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新大陸

梅麗莎戴上眼鏡，在深呼吸中按下鏡腳邊的紅色按鈕。

眼前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宏大的交響樂從耳邊傳來。悠揚而飄忽，從四周拖住他的身體。

黑暗逐漸淡去。弦樂一點點被深沉激昂的管樂覆蓋，而成為背景。音符宏大，托着她上升，上升。

一望無際的金色平原。陽光灑遍大地，也同樣灑在她的身上。音符在耳畔，在身側凝聚，凝聚成巨大的金色羽翼，乘着微風，將她托向蔚藍的的天空。她張開雙臂，任憑氣流撩起耳邊的長發。

自由。背負青天，莫之夭閼。

樂聲漸弱，卻未完全消逝。她盤旋而下，貼着金黃的大地飛行。手指拂過植物，拂過柔軟的土地，拂過清涼的湖面，留下一道水痕，幾處漣漪。

樂聲再次漸強，她重又騰空而起，音符的羽翼綻放出璀璨的光華。

樂聲變換，三落三起，她的身體也三次沖入天空，三次掠過大地，但每一次都並非相同。她看見一望無際的平原，看見冰藍的湖面，看見遠處連綿的山脈。不同的景色在眼前交織，在最終樂曲的升華中融合。

爆發。由音符構成的金色羽翼舒展，金色的光華貴而震撼，幾乎掩蓋住烈陽的光輝。

樂曲漸弱，羽翼隨之破碎，化為漫天光點。她伸出手，收回的掌心中卻只是空無。

梅麗莎再次閉上雙眼，等待終局前的最後齊鳴。樂器的共鳴中，眼前的一切化為金色的大幕。無數場景在眼前閃過。

平原。山脈。大海。

狂風吹襲過田野，掀起的卻是漫天波濤，洶湧而來將她席捲。待一切復歸平靜，眼前卻是赤紅的森林。山火。

她看見颶風的狂舞，滿眼是升騰的飛沙；她看見澎湃的大洋，鼻中充斥着咸腥的海水；她看見燃燒的林火，皮膚感受到灼熱；她看見革命的隊伍，耳畔回蕩着人民的激情；她看見戰爭的鐵與血，眼中閃爍着槍炮的光芒。一切是過去她體驗的所有，這次竟融合在最終的宏大中，在眼前閃爍，在閃耀過後淡去，而終復歸平靜。

《自新大陸》。德沃夏克第九。這是她時隔五年又一次完整地欣賞它。樂曲是“新大陸”之名的由來，也是每一位智能聯邦人進入虛擬世界時的初始背景音樂。但大多人都僅僅聽過第一遍，卻鮮有人繼續將它作為進入場景時的背景樂。但梅麗莎不同。對她而言，依舊是德沃夏克第九，是完整的第四樂章，只是在隨機場景的設置下，每一次都有不同的體驗。她在機械聯邦也曾聽過幾次，可也許正是少了虛擬出的真實，那段時間她從未真正聽完，聽完十幾分鐘的樂章，從頭至尾。而如今，音樂的宏大在場景的襯托下另她沉醉。不知是不是冥冥之間神的安排，這次最初的場景，那金黃色的平原竟與她最初的記憶重合，而最後的每個一閃而逝的場景都喚起她當初的記憶。那是她每一次進入時的隨機場景。同樣的原野，同樣的飛翔，在最終一切的交替與融合中更加震撼，甚至是沉浸。當初僅僅是旁觀者的角度，僅僅是看着一切在身邊掠過，僅僅是震驚於樂曲的宏大，而如今卻與場景融為一體。這是回歸的感覺。

“梅麗莎！”熟悉的呼喚傳入耳畔。她睜開眼，望向四周。

原野已經消失，眼前閃過的一幕幕場景不復存在。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景觀池，池水蔚藍清澈。池子的正中，樹立着巨大的球狀模型。球的表面刻着大洲與大洋的模樣，而周圍圍繞着無數由0與1組成的數據流。它們在球體表面流動，恍若虛幻，將模型包裹。景觀池四周是巨大的廣場，人聲鼎沸。

世界廣場。每個人進入新大陸時，默認的出生地。

一道身影出現在梅麗莎身側，是莉絲。她挽住梅麗莎的手臂，親熱笑道：“等了很久？”

“並沒有。”梅麗莎淡淡一笑，“聽了首歌。”

“聽歌？”聲音沉穩，帶有一絲磁性，不是莉絲。梅麗莎看向另一個方向。

藍綠色的光芒閃動間，一道身影在二人身邊勾勒而出，由0與1組成的幻影逐漸變得凝實。是埃斯特。

“最老的那首。”梅麗莎笑到。

“emm...我猜猜...是德沃夏克第九？”莉絲偏了偏頭，道。

“不愧是我們的莉西婭小姐。”梅麗絲笑道。

三人說話間，又有幾道身影不斷浮現，那都是他們的同伴，是留學團的學生。

“回家第一天，各位打算去哪裏？”埃斯特問。

“去酒吧怎樣？”索羅提議。

“這多沒創意！”一位短髮女孩皺眉道，“要不去虛擬樂園？”

“虛擬樂園？蘇，那是……”梅麗莎想了想，發現她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一個去處。

“新增的程序。”短髮女孩蘇解釋到，“貌似剛開沒多久，融合了很多元素呢。聽說是把很多電影、動漫元素結合在一起，應該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模式和背景。”

一番七嘴八舌的討論之後，眾人決定去虛擬樂園體驗。

梅麗莎剛準備移動，莉絲忽然出聲。

“等等！”

幾道目光看向莉西婭。她打量着四周眾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各位不打算……不打算換身衣服嗎？”

梅麗莎看看自己，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長裙，僅僅是現實世界衣物的映射罷了。在機械聯邦呆了這麼久，自己對衣服的要求好像……低了好多。

不等眾人回應，莉西婭的手在虛空中劃了幾下，身上浮現出一條哥特長裙。裙子呈深紫色，繁複的花紋讓人移不開眼。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提了提裙擺微微朝眾人鞠了一躬，眼角微微瞟了瞟埃斯特的方向。

“莉西婭小姐呦！”蘇戴着笑意揶揄道，不過與此同時，她身上的衣裙也飛速變換。一件深黑色的巫師袍，手中多出了一根暗褐色的……“魔杖”？

光芒閃爍間，眾人紛紛更換各種或華麗，或神秘的裝飾。梅麗婭拉出面板，猶豫了許久，手指輕輕點擊前方只有她一人能看見的圖樣。

那是一條淡藍，帶着淡淡典雅氣息的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