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這誰啊?發錯了吧?”陶斯詠把手機遞給寧菲。。。
寧菲看到短訊,閃過一絲不明顯的驚慌,“你好,這是陌生短訊,你發錯了吧?”她回復。
“對不起,發錯了。”那頭也迅速回復了。
然後寧菲把短訊都刪了,一乾二淨。
“那我以後是叫陳君月,還是賀君月,還是苗怡啊?”卿卓灼看着他倆,她感覺寧菲更傾向於陳君月這個名字,這也是她最初的名字,寧菲有愧於她的父母,之前一直叫她君月。陶斯詠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直很霸道的說她是賀君月。
“你喜歡哪個就叫哪個。”寧菲溫柔地說。
“不行”,陶斯詠一臉霸道,“不管是陳君月還是苗怡,命運都不好。”他是真的想讓卿卓灼姓賀,也真的喜歡君月這個名字。這些年他都習慣了。
寧菲打了他一下,“讓妹妹自己選。”
“哎,我也不知道啊,先不改名吧!”卿卓灼苦惱地擺擺手。
4
“我不知道。”我這樣告訴他,也這樣告訴我自己。
他笑了,似乎相信了,他苦澀地說:“你這麼傻,他怎麼會喜歡你呢!”
我沒再問陶斯詠,他是誰。
“他叫官官”,陶斯詠並不打算放過我,說出了我不想聽的故事。
“他出現十七年了,今年十七歲。”
“他是我的另一個人格。”
我冷眼看他,身體已經被擊打得麻木了,沒力氣反抗他。
“我和他一直相處的很和諧,直到你的出現。”他看着我,目光卻是穿過我落到我身後。
“我生氣他不經我同意,就和你在一起了。所以就開始跟喜歡他的女孩上床想報復他,但等我發現你深愛他的時候,我就改變主意了,我要讓他看到如此卑微沒有尊嚴被我折磨的你,讓他知道惹我不高興的後果。”
“我們彼此共存多年,他出現的時期早就有規律了。他晚上,我白天。你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都是白天。梁霏霏出現后,他發現了我白天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儘力調整了出現的時間,為的就是不再讓你傷心。”
“今天,他本來還在我的身體裏,陪客戶吃飯。突然之間他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裏。我看了他最近的行蹤,他給你買了兩套房子,還刻意和你疏遠距離。我就知道,他真的走了。他怪我和你睡了,還讓你傷心,所以連句告別都沒有。”
他蒼涼疲憊地說。
我和他都累了,早就坐到了地上。
“所以他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我,陶斯詠和官官是兩個人。”我有氣無力地說。
“所以他說要給我在凈水有個家,因為他知道自己要走了。”我想到那個矛盾點,有他的地方才是家,好端端的,怎麼讓我有別的家?
我把頭放在膝蓋上,不由得抱住了雙腿,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自己安全了一點。
“他死了。對嗎?”我的眼淚無聲劃過臉龐。
他痴痴地看着我,似乎第一次想到這個,眼睛通紅,“我不知道”。
我上前抱住他的頭,“不會的,他可以衍生出來,他是生生不息的,只要你還活着,他就不會死。”
我的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在了他的頭髮上,心裏很疼,只有緊緊抱住他,我才能好過一點。
他猛地推開我,扶住我的肩膀,頭抵着我的頭,堅定地說:“不,關鍵的是你,他愛你,只要你在我身邊,總有一天,他就會回來的。”
他一手按着我的後腦勺阻止我向後靠,一手放在我的背上。
我倆像雪地里報團取暖的人一樣需要着彼此。我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緩解一下心裏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在最後的時刻,我猛地推開了他。他也反應過來了,拿起床邊的睡衣走進浴室。
我茫然地看着我身下的床,已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被抱到這裏的了,我看着散落在床下的衣服,有些心虛。
陶斯詠和官官是兩個人啊!我和陶斯詠睡覺,不就是背叛官官了?
以前不知情,現在知道了,怎麼還能這樣?
陶斯詠穿着睡衣出來了,頭髮濕着。
“你洗冷水澡了?”我關心他。
他臉色難看,點了點頭,似乎真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太越界了。
“以後不可以再那樣了,我不能對不起官官。”他很鄭重,很懊悔。
我很累,我當然不想背叛官官,可是我在絕望恐懼之際看到和官官共用一副身體的陶斯詠就忍不住想用親密接觸的方式消除那些可怕的感受。
“我想走”,我累的話都不想說了,“這屋子裏到處是他的影子,我一看到就想到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皺眉看着我,“不要走,我也害怕。”
他難得地溫柔,眉間卻滿是悲傷,“你才認識他半年,可我認識他十七年。他走了,我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孤獨你能理解嗎”
我想了想,萬一官官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是不能走。萬一陶斯詠又作死,跑去濫交,感染上愛滋病怎麼辦?萬一陶斯詠出什麼意外,身邊沒人,死了怎麼辦?那也是官官的身體啊!
我們在希望和絕望的交疊中過了半年,官官還是沒回來。
我和陶斯詠的關係前所未有的好,他不再看不起我,嘲笑我,我也不再對他毫無耐心,冷嘲熱諷。
我總是在想,要是是官官,我一定不忍心那樣對他。
陶斯詠從廚藝小白變成了家常小菜不在話下的煮男。因為官官的夢想是每天下班了可以在家裏為喜歡的人做飯。
他買了架鋼琴在書房,他說那是官官從前喜歡的,可是他小時候學多了嫌煩,不讓官官買。
陶斯詠精心地護理自己的皮膚,打理自己的身材,每天健身,他想萬一官官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老了,官官看着衰老身材變胖的自己會不會嫌棄。
而我,一開始處於我愛的人是別人的人格的震驚中無法自拔,我害怕,我覺得不正常,但最後也開始悲傷。。。。
我不再吃芒果,一看到它,我就想起曾經有個手指如蔥白的少年轉動着刀給我削去果皮,把果肉切成小塊,放在白色瓷盤裏。
看到手好看的男孩子,我會很想認識他們,我忍不住去想要是官官的靈魂寄托在他們身上了呢?
我一直在鐵板燒店工作,因為我記得官官走的那天是店長的生日。有時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我還記得,買了生日蛋糕和慕斯,故意讓偷襲我的店員得逞,喝了一樣的果酒,帶着酒氣和黏糊糊沒洗乾淨的臉回家,希望打開門那瞬間有人再喚我“清清,你回來了,快過來。”
我和陶斯詠的關係真是世界上最不合常理的關係,在我22歲的某一天,他突然身穿黑色西裝跪在地上跟我求婚。
只要你在,官官就一定回來的。
兩年前他堅定地說。
“你認真的嗎?我無所謂,官官要是在,他肯定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為了他犧牲自己。”我也好想有個家啊!我好愛和官官長的一樣的這副身體。
“認真的,他回不回來還是其次,主要是我不能看着我最親的人深愛的女孩嫁給別人。”他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說。
我正想反駁自己不會嫁給別人的,他又繼續補充,“孤獨終老也不可以,官官會擔心的。”
我們就這樣做了夫妻,我想一定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夫妻。
陶斯詠去了,他說如果有孩子,就好像真的把官官綠了。
我二十六歲的時候,某一天突然從床上醒來,我跑到陶斯詠懷裏,撒嬌道:“你叫我聲姐姐啊!”
陶斯詠還迷迷糊糊,怕我糾纏他,就叫了聲“姐姐”。
我的心一下沉入谷底,身體僵直。
片刻,他反應過來什麼,睡意消去,與我四目相對,眼神清明,卻帶着恐懼。
“我愛上了你的副人格官官,為了等他,我們才結婚,之前為了報復他,你跟喜歡他的女孩子上床。這是你的說辭,但你沒說的是,我和這個身體第一次上床的時候,裏面的人是你。我愛上的人,是你,不是他。”
“因為他比你更受歡迎,所以你裝作他的樣子撩我,讓我愛上你。我是你的第一個試驗,到手了就被丟棄了。後來你又如法炮製在其他喜歡官官的女孩身上,然後你發現官官愛上了我,總是安慰我保護我。而我誤以為他就是我當初愛上的人,你着急了,你殺了他,再利用我對他的愛把我留在你的身邊。”
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他面目表情。
“六年前,我只和一開始愛上的陶斯詠說過我喜歡昆水。可是官官卻知道,那麼原因只有一個,你冒充了他。”
“在他交代我不要給你開房門的那天,你就把他殺了。後來我們不怎麼見面,是你在調整狀態,想模仿他,想讓我感動,相信官官愛我,才方便你把我留在你身邊。”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只愛過你,只和你上過床,現在我又愛上了你。那種始終如一的感覺讓我終於想到了原因。”
“我對明明自私霸道卻裝溫柔的陶斯詠的愛是真的,被他背叛后的痛苦是真的,即便官官也是溫柔的,但我知道我不愛他。。”
“那又如何?你已經和我結婚了。知道我曾經背叛過你,知道我本來不愛你只是被官官激起了佔有欲,知道我為了留你在身邊設計你,你還能離婚不成?”他無賴地說。
我低下頭,不想和他說話,“更何況,你這裏已經有我的孩子了。”
他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下那麼大血本,從小沒進過幾次醫院的人,為了讓你好好和我過日子,相信我,跑去,你覺得我會血本無歸嗎?”
“一年前我出差兩個月,就是做了術。”他吻了吻我的嘴唇,很冷。我的例假已經推遲了三個月了,他給我找了家庭醫生,醫生說只是憂思過度讓我食療,現在想想吃的都是保胎的食物。
“我就知道一個官官的保質期不長,那就生孩子吧,一個不夠生兩個,兩個不夠生三個,你總會生的眼裏只有我,忘記以前那些不愉快的過去的。”
我搖頭,“你知道我不是為了孩子就被捆住的人。只要我不想要它,你有辦法嗎?比如我從今天開始不再進食,你有辦法嗎?”
他手捏在我下巴上,憤怒道:“你以為這些年只有你難受嗎?我看着你誤以為你愛的人是別人,我他媽跟舔狗似的陪在你身邊,隨時都要裝作不想碰你,跟你結婚還要以別人的名義,自己給自己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還去結紮,就因為你不想生孩子,我不想為難你。”
我聞言,疑惑道:“那你怎麼改變主意了?”
“一年前你雇私家偵探調查我小時候的事,以及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睡過的那幾個女人,我還不知道你在懷疑我嗎?當時我就想,哪怕你發現了要離開我,我也要讓你給我留幾次血,生孩子的血也行,打胎的血也行。”
一年前我確實調查了他,但最終也沒有懷疑他,因為調查結果和他說的符合。讓我懷疑的是,慢慢發現他和我當初愛上的人是同一個,上床的感覺也一模一樣。以及昆水的那個細節。
“你真是變態。”
“我變態?我剛剛沒忍心告訴你真相,我老婆好不容易聰明一次,我不想讓你掃興。裝溫柔去撩你是真的,但睡別的女人不是為了做試驗,而是因為你不是處,但我是。”
我聽的目瞪口呆,陶斯詠這種新新時代的男人,當初居然真的是處男。
“就告訴你真相吧!我當初是真的喜歡你,你是第一個我喜歡,我想上的女人。可是你不是第一次,我很失望。就睡了別的處,本來我挺樂意和你過下去的。誰知道官官愛上你了,而你居然還沉迷其中。我的女人和我的副人格搞上了,捨不得傷你,我只好殺了他。,,”
“把你囚禁在身邊當然很容易,可是我不屑於那樣做,我只好想辦法洗清背叛,讓你誤以為你愛的是官官,一是當時你真那麼以為,二也是我沒辦法,你愛的是我,那我的背叛也就真的是做實了。”
我想到那些細節,他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他帶回家的女人身上的血,原來早就有預示了。
“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地保住這個孩子,保不住也還有下一個,我當年結紮的時候就想好了,一定讓你為我多疼幾次。”
我聽的渾身血液倒流,愣在那裏。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悲哀,還是單純害怕他居然如此心機深沉。
他摸了摸我的眼淚,“還是給我生個兒子吧,不然像媽媽那麼懦弱,老是愛哭怎麼辦?哄都哄不過來。。”
他把頭靠在我肚子上,“你說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喜歡什麼?我們多生幾個好不好?”
我氣得心發顫,被他的不尊重和不當回事,彷彿回到了六年前,雖然知道他的輕快都是偽裝的。顫抖着聲音:“男孩女孩都好,但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不喜歡,我不愛你,你這個卑鄙無恥,撒謊成性的爛人!沒有人會愛你。”
他臉色驟變,他雖然委屈自己給自己戴了那麼多年綠帽子,看着我為了官官嫁給了他。但他也知道,沒那個謊言,沒有官官,我根本不會和他在一起。
“不愛?沒關係,多生幾個就愛了!等你背上背一個,手裏抱一個,肚裏還有一個,你的人生都被我肖家的孩子纏住,看看還有哪個男的要你?”
我笑了,他其實一向修養極好,那些話他從不說,眼下說完全是因為知道我厭惡那些話,可見他心虛了。
“我為什麼要男人要我?難道我除了換男人,就不能選擇單身嗎?我說了不會要這個孩子,你不讓我打胎也好,把我關起來也好,我從現在不吃飯了,你有辦法嗎?”
他一下就頹廢了,千算萬算沒想到因為他對我的算計,我狠心不要這個孩子了。
他把我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柔聲道:“你摸摸他,他已經三個月了,已經有黃豆大小了,再過幾個月,他就長出四肢了,看得出性別了,他是你的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再不濟,你想想,他也是官官的孩子啊!!”
聽到他又拿官官做說辭,我厭煩不已,這些年要沒有官官,我怎麼會信任他,對他產生好感直至產生愛呢??
“這個孩子我盼了四年,我剛剛說讓你一直生,是故意氣你的,我只要一個。等你生了,我就再去做結紮好不好?我也不在乎什麼妊娠紋身材走樣,我只要你。”他哀求道。
我堅決地搖頭,平生最討厭被人算計,何況我是悲觀主義者,認為人來到世界上就是受苦的,又怎麼會生下孩子?他苦笑了一聲,,“我要外面女人生的,我還需要編一個謊言騙你六年,又結紮又放開嗎?”
當然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他喜歡我,“你只是沒有得到我,所以你想要,等你得到我了,就知道我和外面的女人沒有區別。。”
他搖頭,堅決道:“不,不是的,我沒得到的東西挺多的,我從來沒對它們花過那麼多心思。”
我開始不吃飯,沒辦法,他找了兩個壯漢和一個保姆看着我,我不能出去打胎,也不能去上班,只能待在房間。
保姆特聰明,做了我喜歡的紅燒肉和烤豬蹄,放在我床邊的桌子上。
我一開始想倒掉,免受誘惑,但很快發現,餓多了就真的吃不進去了。
陶斯詠一下班就進了我屋裏,他看着桌子上冷掉的紅燒肉和烤豬蹄,臉更冷了。
“你爸在icu一天得花一萬吧!”他整理了衣服下擺,慢斯條理地坐在我床邊。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爸半年前進醫院了,現在時不時還得進icu。自從我結婚,我和家裏的關係就緩和多了。他拿這個威脅我,也是常理之中。
“沒用的,你把他趕出去也行,我沒意見。”我說的是真話。有錢治,沒錢死,一直如此,當初我在外流浪,他們也沒管過我。要是生病的是我,沒錢治,他們也會讓我死的。沒必要矯情什麼,他們本身對我精神上就沒任何益處,讓我覺得失去他們對我有多大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陶斯詠臉更臭了,嘴上卻說:“我知道我喜歡你什麼了,就這翻臉不認人的個性,真是富有魅力,讓人着迷啊!”
我看向他,要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誰,對誰最心軟最沒有尊嚴,那不就是他嗎?我們本可以好好的,有今天還不是他自己作的嗎?
“你要怎麼樣才能留下孩子?”他疲憊地說。
我看的很心疼,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我愛的都只有他。但我不會再像之前那麼傻,任他擺佈,任他欺騙了,孩子生出來是塞不回去的,是要我負責他幾十年的。我自顧不暇,怎麼可能做一個好媽媽?
我想把肚子裏的孩子活活餓死,肯定不是上策。太血腥了。還是應該採取懷柔政策,他想用孩子栓住我,那我就不能踩他的痛點,說不生他的孩子之類的話。
我挪動身體,鑽到他的懷裏,他的衣服很冷,他猶豫着用手環住我的背。
“我很喜歡小孩子的,這幾年我也曾想過如果我們之間有個孩子會不會溫暖有趣得多。”
“但是,我的人生一點都不快樂。我的父母非常讓我失望,我實在沒有多餘的愛給孩子,我只能愛自己。”
這些話我從來沒告訴過他,不管是陶斯詠還是官官。
他摸着我的頭髮,心疼道:“這些事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陶斯詠,你幫幫我吧,不要讓我陷入到兩難的境地。我不想做聖人,也不想做噁心的人。”
他就那樣抱着我,什麼都沒說,良久吻了吻了我的髮絲,“那你答應永遠不離開我。”
我心中一酸,從前囂張跋扈的陶斯詠居然會變得那麼卑微,一個大男人想着用孩子捆牢一個女人,還央求她永遠不要離開他。
“不會離開你。”我撒謊。
他鬆開我,與我對視,試圖從我眼裏看到什麼。
隨後泄氣道:“你贏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現在?”我很驚訝,居然那麼快。
“快走,不然我一定會後悔的。”
我們到了醫院,先要確認有沒有懷孕,驗完尿以後,時間很晚了,醫生讓我們明天再來拿單子。
6
我和陶斯詠早早來到了醫院,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正感覺到側面有道黏糊糊的目光粘在我身上,就聽到一旁的護士說:“解醫生來了。”
我的心臟好像被人對着放了個巨大的煙花那樣,砰一聲,被炸得漆黑乾枯,周圍冒着黑煙,我僵硬着脖子轉頭看過去。
儘管xie也有可能是謝,儘管全國姓解的醫生必定也不止他一個,但冥冥之中,我猜到就是他。
俗話說冤家路窄,情敵路窄,殊不知前任也路窄啊!
倒也不算路窄吧,有七年沒見了。我也想過我們見面時的場景,也許我還是單身,他早已千帆過盡;也許我是服務員,他是顧客,我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的時候,他慢斯條理地給對面的女生倒茶;也許我又窮又丑又孤寡,他卻風度翩翩事業有成,一如當年那樣出類拔萃,讓人一眼能從人群中看到。但沒有哪種情況有眼下糟糕。
剛剛經歷了一個男人的欺騙,在那段感情里被背叛,然後轉折,最後還是背叛。現在再看到他,我的前男友,想到當年的不愉快,真覺得自己是被詛咒了,冥冥之中,我的卑微早有預示。
解縉一身白大褂,由於常年健身,身材早已不似當年的單薄了,不脫衣服我也能猜到他鎖骨下方鼓鼓囊囊的部位是胸肌。只是眼下我心情實在低落,無心觀賞。
他沉着臉看我,並不打算相認,隨後將目光放到我身旁的陶斯詠身上,嘴唇抿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穿過我們,打開了診室的門。
我正要跟進去,陶斯詠一把拉住我,黑着一張臉問:“你認識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暗又深,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我連忙說:“認識。”
他眯起眼,嘴唇上揚,卻是譏諷地笑着:“前男友?”
雖然我知道我不告訴他,他也會去查解縉。但我真怕他在這裏爆發出來,連忙正色道:“不是,別亂說,快進來吧!”
“你沒有懷孕,肖先生你可以先出去。”解縉拿着幾張檢查單,慢斯條理地說。
繞是剛剛處於見到解縉震驚中的我,眼下也不免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跟誰你呀你呀的?管我叫肖先生,看不出她是肖太太?”陶斯詠慍怒道。
我詫異地看向他,懷疑他是個傻子加半聾子,這種情況下,他在乎的是解縉稱呼我為你,而不是我沒懷孕的情況?
解縉原先只是面無表情,聞言不禁皺眉,“這是醫院,不是民政局。”
嗯,他一如既往地不喜歡直接罵人,卻能懟到人。這不是民政局,他怎麼知道誰誰是夫妻?
陶斯詠樂了,伸手摟過我,“一起看婦產科的還有別的人嗎?”
雖然,我很樂於讓前男友看到我的婚姻和和美美的一幕,但眼下明顯時機不對,我僵硬着身體勉強被他摟住,很是尷尬。
解縉冷眼看着我們的動作,溫柔道:“不一定都是夫妻,有時也有小三。”
要是不聽他說話,只是看神色,我以為他是在祝我們百年好合呢!
陶斯詠漂亮的劍眉皺在了一起,額上冒出青筋,我心想不好,這是他發怒的前兆。之前他怪向縉不叫我肖太太,雖然語氣不好,但只算挑釁,沒有真生氣,但是現在就不同了。
我連忙握住他摟我的那隻手,用黏的能膩死人聲音嬌嗔道:“你別老打岔,咱們有正事要問解醫生呢!”
也許是我的示好和溫柔平復了他的怒火,也許是我說到解醫生時語氣里的疏離,總之他緊緊回握了我的手,把我摟得更近,與我十指相扣。
解縉的目光從我的臉上到了我們的雙手上,看不清他的情緒,我只是突然想起,從前他也是這樣,主動牽我的手,然後十指相扣,用力握住。
“我老婆沒懷孕是怎麼回事?她明明三個月沒來例假了。”陶斯詠霸道地問,明顯是不想讓我和解縉說話。
解縉依舊面無表情,解釋道:“她是心神不寧,憂思過度,長期焦慮,導致內分泌失調,月經紊亂,但是沒有懷孕。”
隨後他看向我,關切道:“你是不是常常入睡困難,醒來過早?”
我正擔心陶斯詠會不會生氣,他卻忽然鬆開了我,轉頭,一臉焦急地問我:“是不是?”
我點頭。其實如果解縉不說,我自己都沒發現,只覺得是偶爾。現在想想,確實持續很久了。
解縉低下頭,唰唰唰寫了一張單子,遞給陶斯詠,囑咐道:“睡前可以喝杯熱牛奶,助眠”。隨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動動想說話,又放棄了。
我都看在了眼裏,他想說的應該是“她不喜歡喝牛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睡眠也不好,他每天晚上給我送熱牛奶,我既懶得從七樓下來,又心疼他在寒風中走十來分鐘,就騙他說我討厭喝牛奶。
他那時的神情挺失落的,眉頭低着,我看着心疼,但那熱過的純牛奶確實不好喝,像有奶腥味的白開水,我又怕他感冒,只好繼續騙他了。我對純牛奶是不討厭,也不太喜歡。
現在想來,他其實也有對我很好的時候,怎麼我光記得他對我冷漠無情的時候了呢?
我和陶斯詠又去了男科,那裏的醫生也說他常年作息不規律,飲食習慣不好,壓力過大,不適合備孕,需要調理。
我們回了家,陶斯詠屁顛屁顛地開車去醫院給我選牛奶,當年做了他家的保姆以後,我仗着和他的不正當關係,常常偷喝他的牛奶,他看到空着的箱子,生氣了幾次,但也就以為我喜歡喝牛奶了。
其實我也不是喜歡,只是佔便宜,只是報復他,看他大半夜要喝牛奶卻沒了的氣急敗壞,我心裏就樂。
我坐在沙發上,不禁想起了解縉。
想起解縉,就不得不說我有一項超能力,一些不好的或者中性偏好的事,只要我鄭重其事地說出來,或者在小說里寫,那麼它們就會發生。
我高中的時候和朋友說:“在大一的第一個國慶節,十月一號那天,我必須談戀愛。”
我把日期詳細到哪天,明擺着不可能,但還真的實現了。
不好的事就是我退學,我在兩本小說里都寫過主人公退學,以第一人稱,後來我還真退學了。不過這個也算是預示,當我在小說里寫,其實是結合實際真的有那種想法,後來發生了,也算早有根源。
解縉高中時是體育生,後來卻學了醫。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武術隊成員來新生班級里納新。
我就記得那天他穿了個白T,不同於身邊男同學的肥胖或者排骨,他是健壯又精瘦。
整個人站的挺直,頭頸背腿成一條直線,直角肩,兩條胳膊垂直着,無端就有一種氣質,在眾人面前十分不同。
他從講台上走下來,每近我一步,我的心就顫抖一下。
又慫又愛帥哥的我,不敢跟他說話,眼睜睜看着他從我身邊走過,都沒看我一眼,我只好曲線撩漢,拉着一個看上去就好說話的學長——武術隊的,裝作對武術感興趣的樣子,問東問西,然後進了他們的群,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他,那個白衣服的學長叫什麼名字。
好說話的學長叫劉波,他立馬看穿了我的心思,噗嗤一笑,告訴了我,我也加了他。
當時的我從來沒談過戀愛,胡亂看了網上的什麼倒追攻略,聊天技巧。就糾纏着解縉聊天。
是的,糾纏。若干年以後,我終於明白,那就是糾纏。其實也不用若干年,大二時,我頭髮養長了,開始有追求者了,看着他們每天發來的無關緊要的消息,充滿了想要引起我的關注,顯得自己與眾不同的內容,我就知道那有多煩了。
我發過什麼“你吃餛飩是先放蔥花還是香菜”,他回“我不喜歡蔥花”。我說“你的名字和明朝編寫《永樂大史》的解縉一樣哦”,他回“我一直知道。”
多虧他,我才知道帥哥喜歡說自己丑。某天我發現他的朋友圈的自拍和第一次見他有點不像,我焦急地問他“那天穿白體恤的是你嗎?”他回“是啊”,我心中舒了一口氣,生怕自己認錯了。開玩笑道“哈哈,你現實比照片上帥”,他回了個“不不不,都很醜。”等我想到新的話題,想要和他聊天的時候,他突然發了句“沒事別聊天,我女朋友會吃醋。”
不知怎地,我這次明白了,他沒有女朋友,只是拒絕我的託辭。
少年人總是自尊重過一切的,忽略自己給對方帶來的麻煩,我嘴硬道“我也有男朋友啊!他就不介意。”然後飛快把他微信QQ都刪了。
嗯,現在回憶起來,當年的我就是個憨批。
我氣了半天,突然收到一個學長的消息,這段時間和他經常聊天,包括學校食堂最好吃的菜是什麼,幾個月前的高考經歷。
他問我“你現在有空嗎?”
我有些疑惑,想到自己確實約了室友去逛街,馬上到約定時間了。
就回:“我要去逛街,學長你需要什麼東西嗎?”
他回了個“不需要,我在食堂呢,你路過的時候來找我一下。”
我忽然想到他剛剛發了個朋友圈,說自己吃不下飯,於是問“我樓下有小吃店,我給你帶點吃的吧!”
他回“不用,你來食堂找我吧!”
我從來沒見過他長什麼樣,突然熟悉起來,是某天QQ提示他生日,我隨手發了個生日祝福,他居然認真回復“謝謝你,只有你一個人給我生日祝福。”
我一時覺得他可憐又可貴,過生日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是可憐,明知道我隨手發的還那麼認真是可貴啊!
正好當時我在班裏的合唱團,就組織大家唱生日歌,還錄了個視頻發給他。
他激動得跑去公路上騎自行車,跟我說他的心為我蕩漾。好吧,回憶到這裏,他的表現和我的行為都很異常,我沒事做啥好事。為啥一顆心全放在解縉身上,以為別人不會因為我的行為自作多情。
到了食堂,他還遲到了,我等了一會,他突然發了段語音。他的普通話非常不標準,一股土味,明明聲音粗,還故作輕快,反正莫名其妙地讓我難受,好像被人用彎曲的刀扎了心臟一樣。
他說:“我是兔子,我是兔子”。我很懵,心想他是發錯了吧。
抬頭就看到一個藍色的兔子人偶。他走到我面前,摘下了頭套,發出和微信語音里一樣令人難受的聲音,“你是孫清清嗎?”
再傻我也知道什麼情況了,硬着頭皮說“是。”
我的目光連忙移向別處。我活了快二十年,從來沒見過那麼讓人窒息的臉。
他和我一樣高,頭齊平,食堂旁的路燈照到了他的臉上,眼睛周圍的幾條魚尾紋又深又明顯,眼球凸出。鼻樑塌陷,鼻頭又塌又寬,一張又寬又肉的臉,黑黑的膚色。往下看,厚厚的人偶服也遮不住他渾圓凸出的肚子,好像足月了的孕婦。
我的頭皮發麻,,嗓子眼被堵得難受,想要吐出來,強忍着不適,,直到他說“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飛快回了句,,“讓我考慮一下。。”
然後拉着在另一邊小吃攤的室友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