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見

初次相見

宴塵沉眸去看,見前方樹榦之上,一人玄衣在身,周身上下被血跡糊滿,殷紅已在衣角下地面匯成兩灘,離的這般距離仍可見其傷口處皮肉外翻,甚至一些已經見骨,濃稠的血氣直往他鼻息間鑽入。

他甚至可以聽見血流落地面的滴答聲。

那人髮絲垂落,宴塵剛才見他費力的抬頭看他一眼,后又無力支撐的垂下頭去。

只是匆匆一瞥,便見那張俊逸精緻的面容之上,猶如墨色織就的雙眼之中含藏的深深恨意。

這就是……喻清淵。

他現在的,也是唯一的徒弟。

宴塵想到書中的他在此刻之前對喻清淵做的所有事,雖然還沒對他加鞭刑、剔仙骨、斷雙腿后致死,但讓他斷斷續續吃了三年的那種葯,使其經脈損毀嚴重,已是再也不能提升繼續修鍊之象,於踏往仙路一途機緣盡廢,止步於此。

這對修仙者來說,與死無異。

而他現在無故被旁人鞭打兩百,劇痛加身,因經脈損毀之顧,痛感只會比旁人受此鞭打時更強幾倍。

喻清淵如今這般,都是‘宴塵’所致。

他恨他,情理之中。

這些雖與宴塵毫不相干,但他如今入世歷劫,接受了這具身體,要重新領悟無情道,斷情愛嘗人情,便要接受之前所有。

而‘他’之前所修並不是無情道一途,他在看書之時書中提過,此界之中並無一人修習此道。

皆因七情六慾之事,尤其愛欲情愛一途,沒有人能輕易斬斷。

宴塵腦海之中幾分想法一閃而逝,因‘他’之前在他人面前所顯露出的性情與他自身有幾分相似,現下倒不怕被人看出什麼。

就算看出什麼也無妨,一個就快要轉修無情道的人,有些轉變合情合理。

跟在一側的沈涼見喻清淵受打至此,垂在身側的一手攥緊。

他二人從小一塊長大,是最好的朋友。

“宴師叔!”沈涼看了看對面站在後方的萬仞峰峰主陳遠,看着宴塵側顏,頂着這股冷意喚了一聲。

這聲宴師叔一出,那手中還執着鞭子的萬仞峰弟子,就是在冷潭邊找喻清淵麻煩的人,他一抖,唰的將鞭子扔在了地上,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宴塵見那鞭身上已被紅色浸滿。

他收回視線,轉到那人身上。

“宴……宴師叔!”剛才執鞭那萬仞峰弟子被他一眼涼意嚇的不輕,那喻清淵此刻身上所受兩百鞭刑,都是他親手為之,且那鞭身上載滿倒刺,在鞭打之時帶下了絲絲皮肉。

宗門內所傳臨清仙君雖收了喻清淵為徒,卻於當天就惹其不快,此後宴塵並不管他,甚至不曾交過他任何法門。九年之中都不曾正眼看過,甚至旁人與喻清淵親近一些都會讓他生厭。

就是仗着這個,知道喻清淵沒有師父護着,他才敢下此狠手。

可怎知,眼下臨清仙君竟親自來此,那眼神厲沉彷彿透出一股殺意,讓他以為自己似乎是個死人,這與傳言不符!

喻清淵依然垂着頭,他感受到那人的視線剛才投到他身上,他嘴角不禁扯出一個凄慘笑意,其間恨意如潮。

他的好師尊,馬上就會拿起鞭子,再給他補上兩百下,再將他一路拖回落鳴峰。

之後種種痛楚折磨,歷歷在目。

喻清淵覺着他前世多年如此尊敬信任於他,簡直可笑至極!

他眼中濃仇似火,重來一次,不論如何,他若能活着,定報此仇!

剛才那鞭打喻清淵的弟子後退幾步,一聲宴師叔帶着懼意,忽而此人身後一道聲音傳出:“退什麼!”

其中包含深厚不滿。

是那萬仞峰峰主陳遠。

喻清淵知他是誰,書中此段描述當時就有這人在場。

“宴峰主所來是為了你這好徒弟欲要盜取我天玄道宗靈草一事?”陳遠面若三十多,他幾步上前,背着兩手,一句話出口便話里話外將喻清淵一頂偷盜的帽子扣實,他哼了一聲,語氣中帶了濃濃蔑視:“此子這般品行,就是宴峰主九年來教出的樣子?”

多年來陳遠本就對宴塵此人極度不滿,這人明明在落鳴峰內深居簡出,少與人交談,卻成為宗內弟子畏懼又嚮往的存在,在這下方三千道門中那臨清仙君四字因他此般容貌更是傳名甚遠。

不就是靠臉嗎!

竟然靠着一張臉白白佔了落鳴峰峰主之位多年,若不是有他,那落鳴峰本也是他陳遠囊中之物。

他積鬱多年,此番默認了座下弟子此舉,正好一出他心中鬱氣,雖是個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廢物,但總歸是他宴塵的徒弟,噁心他一陣也是好的,就算打死了,又能如何!

“宴……”陳遠當下還想要繼續嘲諷兩句,誰料剛一個宴字出口,便見對面那人單手一揮。

從宴塵至此地之後不過幾十息,他寒着臉一招,陳遠一邊那名弟子便被立刻震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噴出一口血。

陳遠也被這道剛厲的掌風波及,臂上被颳了一道口子。

他帶着不可置信,想不到此人居然出手,他面色不善的大喝一聲:“你怎敢!”

宴塵一字不回,漠然上前撿起地上長鞭。

喻清淵閉上眼,等待鞭風落下。

下一瞬,他耳中聽得破空之聲。

宴塵閃身過去,一鞭子抽在地上那萬仞峰弟子身上,那人身上立刻就見了血。

他手上不停,繼續接連幾鞭抽下。

鞭下人不過才被打幾下就受不住了,在地上來回翻滾,口中陣陣痛呼,直喊讓陳遠救他。

料想中的痛楚沒有出現,喻清淵偏過頭,見那讓他恨不得剜肉食骨之人,此刻正背對着他一鞭鞭向著鞭打他之人一下下抽出。

他用的力道不輕,揚起風帶動袖角。

喻清淵看了幾息后收回視線,雖此番發展與前世稍有不同,但他不覺如何,他的師尊這是又想玩什麼花樣。

他這般想着,恨意更深。

陳遠被徒弟一叫,於錯愕之中如夢初醒,他面色難看到極點,舉掌來劈宴塵。

宴塵用另一隻手一擋,掌風相對氣旋翻湧,衣角震蕩青絲帶起,他側頭冷看陳遠一眼,眉心一蹙,左手上加力,陳遠登時連退數步。

“好你個宴塵,喻清淵想要竊取靈草,你為人師表,竟將他袒護至此,還將我徒弟打傷!”陳遠滿口雌黃,倒打一耙,對自身誣陷又在此地私設刑堂一字不提。

尤其是那個眼神,冷然滌塵,卻又透着一股沉淵厲意,看起來讓他分外不爽。

陳遠當下發狠,祭出法寶,竟生出要讓宴塵斃命之想。

他成丹境六重修為,想要結果一個成丹境三重,不是難事!

宴塵見此面無懼色,他此番在此雖不是原本真仙境之身,但那一身凜冽仙氣似從很魂魄中帶來,且他心中熟知此界中不曾存有的法門招式,不過面對陳遠而言,他用這身體本身的道法便可。

一個本要飛升之人,對仙門法訣頓悟已是登峰造極,簡單術法便可發揮到極致。

‘宴塵’有一柄靈劍名為霄紅,不過他沒有去用,腳下步法縹緲,閃過陳遠法寶,右手中長鞭甩出,霎時便將他腰部纏住。

他動作迅捷將靈力注滿,陳遠驚異之餘聚起大招來殺,宴塵一個後仰躲過,身體與地面僅離一寸之距,而後他憑空旋身,將手中未曾離手的長鞭一扯。

那鞭身上倒刺鋒利,立時將陳遠腰上帶出一圈傷口。

宴塵接上一招,陳遠竟是沒能躲開,立刻倒飛出去十米有餘,衝擊力道之大連撞斷後方五六棵樹。

他跪在地上,捂着前胸來看宴塵。

“姓宴的,你很好……不止教唆弟子竊取靈草,還重手殘害同門!”他心中震驚於宴塵的修為何時這般強橫,明明落後於他,而他竟然敗於他手!

宴塵淡哼一聲,抬了下眼睫,一股厲氣鋪散:“在這天玄道宗,敢傷我徒弟喻清淵者,便是如你這般下場。”

陳遠手扶殘樹起身,往後栽了一步,面上湧出一陣戾意:“今日之事我記下了,走着瞧!”言罷不顧自己徒弟,飛身遁走。

沈涼眼見一場鬥法,宴塵不肖多時便勝出,站在那裏一身流雲仙姿,一時間讓他忘卻此人曾經帶給他的懼意。

他跑到喻清淵身邊,出口關切:“怎樣?”

喻清淵動了動唇,嘴角血流更甚。

沈涼將細鏈解開,扶住喻清淵一臂。

喻清淵身上無一處好地方,腦中沉沉欲昏,如這般站立艱難,但他想到那人在此,便又生出一股倔強之意,堪堪穩住。

想要報仇,便不能如此無能。

更不能在那人面前,露出分毫怯意。

他不曾去看那人身影,耳中卻又傳入鞭打之聲。

宴塵足足將兩百鞭打完,不多不少,而後手執長鞭,留下陳遠那徒弟在原地痛呼,寒涼轉身。

他行於喻清淵身側,眼中疏冷,見他一身殘傷,未置一詞。

沈涼見此,將還扶在喻清淵手臂上的手一下鬆開。

喻清淵頓時不受控制的往後栽去。

而後他感覺到有一隻手將他接住,背上被人輕輕攔了一下

是他那個師尊。

喻清淵見宴塵手中鞭長觸地,就知他絕不會如此好心。

他前世所受的那餘下兩百鞭,現在才要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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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修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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