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認罪
「控訴一:2020年以來,你以市福利院為據點,通過內網竊取乾坤數據,篩選出蛻皮期的蛇妖信息,販賣給孟席、黃四海、於潘、張正良四人,引導他們抓捕蛇妖,並要求他們在後頸植入晶片,供你做數據研究。被告人是否認罪?」
「是。」
「控訴二:你向鼠妖歐峰提供了三支靈崩類有害壓縮針劑,用以威脅、傷害蛇妖樓青錦。在歐峰將針劑注射入樓青錦體內,併發生異常反應后,你阻止乾坤數據發出異常信號報告,並再次竊取數據,監控樓青錦的各項生物性指標,以供實驗研究。被告人是否認罪?」
「是。」
架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子,被罩在巨大的透明球星屏障內,置於審判庭的中央。他始終目視前方,甚至帶着淡淡的欣慰的笑容,望着AI陳述罪狀時的配圖及文字。
「被告答辯時間,計鍾。」不帶感情的AI女音提示道,「三、二、一,計時。」
「這是個錯誤的時代,妖被限制了本性,隔斷了與宇宙、與自然的緊密連結,只為了成為都市裏碌碌無為的一份子。人類自以為擁有可以俾睨眾生的科學成就,但那不過是嬰兒用嘴觸摸事物一般的探索方式,低級,而又拙劣。所以才會連最基本的壽命延長、不死不滅都無法做到。其實從一開始,造物主就把答案擺在了我們面前。如果妖能找回與自然、宇宙、生命力量的最原始的連結,人類能通過獲得這種連結而壽與天齊,那麼一切就會趨於一種完美的平衡,生命也將得到最高形式的演進!」穆鈞抑揚頓挫地陳述着他的觀點,就好似他並不是站在被告席,接受一場生死攸關的審判,而是在向眾人做一場精彩的演講,「可惜能理解這些的人少之又少,我申請的相關課題也都被以‘不道德"為由駁回,雖然被下放到基層崗位,但對我而言,反而更自由。」
「一分鐘倒計時,請被告進行重點陳述。」AI打斷道。
穆鈞卻好像根本沒聽到這個提示,繼續自顧自道,「我快要成功了!孟席他們的改造只是遇到一些外力因素罷了,之前所有數據都和我的預料一樣,他們的自愈能力變得更為強悍,只是需要不斷補充能量來達到體內的平衡,消減排異反應。雖然沒來得及看到最終結果,但那些數據十分有參考意義,也給了我一個新思路——比如可以從妖族本身開始研究。雖然那隻鼠妖的魯莽,險些毀了寶貴的實驗樣本,但那些急劇變化的數值非常有價值,蛇族是上古遺族,他們體內包含了千百年來與自然溝通、協調的信息代碼。被激活了本性的蛇族,就是封神的存在,我已經窺見了終極形態的輪廓,只要再多點時間……再多點時間……」
後面的話,被驟然掐斷了。
只能看到屏障內的穆鈞還在興奮地喃喃自語,他的眼裏放着奇異的光亮,好似已經看到了他所謂的「終極形態」,而他自己的生死,早已被置之度外。
「被告人精神狀況二次評估。」AI女聲環繞着整個審判庭,「認知89、攻擊行為31,抑鬱12、焦慮15,精神狀態總等級:B級,合格,今入下一個流程。」
話音方落,所有黑袍、白袍的陪審員跟前的顯示屏都切換成了同一個界面。界面上有「有罪」、「無罪」和「無法判定」三個選項。
「請給出裁斷。」AI道。
一分鐘的裁決時間后,最終顯示的無屬性投票結果為——「有罪」227票,「無罪」62票,「無法判定」11票。
「有罪成立。」AI宣佈道,「下面宣讀罪狀及審判結果。」
審判結果也同步地公佈在了體制內的電子報上。
死刑,注射,立刻執行。
「真是瘋了。」金晶姑娘搖頭嘖嘖道,「長得斯斯文文一科研人才,不知道進了什麼傳銷組織,被下放了還繼續折騰,害了那麼多無辜的蛇族,還差點害了我們國色天香的樓主任!」
「是啊!樓主任醫術精湛、妙手仁心,幸好沒什麼大事,不然肯定不能放過他!」孟希新附和道。
國色天香、妙手仁心樓主任,此時正歪在床上,大半個身子靠在穿着藍色毛衣的歐月懷裏,身上蓋了條厚厚的棉被,還把空調溫度開到三十二度,讓來探望的同事們全都感受了一把蒸桑拿。
「不就換了個晶片嗎?」交疊着修長雙腿一身名牌西裝的金衍邢坐在床對面的椅子上。
他實在是不能理解,后脖子划拉一刀換個晶片,對復原能力超強的妖來說,簡直和蚊子咬一口差不多,不及時拍照馬上就癒合了,至於要請個十天病假,坐月子似地包裹成這樣嗎?
「讓你來,又不是讓你來看我,是想問問你裝修的事。」
樓青錦的家,現在不能住人了,那一個大洞,從三樓貫穿到二樓,三樓整個客廳也都成了廢墟,都得重新弄。所以樓青錦才搬到了之前替歐月租了的這個離歐月單位近的地方。
「對哦,樓主任家搞成那樣,得裝修挺久吧?」
「至少要半年吧?正好趁這機會換換裝修風格。」樓青錦說罷扭頭問歐月,「你喜歡什麼風格?」
所有人牙根一酸。
「我還有事。」金衍邢第一個受不了這種撒狗糧的方式,從兜里掏出厚厚一個紅包拍床頭柜上,「裝修有什麼需要發消息給我,介紹熟人給你。」
樓青錦答應着,也不客氣,把紅包遞給歐月道:「記個賬。」
眾人又是牙根一酸,眼看着歐月跳下床,去找筆記本。
他們是聽說了歐月救樓青錦的事的,都覺得有些意外。畢竟歐月在他們印象里,還是那個膽小怯懦,說話軟綿綿的可愛的小包子。誰都沒想到,他會為了樓青錦做到這個地步。
內丹說給就給,嘴巴說親就親。
鼠不可貌相,鼠不可貌相。
等歐月回來,其他人也都掏了紅包要給,被樓青錦拒絕了。
「回來請大家吃日料。」
聽樓青錦這樣說,黃茸立刻高興起來:「還是樓主任好!樓主任這幾天不在,整個醫院都死氣沉沉的,失去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胡說,你被白雅姐抽的時候我們都笑了。」燕子精吳衣姑娘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我又不是故意搞錯葯的,這不是在做攻略嗎?還一個多月就過年了,我不得好好招待你們?」
「少找借口!上班做什麼攻略?」杜鶯音斜倪着黃茸道。
黃茸只好在一片聲中討饒,說以後一定好好完成本職工作,不給大家添麻煩,同時落實好過年期間的溫泉旅遊接待工作,讓每個人都盡興而歸。
「誒,樓主任還來的吧?」黃茸有些不確定道。
樓青錦不出意外地扭頭問邊上的歐月,「你想去嗎?」
眾人白眼翻到天上。
又聊了會兒,便都準備回去了。
歐月把他們送到樓下,恰好下起了雨。
樓青錦從二樓窗口探出頭來,手指一個個點過去,一人送了個遮風擋雨還恆溫的透明結界。
等人都走了,歐月三步並兩步地往樓上跑,就見着樓青錦拿了條浴巾下來。
「下來幹什麼?別著涼了!我沒事,沒淋到。」
樓青錦卻也不理他,只兜頭將他包起來,抱着就往樓上走。
等進了屋,把人擱床上,用擦了擦頭髮,確認完好無損,這才鼻尖蹭着鼻尖,踏實了。
歐月覺得有些好笑,大蛇這幾天像是變了個人,分明以前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淡定模樣,現在卻黏他黏得理直氣壯,甚至還動不動就秀恩愛,搞得同事們都煩他。
「你這是……怎麼了?」歐月終於忍不住問。
「沒什麼。」樓青錦輕聲道。
其實,這件事以後,他瞞着歐月,找過他的哥哥姐姐們,哥哥姐姐們看到樓青錦都有些怕,以為是來找他們承擔連帶責任的,但其實樓青錦只是想表明,他不繼續追究的態度,以及問問他們關於歐月的事。
他想知道歐月從前的事,他的喜好,他的脾性,他童年的趣事,最好還能得那麼一兩張年幼時的照片。
然而歐月的這些哥哥姐姐們,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這個么弟,且都早早離了家,自然是一問三不知。能回答的,一兩句話就能概括了,不過是「他總不聲不響地幹活」、「挨打也不吭聲」、「他一直給媽寄錢」。
歐月就是這樣在打罵聲中長大的最卑微、最懂事的孩子。
所以樓青錦給他的夾雜在眾多欺負里的屈指可數的好,他視若珍寶。
樓青錦沒法告訴歐月,他心疼了。他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他,填平這些年來,冷漠和不公在他心上留下的坑窪。
只是沒什麼經驗的樓青錦有些用力過猛。
此時,歐月問不出答案,便也就任憑大蛇抱着。
環顧四周,加起來八十幾平的兩室一廳,歐月一個人住倒沒什麼,加上樓青錦,就顯得窄小,更何況他是那樣一個養尊處優的蛇妖。
「要不要租個大點的地方?」好歹要住小半年,樓青錦那麼怕冷,這裏連地暖都沒有。
「小一點也不錯。」樓青錦懶懶地將臉埋在歐月頸窩。
這樣,便總在眼皮子底下,不用特意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找個借口擠在一起。
「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了。」歐月忽然道,「有事要先告訴我。」
「嗯。」樓青錦摟着樓青錦翻了個身,讓他趴在自己身上。
大蛇的體溫有點低,但心跳卻溫柔而有力。
兩人又依偎了會兒,歐月輕聲道:「謝謝你沒有追究我媽的責任。」
樓青錦出具的諒解書,說趙金嵐是被歐峰脅迫,不想追究她責任,趙金嵐這才得以脫身。而歐峰因為故意傷人罪、敲詐勒索罪等,數罪併罰,判了有期徒。,終於是能強制讓趙金嵐和歐峰分開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大蛇輕輕順着歐月柔軟的發,「趁着我有十天假,幫你媽搬個家,以後我多陪你去看看她。」
歐月沒想到,樓青錦請病假,還有這一層打算,不禁愣住了。
樓青錦看他獃獃的模樣便好笑。
「感動的話,現在就讓我吃了?」
清純的歐月理解了一下,才明白大蛇的意思。
大蛇摟着他的一隻手,從他的背部緩緩往下滑。
面紅耳赤的歐月嚇得「嗤」的一下,變回了一隻小毛球。
雪白的身子,短短的尾巴。
大蛇樂了,戳戳胸前團着身子把臉埋起來的小傢伙道:「我生來就是要吃你的,你難道不知道?你那時候回來救我,不也準備好被我吃了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對於偷換概念,各種言語調戲他的大蛇,歐月感到十分無奈。
到最後,被大蛇招惹煩了,唯有道:「去溫泉就是了!去溫泉。」
大蛇這才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