這般大,人也少得多,平日裏也沒有什麼人,到了集日,才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來,但都是方圓百里的人,鮮少外來者。”蒙白羽答道。
過了主街道,來到了一條湖邊,湖面上,是一座索橋。湖對面的山卯,建着一些民居。
“我家就在對面的山卯上,眾兄弟先到我家落腳。”金芃說著,先上了索橋。
過了索橋,來到建築物中,才發現這裏的民居別緻雅觀,屋壁精雕細琢,甚為考究。山卯中央,是一平地,平地旁,有一棟二層民居,這是金芃的家。
剛到門口,屋裏就衝出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蹦着跳着,嘴中喊道:“哦,爹爹回來咯,爹爹回來咯。”
金芃急忙蹲下,張開雙臂迎接迎面衝來的男孩:“想爹爹嗎?”
“想,太想了。”小男孩答道,呵呵的笑着投入金芃的懷裏。
這時,一中年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你阿爹累,先讓他進屋。”說完,發現屋外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不禁楞了一下,“你們都不先回家的嗎?”
“孩子他娘,你誤會了,他們不是我哨寨上的兄弟。”金芃對中年婦人說道。原來中年婦人是金芃的夫人。
“那是?”
“是我們的族親,現蒙了難,前來投奔。”
“啊!遭了什麼難,竟這麼多人?”
“洪水。”
“那如何安頓大家?”
金芃想了想,道:“你先去告知街坊令居,讓他們來領幾個兄弟姐妹去自家食宿。”
“恩。”金夫人聽后,急忙離去,走了兩步又轉回頭來,“阿爸去你那邊了嗎?”
“去了,他說過幾天才回來。”金芃答道。
金夫人離開不久,左鄰右居都來了,有一些婦人見了眾人,一邊拭淚一邊哀嘆:“天吶,這天殺的,為何要降災難於大家?你們都好嗎?”。
“別哭了,各自都領幾個兄弟姐妹回家食宿。”金芃大聲對左鄰右居道。
來人於是各自領了一些人回家。蒙白羽、瀟黎、梅老先生、阿么、穎兒被安排在金芃家裏。蒙老爺子、蒙老夫人、蒙仲、尤蓮、尤楊和格羋氏去了另一家人。
“姑奶呢?”穎兒剛進到屋裏,便開口問道。
“阿媽去哪了?”金芃轉頭問金夫人。
“去看羅貞姨母了,剛有人來報,說羅貞姨母的眼疾又加重了。”金夫人答道。
“我道領主怎麼不來接見我們,原是姨母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是請了郎中嗎?”金芃道。
“請郎中有何用,這樣天天哭,郎中又能如何?這梅祭司也真是,怕是死了吧,那麼多年了也不來看一眼。”
“休得胡說,梅祭司健朗着呢。”金芃說著,把幾人介紹給金夫人。
“現在蒙了難才想起,以前都去哪了?”當金芃介紹梅老先生的時候,金夫人看着梅老先生咕噥道。
“貞貞她過得不好嗎?”梅老先生小聲問道。
“好不好你見了便知。”金夫人沒好氣的說。
見金夫人沒有好口氣,梅老先生轉而問金芃:“老夫能否去看看她?”
“梅祭司莫急,從哨寨出發前,我已命羅成前來報信,現在安心等待領主的接見便是。”金芃道。
金夫人不再理會梅老先生,她與穎兒相認之後,自個去了廚房。金夫人離開后,金芃小聲說道:“我家夫人不會說話,請梅祭司不要見怪。”
“不會,不會。”梅老先生說著,環視了周圍,“你這房屋挺寬敞的。”
“自家人住倒是足夠,但要來了三五個客人,卧房就不夠了,本想找個日子擴建,如今邕州那邊卻對溟川虎視眈眈,也不知哪時會打起來,我只能日日夜夜在哨寨守着,實在抽不得身來。”金芃嘆道。
“邕州人為何要對溟川虎視眈眈呢?”一旁的穎兒問道。
“他們看不得我們有吃喝,看不得我們穿百褶裙,看不得我們有牛羊。”金芃道。
“他們沒有吃就不會自己去種,沒有穿就不會自己去織,沒牛羊就不會自己去養,偏要來眼紅人家?”穎兒顯出了不解的神情。
“你還小,不懂這些。”金芃一邊說著,一邊拿了凳子來給蒙白羽等人休息,自己也坐下來跟蒙白羽等人拉家常。
金夫人很快做好了飯菜,當擺桌落座吃飯之時,羅成帶着幾個人走了進來。
“金大哥,領主要你去他那裏一趟。”羅成對金芃道。
“我吃了飯就去。”金芃道。
“怕你沒得吃了,領主讓你馬上去。”羅成說完,看了隨他來的人一眼。
“金大哥,換了裝束走吧。”來人中一人說道。原來金芃忙着招呼蒙白羽等人,一時忘了換去戰服。
“好吧,看來領主有好吃的招待。”金芃無奈的搖了搖頭。
“誰是蒙白羽?”說話的那人又問。
“在下便是。”蒙白羽站起來答話。
那人看了蒙白羽一眼,並不搭腔,而是把目光轉到了梅老先生身上:“這位老者想必就是梅祭司了?”
“老夫正是。”梅老先生也站了起來。
“綁了。”那人聲色俱厲道。
“這怎麼回事?”金芃猛的站了起來,“梅祭司可是我的客人。”
“這你甭管,你管不了。”
“這是在我家,我如何管不了?”金芃氣得滿臉通紅。
“領主這樣吩咐,怪我們不得。既然這是你家,我們到外面綁便是。”那人說完,轉頭對梅老先生道,“梅祭司如是識趣,自己走到外面來。”
那人說完,帶人退了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來人退出去后,金芃責問羅成。
“我也不知道,領主只是對金大哥擅自帶人進入溟川很生氣,要金大哥前去解釋,卻沒說對別人如何。”羅成答道。
“你好生護着梅祭司等人,我去找領主理論。”金芃說著,邁開腳步往門外走。
“使不得,使不得。”梅老先生急忙上前攔住了金芃。
“梅祭司,你這是為何?”金芃急道。
“都是我的錯,你不能趟這渾水,我出去便是。”梅老先生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蒙白羽等人見狀,也急忙跟了出去。
“你們想對先生如何?”走到外面,蒙白羽質問來人。
“我們不知,你見了領主,自己問他老人家。”來人嘴裏說著,手卻往梅老先生身上套繩子。
蒙白羽正欲上前阻止,梅老先生喝道:“羽兒不可,晾那老兒也不敢把老夫如何。”
看着梅老先生被綁,蒙白羽不知所措,心中滿是屈辱。正當他欲再次上前阻止之時,金芃已換了裝束出來:“各位兄弟放心,我這就找領主去。”
“金大哥,你不用去了,領主有指,如見梅祭司的人動了氣,你便呆在家裏陪他們。”來人見金芃出來,嚴聲道。
“我偏要去。”金芃怒道。
“那你看看下面。”來人說著,指了指山下。眾人這才發現,山卯下各通道,已被黑壓壓的人封鎖。
看着梅老先生被帶離的背影,蒙白羽心中頓生悲涼之情,只道金鐘山與溟川一家親,卻不想剛到蒙都,就遭到這樣的對待,將來的日子,怕是諸多波折吧?
“蒙老弟,別看了,進屋吃飯。”金芃看蒙白羽站着一動不動,小聲說道。
聽到金芃說話,蒙白羽才回過神來:“小弟心中着急,哪還有心情吃飯呢?”
“無論發生什麼事,飯總是要吃的。再說梅祭司不會有事的,領主真要對他如何,當年就做了,何須留到今日?”金芃安慰道。
聽了金芃的話,蒙白羽心中才有了些許寬慰,於是進了屋吃飯。桌上,大家吃着飯,卻都不說話。為了打破沉悶,金芃開口道:“喝點酒如何?”
“喝一點吧。”蒙白羽道。
金芃便讓金夫人找來空碗放在每個人面前,往各個碗中倒滿酒,酒倒好后,約了酒,抬起碗就一飲而盡。喝完,見蒙白羽等人還未抬起碗來,於是說道:“酒不好,大家將就着喝。”
蒙白羽於是也抬起碗來一飲而盡。他平日也喝兩口,如今梅老先生被抓,酒雖是好酒,喝着卻覺得是在喝那苦水一般,難以下咽,但金芃如此盛情,也不能掃了他的面,只裝着意猶未盡的模樣:“酒好,再來一碗。”
金芃給蒙白羽又添了一碗,一邊倒酒一邊道:“蒙老弟是個爽快之人,老哥喜歡,哈哈。”說完,又對其他人道,“你們別光顧着吃飯,也都喝一點。”
其他人於是也都抬起碗來,道了謝,才一飲而盡。
原打算只喝一點,但真起了頭,再停不下來了,菜沒吃上,已喝了一碗又一碗。
“金芃哥,他們為何抓先生?”幾碗酒下肚后,蒙白羽便有了醉意,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蒙老弟放心,明日我就到領主那裏問個究竟。”金芃道。
“可你如何去,山下不是有人守着嗎?”
“沒事,我自有辦法。”
正說著話,只見尤楊哭着走了進來:“白羽哥哥,他們抓了爺爺,這該如何是好?”
“尤楊妹妹,沒事的,他們只是請先生去喝酒,沒事的。”見尤楊進來,蒙白羽的醉意似乎散了許多,他站起來安慰尤楊,說完,轉頭瞟了瀟黎和阿么一眼,似責怪誰把這消息告訴了尤楊。
“我可沒說。”瀟黎輕聲道。
“我也沒出去,穎兒可作證。”阿么說著,看了穎兒一眼。
“你們都不告訴我,卯上都傳開了,還瞞着我。你們為何都要瞞着我?他們抓了爺爺又是為何?”
“他們只是請了梅祭司去,沒事的。”金芃也站了起來,“孩子他娘,你找副碗筷給尤楊姑娘吃飯。”
金夫人應聲離座往廚房去,找了碗筷回來,看着仍站着的滿臉淚痕的尤楊道:“梅祭司在外面都成家了啊,孫女都這般大了。”
“我是爺爺撿的。”尤楊拭了淚道。
“姑娘竟有這等傷心的身世,真讓人可憐。”金夫人似乎有些意外,急忙拉了尤楊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姑娘放心,領主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不會把梅祭司如何的。貞貞姨母如今眼疾加重,說不定他還巴不得梅祭司出現呢。”
“爺爺又不會醫術,就算有心,也不能醫治別人的眼疾,盼他出現又有何用。”
“他這一出現,貞貞姨母的眼疾興許就好了。”金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尤楊碗裏夾菜。
“我自己來吧。”尤楊嘴上雖這麼說,卻遞碗去接金夫人夾來的菜,“爺爺的出現與那誰的眼疾好與不好有何干係?”
原來金芃與梅老先生談到羅貞的時候,尤楊並不在場,所以到此時還不知道梅老先生與羅貞當年的關係。當金夫人正欲告知時,金芃瞪了金夫人一眼,金夫人只得把吐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沒幹系,沒幹系,姑娘安心吃飯,吃完飯安心歇息便是。”
“金芃哥和嫂子都這般說,我想先生應該沒事的,尤楊妹妹就放一百個心好了。”蒙白羽再次安慰道。
不知不覺,月亮已開始西下。酒又喝了許多碗,蒙白羽怕酒多誤事,便裝着醉了,撲於飯桌上,金芃只得讓羅成送他上樓休息。羅成下樓后,蒙白羽輕輕打開了窗戶,透着朦朧的月光看着山卯下朦朧的人影,尋思着解救梅老先生之法。想着想着,酒漸漸發了作,竟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