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描述
宴塵猛的睜開了眼。
那雙狹長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清冷疏離。
外間有日光從半開着的窗扇間射來,在下方的桌面上留下斑駁光影。
幾息之後,宴塵垂眸,見自己正盤膝於床榻上,入眼所見淺藍衣料,下方地面之上有殷紅附着。
他抬起右手,袖角垂落,露出一小部分腕下肌膚,玉骨冰肌,細膩光滑。
指尖在嘴角一揩,沾下一抹血。
宴塵沉了沉眸,頓時明了,看來原主應是心境受損,走火入魔而死。
他知道他此刻身處的是書中世界。
宴塵在穿書之前,已達到真仙之境,他修習無情道千年,太上忘情,為人淡漠涼薄,甚至有時有些狠絕厲色。他追尋大道一途,隱覺飛升在望,可在閉關百年之後,仍不能突破臨界點。
他不由起身至洞外,良久思慮,到底是哪裏錯了,導致天道不認承他?
此時,空中突然雷鳴一閃,烏雲翻覆,等到重複清明之時,他手中莫名多了一本書。
封皮上七字——無情道修鍊法門。
宴塵禁不住心中一震,他眯了眯眼,閃身回到寒玉石床之上,翻開了第一頁。
上面當先兩字便是與他一模一樣的宴塵。
他花了一個時辰將書看完,心中一時意味不明。
裏面的其中一人與他同名同姓,書中的境界排列也是相同,但除了這兩點之外,其他的所有人與宗門派別等都不是他所知的。
且這裏面主要描寫的便是‘宴塵’與他徒弟喻清淵之間愛恨情仇之事。
宴塵看的明白,書中的喻清淵是個男的。
‘宴塵’是天玄道宗落鳴峰峰主,此人不喜繁鬧,在喻清淵成為他唯一的徒弟之前,他一直獨來獨往。
直到某天宗門招新,他恰巧行過,一眼看見十二歲的喻清淵孤零零的站在人群末尾,孤立無助,明明是沒有人願意收他被排擠在後,但那雙眼眸之中卻依然透着一絲光。
那道光嚮往、乾淨。
就是這道光,讓‘宴塵’停下了腳。
他上前點了喻清淵,說要收他為徒。
這一舉動讓天玄道宗當時在場的眾人驚異不已,隨即那些與喻清淵一起想要入宗的人紛紛羨慕他。
那可是宴塵,現今不過二十歲便成了落鳴峰峰主,在這下屬的三千道門之中佔有一席之地,人如寒江雨,雪上客,人稱臨清仙君。
喻清淵抬起頭,見身前人一派仙姿正沉眸看他,他當即雙膝跪地,重重三個頭磕下。
“弟子喻清淵,拜見師尊!”
短短几字,擲地有聲。
此後‘宴塵’便將喻清淵帶回,將他安排在自己的住處之內,與他床鋪僅半牆之隔的隔間之中,且只在初始指點過一句話,不過並不盡心。
此後便將他放任,再也未曾管過。
喻清淵並不生氣,認為這是師尊考驗於他,他每天靠着那一丁點指點勤學苦練,自己往前摸索,並且將師尊一應起居事務全部包攬。雖被如此涼待,喻清淵卻在修道一途表現出了十分出色的資質,自己硬生生摸到了法門。
六年之後,喻清淵十八歲,他僅靠自己踏過了凝氣境,通過了玄者境,修到了真武境四重。
宴塵當時在書中看到此處,覺着喻清淵能只憑一句話幾個字修到這般,已是天資出眾,上乘無疑,若將其悉心教導,將來必定前程無量。
他繼續往下看,哪知卻徹底顛覆。
‘宴塵’之後一改之前無視之態,每每拿出一種丹藥讓他吃下。
‘宴塵’見喻清淵服藥之後不肖多時便隱隱發作,往他下方一看:“是否感覺有一團火?”他眼神直白,並不避諱。
喻清淵被無視六年,今番終得師尊青眼,他沒往別處去想,只當師尊此舉別有他意,在有意考驗於他,他忍着燥熱之感,垂首應是。
‘宴塵’走到他跟前,與他離得十分之近:“為師處有一門功法,需得修鍊之人意志力超凡方能練得,待你有成之後,為師便與你一同修練。”
喻清淵銘記師尊收他之情,不疑有他。
之後‘宴塵’便回到卧房之中,留下喻清淵在與他半牆之隔所在,他盤坐在床榻上閉目,一個時辰之後,他聽見隔牆之側隱隱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
‘宴塵’睜開眼,他一直聽到喻清淵紓解之後,下床去到他所在,見到喻清淵正在整理衣衫,他一甩衣袖,隔間中桌椅盡碎,怒喝一聲:“不成器!”
喻清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垂首。
‘宴塵’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至此在之後的三年之中,‘宴塵’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讓喻清淵服用那藥物。期間不讓他出去,且每次都在半牆之隔的床榻之上聽到他紓解之後。
喻清淵隱有猜想,卻一直念着師徒之情不願當真,直到他二十一歲那年某天,‘宴塵’又一次讓他吃了那種葯。
三年之中因服藥之顧,喻清淵境界停滯在真武境四重不曾前進半步,‘宴塵’見他吃下丹藥之後,問道:“是否感受與往日不同?”
喻清淵不禁抬眸回看,他額上汗珠細密。
“此藥用你往日之法無法排除,且與別人皆是不可,只有吃下為師元陽方可化解,或者你與為師一起雙修。”‘宴塵’說完,一手撫在他的胸膛之上。
喻清淵汗珠滾落,眼眸睜大,一時無法相信接受,就見他的衣領被那隻手一扯,前襟半敞。他呼出一大口氣,心間思緒翻湧成瀑,往後跌跌撞撞奪門而出。他忍着一身不堪出了落鳴峰,眼看一處冷潭,剛要跳入水中,便被人一把抓住。
那人是萬仞峰弟子,當年與他一同拜入宗門,一直妒他搶了臨清仙君弟子之位。喻清淵因那葯支配,真武境修為半絲也用不出,在被毒打一頓之後被帶到一處,被誣陷他欲偷竊宗內靈草,受鞭刑兩百,血肉模糊,后被鎖縛。
而他的師尊趕到之後,即便他被誣陷鞭打之時師尊沒有出現,但此刻喻清淵心中仍然存有一絲希翼。
卻不想,事與願違。
‘宴塵’狠厲的看他一眼,半字也不曾過問,從旁人手中奪過鞭子,又抽了兩百下在他身上,留下一聲冷哼便閃身而去。
他痛的生不如死,不似人樣,咬牙緊靠一抹意志撐住。
直到第二日再來之時,‘宴塵’當著旁人的面將他生生剔除仙骨,他本就被打的爬都爬不起來,卻又被如此對待,只留下半口氣。‘宴塵’抓住他一隻腳踝,將他一路拖回了落鳴峰,喻清淵被拖過的地方滿是血痕留存。
此後‘宴塵’吊著他一口氣,沒讓他馬上死,卻也不會好過,不停打他,看他時眼中時有痛恨時有執着,喻清淵見此只覺師徒之意盡斷,讓他厭惡至極!
後來的一月之中,喻清淵遍嘗各種傷痛,終被在打斷雙腿之後,生生折磨至死。
宴塵當時看到此處,翻到下一頁,只見兩字入眼。
待續。
他……??
他將書合上,那《無情道修鍊法門》七字還呈現在封皮之上。
修到真仙境的他竟一時無法參透天道送他此書之意。
他再次將書翻開,想看看是否自己落下什麼,卻在那待續兩字之後,見到幾行字一一出現。
修無情道斷絕七情六慾,本該最是無情之人,但天下間無情之人太多,真正的有情之人太少。斷情絕愛,情愛可斷,人情不斷。需知斬斷並非拋卻,而是理智。若想要證得大道,便要先渡己,想要先渡己,便要先渡人,想要先渡人,便要先入世。
宴塵看着那入世二字,久久未動。
如此一遭,得天道指點,他似有所頓悟。
修無情道,不談情愛,卻不能斬斷作為一個人的真情實感。
天道讓他作為書中的‘宴塵’,入世歷劫。
且天地三千互通,其間混沌種種,皆是機緣。
宴塵斂目,一個手勢用出。
不多時他肉身散成靈光盡去,魂魄合成一個光點飛入書中,與整本書一起一同消盡。
……
宴塵此刻回想起來此之前天道所授,現今既已入得此間世界,便當好好歷劫,重新參悟無情道三字。
此時胸中隱痛,應是這具身體走火入魔留下的癥狀,他閉目調息感受了一下,察覺到他此刻修為在成丹境三重。
他起身下榻,見桌上有一銅鏡,宴塵往前方一站,見鏡中人與他長的一般無二。
就連身高也是相同。
他想了想,回身施了一個清凈術,將床榻前那處地上的血漬消去。
想他這般走火入魔,應是已將喻清淵收在身邊,他走到書中所述那與他半牆之隔的居處,不見喻清淵人影。
暫且不知他此時處於哪個階段,宴塵正欲邁步出去,忽然耳聽得遠處正有一人跑來。
宴塵停在原地。
外間來人跑的急,宴塵在屋中能感覺到此人呼吸急促,對方在門外徘徊幾步,似是有些不敢敲門,而後幾息之後,敲門聲響起。
“宴師叔,你在嗎?清……喻清淵要被打死了!”
宴塵一聽,書中喻清淵被打,就是在他給其剔除仙骨的前一日。
想不到劇情竟是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
他打開門,往前看去。
門口的沈涼不經意與他對視一眼,只覺看見一片深邃冰寒,周身不由騰起一陣懼意。
宗內誰人不知宴師叔性情冷涼,特別是在與喻清淵有關的事情上,且尤其不喜他人不帶姓的稱呼喻清淵。
沈涼將懼意強自壓下,雙膝跪地,兩手成禮,再次道:“沈涼懇請宴師叔救他!”說完,他便一直低着頭。
他知道接下來他肯定會受身前人一腳,沈涼眨了下眼,眸中匯聚一片堅定,沒有退縮。
沈涼……
宴塵見前方跪着的人,他記着此人與喻清淵出自一處,一同入宗,年歲相同,自小便是朋友,喻清淵入宗之前雙親亡故之時多虧有他在側。
“在何處?”
跪地的沈涼聽見這三字不由一時愣怔,想像中的那一腳沒有出現。
即便這三字依舊冰涼至極,讓人脊背生寒,沈涼麵上卻露出幾分喜色。
“我帶宴師叔前去!”
……
喻清淵睜開眼眸,便是一陣滔天劇痛席捲,他正被精鐵細鏈鎖於萬仞峰上的一顆樹榦之上。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眨了下沉重眼皮,看見自己衣衫上血污,控制不住的一陣咳血之後,幾下深喘,還有下身的異樣之處,思緒漸漸回籠。
……原來,他重生回了一月之前。
想到此處,喻清淵心中一陣抽痛,不過短短一月之隔,他竟然兩世為人。
上一世他是如何死的,九年之前他入門之時有多歡喜,此刻就有多痛恨!
別人打他那兩百鞭刑,對他再狠,都不如那人之後親手加上的兩百鞭!
一鞭一鞭,將昔日師徒之情鞭打殆盡!
更不論還有剔除仙骨,斷腿致死之仇!
喻清淵嘴角不住往下流着血,充血的雙眸之中皆是深淵恨意。
突然,旁邊將他抓到此地之人發出一聲驚呼,喻清淵奮力抬頭,看到一人。
那人一身淺藍衣衫,修長身形淡淡而立,周身一股他人勿近之氣,青絲成墨,貌勝辰星霜月,狹長的眼眸中有涼厲之意向他看來。
見此,喻清淵將頭深深低下,將眉目沉沉皺起,眼中充血更甚,頃刻間被恨意衝擊的心臟狂跳。
宴塵……他的好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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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境界如下:
凝氣境—玄者境—真武境—照旋境—歸元境—成丹境—結嬰境—化虛境—養神境—出竅境—地仙境—真仙境—飛升。
每個境界又分有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