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學校
第二十三章
隋唐五代學術
第一節學校
隋初有國子、太、四門、書、算五學,仁壽元年(601),廢之,惟立太學一所,煬帝又復之,已見第二十一章第三節。論史者多訾文帝之不悅學,其實非也。《隋書·儒林傳》曰:“曩之弼諧庶績,必舉德於鴻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於刀筆。然則古之學者,祿在其中,今之學者,困於貧賤。明達之人,志識之士,安肯滯於所習,以求貧賤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學多鄙俗者也。”又曰:“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說紛綸,無所取正。高祖膺期纂歷,平一宇內。頓天網以掩之,賁旌帛以禮之,設好爵以縻之。於是四海九州,強學待問之士,靡不畢集焉。天子乃整萬乘,率百寮,遵問道之儀,觀釋奠之禮。博士罄懸河之辯,侍中竭重席之奧。考正亡佚,研核異同。積滯群疑,渙然冰釋。於是超擢奇雋,厚賞諸儒。《本紀》:開皇二年十二月,賜國子生經明者束帛。十年十一月,幸國子學,頒賞各有差。《儒林·房暉遠傳》:文帝嘗令國子生通一經者,並悉薦舉,將擢用之。京邑達於四方,皆啟黌校。齊、魯、趙、魏,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里。講誦之聲,道路不絕。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是文帝初嘗有意於興學,且頗收其效也。不特此也。《本紀》:開皇三年四月,“詔天下勸學行禮”。《柳機傳》:族弟昂,高祖受禪,拜潞州刺史。昂見天下無事,可以勸學行禮,因上表曰:“陛下君臨四海,因情緣義,為其節文,固已三百三千,事高前代。然下土黎獻,尚未盡行。
臣謬蒙獎策,從政藩部,人庶軌儀,實見多闕。仰惟深思遠慮,情念下民,漸被以儉,使至於道,臣恐業淹事緩,動延年世。若行禮勸學,道教相催,必當靡然向風,不遠而就。”上覽而善之。因下詔曰:“建國重道,莫先於學;尊主庇民,莫先於禮。自魏氏不競,周、齊抗衡,分四海之民,斗二邦之力。務權詐而薄儒雅,重干戈而輕俎豆。民不見德,惟爭是聞。朝野以機巧為師,文吏用深刻為法。風澆俗敝,化之然也。雖復建立庠序,兼啟黌塾,業非時貴,道亦不行。其閑服膺儒術,蓋有之矣?彼眾我寡,未能移俗,然其維持名教,獎飾彝倫,微相弘益,賴斯而已。朕受命於天,裁成萬物。去華夷之亂,求風化之宜。戒奢崇儉,率先百辟。輕徭薄賦,冀以寬弘。而積習生常,未能懲革。閭閻士庶,吉凶之禮,動悉乖方,不依制度。古人之學,且耕且餐。今者民丁非役之日,農畝時候之餘,若敦以學業,勸以經禮,自可家慕大道,人希至德,豈止知禮節,識廉恥,父慈子孝,兄恭弟順者乎?始自京師,爰及州郡,宜祗朕意,勸學行禮。”自是天下州縣,皆置博士習禮焉。此即《本紀》所云三年四月之詔,讀《機傳》而可恍然於其所由來也。古之言儒學者,在朝廷之上,則思以此崇德化而緩刑誅;在閭閻之中,則思以此納民於軌物,易爭奪以和親,使奢縱者知節。自今觀之,不能先富后教,固終將徒託空言,然不能以此責古人。文帝於此二者,則可謂倦倦焉矣。而可謂之不悅學乎?
開皇九年(589)平陳,又下詔,言“武力之子,俱可學文。有功之臣,降情文藝,家門子侄,各守一經,令海內翕然,高山仰止。京邑庠序,爰及州縣,生徒受業,升進於朝,未有灼然,明經高第。此則教訓不篤,考課未精。明勒所由,隆茲儒訓”。其期望之意尤篤。然其效終不可睹。乃有仁壽二年(602)廢學之舉。詔言“國學胄子,垂將千數,州縣諸生,咸亦不少,徒有名錄,空度歲時”,其易轍之意可見。《儒林傳序》謂“高祖暮年,不悅儒術,專尚刑名”。其實合前文觀之,即知舍儒術而任刑名,乃歷代相沿之積習,高祖特欲革之而未能耳。獨指為不悅學,豈得事理之平?抑歷代之於學校,皆視為粉飾昇平之具,本不期其有何實效,故雖成具文,亦不失望,文帝則凡事務求實際,故睹其無效,即必從而裁撤之,則觀其廢學,正可見其初意之誠也。仁壽二年(602)廢學之舉:《本紀》云:國子學惟留學生七十人,大學、四門及州、縣學並廢。七月,改國子為太學。《百官志》云:罷國子學,惟立太學一所。
《儒林傳序》云:廢天下之學,惟存國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其《劉炫傳》云:廢國子、四門及州、縣學,惟置太學博士二十人,學生七十二人。國子、太學之存廢,《本紀》言之最悉,《志》《傳》所言皆不具。七十二人之數,則當從《儒林傳》。此蓋法孔門弟子身通六藝者之數?唐初國子學置生七十二人,蓋亦有所受之也?見下。煬帝好事文飾,正與其父相反,其復學,自亦徒有其名。《本紀》載大業元年閏七月之詔曰:“諸在家及見入學者,若有篤志好古,耽悅墳典,學行優敏,堪膺時務,所在採訪,具以名聞,即當隨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經術,未願進仕者,可依其藝業深淺,門蔭高卑,雖未升朝,並量准給祿。其國子等學,亦宜申明舊制,教習生徒,具為課試之法,以盡砥礪之道。”《儒林傳》言:“煬帝即位,復開庠序。國子、郡縣之學,盛於開皇之初。徵辟儒生,遠近畢至,使相與講論得失於東都之下,納言定其差次,一以聞奏焉。”其所以拂拭而磨厲之者,似亦甚至。然虛文安能收實效?《傳》又言其“外事四夷,戎馬不息,師徒怠散,盜賊群起,空有建學之名,而無弘道之實,其風漸墜,以至滅亡”,宜矣。
唐學制,見於《新書·選舉志》。《志》曰:“凡學六,皆隸於國子監。國子學生三百人,以文武三品以上子孫,若從二品以上曾孫,及勛官二品縣公、京官四品帶三品勛封之子為之。太學生五百人,以五品以上子孫,職事官五品期親,若三品曾孫,及勛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為之。四門學生千三百人,其五百人,以勛官三品以上無封,四品有封,及文武七品以上子為之。八百人以庶人之俊異者為之。”《舊書·職官志》:“四門博士,掌教文武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之為生者,若庶人子為俊士生者。”則庶人之子,稱為俊士。律學生五十人,書學生三十人,算學生三十人,以八品以下子及庶人之通其學者為之,京、都學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各五十人。下州四十人。京縣五十人。上縣四十人。中縣、中下縣各三十五人。下縣二十人。《百官志》:西都、東都、北都、鳳翔、成都、河中、江陵、興元、興德府,大、中、下都督府,上州,皆文學一人,醫學博士一人。
中、下州亦醫學博士一人,而無文學。《注》云:“武德初,置經學博士、助教、學生。德宗即位,改博士曰文學。元和六年(811),廢中、下州文學。京兆等三府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上州各助教一人。中都督府學生五十人,下府、下州各四十人。貞觀三年(629),置醫學,有醫藥博士及學生。開元元年(713),改醫藥博士為醫學博士。諸州置助教。寫本草、百一集驗方藏之。未幾,醫學博士、學生皆省。僻州少醫藥者如故。二十七年(739),復置醫學生,掌四境巡療。永泰元年(765),復置醫學博士。三都、都督府、上州、中州,各有助教一人。三都學生三十人,都督府、上州二十人,下州十人。凡縣,皆有經學博士、助教各一人,京縣學生五十人,畿縣四十人,中縣以下各二十五人。”《舊書·職官志》:三府,經學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生八十人。醫學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二十人。大、中、下都督府,上、中、下州,各經學博士一人。助教,大、中都督府,上州各二人,下都督府,中、下州各一人。學生,大、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五十人,下州四十人。醫學博士,大、中、下都督府,上、中、下州各一人。助教,大、下都督府,上、中州各一人,而中都督府、下州無文,疑佚奪。學生,大、中都督府,上州各十五人。下都督府,中、下州各十二人。京、畿、上、中、中下、下縣,博士、助教各一人。學生,京縣五十人,畿、上縣各四十人,中、中下縣各二十五人,下縣二十人。《新書·百官志》:文學,縣則州補,州則授於吏部,然無職事,衣冠恥之。可見其有名無實也。國子監生,尚書省補,祭酒統焉。州縣學生,州縣長官補,長史主焉。
凡館二:門下省有弘文館,生三十人。東宮有崇文館,生二十人。以皇緦麻以上親,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親,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實封者、京官職事從三品、中書、黃門侍郎之子為之。凡博士、助教,分經授諸生。未終經者無易業。凡生,限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律學十八以上二十五以下。凡《禮記》《春秋左氏傳》為大經,《詩》《周禮》《儀禮》為中經,《易》《尚書》《春秋公羊傳》《穀梁傳》為小經。通二經者,大經、小經各一,若中經二。通三經者,大經、中經、小經各一。通五經者,大經皆通,余經各一。《孝經》《論語》,皆兼通之。凡治《孝經》《論語》,共限一歲。《尚書》《公羊傳》《穀梁傳》各一歲半。《易》《詩》《周禮》《儀禮》各二歲。《禮記》《左氏傳》各三歲。學書日紙一幅。間習時務策,讀《國語》《說文》《字林》《三蒼》《爾雅》。凡書學,《石經三體》限三歲,《說文》二歲,《字林》一歲。凡算學,《孫子》《五曹》,共限一歲,《九章》《海島》共三歲,《張丘建》《夏侯陽》各一歲,《周髀》《五經算》共一歲,《綴術》四歲,《緝古》三歲。《記遺》《三等數》,皆兼習之。《舊書·職官志》:算學生,二分其經,以為之業。習《九章》《海島》《孫子》《五曹》《張丘建》《夏侯陽》《周髀》十五人。習《綴術》《緝古》十五人。其《記遺》《三等》,亦兼習之。旬給假一日。前假,博士考試。讀者千言試一帖,帖三言。講者二千言問大義一條,總三條。通二為第。
不及者有罰。歲終,通一年之業,口問大義十條。通八為上,六為中,五為下。並三下與在學九歲,律生六歲不堪貢者罷歸。諸學生通二經,俊士通三經,已及第而願留者,四門學生補太學,太學生補國子學。每歲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二百裡外給程。其不率教及歲中違程滿三十日,事故百日,緣親病二百日皆罷歸。既罷,條其狀,下之屬所。五品以上子孫,送兵部准蔭配色。每歲仲冬,州、縣、館、監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此其教學選舉之大略也。天寶五載(746),又置廣文館於國學,以領生徒為進士者。《新書·選舉志》。亦見《舊書·本紀》。《舊書·職官志》云:“至德后廢。”故《百官志》言國子監總國子、太、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焉。又有所謂崇玄學者,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
《舊書·儒學傳序》云:“高祖以義寧三年五月,初令國子學置生七十二員,取三品已上子孫。《新書》作子弟若孫。大學置生一百四十員,取五品已上子孫。四門學生一百三十員,取七品已上子孫。上郡學置生六十員,中郡五十員,下郡四十員。上縣學生四十員,中縣三十員,下縣二十員。武德元年(618),詔皇族子孫及功臣子弟,於秘書外省,別立小學。《禮儀志》:武德七年二月,詔諸州有明一經已上,未被升擢者,本屬舉送,具以名聞,有司試策,皆加敘用,其吏民子弟,有識性明敏,志希學藝,亦具名申送。量其資品,並即配學。州縣及鄉,並令置學。太宗數幸國學,令祭酒、博士講論。畢,賜以束帛。學士能通一大經已上,鹹得署吏。又於國學增築學舍一千二百間。大學、四門博士,亦增置生員。其書、算各置博士、學生,以備藝文。《本紀》:貞觀三年九月,諸州置醫學。六年二月,初置律學。凡三千二百六十員。其玄武門屯營飛騎,亦給博士,授以經業。有能通經者,聽之貢舉。
是時四方儒士,多抱負典籍,雲會京師。俄而高麗及百濟、新羅、高昌、吐蕃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鼓篋而升講筵者,八千餘人。濟濟洋洋焉,儒學之盛,古昔未之有也。高宗薄於儒術,尤重文吏。則天稱制,國子祭酒,多授諸王及駙馬都尉,至於博士、助教,惟有學官之名,多非儒雅之實。是時復將親祠明堂及南郊,又拜洛、封嵩岳,將取弘文、國子生充齋郎行事,皆令出身放選,前後不可勝數。因此,生徒不復以經學為意,惟苟希徼幸。二十年間,學校頓時隳廢矣。玄宗在東宮,親幸大學。大開講論。學官生徒,各賜束帛。及即位,數詔州縣及百官薦舉經通之士。《新書·選舉志》:玄宗又敕州縣學生,年二十五以下,八品子若庶人二十一以下,通一經,及未通經而聰明有文辭、史學者,入四門學為俊士。即諸州貢舉省試不第願入學者亦聽。《舊紀》:開元二十六年正月,制天下州縣,每鄉一學。仍擇師資,令其教授。《通鑒》云:令天下州縣,里別置學。又置集賢院。”
此唐人述玄宗以前儒學興替之大概也。案高宗時,書、算、律學,皆廢而復興,《舊紀》:顯慶元年十二月,置算學。三年九月。廢書、算、律學。龍朔二年五月,復置律、書、算三學。三年正月,詔以書學隸蘭台,算學隸秘閣,律學隸詳刑寺。算學之置,《禮儀志》在顯慶二年(657)。律、書、算三學之復,志在龍朔二年五月。並曾增置東都學生。《本紀》:龍朔二年正月,東都初置國子監,並加學生等員,均分於兩都教授。《禮儀志》:東都置國子監丞、主簿、錄事各一員,四門助教、博士、四門生三百員,四門俊士二百員。“中宗反正,詔宗室三等以下,五等以上,未出身願宿衛及任國子生聽之。其家居業成而堪貢者,宗正寺試送監舉如常法。三衛番下日願入學者,聽附國子學、大學及律館習業。蕃王及可汗子孫願入學者,附國子學讀書。”《新書·選舉志》。雖情之不存,規制初未嘗廢也。至安、史亂后,物力艱難,乃欲承權輿而不可得矣。《舊書·禮儀志》言:“至德后兵革未息,國子生不能廩食,生徒盡散。堂墉頹廢,常借兵健棲止。”至永泰二年(766),乃有補國子生、重造國學之舉。此事全出魚朝恩之妄誕,遂乃以宦人而高坐說《易》。陳教坊之樂於上庠,事見《舊書·禮儀志》及兩《書·朝恩傳》。事類兒戲,祗足發噱。然上元中,國子嘗置大成生二十人,所以待之者頗厚。取已及第而聰明者為之。試書,日誦千言。並日試策。所業十通七然後補。其祿俸同直官。通四經。
業成,上於尚書,吏部試之。登第者加一階放選,其不第則習業如初,三歲而又試,三試而不中選,乃從常調。見《新書·選舉志》。永泰中,置兩監生無定員,元和二年(807)定之。見《舊紀》及《新書·選舉志》。西京:國子館生八十人,太學七十人,四門三百人,廣文六十人,律館二十人,書、算館各十人。東都:國子館十人,太學十五人,四門五十人,廣文十人,律館十人,書館三人,算館二人。文宗好尚經術。鄭覃又以名儒為宰相。大和七年八月,冊皇太子永,降詔言:“皇太子方從師傅,傳授六經。一二年後,當令齒胄國庠,以興墜典。宜令國子選名儒宜五經博士各一人。其公卿士族子弟,明年已后,不先入國學習業,不在應明經、進士限。”《舊書·本紀》。此為天寶罷鄉貢后之曠舉。於是立五經博士。事在開成元年五月,見《舊書·本紀》及《鄭覃傳》。又於太學立石經。自中葉后,學校屢遭兵燹,雖度支告匱,恆率官俸興修。元和十四年(819),文官料錢貫抽十文,以修國子監,已見第二十一章第八節。此事由鄭餘慶建言,見《新書·餘慶傳》。又《劉伯芻傳》:孫允章,咸通中,改國子祭酒。建言群臣輸光學錢治庠序,宰相五萬,節度使四萬,刺史萬,詔可。
《舊書·昭宗紀》:大順元年二月,宰相兼國子祭酒孔緯,以孔子廟經兵火,有司釋奠無所,請內外文臣,自觀察使、刺史,下及令、佐,於本官料錢上緡抽十文,助修國學,從之。猶襲元和故事也。群臣論議,若賈至、歸崇敬等,亦甚以學校為重。至議見《舊書·本傳》及《楊綰傳》。其議關涉選舉,選法不變,自無由行,可參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崇敬欲改國學之名及官名,說頗迂繆,然其重視學校則尤甚也。亦見《舊書·本傳》。則唐人之於學校,迄未忘情也。然其效終不可睹。何哉?為政者之所求,急於應用,而歷代學校所造,止於章句之儒,《舊書·張柬之傳》:少補太學生,涉獵經史,尤好三禮。國子祭酒令狐德棻甚重之。柬之固有才,然亦能為章句,學校之所以重之,在此不在彼也。實為不切於務。以儒生與文吏相較,則文吏之周於用,遠非儒生之比矣。況其生徒多取貴遊子弟,並章句而不能為哉?
學校顧名思議,必當以學業為重,然自漢世,設科射策,勸以官祿,遂成為選舉之一途。既成為選舉之途,則貴遊子弟,必思捷足先據其處,勢也。而選舉且不能平矣,遑論學業?魏玄同言:“弘文、崇賢之生,千牛、輦腳之類,課試既淺,藝能亦薄,而門閥有素,資望自高”是也。《舊書》本傳。《舊書·常袞傳》言:中官劉忠翼,涇原節度使馬璘,各有親戚,干貢部及求為兩館生。《許孟容傳》:孟容征為禮部員外郎。有公主之子,請補弘文、崇文館諸生,孟容舉令式不許,而主訴於上,致煩中使問狀。則入學須請託矣。《唐志》言諸生限年十四,而蕭穎士十歲即補太學生,豈真其姿質過人哉?《舊書·魏元忠傳》:初為太學生,志氣倜儻,不以舉薦為意,累年不調。
《新書·裴炎傳》:補弘文生,有司欲薦狀,以業未就辭,十年乃舉明經及第,亦未必果欿然斯之未信也。然則出學又須奔競矣。資望更高者,如竇軌,母為隋文帝女,自不借通經然後入官,而《傳》言其少入太學,蓋以通聲氣,為名高。李則之五十餘,猶執經詣太學聽受,則之,高祖子虢王鳳之後。《舊書》附其父《巨傳》,《新書》見《高祖諸子傳》。此等人蓋如鳳毛麟角矣。斯時之學校,其可以言學業乎?為學之所惡者,莫甚於口給以御人,而斯風自漢、魏至隋、唐,未之有改。即可知其學之不講。《隋書·王頍傳》:開皇五年(585),授著作佐郎。尋令於國子講授。會高祖親臨釋奠,國子祭酒元善講《孝經》,頍與相論難,辭義鋒起,善往往見屈。高祖大奇之。《楊汪傳》:煬帝即位,歲余,拜國子祭酒。帝令百寮就學,與汪講論。天下邇儒碩學多萃焉。論難鋒起,皆不能屈。帝令御史書其問答奏之,省而大悅。賜良馬一匹。《褚輝傳》:煬帝時,征天下儒術之士,悉集內史省,相次講論。輝博辯,無能屈者。由是擢為太學博士。《新書·趙弘智傳》:永徽初,入為陳王師,講《孝經》百福殿。於是宰相、弘文館學士、太學生皆在。弘智舉五孝。諸儒更詰辨,隨問酬悉,舌無留語。
高宗喜,曰:“試為我陳經之要,以輔不逮。”對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願以此獻。”帝悅,賜絹二百,名馬一。是帝王以此獎借人也。《隋書·劉焯傳》:與楊素等於國子共論古今滯義,前賢所不通者。每升坐,論難鋒起,皆不能屈。素等莫不服其精博。《新書·陳少游傳》:為崇玄生。諸儒推為都講。有媢者,欲對廣眾切問,以屈少游。及升坐,音吐清辯,據引兼該、問窮而對有餘。大學士陳希烈高其能。是公卿以此獎借人也。《隋書·元善傳》:通博在何妥之下,然以風流醖藉,俯仰可觀,音韻清朗。聽者忘倦,由是為後進所歸。妥每懷不平,心欲屈善。因善講春秋,初發題,諸儒畢集。善私謂妥曰:“名望已定,幸無相苦。”妥然之。及就講肆,妥遂引古今滯義以難善,多不能對。善深銜之。二人由是有隙。《劉焯傳》:因國子釋奠,與劉炫二人論義,深挫諸儒,咸懷妒恨,遂為飛章所謗,除名為民。《新書·孔穎達傳》:煬帝召天下儒官集東都。詔國子、秘書學士與論議。穎達為冠。又年最少。老師宿儒,恥出其下,陰遣客刺之。匿楊玄感家得免。其忌疾至於如此。《隋書·蘇威傳》:子夔,十四詣學,與諸儒論議,辭致可觀。此則又以勢利而相稱假者矣。為人者必不暇為己,如北朝之張吾貴則其倫。《隋書·劉炫傳》:炫雖遍直三省,竟不得官,為縣司責其賦役。炫自陳於內史。內史送詣吏部。吏部尚書韋世惠問其所能。炫自為狀,曰:“《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雖義有精粗,並堪講授。《周易》《儀禮》《穀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誦於心。天文、律歷,窮核微妙。至於公私文翰,未嘗假手。”攻乎異端,尚不足以言章句,況大雅弘達邪?
貴游必喜輕俠,務聲華。東京橫議,以太學為中心,由此也。唐人嗜利,非如東漢之好名,故其事不至牽涉政治。《舊書·良吏·陽嶠傳》:入為國子祭酒。時學徒漸弛。嶠課率經業,稍行鞭棰。學生怨之,頗有喧謗。乃相率乘夜於街中歐之。上聞,令所由杖殺。由是始息。此事當在開元初。斯時學校風紀之頹敝,寧不可駭?此特好遊盪之徒所為耳。楊瑒遷國子祭酒。請明經習《左傳》者,盡帖平文,參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通《周禮》《儀禮》《公羊》《穀梁》者,量加優獎。詔習此諸經者,出身免任散官。遂著於式。生徒為瑒立頌學門外。歐陽詹舉進士,與韓愈聯第,又與愈善。詹先為四門助教,率其徒伏闕舉愈博士。此亦如應舉者之務干謁、相援引耳。其似涉政事者,莫如德宗時諸生之請留陽城。城為諫議大夫,以助陸贄攻裴延齡,下遷國子司業。有薛約者,狂而直。言事得罪謫連州。吏捕跡,得之城家。此據《新書·城傳》。《舊傳》云:約嘗學於城。城坐吏於門,引約飲食。訖,步至都外與別。帝惡城黨有罪,出為道州刺史。太學諸生何蕃、季償、王魯卿、李讜等二百人頓首闕下請留城。守闕下數日,為吏遮抑不得上。既行,皆泣涕立石紀德。柳宗元遺蕃等書,比之李膺、嵇康,時太學生徒,仰闕執訴焉。城矯偽士,其技倆至易見。《新書·城傳》言其遷國子司業,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生有久不省親者乎?”明日,謁城還養者二十輩。有三年不歸侍者斥之。簡孝秀德行升堂上。沈酗不率教者皆罷。何蕃事即附《城傳》后。云:和州人。事父母孝。學太學歲一歸。父母不許。間二歲乃歸。復不許。凡五歲。慨然以親且老,不自安,揖諸生去。乃共閉蕃空舍中,眾共狀蕃義行,白城請留。會城罷,亦止。然則謁城還養而莫久留者,為拙宦矣。《傳》又云:“初朱泚反,諸生將從亂,蕃正色叱不聽。故六館之士無受污者。蕃居太學二十年,有死喪無歸者,皆身為治喪。”三年不歸者見斥,居二十年者眾共請留,何邪?正色叱諸生,不聽從亂,果天性忠孝乎?抑度患之不及,而以是為名高也?矯偽中安得有佳士哉?
薛《史·唐明宗紀》:天成二年三月,太常丞段顒請國學五經博士各講本經,從之。似其時國學中猶有人講肄者。然長興元年四月又云:國子司業張溥奏請復八館以廣生徒。按《六典》,監有六學,國子、太學、四門、律學、書學、算學是也,而溥雲八館,謬矣。然則館學之別,且不能知,可知其時學校之廢弛矣。《新書·王潮傳》:潮盡有五州地,乃作四門義學。歐《史·閩世家》言王審知建學四門,以教閩士之秀者,蓋即沿自潮者也。此偏方諸國較能留意文教者。或正以其地本僻陋,故有慕乎此也。然文教之興起,實多人民所自為,政事之所能為力者甚微耳。
隋、唐之世,科舉浸盛,而學校日微,此即教育之權,由公家移於私家之證。然學子之負笈尋師者,亦或依附其名而求着籍,未必真有所得,欲深造博涉者,實仍在自為也。隋、唐兩史言私家教授之事甚多。如房暉遠,恆以教授為務。遠方負笈而從者,動以千計。《隋書·儒林傳》。王恭,每於鄉里教授,弟子自遠方至者數百人。《舊書》本傳。此家居教授者也。王質,寄居壽春,專以講學為事。《舊書》本傳。袁滋,客荊、郢間,起學廬講授。《新書》本傳。則客居而教授者也。劉炫除太學博士,以品卑去任。還至長平,奉敕追詣行在所。或言其無行,煬帝遂罷之。歸於河間。於時群雄蜂起,穀食踴貴,教授不行,炫遂凍餒而死。《隋書·儒林傳》。而張士衡仕隋為餘杭令,以老還家,士衡,瀛州樂壽人。大業兵起,諸儒廢學,唐興,士衡復講教鄉里。《新書·儒學傳》。則干戈甫息,弦誦旋興矣。劉焯既除名,優遊鄉里,專以教授著述為務。王孝籍,開皇中召入秘書,助王劭修國史。后歸鄉里,以教授為業。皆去官而教授者。而何妥出為龍州刺史,有負笈遊學者,皆為講說教授之,則居官亦不廢矣。皆《隋書·儒林傳》。陽城隱於中條山,遠近慕其德行,皆從之學。《舊書·隱逸傳》。盧鴻廬於嵩山。
玄宗征拜諫議大夫,固辭,許還山。官為營草堂。鴻到山中,廣學廬,聚徒至五百人。《新書·隱逸傳》。皆隱居教授者。高漢筠,嘗詣長白山講肄,薛《史》本傳。度山中亦自有學侶邪?貴遊子弟,亦有從私師且甚早者。如徐曠、竇威、楊玄感、李密、王世充皆從受學。王元感調博城丞,紀王慎為兗州都督,厚加禮,敕其子東平王續往受業。皆《新書·儒學傳》。孫萬壽年十四,就熊安生受五經是也。《隋書·儒林傳》。從師者或甚久,且不憚其遠。如馬光,從師數十年。初教授瀛、博,有門徒千數。及光為太常博士,多負笈從入長安是已。《隋書·儒林傳》。前此授受專於經學,此時則並及文、史。曹憲、李善等以《文選》教授,見下節。善選學本受諸憲,而馬懷素又學於善。《舊書》本傳。此文學也。楊汪問禮於沈重,受《漢書》於劉臻。《隋書》本傳。包愷從王仲通受《史記》《漢書》。大業中為國子助教,於時《漢書》學者,以蕭該及包為宗匠。聚徒教授,著錄者數千人。《隋書·儒林傳》。閻毗受《漢書》於該。《隋書》本傳。王方慶年十六,起家越王府參軍。就記室任希古受《史記》《漢書》。希古遷為太子舍人,方慶隨之卒業。張鎬少師事吳兢。皆《舊書》本傳。此史學也,當時受學,多求名師。
如《虞世南傳》稱其與兄世基受學於顧野王。《張行成傳》言其少師事劉炫。皆《舊書》本傳。蓋皆以是而特著之。然《劉焯傳》言其少與劉炫結盟為友,同受《詩》於同鄉劉軌思,受《左傳》於廣平郭懋常,問《禮》於阜城熊安生,皆不卒業而去。武強交津橋劉智海家,素多墳籍,焯與炫就之讀書,向經十載。則學由自得,名師初不能為弘益可知。劉炫聰明博學,名亞於焯。時人稱二劉。天下名儒後進,質疑受業,不遠千里而至者,不可勝數。毋亦徒依附之以為名高邪?韓愈、柳宗元,不為無實。然《舊書·宗元傳》言:江、嶺間為進士者,不遠數千里,皆隨宗元師法。凡經其門,必為名士。《新書·愈傳》言:成就後進士,往往知名。經愈指授,皆稱韓門弟子。得毋亦有相依附之意邪?《傳》又言愈官顯稍謝遣,蓋亦以是為懼矣。《隋書·隱逸傳》:徐則,幼沈靜,寡嗜欲。受業於周弘正。善三玄。精於議論。聲擅都邑。則嘆曰:“名者,實之賓也。吾其為賓乎?”遂杖策入縉雲山。後學數百人,苦請教授。則謝而遣之。當時之所謂教授者可見矣。顯以為名者,莫不陰以為利。顏師古在隋授安養尉。坐事免歸,家貧,以教授為業。《舊書》本傳。李善為賀蘭敏之所薦引,敏之敗,坐配流嶺外。會赦還,因寓居汴、鄭之間,以講《文選》為業。《舊書·文苑·李邕傳》。此皆徒為衣食計,無足責。劉焯懷抱不曠,又嗇於財。不行束修者,未嘗有所教誨,《隋書》本傳。則鄙夫矣。尹知章轉國子博士,弟子貧者周給之,《新書·儒學傳》。其賢乎?王義方以彈李義府左遷。秩滿,家於昌樂,聚徒教授,不復仕。及卒,門人何彥先、員半千為制師服,三年喪畢乃去。《舊書·忠義·義方傳》。亦見《文苑·員半千傳》。度其設教,必有深足感人者。經師易得,人師難求,此則令人高山仰止者耳。
地方之學,仍襲前世,猶以化民善俗為意。《新書·太宗紀》:貞觀六年七月,詔天下行鄉飲酒禮。此即隋文帝詔天下勸學行禮之意。《李棲筠傳》:出為常州刺史。大起學校。堂上畫《孝友傳》示諸生。為鄉飲酒禮,登歌降飲。人人知勸。則能奉行此意者也。此等設施,當時良吏,多行之僻陋之區。柳旦,大業初拜龍川太守。民居山洞,好相攻擊。旦為開設學校,大變其風。《隋書·柳機傳》。令狐熙,拜桂州總管,為建城邑,開設學校。《隋書》本傳。韋機,顯慶中為檀州刺史。邊州素無學校。機敦勸生徒。創立孔子廟。圖七十二子及自古賢達,皆為之贊。《舊書·良吏傳》。王義方,貶為儋州吉安丞。蠻俗荒梗。義方召諸首領,集生徒,親為講經,行釋奠之禮。清歌吹籥,登降有序。諸首領大喜。《舊書·忠義傳》。韋丹,為容州刺史,興學校。子宙,為永州刺史,立學官,取仕家子弟十五人充之。《新書·循吏傳》。李承約,拜黔南節度使。外勸農桑,內興學校。薛《史》本傳。
皆其事也。亦行諸風俗邪僻之地,獷悍之鄉。梁彥光為相州刺史,人情險詖。彥光招致山東大儒,每鄉立學。滏陽人焦通,性酗酒,事親禮闕,為從弟所訟。彥光將至州學,令觀於孔子廟。廟中有韓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弱,對母悲泣之象。通遂感悟。《隋書》本傳。曹華,李師道誅,分所管十二州為三鎮,王遂為沂、兗、海觀察使。為衙將王弁所害,授華沂州刺史,沂、海、兗觀察使。華誅鄆卒千二百人。移理於兗。令將士曰:“鄒、魯儒者之鄉,不宜忘於禮義。”乃躬禮儒士,習俎豆之容。春秋釋奠於孔子廟。立學講經,儒冠四集。出家財贍給,俾成名入仕。往者如歸。《舊書》本傳。高承簡,蔡平,詔析上蔡、郾城、遂平、西平四縣為溵州,拜承簡刺史,治郾城,葺儒宮,備俎豆,歲時行禮。《新書·高崇文傳》。皆其事也。其以傳授學業為志者,好尚之士,亦能行諸所蒞之邦。楊汪,歷荊、洛二州長史。每聽政之暇,必延生徒講授,時人稱之。《隋書》本傳。高儉,進益州長史,引諸生講授經藝,學校復興。《新書》本傳。高智周,授壽州刺史。每行部,必先召學官,見諸生,試其講誦,訪以經義及時政得失,然後問及墾田、獄訟之事。《舊書·良吏傳》。張鎰,大曆五年(770),除濠州刺史。招經術之士,講訓生徒。比去郡,升明經者四十餘人。鄭餘慶鎮興元,創立儒官,開設學館。子翰,復繼前美。皆《舊書》本傳。倪若水,開元初,出為汴州刺史。增修孔子廟堂及州縣學舍,勸勵生徒,儒教甚盛。《舊書·良吏傳》。皆其人也。常袞為福建觀察使。始閩人未知學。袞至,為設鄉校,使作為文章,親加講導。與為客主鈞禮,觀游、燕饗與焉。由是俗一變。歲貢士與內州等,卒於官。
其後閩人春秋配享袞於學官。《新書》本傳。此則南服之文翁矣。然此等人究少。以大體言之,州縣學多有名無實。《新書·劉禹錫傳》:徙夔州刺史。禹錫嘗嘆天下學校廢,乃奏記宰相曰:“言者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道,郁堙不揚,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嘆廩庾之無餘,可乎?貞觀時,學舍千二百區,生徒三千餘,外夷遣子弟入附者五國。今室廬圮廢,生徒衰少。非學官不振,病無貲以給也。凡學官,春秋釋奠於先師斯止。辟雍、泮官,非及天下。今州縣咸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古,甚非孔子意。漢初群臣起屠販,故孝惠、高后間,置原廟於郡國。逮元帝時,韋玄成遂議罷之。夫子孫尚不敢違禮饗其祖,況後學師先聖道,而欲違之?《傳》曰:祭不欲數。又曰: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祭饗,孰若行其教?今教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儒者所宜疾。竊觀歷代,無有是事。武德初,詔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四時祭。貞觀中,詔修孔子廟兗州。后許敬宗等奏天下州縣置三獻官,其他如立社。玄宗與儒臣議罷釋奠牲牢,薦酒脯。時王孫林甫為宰相,不涉學。使御史中丞王敬從以明衣牲牢著為令。遂無有非之者。今夔四縣,歲釋奠費十六萬。舉天下州縣,歲凡費四千萬。適資三獻官飾衣裳,飴妻子,於學無補也。請下禮官、博士議,罷天下州縣牲牢衣幣,春秋祭如開元時。籍其資,半畀所隸州,使增學校。舉半歸太學。猶不下萬計,可以營學室,具器用,豐饌食,增掌故以備使令。
儒官各加稍食。州縣進士,皆立程督。則貞觀之風,粲然可復。當時不用其言。”《文獻通考·學校考》引歐陽修《襄州谷城縣夫子廟記》曰:“隋、唐之際,天下州縣,皆立學官,置生員。而釋奠之禮,遂以著令。其後州縣學廢。而釋奠之禮,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廢。學廢矣,無所從祭,則皆廟而祭之。”馬君按云:“自唐以來,州縣莫不有學,則凡學莫不有先聖之廟矣。然考之前賢文集,如柳子厚《柳州文宣王廟碑》,與歐公此文,及劉公是《新息縣、鹽城縣夫子廟記》,皆言廟而不及學。蓋衰亂之後,荒陋之邦,往往庠序頹圮,教養廢弛,而文廟獨存。官吏之有識者,以興學立教,其事重而費巨,故姑葺文廟,俾不廢夫子之祠,所謂猶賢乎已。”愚案詳味劉禹錫之言,恐學校本未能遍設,不待亂離而後毀壞也。《舊書·高宗紀》:咸亨元年五月,詔曰:“諸州縣孔子廟堂,有破壞並先來未造者,宜令所司速事營造。”則雖當唐之盛時,孔子廟亦有未造者,而況學校?《馬周傳》云:落拓,不為州里所敬。武德中,補博州助教。日飲醇酎,不以講授為事。刺史達奚恕,屢加咎責。周乃拂衣游於曹、汴。似唐初刺史,頗能留意學政者。然恐實以其落拓而輕之,而以是為口實耳,蓋學校之有名無實久矣。
官立之學校,雖有名無實,然人民之能自厲於學者實多。《隋書·李密傳》言:楊玄感敗,密詣淮陽,舍於村中,變姓名為劉智遠,聚徒教授。密是時必不敢居通衢大道,可見雖僻左之地,學徒亦可招集。鄉學雖或由官立,實以人民自設者為多。苗晉卿歸鄉里,出俸錢二萬為鄉學本是也。《舊書》本傳。白居易與元稹書曰:“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仆詩者。”《舊書》本傳。足見其非無文采。梁祖父誠,以五經教授鄉里。誠卒,子貧不能為生,與其母佣食蕭縣人劉崇家。歐《史·梁太祖紀》。誠蓋如今村塾之師,歐《史·劉岳傳》所謂鄉校俚儒也。參看第二十一章第五節。其學固無足稱。然人能自厲於學,雖亂世不廢,則可見矣。《新書·陳子昂傳》。六世祖太樂,當齊時。兄弟競豪傑。梁武帝命為郡司馬。父元敬,世高貲。歲飢,出粟萬石振鄉里。子昂十八未知書。以富家子尚氣決,弋博自如。此蓋最難施教者。而“他日入鄉校,感悔,即痛修飭”。此其感格之力為何如?薛《史·烏震傳》:言其“少孤,自勤於鄉校”,豈得謂鄉校之無所造就哉?此無他,人民自辦之事,必求其功歸實際,非如官辦者之徒有其名也。不特此也。《隋書·列女傳》:元務光母,范陽盧氏女也。盛年寡居,諸子幼弱。家貧不能就學,盧氏每親自教授。《舊書·元稹傳》:稹至同州表謝,自敘曰:“臣八歲喪父。家貧無業,母兄乞丐,以供資養。衣不布體,食不充腸。幼學之年,不蒙師訓。因感鄰里兒稚,有父兄為開學校,涕咽發憤,願知詩書。慈母哀臣,親為教授。”則不能從師者又有家教,無父兄者且有母教矣。文化之蒸蒸日上,果官之立學為之?抑人之自為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