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玉塑 綉枕金塗(五)
當下王涵禮來到前面的空地,輕咳了兩聲,示意大家安靜,等客人們都圍攏過來后,才朗聲道:“小店首天開張,歡迎各位朋友前來捧場,王某感激不盡。為了讓大家不虛此行,小店備了美女十名以供賞樂競價,出價最高者可與姑娘共度春宵。”周圍嫖客紛紛拍手叫好。王涵禮笑着繼續道:“那十名美女全是才貌雙全,知書達理的處子,保證物有所值,令客官滿意,現在有請第一位青書小姐。”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有一名妙齡女子出現在二樓的憑欄處,果然清麗脫俗,舉止優雅,帶着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只見她輕挪蓮步,緩步下樓,王涵禮介紹道:“青書小姐出身書香門第,可惜家道中落,流落紅塵。小姐才情俱佳,詞曲一絕,連許多文人才子都自愧不如。起價一百兩銀子。”
話音剛落便有人出價道:“一百一十兩”說話者是亨運酒樓的少東家,田元慶。孟大善人也出價道:“一百二十兩”田元慶笑侃道:“孟老闆不懂文墨音律,只怕非青書小姐知音。”孟大善人呵呵笑道:“我正是要讓青書小姐教我文墨音律,又礙你何事了。”另一桌的司徒大官人哈哈笑道:“說的不錯,就算不聊風雅也有其他話題可聊,我也湊湊熱鬧,一百三十兩。”田元慶笑道:“後面還有九位,司徒先生就不想等等看嗎?”司徒大官人瞥了眼南宮玉和嚴慶冬,苦笑道:“今天主角尚未出手,西瓜是摘不到了,還是先撿幾個桃子為好。”田元慶大笑道:“先生說的是實話,青書姑娘我不爭了,歸先生了。”孟大善人也笑道:“我也不爭了。”司徒大官人拱手笑道:“承讓,承讓。”王涵禮笑道:“若無人提價的話,就請司徒先生賜下銀票,帶青書小姐上樓吧。”司徒大官人嘿嘿一笑,取出銀票放在大茶壺所持的托盤中,笑道:“請青書小姐回房等候,我先不急上樓,留下先看看剩下九位姑娘的風采,說不定還能再拔一籌,一龍兩鳳呢。”王涵禮大笑道:“大官人威武不減當年,佩服佩服,青書小姐你先回去吧。”
南宮玉見青書嬌弱的身子簌簌輕抖,可想而知她心中的害怕緊張。畢竟出身於書香門第,一百三十兩雖不是小數,但對於女孩子的貞操卻是太少了些,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又有哪個女孩子願意出賣寶貴的貞操。南宮玉雖然同情她的遭遇,卻也愛莫能助。天不幸的女子太多,又哪裏救的過來。
青書上樓后,第二輪的“爭秀枕”開始。王涵禮將主持交給了此間的何掌柜,自己坐回了南宮玉那桌,畢竟他也是京城的大人物,主持只是意思一下。南宮玉忽然發現原先的空桌旁多出一人。那人年紀已然不小,一身的錦衣華服,頭髮花白,身形消瘦,腰桿筆直,大馬金刀的關注着新出現的姑娘,他的皮膚蒼白如紙,兩眼炯炯有神,顧盼生威,一看便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物。南宮玉低聲問道:“那個主兒是誰?”王涵禮也向那人瞄了一眼,搖頭道:“不認識,看架勢是位多金的主兒。”祝三娘僅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壓低聲音道:“別看他,他可是宮裏來的。”南宮玉和王涵禮愣了愣,異口同聲的低聲道:“太監?”祝三娘微微點頭。二人這才發現那人臉上光凈,半根鬍鬚也無。王涵禮苦笑道:“難不成是出來找對食的么。”祝三娘道:“那位公公應該不缺對食,他在宮內的品階絕對不低。”南宮玉奇道:“三娘如何看出的?”祝三娘苦笑道:“我只是認出了他身後那人,猜出來的。”二人再次瞧去,見那太監身後立着一位黑衣勁裝的彪形大漢,僅站在那裏就自帶一股迫人的氣勢,令人不敢正視。王涵禮道:“他又是誰?”祝三娘道:“東廠役長,胡彪。”
二人吸了口涼氣,民間提起東廠全都談虎色變,上至朝廷大員,下至黎民百姓,只要進了東廠大獄就算有命出來也丟了半個魂魄,比北鎮撫司還要可怕。在大眾場合無人敢擅議朝政,誹謗朝廷,更無人敢說皇帝的不是。東廠的人無處不在,尤其在京城更是遍地耳目,誰知哪句被他們聽去便招惹了無妄之災。沒想到剛開業就引來了他們,更奇怪的是他們竟是來參加“爭秀枕”的。
半個時辰過去,已有八名姑娘名花有主,南宮玉和嚴慶冬一直作壁上觀,不曾出價。南宮玉不缺女人,也見過無數美女,只是對賽貂蟬有幾分興趣,至於能不能爭上倒無所謂,也許嚴慶冬也是同樣心思,而那個太監也一直靜觀其變。到了第九位姑娘時,王涵禮神秘笑道:“兄長,下面這位姑娘可要上眼了,絕非凡品,比起壓軸的賽貂蟬也不遑多讓。”南宮玉“哦”了一聲,笑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胖胖的何掌柜高聲介紹道:“下面有請第九位,冷月姬姑娘,秀枕底價為四百五十兩。”人群中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四百五十兩已算是一筆巨財,要知五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到一座普通民宅,或一畝田地。非是巨富之人絕不敢只為春宵片刻而揮金如土。
然而當冷月姬出現在二樓憑欄處時,在場富豪都認為她物有所值,田元慶等人已在後悔沒留着銀子爭她的“秀枕”。冷月姬人如其名,冷艷如冰涼的月光,丹鳳眼漠然高冷,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蔑視,而多數男人都是很賤的動物,越對他們愛答不理就越感興趣。冷月姬目不斜視的緩緩下樓,那婀娜的身段,輕曼的腳步,每一步都踏在男人們的心坎上。她穿一襲白紗長裙,玉容蒼白,帶着一種病態美,玉頸修長,鎖骨連溝,兩肩如削,惹人遐想無限。
這時還有能力競價的人已不多,在場富豪都在猶豫是否出價時,一直沒說話的嚴慶冬朗聲道:“五百兩。”這一聲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別說錢囊已經羞澀,就算仍有錢也不敢和嚴家的後人爭女人。嚴慶冬報完價后微微一笑,他知五百對於這些人來說已是極限,只要南宮玉不從中作梗,爭下這場秀枕十拿九穩。王涵禮定價時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為了避免最後的成交價不滿意,便索性定高一些,如此既能彰顯出女人的身價,又能保證收入。此時他對南宮玉道:“如此絕色兄長不動心么?”南宮玉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他鑒賞女人別有一套方法,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感覺,這種感覺通常都很准。他認為冷月姬那冷漠的眼神並非天性如此,而是後天使然。只有見識過人間醜惡之人才能在色狼環伺下不以為然,坦然自若,所以當她聽見‘五百兩’時露出了一絲譏嘲笑意,側目向嚴慶冬瞥去,眼神中既有挑釁,又有挑逗,南宮玉發現她的這一面才是最誘人的。嚴慶冬也用同樣挑釁且挑逗的目光回視着她,露出了一絲壞笑。
何掌柜高聲問過兩遍后,正要宣佈嚴慶冬贏得‘秀枕’時,忽聽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五百五十兩。”眾人吃了一驚,順着聲音望去,說話之人正是那神秘太監。多數人都沒看出他是個太監,還以為是從外地來得富豪。嚴慶冬皺了皺眉,加價道:“六百兩。”那太監呷了口茶,安之若素道:“七百兩。”嚴慶冬忽然笑了,他就喜歡與人競爭,競爭的越激烈就越興奮,輕鬆勝出反而無趣。再說他家底雄厚,任他揮霍,當下清了清嗓子,道:“八百兩。”太監接着道:“九百兩。”“一千兩!”嚴慶冬接的更快。場上富豪一片嘩然,那可是一千兩銀子,相當於中產之家一輩子的開銷,而他卻只是用來爭秀枕。那太監臉色微變,淡淡看了嚴慶冬一眼,緩緩道:“一千一百兩。”嚴慶冬也在微笑着看着他,得意而自信,正要加價時,他身後的僕人忽然躬身耳語了幾句,嚴慶冬臉色頓變,驚疑的看向那老太監和身後的胡彪,話到嘴邊的提價又咽了回去,沉默不語。
何老闆又問了兩遍,全場無人加價,正要宣佈名花歸主時,門口忽然一陣喧嘩,只聽有人喝道:“哪裏來的小廝,沒有請帖不能進去!你還敢硬闖咋地!”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兩個少年衝破大茶壺的阻攔,來到廳中。廳中賓客都是京城有頭臉的人物,都在奇怪何人如此大膽。那兩名少年一身書生打扮,但行頭已穿了多日,頭髮也也多日未洗,一色的寒門子弟。沖在前面較為激動的少年見到冷月姬站在台上,神情失控道:“月兒!別再執迷不悟了!跟我回去吧!”冷月姬嬌軀微顫,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厭惡和不耐,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