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就謝謝何總的配合,這麼晚打擾您的確有些失禮。”唐一從沙發上站起身,朝着對面的何欽伸出手。
何欽禮貌的予以回應:“客氣了,隨時歡迎。”
唐一和侯銳從會客室走出來,對視了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滴水不漏,雖然對他有所懷疑,但畢竟沒有任何證據。
“還是應該讓老大來,多少他對何欽還算熟悉,很多事情的洞察也會比我們更仔細。”侯銳捏着手裏的本子,有些沮喪。
唐一看了侯銳一眼:“老大如果能來,還用你說。”
“到底怎麼了?”侯銳在大廈門口停住腳步看着唐一。
唐一嘆了口氣:“我要是知道怎麼了,就不在這兒嘆氣了!”
“是不是老大跟司教授之間……”侯銳試探道,只見唐一翻了個白眼。
“還用你說,除了司教授,還有什麼事能讓老大委頓成那樣兒!”唐一想起昨天在局裏看見傅沉川時,那個雖然衣着整潔,但形容憔悴的傅沉川,紅血絲幾乎滿眼,聲音沙啞的前所未見。
只是安排了他們去探探何欽的口風,然後就將自己關進了辦公室,呆坐了一天,直到天黑透。而那一整天,司南都沒有出現。
“難道說……”侯銳忽然停住腳步轉頭望向唐一。
“難道什麼?”唐一追問。
侯銳四周望了望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開口:“難道說那天晚上出現在廣場的背影,真的是司教授!”
唐一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就你聰明!就你機智!瞎猜什麼!”言罷便轉過身,朝大廈外走去。
“我不就是隨口一說嘛!”侯銳摸了摸被拍得生疼的頭,咕噥着朝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卻忽然發現唐一沒動。他轉過身看着他,卻發現他正看着某個方向發獃。
“唐隊!”侯銳叫道。
唐一回過神來,卻仍舊回頭望了望剛剛電梯的方向。
“怎麼了?”
唐一仔細想了想:“我剛剛好像看見了一個背影,特別像……”
“像什麼?”侯銳追問道。
唐一卻並沒有回答,半晌開口應道:“算了,走吧,先回局裏。”
無論如何,還是回去先問問師兄才好。唐一想到剛剛的那個背影,竟然十分的像司南,可是走路的姿勢卻有些不同。他不敢確認,只能去問問傅沉川,司南此時此刻到底在哪裏。
而事實上,此刻的傅沉川正面對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祁航。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並不關心,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司南在哪裏?”祁航是在CCLUB里找到的傅沉川,四周的喧鬧令他心生不悅,原以為這個沒有心肝的男人此時竟然還在這裏尋歡。
卻在進入包間看見獨自一人喝酒的傅沉川,和他那遍佈紅血絲的眼睛和渾身散發的酒氣驚了一下,但想到那天傷到嘔血的司南,便再度冷下目光。明明是他趕走了司南,為何還要擺出一副受傷的模樣。
司南在哪裏?
傅沉川聞言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是想要找回意識里的清明來,然後才緩緩抬眼看着面前的祁航:“你說,司南?”
祁航看着他宿醉未醒而意識不清的樣子皺了皺眉:“他有沒有再來找你?”
傅沉川的耳畔再度響起那天晚上司南最後的話:“阿川,恨我吧……”
呵,說來容易,可要怎麼才能做到?
偏偏是自己那麼愛的人,偏偏是自己最親的親人。
偏偏是為了自己。
如果他可以不講任何道理,任由情緒做大腦的主人,那麼會不會就像他說的那樣,就這麼恨了他就好。可若當真如此,那恨的最後,又怎會不是愛呢。
“我問你,他到底有沒有來找過你!”祁航看着傅沉川嘴角勾起的苦笑,猛地伸手抓住傅沉川的衣領,將人按在沙發上。
就在此時,包間的門被推開,九哥一手端着水果一手拿着酒,就這麼呆愣在門口。一見這架勢,趕忙回過神衝過來。
“這是幹什麼幹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九哥將東西放下,把祁航拉開。
傅沉川似乎也漸漸開始恢復清醒:“我沒見過他。你有沒有試過回錦川找找。”
“你說的什麼屁話,如果我能找得到,絕不會來見你!”祁航端起一旁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傅沉川沒有抬頭:“那天……晚上,不是你接走了他么?”他清楚地看見祁航將司南扶上了車,看着司南搖晃不穩的腳步,有好幾次他就快撐不住衝下去,但最終還是只能看着他們的車子走遠。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不知道要往哪兒走。
“是,但是第二天天沒亮,他就走了。”祁航癱坐在沙發上,右手扶額,為什麼自己要那麼衝動,此刻回想全是悔恨。
“我去了他家,學校,錦川,讓老關查了酒店記錄,都沒有。”祁航的聲音彷彿是一記重鎚狠狠地砸在傅沉川的頭頂,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轉頭看着祁航。
“什麼?”
“沒有。找不到。”
“什麼叫,找不到……”傅沉川的聲音越發低沉,眉間緊皺,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從心底湧上天靈,“你為什麼,不跟着他!”
祁航雙手捂住臉,聲音有微微的顫抖:“你以為我不想么,如果可以,我還想帶他離開這裏,離開你,可是他肯么?!”
傅沉川慌亂地試圖放下手中的酒杯,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瓶子,玻璃瓶噼里啪啦地滾落地上,碎成晶瑩的粉末。他伸手去外套里掏手機,卻幾次都沒能拿穩,終於拿穩的那一刻,看着司南的號碼,卻遲遲沒敢按下去。
要說什麼?
不管說什麼,至少要確定他還好好的。沒有做什麼傻事。
下定決心一般地按下撥號鍵,一聲,兩聲,三聲。
“喂。”
那個清冷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過來的剎那,傅沉川只覺鼻尖一酸,險些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開了口。
“你在哪兒?”
司南握住電話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可不管情緒如何,他總是足以自控,只能自控。
“那不重要。”他聽見自己這麼開口。然後對面傳來了男人的冷笑聲。
“嗯。”傅沉川笑的苦澀,“不重要。你沒事就好。”
傅沉川握住手機想要將它從耳邊拿下來,卻彷彿是在跟身體抗爭一般,不捨得那麼做,然後對面那個自己日思夜想卻不能見的人就這麼開了口。
“傅先生,現在的情況,正是我之前就已經料想過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所有的一切,從來就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我曾很想留在你身邊,但我不能。”司南頓了頓,“你放心,一切都結束了。我會,把一切都結束。我會,把所有不該屬於你的陰霾,都帶走。”
你就負責,繼續陽光就好了。
不要跨過明暗的交界線,不要因為身染黑暗的我而浪費時間和生命。
我這一生,最怕的,就是毀了你。
傅沉川愣愣地握着手機,直到對面的忙音連續響起,才猛地回過神,再次回撥回去。得到的,果然是冰冷的關機提示音。
他放下手機轉頭看着祁航:“他走的那天,說了什麼?”
祁航想了想道:“他說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不會想不開。可我當時在公寓樓下看見他時的眼神……”
“就跟當年剛剛到我家來時,一模一樣。”
祁航抬起頭看着傅沉川:“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知道,小南對你的心,二十幾年都一樣執着。我努力了這麼久,從來沒能分得他的心一分一毫,你缺席了二十幾年,卻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
“那麼一個愛你愛到退讓,甘願放棄驕傲選擇卑微的人,你有什麼理由這麼傷害他?!”
一旁的九哥緊張地看着呆坐在沙發上的傅沉川,生怕這位少爺暴起,可結果卻是,傅沉川始終沒有動。
雖然從傅沉川這裏沒能得到具體的答案,但至少已經確定了司南的安全,祁航微微鬆了一口氣:“所有被做成拼圖的屍體,報告都出來了。”
“我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希望你也不是。”
祁航推門離開,九哥才在傅沉川身邊坐下來,拿過一旁的果盤舉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這麼接連喝到人事不省,一定是因為他。”
“不過聽剛才那位的語氣,竟然是你先傷了人家?!我就不明白了,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了說清楚。只要兩個人心裏有對方,有什麼坎兒跨不過去……”
還沒等九哥說完,身邊的傅沉川騰地站起身,抓起一旁的外套大步朝外走去。留下身後一臉懵B的九哥,半晌只能搖了搖頭。
吳秘書拉開車門,傅沉川飛快地上了車。他得回局裏,那是他哥哥的屍體,他還沒有將他好好安葬。他已經冰冷的實驗室里躺了二十幾年,已經不能在這麼孤零零地躺下去。
那個笑容溫暖乾淨的小哥哥……
傅沉川揪住胸口的衣服,整個人窩在後座上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