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顧,說書人
轎車夫長嘯,把車停在座高宅大院的角門旁,譚香提着包袱跳下了車。
她不熟悉帝京的路,只記得轎車在城裏拐了無數個彎,繞得她下地還頭暈。角門裏站幾個綢衫男人,見了她圍作一團,笑問陪她的人:“這媳婦可是新來的乳母?”
陪同的人擺手。一個穿綢衫的對譚香道:“我家的小祖宗都換了十幾撥乳母了。還好妹妹你不伺候他。”他眼盯着譚香的臉,又移到她胸。
譚香瞪他一眼,硬生生說:“誰是你妹妹?”男子們大笑着散開。
陪同的人讓譚香跟他走。他們穿過條曲徑,面前豁然開朗,譚香不禁吸口氣。宅邸規模宏敞,錯落有致。桂,柳,松,柏各種樹木掩映亭台。菊,蘭,月季花點綴路旁,其中有仙鶴梳翎,孔雀漫步。譚香本想拔根孔雀羽帶回去給孩子們玩耍。可惜有人在旁,她只好望雀興嘆。
疊疊泉水流入平湖,湖邊停泊着畫舫。秋光明媚,金羅帶般棣棠花環繞,拱橋如同長虹通向彼岸。那人叫她等在座院落口。一會兒,有個帶翡翠鐲子的銀髮老婦出來問:“你是做玩偶的?”
譚香以為她便是主人,老婦人接著說:“跟我去換件衣服,洗個臉,再帶你去見小主人。你來晚了,他正發脾氣。你知道此處是什麼地方吧,可不要亂說話。”
譚香釘子似站在原地,只說:“太太,我早晨出門洗過臉,換過衣裳。”
老婦人瞥了她一眼:“早晨到現在多少時辰了?臉上早蒙了層灰。你們外頭來的,身上難保不幹凈,要把小主人熏壞了,我怎麼擔當得起?”
譚香咬咬唇,她沒覺得自己臟,沒覺得自己臭。想發脾氣,但想到那筆大生意,便忍住了。她從袖子裏掏出塊手絹,蹲到湖邊擦洗了臉蛋,然後挺直身體說:“太太,我洗過了。我身上沒不幹凈。我家兩孩子從沒被我熏出毛病來。您別再勉強我,不然,這生意我不想做了。”
這時,只聽到院子裏稀里嘩啦,好多人勸囔,鬧哄哄一片。
一中年婦人衝出來,額角正流血:“楊大娘,小祖宗鬧翻了。來了?快叫她進去啊。”
楊大娘長吁短嘆,對譚香說:“好,來吧。”
院中別有天地,水石清華。捲簾外,一叢竹林。竹下石頭桌上,擺着幾本書。
譚香剛跨進屋,迎面丟來個碗,她偏臉避開,碗摔個粉碎。
有女人哭叫道:“哎喲,我的祖宗,那可是個官窯彩盅!”才說完,又摔碎了一個。
只見一群老少媳婦手忙腳亂,圍着張羅漢床,有人急得都跪下了。象牙席子上,站着個虎頭虎腦的男童,比蘇甜蘇密大不了幾歲。他跺腳大喊:“滾,你們滾!我不要看到你們!”
眾人等楊大娘的示下,楊大娘滿面笑容道:“小祖宗,您總要吃幾口飯呀?”
“不吃不吃就不吃!”小男孩使勁力氣,把小桌所有盤子往下一推。
眾人搓手不及,眼看地上多出堆碎片。
楊大娘笑道:“小祖宗,別生氣。瞧,做木偶的人來了。”
她推了把譚香。譚香上前瞪着那男孩,小男孩瞅了她一會兒,說:“她好凶,叫她滾!”
譚香愣了片刻。哼一聲,轉身往外走。楊大娘拉住她:“別走,你走了他更發火。”
譚香回頭,小男孩捂着臉,正從指縫裏偷看她。
她想了想,走近說:“你要做哪種木娃娃,告訴我。”
小男孩突然從床邊掏出了兩個玩偶娃娃,用力一砸,說:“我才不要呢!”
兩個木頭人在地上滾了圈,有個娃娃頓時斷了胳膊,還有個摔壞了臉譚香短促的“啊”一聲,把自己的偶人拾起來,用裙邊擦擦,一時氣急,站起來沖小男孩怒吼:“你怎麼能這樣糟蹋東西啊?你這個小壞蛋!敗家子!你再丟一件東西,我就代你爹娘揍你!”
小男孩眼珠亂轉,往床上一挺,兩腳蹬着哇哇大哭:“來人啊!她罵我!來人啊!”
十幾個女人大驚失色,譚香對她們說:“我也有兒子。你們這樣怕他,他就更得意,索性都不理他才好。”
只聽背後的窗戶嘎吱一聲,不知為何,沖窗的楊大娘面色大變,誰都不敢發聲。
譚香對小男孩繼續說:“這回沒有人會來幫你的。你真當你是小皇帝啊?大家其實都不喜歡你,只因你家有錢才肯來陪你,受你氣。我才不怕你呢,大不了我一文錢掙不到,就當到你家花園白白逛一次。”
小男孩哭得更大聲。譚香拿了桌子上僅存的一小碗碧綠米飯,說:“我數到十,你就不許哭了,快起來吃飯。”
小男孩頭搖得象撥浪鼓:“嗚嗚,我不吃,就不吃,讓我死吧,讓我餓死了就好啦!”
眨眼,譚香發現楊大娘等人已退出了屋子。她想,也許她們確實是拿這小孩沒轍,由她來試試看。所以她放大了膽子,笑着說:“好吧,你不吃就不吃唄,跟我什麼關係?要死也隨你。你這樣的小孩,到了閻王爺那裏,保管不會得到喜歡。地府沒有花,沒有草,沒人和你說話,你每天都吃不飽,大冬天還讓你赤膊背石頭。你背完了石頭,還要抽你一頓呢。”
小男孩嚎啕大哭:“啊……我不要……我不要!”
她斜瞅了男孩一眼。坐在床邊,從懷裏拿出把小刀,修補損害的人偶。
小孩大約累了,哭聲漸漸放低。他瞅了譚香好幾次,譚香裝作沒看見。
再過了好久,小男孩不哭了,問道:“你去過地府?不然你怎麼知道?”
“去過,閻王爺不喜歡我,叫我回來了。”譚香笑,小孩也笑了。
他用手推推譚香:“我要做一百個這樣子的,填滿我的木塔。”
“木塔?”
“對,舅舅給我好大的一座木塔。”
“我還沒答應呢,你先吃了飯,讓我想想。”
男孩臉哭成個花貓。他乖乖把米飯扒下去。
譚香道:“不能剩下一粒米啊。你剩下一粒米,我少做一個人。”
小男孩遞給她個空碗。譚香樂了,她覺得這孩子並非頑劣的不可救藥。她在自己家裏管教子女,因為常有蘇韌擋在當中,溺愛維護,孩子們並不怎麼服帖她。可這家的小孩子,倒是可愛,只一兩句話就立竿見影了。她掏出手絹給他,小男孩自己擦了臉,靠在她旁邊看她修補,說:“哎,這個人胳膊斷了,這個人沒臉了。”
“都是你做的好事。”譚香說:“不過,碰到我就沒關係了。胳膊斷了,我雕個獨臂大俠。沒有臉,我雕個蒙面美女。”
小孩蹭着她胳膊,好像對她的手藝驚訝,說:“我歡喜你這些偶人,並不想摔壞。”
“我知道。”譚香摸摸他腦袋:“因我小時候常跟我爹發脾氣,摔東西,就想叫他注意我。你是不是呢?你娘你爹呢?”
小孩隨口說:“爹不管我,娘死了,我沒見過。”
譚香手一滯,看看小孩,又拉拉他的耳朵,道:“我娘也早死了。後來我爹又死了。可我不象你這樣亂生氣。人活着一天,就高興一天,不能給自己找氣。我長大了就不糟踐東西,什麼東西,不是別人花心思弄的?我剛才說,壞人死了去地府。你娘定是好人,肯定去菩薩身邊當仙女了。”
小孩笑呵呵,不時用手拉拉她的髮絲。
過了半個時辰,小孩打起了瞌睡,她輕輕走到窗邊。
她才發現,院中石桌旁,坐着個年輕的男人。他捧着書低着頭,聚精會神,並未察覺她。
她是賣貨的,哪裏怕見男人?不過這個男人,好像與眾不同。
微風敲竹,清音悅耳。秋日裏古月色的竹葉,飄到他的背脊上。他眉眼黑而清,皮膚白而澈,就像是雪地里的夜空,透着清寒的光芒。假如有顆流星劃過,他一人就可以映照整個紅塵。
他穿月白布衣,黑布鞋,只腰間束根竹紋的羊脂玉帶。
譚香暗暗把他和蘇韌比一比,自然覺得還是她的蘇韌更勝一籌。
她尋思,這人能出現在內宅院,肯定不是僕人。他不會是小男孩的爹吧?
她聽小孩抱怨說他爹不管他。此人方才一定就在院子裏,卻不管兒子,聽孩子哭,居然只顧自己進書……。她想到這裏,馬上覺得這男人比蘇韌差遠了。
“喂,你!”她對那個人叫道,那人沒有聽到,翻了頁書。
她最看不慣裝腔作勢之人,乾脆走到門外,再喊了他一聲:“你是這家主人嗎?”
那人如夢初醒,慢慢放下書:“你叫我嗎?”
譚香走近他,覺得他格外年輕,而他的聲音更年輕,象個十多歲的少年。
她疑惑問:“嗯,你是主人?那孩子是你養的嗎?”
那人點頭:“是的。寶寶是我撫養的。”
譚香想:不管窮人家還是富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叫作寶寶,這倒蠻公平。
她坐到門檻上,雕刻“獨臂大俠”,說:“真是你孩子?你剛才躲開就不對,你該自己來管他。”
主人說:“我管不了他。你剛才不是管他管得挺好?”
“我不是他的娘,我也不是這家人,我怎麼管他?人家說:筷頭上面出忤逆,棍棒底下出孝子。我跟你說,你不能慣着你孩子了。他本來是個好苗,都是讓你家人捧壞了。我家兒子,就是因我相公太寵,小小年紀就想當公子哥,我真不知道以後可怎麼辦。”
主人氣質文雅,頗為和氣:“因寶寶的娘去世早,所以我由着他。只要功課不拉下,稍微放肆些,是孩子的個性。”
譚香想這個人那麼年輕就成鰥夫,不由幾分同情。問:“他娘怎麼死的?”
“病死的,其實是因為長期愁悶。她從小在我家長,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譚香想,原來是一對青梅竹馬的夫妻。不過這家那麼闊氣,這男人看上去也不壞,女的為何要不開心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說:“我相公,跟我也是從小在一起。雖然因為要養活我們母子,他沒有考過進士。但現在他也在衙門裏做事呢。”
主人點頭:“我也沒考過進士,也在衙門做事。我是不想考。既然要做事,拘泥些空洞八股,有什麼用處?譬如你做木偶,還不是一刀刀刻出來的。”
譚香心道:這人算是蘇韌的知音。她說:“我學木偶時間不長,從前生意不大好,最近重新開張,遇到你們這樣大主顧,是我福氣。”
主人走到離她兩丈遠處:“生意好大多是隨大流。不隨大流,還能賣出去,才見本事。我小時候最怕千人一面的玩偶,個個小孩雕得胖頭魚一般,土而俗。做手藝如做人,還是獨些好。”
譚香聽他批評胖頭魚娃娃,頗為高興。她也不懂,為何人們更喜歡買那種娃娃。這人許是個識貨的行家,她把包袱推到地面說:“我還帶來一些我做的娃娃,你看看怎樣?”
她信心十足。因為包袱里的十多個,都是她心上得意之作,被蘇韌誇過多遍的。
主人拿了包袱,到石桌上看。譚香等了半天,“獨臂俠”雕刻完了。
他才說:“你的木偶,還可以,因為有特色。但是我不能說好,因為你做得實在太粗了。”
“粗,怎麼粗了?”譚香有點不樂意了。蘇韌說做得精巧,為何他說粗。
那人沉吟道:“粗,就是不細緻。可能因為你缺乏生活經驗,對世間的人洞察不夠。譬如你雕的將軍,真實的將軍,並非如此。還有你雕個神仙,像頗有雜念。我不知怎麼讓你明白,反正要做獨立手藝,要多花心思,多下功夫。”他瞅了瞅譚香:“你相公一定說好吧。因為他是你相公,所以不會對你全說實話。”
譚香沒言語。寶寶醒來跑出來,他二話不說,抱住主人脖子,坐到他膝蓋上去。
譚香把兩偶人交給寶寶,說:“修好了,我得走了。”
寶寶說:“別走,再坐坐。我們聽故事吧。”他把頭轉向主人:“再說個故事吧?”
譚香不忍拒絕孩子,便問主人:“你看什麼書?”
主人把書拿給她,她搖頭:“我不認字,你找個故事念給我們聽吧,聽完了我就要回去了。”
那主人雖說在衙門做事,但譚香總覺他是個靦腆膽小的人。果然,他拿着書,有點猶豫。
譚香坐回門檻上,整理包袱。這時主人問:“聽過唐代紅線女夜盜金盒的傳奇嗎?”
譚香搖頭。寶寶迫不及待地拍手說:“就講這個吧。”
主人清了清嗓子:“好,就說這個。書上的話太古,容我翻成你們能聽懂的。唐朝有個大官,名叫薛篙。他是潞州的節度使,家中有個婢女,名叫紅線。那紅線擅長彈奏琵琶,能懂四書五經,古代歷史。所以薛篙讓她管理自己的文書,稱呼她為家內秘書……”
主人開始還看看寶寶。等他說了一會兒,他就全身灌注到故事裏去,眼盯着書,又不象在看書。他的嗓音好聽,抑揚頓挫。隨着故事,人物而不斷的變化。在這個故事裏,由他扮演不同的角色。當他說到節度使薛篙,語氣憂鬱謹慎,像個中年地方官僚;當他說到婢女紅線,口氣就伶俐爽快,彷彿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少女;當他說到大奸賊田承嗣,時而老奸巨滑,時而倉皇失措,讓人忍不住笑出來。譚香從未聽過有人能象他這樣說書。
他說書時,世上只有故事,他不在乎周圍的人,沒有任何雜念。他的聲音,就是故事的主宰。
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前浮現着熱心報恩的勇敢少女紅線。她彷彿身臨其境,跟着紅線一起突破重圍,到重兵防守的老賊卧室,悄悄拿了枕頭下的金盒……。寶寶喘息,而譚香的心被那聲音提到嗓子眼,又被放回原處。
“……就這樣,在紅線告別的那天晚上,薛篙唱了一首歌為她送別:
采菱歌怨木蘭舟,
送客魂消百尺樓。
還似洛妃乘霧去,
碧天無際水空流。
唱完歌,薛嵩不覺萬分悲傷。那紅線姑娘邊哭邊拜,託辭醉了,離開宴席,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們的故事,也就結束了。”
譚香雖聽不懂歌詞,但宛若身臨其境。那紅線的哭泣,主人的悲傷,因為這人的敘述,歷歷在目。她讚歎着想,這不是神了嗎?沒想到這位主人,擁有如此高超的技藝。他要是到南京城開個書場,哪有王麻子趙三娘的地位呢?可惜蘇甜蘇密蘇韌,都沒有和她在一起。
她望着主人:“……你是怎麼練出來的?”
主人初次微笑:“沒有別的。我專心做事時,只想這件事,大概因此才會好些。”
她點點頭,向他行個禮:“我真要回去了。”
主人叫住她:“你忘了說一百個娃娃的價錢。”
“每個十文,一百個算是一千文吧。不過因為你故事,我打折收八百文就好了。”譚香道。
那主人淡淡笑笑。他膝蓋上的寶寶,對她揮揮手。
夕陽下,譚香走出小院,經過來時的湖。湖水金光粼粼。
她站住。不知為何,這樣平和的風景,卻讓她深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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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紅線女魏州城盜盒:是唐末傳奇小說,作者為袁郊(也有說是楊巨源)。原名《紅線傳》。故事說了潞州節度使薛嵩家的年輕侍女紅線,夜入魏州城,盜取魏州節度使田承嗣枕邊的金盒,以此打消了田吞併潞州的野心。紅線女雖然幫了主公,但拒絕了主公挽留,選擇了隱遁離去。
紅線是個武功高強,頭腦清楚的少女。大概屬於中國早期的“俠女”雛形。
蔡述敘之這個名字,是因為我讀的蔡絛約之的《鐵圍山叢談》而想出來的。
《小人通天》發文近一個月紀念雜談
我何嘗不是一個在晉江擺攤子的小攤販呢?有時孤單,有時彷徨。
雖然做糖不要錢,但白送也不是人人願意吃的。
小人通天,我稍微變了風格題材。開始,內心是不安的。
但作者對自己有要求。如果一直不變,最終還是會被讀者拋棄。
我記得自己寫第一個長篇的時候,寫了一個半月,總共不到10條留言。
那時蠻幼稚,羨慕別人的文讀者多,反覆想自己到底哪裏寫得不好。
到後來,文下維持在二十個左右常留言的人。他們中大多數,如今不再來晉江了。
我最偏愛的一個女皇的讀者,已去了天國。
她去外地旅遊,都會在文下說“天音,這幾天我不能來評了。我出去旅行。你別挂念我。”
我是不大聊天的。她一直到全文連載結束,才和我通過幾封信。
我常記得她怎樣評論我寫的人物。她還對我說“天音,你不要氣,要堅持寫,別離開晉江”。
那時候,她說不喜歡別的網站的“商業化”。她不知道,晉江後來也不得不“商業化”了。
皇后策,寫得很吃力。那年我大病一場。不知為什麼,記憶力大減。
生活中,連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常常說錯詞,腦子就不聽使喚,暗地裏急得哭過。
說真的,我擔心是病時智力受損。悲觀的想:任何東西,我再也寫不出從前的樣子。
寫作過程,特別艱澀,自己肯定是知道語句不流暢的,但手不應心,奈何?
那文讀者不少,但因連載漫長,更新緩慢,前後換血很厲害。當然,也有不離不棄的人。
如果不改變大綱,不換男主角,絕對不會那麼難寫,那麼慢的。
不過我並不後悔。出版編輯編完書後跟我說,元大,是所有故事裏她最愛的主角之一。
最近,我看原文,裏面有一句,說到元大“他的愛,柔而脆,澀而美,就像夏天的果實”。
不知為什麼,我自己也心跳了下。那天,我算是徹底原諒了他的搶戲。
小人通天,最早是去年四月份的時候構思的,當時有個老友跟我玩笑說“天音,我估計你下次寫新故事的男女主角,還是富貴無比生活在雲端的。你什麼時候寫寫普通人,窮人,我對你刮目相看。”我後來躺在床上,就琢磨出了這個故事的雛形。不管蘇韌夫婦將來如何,至少在故事開始,他們算是小人物。不是不用考慮柴米油鹽的宮廷貴族。我不大寫百姓,因為我從前對這方面缺乏觀察。就算寫蘇家夫婦,對我本人也新鮮。有的細節,是我閉門造車,臆想出來的。我想真正的貧民生活,應該要更加樸素感人。
在我的最初構思里,大白是個胖子,而蔡閣老是個中年人。不知道為什麼正式寫的時候,我美化了大白和小蔡。大概是我脫離現實的惡趣味,依舊沒有能改變吧。呵呵。不過我總有一天,會寫出不漂亮主角來,那對我恐怕是飛躍。
我喜歡蘇韌這個名字,會去請專人為嘉墨這名字刻個圖章,以紀念我寫過他。關於他們的童年故事,本來應該從頭說起的。但我想反過來說,一來對我是個嘗試,二來當大家已經接受了他們現在的樣子,再回頭去看童年的他們,可能在反差下,會有別樣的感受。童年部分,寫小孩們立志。不過我不肯定如此安排就好。歸根結底,這樣寫,是有冒險和試驗的成分的。
2009年,對我是個轉折口。各大文學網絡的商業化,已超出我的想像。
現在如果不V,在任何一家網站,都難以再得到各種宣傳推薦的機會。
各大網站競爭激烈。就算目前晉江收費了,但要維持經營,各種開銷,依然艱難。
一些出版商重視的是積分排名,由此網絡上出現了些怪現象。我倒是可以理解。
過去,晉江上有不少寫得認真的好文,因為不會宣傳,都沒有能出版。
文章質量擺着,要比好多出版的書都強。
有時候,我也矛盾過。我會想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對?
在這樣的大潮流里,我能一直堅持我自己嗎?我也不知道。
2009年,會是我做出決定的一年。我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徹底退出網絡寫作。
能否接受新的遊戲規則,是其次。主要是隨着年齡增大,家庭和工作,需要更多的投入。
今年,看到父母逐漸衰老,還奔波各地,心裏過意不去。擔子是該全交到我肩上了。
而我的伴侶,與我相處時間太少。雖然其性情溫和,長久下來,有些歉疚。
無論如何,我會努力把“雙城映月”兩個故事認真寫完的。
將來過了很多年,也許會有幾個人還記得網絡上曾有叫天音的作者,創造過某個人物。
我就無憾。
我在一個故事裏寫過一句話:“人與人相聚不易。臨別能一笑,緣分已無缺。”
到今天,我心理已上了平穩的軌道。不知道別的作者是不是也這樣。
反正我寫每篇文,前面一個月左右,都有這麼個忐忑過程。這次,還算是調整快的。
感謝所有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過我支持和陪伴的朋友。
目前這個書場,讓我感覺安心,舒服。
我也悠着點說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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