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桃花源
一朵墨蓮盛開在畫面的中央,墨玉般的花瓣,婀娜地舒展着,圍繞在四周的九重山,燃燒着熊熊烈火,將畫面邊緣映照得霞光萬丈,自外向里,漸變為青白。
四周流淌着雲海,偶爾露一角深邃的碧藍。碧藍中,若隱若現地倒映着一朵雪蓮,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墨蓮的鏡像。
直到距離拉近,才發現,那雪蓮是由白衣人一個枕着另一個的肩組成的。他們就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層層疊疊,一圈又一圈地鋪開在圓形的空間裏。他們之中,有男有女,卻無一例外地都合著眼,面容恬靜,像是一場心甘情願的獻祭,為了共赴美夢。
一陣風過,掀起純白的衣擺,視線跟過去,就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盛……」
金晶剛喊出聲,就感覺有一隻手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從場景中拖拽出去。
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一沉,睜開眼,就覺着手腕劇痛,虛着眼瞧,白皙的手腕上緊緊纏繞着兩圈藤蔓。
藤蔓見她醒了,這才鬆了力道,見留下一圈紅痕,又折返了用微涼的末端在上面輕輕摩挲着。
「沒事吧?」
那聲音在大腦里響起,像是戴着降噪耳機。
金晶還處在似夢非夢的迷茫中,好半天才摸着手腕回過神來:「我……睡著了?」
金晶環顧四周,周圍人全都橫七豎八地睡着,除了她,竟無旁人醒着。可她自己都不記得是何時睡着的。看了眼表,距離他們來到這裏,剛過了半個多小時。
「怎麼回事?」金晶摸了槍支撐着站起來,警惕地環顧四周。
「他們都被捕獲了。」
「捕獲?」金晶剛問完,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宛若大軍壓境,眼皮變得沉重,頭也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
「先出去!」晉子由道,「他們沒死,出去了再想辦法。」
金晶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也並不想做無謂的犧牲,便在晉子由撬開門后,背上槍趕緊出去。
然而剛從門裏側身出來,金晶就愣住了。
鋪天蓋地的綠色自地面延展到四周,綠化帶樹榦上纏繞的藤本植物,迅速生長着,如同有無數只無形的梭子,往來其中,牽引着經線緯線,將避難所編織進綠色的畫布中,成了繭中蟄伏的幼蟲。
抬頭,尚且能見着一線夜空,而掛着一輪明月的天空,忽然就下起了雨來。
那雨是一層雨簾,只下在金晶跟前,不一會兒就聚成了一個水塘。
水塘倒映出的卻不是金晶的模樣,而是岸邊的桃林。滿樹的嬌爛漫紅,丹彩畫春。那畫面中並無日月,卻亮如白晝。
風過處,一陣桃花雨,其中一棵桃樹下,站着個穿了一身紅的身影,雙環髻、雪白的茸茸的狐耳,她微微一笑,朝金晶招手。
「蕭蕭?」金晶驚疑不定,看了眼袖中探出的藤蔓。
「不是陷阱,跳!」晉子由道。
金晶又回頭看一眼,那些原在忙碌的藤蔓此時如蛇一般全都昂起了頭顱,令她毛骨悚然。
金晶丟了槍,眼一閉,往池塘里一跳。
一剎那的失重感之後,她雙腳竟是穩穩地站在了柔軟的草地上,就好像她不過是從一格台階上跳了下來似的。
金晶眯了眯眼,適應了一會兒這刺眼的光亮,滿目的春光與緋色,空氣中瀰漫的香甜,令方才瀰漫著詭異和恐懼的夜,成了被拋在腦後的噩夢。
奼紫嫣紅間,胡蕭蕭迎上來,抓着金晶的手打量:「金晶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有點……有點愛麗絲夢遊仙境。」
胡蕭蕭笑了下,邊拉着金晶往前走邊解釋道:「這裏是桃花源,狐族禁地,平日裏是不允許外人進來的,可現在情況特殊,只要有人做擔保,長老們點頭,記錄在冊,就可以在一定的區域裏活動。」
果真,正如胡蕭蕭所說的那樣,不時的有狐族帶着各自擔保過的相識的人進入到這裏,在各自領人的桃樹上用符咒寫上自己名字和對方的名字,幻化為紅色的絲帶掛在枝頭。
他們沿着石子小路來到了一處被霧氣籠罩的古樸的獨立的院落,就見着兩位穿着漢服的老婦人正站在月門裏翹首張望。
「媽!」金晶一見便撲了過去。
年近半百的閔夏摟住了金晶,像檢查摔跤的孩子哪裏破皮了一般,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下金晶身上的傷口,確認她沒有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變故發生時,閔夏退休返聘在醫院工作,哪知道突如其來的就陷入到了兵荒馬亂的恐慌中,幸而沒多久狐族就出面控制了局勢,引導平民入得安置他們的避難所,而那些編製內的知道妖族存在公務員,則可以在有狐族擔保的前提下,破例進入到桃花源里避難。
閔夏是幸運的,只是因為桃花源與世隔絕,無法得知金晶的狀況而擔心不已,幸而躲過一劫的胡蕭蕭因為樓白雅的囑託找到了她,還因為晉子由的聯絡定位到了金晶的坐標。
金晶和母親說會兒話,又感謝了一番照料母親的胡伊伊,這才拋出滿肚子的疑惑:「其他人怎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一人答着,從遠處走來。他穿了身米黃的直裰,戴了頭巾,顯得儒雅而謙和。
他將一盤洗好的桃子遞給金晶:「進去說罷!」
「謝安廷?」金晶感覺到原本纏她手腕上的小藤蔓立刻縮回了袖中。
「胡蕭蕭,王上召見。」一空靈而蒼老的聲音自上空傳來。
胡蕭蕭應了聲,對胡伊伊和金晶他們道「你們先去歇着」,旋即一轉眼不見了蹤影。
等進了屋,謝安廷將門合上,跪坐在金晶對面道:「躲什麼?我早便知道了。」
金晶袖子裏的藤蔓這才慢吞吞地探出綠油油的纖細的身子。
謝安廷盯着他看了許久,嚴肅道:「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藤蔓不言語,將自己打了個結。
「這樣,先不說別的,我問你,當初為什麼給我們這藤編的手繩?你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