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古史時地略說上

(二)古史時地略說上

(二)古史時地略說上

古史者,史之闕誤最甚者也,得史前史以相證補,為益可謂弘多。然史前史之年代,遠較古史為長;其地域,亦遠較古史為廣;不審所欲補證者,略在何時何地,而貿然引古迹以相明,則謬矣。如今人或以周口店之遺迹與伏羲氏事相傅會是也。然則欲治古史,不可不先審其所述者略為何時何地之事明矣。然一言及此,人必以為甚難,以古史所述,二者皆極茫昧也。

試論其時。最使人遑惑者,為其所說年代之長。《廣雅·釋天》曰:“天地辟設,人皇以來,至魯哀公十有四年,積二百七十六萬歲,分為十紀。”司馬貞《補三皇本紀》曰:“《春秋緯》稱自開闢至於獲麟,凡三百二十七萬六千歲,分為十紀。”豈不使人驚怖其言,若河漢而無極?今案將古史年代說至極長者,其說皆出緯候;而其所藉資者,則為曆法。《續漢書·律曆志》載靈帝熹平四年蔡邕議曆法:謂《元命苞》《乾鑿度》皆以為開闢至獲麟二百七十六萬歲。三統曆以十九年為章,四章七十六年為蔀,二十蔀千五百二十年為紀,三紀四千五百六十年為元。二百七十五萬九千二百八十者,一元與六百十三相因之數。《路史·餘論》引《命歷序》,謂自開闢至獲麟三百二十七萬六千歲。《漢書·王莽傳》:莽改元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三百二十七萬六千者,三萬六千與九十一相因之數也。蓋是時之人,以一切演進之跡,皆為兩間自然之運,而古書述諸演進之跡者,悉傅諸帝王一人之身,緯說好為侈大,乃藉資曆法,假設一天地辟設之年。而以古書中諸帝王分隸其後,則其歷時不得不極長。如《禮記》大題《正義》引《易緯通卦驗》云:“遂皇始出握機矩。”注云:“遂人在伏羲前,始王天下也。”又引《六藝論》云:“遂皇之後,歷六紀九十一代至伏羲。”譙周《古史考》:“遂人,次有三姓至伏羲。”《曲禮正義》引譙周云:“伏羲以次,有三姓始至女媧,女媧之後五十姓至神農,神農至炎帝一百三十三姓。”《祭法正義》又引《命歷序》云:炎帝傳八世,合五百二十歲;黃帝傳十世,二千五百二十歲;《校勘記》云:“監、毛本同,閩本二千作一千,惠棟校宋本同。”少昊傳八世,五百歲;顓頊傳二十世,三百五十歲;帝嚳傳十世,四百歲;則是物也。知其所由來,則知此說原屬假設,本不能據為典要,亦無人據為典要,可以置諸不論也。此說雖荒唐,亦有一用處,樹立古史紀年之法是也。史有確實之紀年甚遲,而治古史者所欲求則甚遠,不必史前史,即昔人之所著,其去確實之紀年亦遠矣。以確實之紀年為元,自此以前,不得不逆計,究極不便。假設一較遠之年為元,則此弊免矣。

古史所言古人年壽,亦不足據。《大戴記·五帝德》:“宰我問於孔子曰:昔者予聞諸榮伊言:黃帝三百年,請問黃帝者人邪?抑非人邪?何以至於三百年乎?孔子曰: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榮伊之言,固不近情;孔子之言,亦豈中理?今案古人述人事迹,大抵先定其壽為百年,乃以其事分隸之。《史記·五帝本紀》言:“堯立七十年得舜,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古四十而仕,過三十即可言四十,故舜以三十登庸。相堯歷一世,中苞居喪二年,則踐帝位必六十一。自其翼年起計,在位三十九年,適百歲也。然如此,則堯只得九十八,故又有為之彌縫者。《詩·生民疏》引《中候握河紀》雲“堯即政七十年受河圖。《注》雲或雲七十二年”是也。此舉其立說最密者,余類此者尚多。《書·無逸》言殷高宗享國五十有九年,《石經》殘碑作百年。《呂刑》言穆王享國百年,《史記·周本紀》云:“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又云:“穆王立五十五年崩。”言百年者皆舊說也。《禮記·文王世子》:文王謂武王曰:“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亦以文王之年為百歲也。此蓋古人好舉成數之習?《漢書·律曆志》譏張壽王言舜、禹年歲不合人年,此亦不免焉。然較諸緯說之弘大不經,相去已不可以道里計矣。

史事不能臆說,亦不能憑記憶以約略言之,故前二說皆不足用。求可信者,必資記載。記載為史官之職。古代史籍傳諸後世,可為考校年代之資者,“譜諜獨記世謚”,《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語。為用最微。記言之史,或具一事之年月,而前後不能貫串。惟記事之史,多用編年之體,有歷時甚久者,傳之於後。古史之年代,固可大詳,即或不然,亦可以諸國之史,互相校補,其為用誠甚大也。《漢書·律曆志》曰:“《春秋》《殷歷》,皆以殷、魯自周昭王以下無年數,故據周公、伯禽為紀。”即以各國之史互相校補也。《史記·六國表》曰:“秦既得意,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為其有所刺譏也;《詩》《書》所以復見者,多藏人家,而史記獨藏周室,以故滅。惜哉!惜哉!”此周室二字,當苞諸侯之國言,乃古人言語以偏概全之例;非謂周室能遍藏各國之史也。秦人焚書,於凡《詩》《書》,關係實淺。自漢以降,更無祖龍,而諸史《藝文》《經籍志》所載之書,皆佚多存少,果何往哉?惟史記在秦時為官書,使無祖龍之焚,漢代所存,決不止此。考證之方,愈后愈密,史籍之存者多,古史年代之詳明,亦必不止如今日矣,誠可惜也。《史記·三代世表》曰:“自殷以前諸侯不可得而譜,周以來乃頗可著。”此所據者為譜諜。又曰:“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此所據者,為編年之史。又曰:“至於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頗有,然多闕,不可錄。故疑則傳疑,蓋其慎也。”此所據者,則記事之史也。《史記》紀年起於共和,早於《春秋》所託始者百十有九年。《韓非子·說難》曰:“《記》曰:周宣王以來,亡國數十,其臣弒君而取國者眾矣。”《記》謂史記,雲周宣王以來,蓋所見者止此。宣王元年,後於共和者十有四年。足見諸家所考得之年代,大略相近,然非此之外遂無可考也。《三代世表》又曰:“余讀諜記,黃帝以來皆有年數。稽其歷譜諜終始五德之傳,古文咸不同,乖異。夫子之弗論次其年月,豈虛哉?”此即《十二諸侯年表》所謂“歷人取其年月,數家隆於神運,譜諜獨記世謚”者。譜諜即《世表》所著。數家隆於神運,《表》言“漢相張蒼,歷譜五德”,是其一事。歷人取其年月,若張壽王者即其一人。其所言者固未必可信,然合多種記載,以天象人事互相校勘而求其年,其法固不可謂誤。不能因用之者之不善,並其法而抹殺之。安得謂夫子所弗論次者,遂終於不可論次哉?劉歆所作《世經》,蓋用此法之較善者,觀其所言與古人所傳之都數略相符合可知。《孟子·公孫丑》下篇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盡心》下篇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韓非子·顯學》篇曰:“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歲。”樂毅報燕惠王書稱昭王之功曰:“收八百歲之畜積。”其說皆略相符合。古人言數,固不審諦,然於其大致,則眾相傳,必不致大謬也。然則其所推得唐七十、虞五十、夏四百三十、殷六百二十九、周八百六十七,合二千有四十六年者,與實際相去,必不能甚遠也。《續漢書·律曆志》:安帝時,尚書令忠,訾歆橫斷年數,損夏益周,考之表紀,差繆數百。此不必非歆之誤,然論無紀年之古史,而所差不過數百,已不為大誤矣。

然即譜諜亦非絕不足用。何者?人壽長短,自有定限,苟能知其世次之相承,自可推見其年歲之大略,此《世表》所由作也。古代列國譜諜已多無存,故《世表》所次,僅在共主。以後世之事況之,自夏以後,猶元自仁宗以後也;五帝之世,則自成吉思汗至武宗之比也;自此以前諸帝王,則如哈不勒、忽都剌之偶一出現矣。但知哈不勒、忽都剌,誠無從推測其年代;自成吉思汗至武宗,則雖紀年之史料盡亡,仍可據人壽之定限,以為推測之資也。億定人壽為百年,誠不可信。然所假定為百年者,其壽及其執政之時,均不能甚短,則理無可疑。然則黃帝、高陽、髙辛三世,假定其在位之年各為古人所謂一世,似不嫌多,然則三帝合為九十年,以與二千又四十八年相加,凡得二千一百三十八。自此以上,帝王之名,多出讖緯既興之後,有無殊不可知。即謂可信其有,亦或同時並立,而非前後相承,古各地方演進之深淺不同,故其人之見解新舊亦互異。如許行見解即甚陳舊。蓋其所為之神農之言,流行於僻陋之區也。使非見於孟子書,著於孟子與其弟子辯論之語,人將疑其不出戰國時矣。然則儒家所言三代之法,夏不必不出於杞,商不必不出於宋,周不必不出於魯,亦或同時並立,非必前後相承也。誠以闕疑為是。然其事迹符合於社會演進之序者,其人亦決非子虛。儒家以遂人、伏羲、神農為三皇,而韓非子以有巢氏與遂人氏並舉,《五蠹》。《莊子·盜跖篇》以知生之民與有巢氏之民並舉,“知生”亦即遂人氏也。於行事當有所見,則亦哈不勒、忽都剌之比矣。其人不必同部,然究非如五帝之身相接,則更延長其所佔之年,謂其各歷百年,亦不為過,則合二千一百三十八年,當得二千五百三十八年矣。自周之亡至於今,又歷二千二百有餘歲。然則謂中國古史,始於距今四千五百年至五千年之間,雖不中,當不遠也。

論地域亦有大略可言。東西洋之文明,緣起與傳播皆異。西洋開化,起於歐、亞、非三洲之交,幅員較廣,地形亦較錯雜,故其文化亦多端。希臘、希伯來之異轍,即其顯而易見者也。東洋則中國,蓋其緣起於江河下流,幅員較小,地形亦較畫一。故論中國文明肇基何地乎,溯諸邃古殊難質言,若求諸四五千年之前,則初不難斷。人事可以亟更,法俗不能驟變。古代風俗:食以魚與植物為主;衣以麻、絲,裁製寬博;居則以上棟下宇,革陶復陶穴之風;錢幣以貝為主;宗教敬畏龍蛇;皆足證其起於巨川下流與海交會之地,此固世界各國之所同也。古帝王都邑之可考者,始於黃帝邑於涿鹿之阿。以史稱其與炎帝戰於阪泉,又與蚩尤戰於涿鹿,有戰事相證,非如泛言丘邑、陵墓者,可以信口開河也。涿鹿、阪泉,實即一役;蚩尤、炎帝,亦即一人;予別有考。論其地,則服虔謂在涿郡,張晏、皇甫謐謂在上谷,《史記·五帝本紀集解》引。皆以漢世郡縣名相附會,不足據。紂都朝歌,其遊樂之地在於沙丘,蓋即武王克殷后狩禽之所。見《周書·世俘》。爾時尚為獸蹄鳥跡所萃,安得黃帝時乃為名都?《太平御覽·州郡部》引《帝王世紀》曰:“《世本》云:涿鹿在彭城南。”《世本》古書,較可信據,則涿鹿實在今銅山附近也。《史記·五帝本紀》言:“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陽。”古南方之水皆稱江。《殷本紀》載《湯誥》曰:“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可見古所謂四瀆者,特就所居附近之水言之,如宋代之有四河耳。若水,《水經》謂出旄牛徼外,至朱提為瀘江,乃以蜀山之蜀為後世巴蜀之蜀,致有此誤。《呂覽·古樂》曰:“帝顓頊生自若水,實處空桑,乃登為帝。”《山海經·海內經》曰:“南海之內,黑水、青水之間,有木曰若木,若水出焉。”《楚辭·離騷》曰:“飲余馬於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說文·部》:“,日初出東方湯谷。所登榑桑。木也。”王蕁友曰:“《石鼓文》有字,蓋本作。……若字蓋亦作,即之重文。加者,如字之象根形。是以《說文》之木,他書作若木。蓋漢人猶多作。是以八分桑字作桒,《集韻》《類篇》:桑古作。《說文》收若字於部,從右聲,亦似誤。”此說甚精,若水實當作桑水。《東山經》曰:“《東次二經》之首曰空桑之山,北臨食水。”又曰:“《東山經》之首曰之山,北臨乾昧,食水出焉,而東北流注於海。”空桑即窮桑,其地當近東海也。《周書·史記》曰:“昔阪泉氏用兵無已,誅戰不休,併兼無親,文無所立,智士寒心,徙居至於獨鹿。諸侯叛之,阪泉以亡。”獨從蜀聲,蜀山即獨鹿之山,亦即涿鹿之山也。《御覽·州郡部》又引《帝王世紀》,謂堯之都后遷涿鹿,《世本》謂在彭城,而孟子以舜為東夷之人,則五帝實迄未易地也。然漢族之肇基,尚不在是。《爾雅·釋言》曰:“齊,中也。”《釋地》曰:自齊州以南戴日為丹穴,北戴北極為空桐,東至日所出為太平,西至日所入為大蒙。可見華族古代自稱其地曰齊州。濟水蓋亦以此得名。《漢書·郊祀志》曰:“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岳各如其方。”不居河洛之間,嵩高自非中嶽。《釋地》又曰:“中有岱嶽。”其初蓋以泰岱為中,故封禪告成功者必於是也。古稱異族曰夷、蠻、戎、狄,特以方位言之,若論民族,則東與南,西與北其實是一。故《禮記·王制》:“東方曰夷,被發文身。”此被發之被,為髲之借字。下西戎被發之被,為辮或作編之借字。“南方曰蠻,雕題交趾。”同不火食。“西方曰戎,被發衣皮。”“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同不粒食。法俗不能驟變,前已言之。古於髮飾甚嚴。北人辮髮,南人斷髮,中原束髮,恰成三派。南方之民,古稱曰越,即後世之馬來人。蓋在江淮之域,居漢族之南。河濟之間,直北為海,向西北則地較荒寒,故其開拓南向,至彭城附近,而與越人遇。三苗實居前行。俘其文身之人,則以為奴隸。其後本族之有罪者,以為奴,儕諸異族,即以異族之飾加之,黥刑於是乎興。抑古之刑施諸本族者,本不虧體。至於虧體者,非降敵即間諜。其人既以異族自居,則亦以遇異族之道遇之,此五刑之所由作。中國奴隸社會究起迄於何時,今日尚無定論。三苗其奴隸社會歟?古書傳其事迹多侈而虐,其以是歟?然三苗在當日,實未因俘翦越人而獲利,而轉以其侈而虐,為姬姓所敗焉。然姬姓亦未能據姜姓之地,終乃並其故居之地而棄之。何哉?古書所言禹治水之事,若《禹貢》等,什九皆出傅會,此在今日,事極易見。禹自道之辭曰:“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書·皋陶謨》,今本《益稷》。海為夷蠻戎狄謂之四海之海,川為自然水道,畎、澮則人力所成也。孔子之稱禹曰:“卑宮室而儘力乎溝洫。”《論語·泰伯》。真實史跡之可考者,如此而已。然自禹以降,遂不聞更有水災,而使后之人興微禹其魚之嘆者,何哉?自黃帝至舜,皆居彭城,而《周書·度邑》曰:“自洛汭延於伊汭,居易無固,其有夏之居。”《史記·周本紀》:伯陽父謂“伊洛竭而夏亡”,《左氏》言羿“因夏民以代夏政”。襄公四年。而《楚辭·天問》曰:“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洛嬪?”皆以夏在河洛之域,何哉?累世沉災,實非一時所克澹。自禹以降,蓋稍西遷以避之。舊居之地,水災深,水利亦饒,水利饒則耕作不待加功,而流於怠惰;水災深,人力又無所施。而新遷之地,則適與相反,故其孟晉,反出舊居之上。西遷以後,故居之地,雖有水患,載籍無傳,歷久亦遂忘之,此後之人所以有微禹其魚之嘆也。晉之先為唐國,周公滅之,以封叔虞。《史記·吳世家》曰:“自太伯作吳,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後為二:其一虞,在中國;其一吳,在夷蠻。十二世而晉滅中國之虞。中國之虞滅二世,而夷蠻之吳興。”此中虞、吳,當本同字,故以中國、夷蠻別之。北方之虞,初蓋舜后所居也。《國語·晉語》曰:“昔少典娶於有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水經·渭水注》:“岐水東徑姜氏城南為姜水。”阪泉、涿鹿,皆在東方,炎帝所長之姜水,決不能在岐下,蓋其西遷后嘗居於是耳。然則遷三苗於三危,亦非必盡出迫逐,蓋亦因其自遷。後世申、呂、齊、許之祖,皆在西方,亦由是也。《易·繫辭傳》言神農氏“日中為市”,而《呂覽·勿躬》雲“祝融作市”,蓋即一事,傳者異辭。祝融蓋即遂人氏之族,其大者如大彭、偪陽、鄒、莒皆在東方,而西遷之羋姓尤大。羋姓初與鬼方為昏,鬼方蓋即紂時之九侯,《文王世子》“西方有九國焉”之九國,《詩》“我征自西,至於艽野”之艽野。宋於庭說,見《過庭錄》。然則古代自東徂西之族多矣。要之自黃河下流,上溯至涇渭之間,南薄江、漢、淮水,則中國古史所及之區域。其遠於此者,縱有傳聞,必不審諦。睹《紅崖刻石》而以為殷高宗伐鬼方紀功之辭,則不必審其文字之為真為偽,舉其地而已知其非古人遠跡所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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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古史時地略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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