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除了在床上,以後不準叫我裴小姐
裴歌對着鏡子深呼吸一口,轉身開門。
靜安站在門口等她,“歌兒,快出來吃東西,今天可是除夕。”
“走吧,我正好餓了,”裴歌上前挽住靜安的手臂,腦袋靠在她的肩頭上,眯起眼睛笑着:“你都不知道,飛機上的東西難吃死了。”
“你要過來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說,早點的話,除夕咱們還能弄得更加豐盛點。”靜安說。
“早點和你說那肯定就沒有驚喜了,走吧走吧,我餓了。”
“今晚基本上都是輕臣做的,你正好嘗嘗他的手藝,看看有沒有在臨川的味道。”
而這時,裴歌剛好和葉輕臣的視線對上。
他已經將身上的圍裙取了下來,站在客廳里朝她看來,眸子照舊溫潤,裏面帶着淺淺的笑意和深深的眷念。
裴歌攥了攥垂在身側的手,她沖他笑下:“靜安說晚上是你包的餃子,我等會兒一定要狠狠吃一大碗。”
“好。”他笑着點頭。
北歐風格的長方形餐桌,裴歌先坐下。
靜安看了葉輕臣一眼,自己選擇坐在裴歌的對面,她有意將裴歌身邊的位置讓給葉輕臣,但葉輕臣看了裴歌一眼,跟靜安說:“你和歌兒坐吧,我坐對面就好。”
裴歌看着,眼睫無意識地眨着,未置一詞。
葉輕臣拿了盤子夾了餃子放在裏面,然後又將盤子放在裴歌面前,他這才伸手去替靜安弄。
卻被靜安拒絕了,她道:“你照顧歌兒吧,我自己來就好。”
旁邊,裴歌夾了一個餃子咬了半口,沒有想像中的好吃。
還趕不上江雁聲的手藝。
可靜安卻在一旁誇讚地對裴歌道:“歌兒,輕臣的手藝還可以吧?他現在廚藝很好,有些時候這邊的飯菜吃不慣,被逼着連着廚藝也一塊練得精湛了。”
裴歌將剩下的半個餃子放進嘴裏,轉頭沖靜安一笑:“還可以。”
“好吃就多吃點,要喝酒嗎?我去拿酒。”葉輕臣跟着起身。
裴歌抬眸望着男人逕自走進廚房然後熟練地打開最上方的酒櫃,從裏面挑了一瓶紅酒出來。
倒酒的時候,葉輕臣自動略過了靜安,只給自己和她倒了。
靜安在一旁解釋道:“我最近有點酒精過敏,不能喝,我看你們喝就好。”
“怎麼酒精過敏了?”裴歌覺得有些遺憾,她搖搖頭:“我還說今天是除夕,咱們倆好好喝點兒呢。”
“沒事,輕臣陪你吧,你們倆這麼久沒見了,他肯定有不少話要對你說。”靜安說。
而葉輕臣的視線靜靜地放在裴歌臉上,他舉起酒杯,笑的溫柔又深沉,“歌兒。”
裴歌舉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她沒有剛開始那種見到老朋友的興奮和喜悅,唯一的那點激動也慢慢在消耗殆盡。
紅酒的味道甘醇,在唇齒間纏繞着,經久不散。
葉輕臣幾乎一直看着她,裴歌頭一次覺得有些不自在。
中途,靜安不知道是吃壞了肚子還是怎麼,衝去廁所吐的昏天黑地,裴歌焦急地跟上去。
她輕撫着靜安的背,擔憂地看着她:“安子,你怎麼了?”
靜安搖搖頭,接過一旁葉輕臣遞過來的水漱口,這才抬頭看着她,臉色有些蒼白,她說:“最近幾天都是這樣,估計是腸胃不耐受了。”
跟着她又補充了一句:“你知道的,這邊學業太忙,而到現在我還沒完全適應,飯菜也不是那麼好吃,腸胃有點毛病是正常的。”
“唉。”裴歌嘆了嘆氣,她笑道:“敢情你不是來上學的,你是來受罪的。”
裴歌等她完全緩和好,出去時桌上的餃子早就已經涼了。
正好幾人也吃的差不多了,葉輕臣主動起身收拾去洗盤子了。
裴歌做不來這些事,靜安陪着她在沙發里坐着看電視。
靜安問她:“今天是舊曆除夕,你突然出現在加拿大,裴叔怕是要氣死過去。”
裴歌聳聳肩,“是啊,估計我爸現在還在生悶氣呢,不過沒事,我隨心所欲慣了,他拿我沒辦法的。”
“你啊,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你好。”
“你在這邊半年,過得怎麼樣?”裴歌歪着腦袋:“有認識什麼帥哥么?”
靜安微微愣住,她隨即笑道:“有啊。”
“那有追他嗎?”
“你猜。”
裴歌笑笑,她道:“肯定有。”
靜安也點頭:“是有,但是情路坎坷,”頓了頓,她轉了話風:“不說我了,其實有些時候忙起來都沒時間去想這些,說說你吧,有沒有什麼新鮮事?那個江什麼後來咋樣了?”
“他啊,不想提。”裴歌興緻缺缺。
“那不提就不提。”
裴歌側頭看向窗外,起初沒注意,這次看出去,發現外頭下了好大的雪。
路燈的光暈黃交錯,大雪像扯絮一樣紛紛揚揚。
靜安看着她這副安靜的樣子,心情不知道怎麼的倏地有些複雜,靜安挨着她坐近了些,她伸手過去握住裴歌的手,溫聲說:“歌兒,我覺得你變得比以前安靜了。”
裴歌低頭望着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這隻手,靜安掌心的溫熱透過皮膚傳到她身上,她眼睫顫了顫。
“你都不知道,我這大半年來被那個江雁聲折騰得多慘……”
“歌兒,你說你被誰折騰的慘?”身後,葉輕臣問她。
裴歌看了他一眼,上次在北歐她心裏的結沒解,當時葉輕臣和江雁聲撞上,但他們互相都不認識。
眼下,裴歌笑了笑,她說:“上次在挪威,你見過的,江雁聲,我的……保鏢。”
聞言,靜安有些驚訝,“你上次去北歐旅遊把他也帶上了?”
靜安不知道裴歌腿受傷的事,而葉輕臣也沒有跟她說過。
“嗯,算帶上吧。”裴歌覺得自己懶得解釋了,索性點頭。
靜安側頭望着葉輕臣,表情有些責怪,調侃着:“你上次找歌兒見到了那個江……雁聲,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對這人實在是好奇。”
葉輕臣眸色有些深,他順勢在靠近裴歌那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問靜安:“你好奇什麼?”
靜安想了想道:“好奇這個人是不是跟歌兒說的一樣,人不高,又胖,有啤酒肚,還禿頭……”
想起那雙幽深黑的近乎可怕的眸,葉輕臣心裏掠過淡淡的煩躁。
一種莫名的不舒服在心頭升起,他感到了絲絲的危機感。
在挪威的時候,裴歌好像很依賴這個人。
裴歌不想提這一茬,她擺擺手:“不提這個人了,有些煩。”
於是幾人換了一個話題。
稍晚的時候,裴歌要走,靜安留在她在這裏住。
裴歌本來的打算就是和靜安一起住,可現在她不想了,心裏隱隱藏着些她不想說出來的東西。
她跟靜安說:“我坐了一天飛機了,有些累,還有些東西還放在酒店裏,還是回酒店方便。”
他們兩人都尊重裴歌的選擇。
裴歌實在是覺得待在這裏有些難受。
葉輕臣說跟她一起走,裴歌站在門口看着他,沒說話。
後來他換好衣服出來,手上還拿着她的包,靜安在門口跟她擁抱,她聲音有些哽咽:“歌兒,多想你和我一起睡,還是像以前那樣。”
裴歌手掌拍拍靜安的背,視線靜靜地看着牆上那幅照片,“明天我來找你。”
“好。”
靜安看着葉輕臣,她囑咐着:“你好好照顧歌兒。”
門關上,兩人一路往電梯的方向走,裴歌看了他肩上還掛着她的包,她說:“給我吧。”
“不用,我給你拿着。”他拒絕。
葉輕臣伸手按了電梯按鈕,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身側,男人的視線放在她身上,直到走進電梯,葉輕臣按下負一樓,裴歌卻道:“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就十來分鐘路程,不用開車,走過去吧。”
葉輕臣點點頭。
轎廂里只有他們兩人,裴歌挺直脊背站在一邊。
葉輕臣往她的方向站了一步,靠她近了些。
不知是不是裴歌的錯覺,她覺得葉輕臣好似嘆了一口氣。
身側,他盯着她的側臉看,目光依舊眷念,他說:“歌兒,你在這個時間點過來,我很驚訝。”
裴歌沒看他,而是盯着不斷變化的數字,她笑了下:“我不是時常做這種無厘頭的事情么?”
“你該提前和我說。”他說。
“提前說便沒意思了。”裴歌道。
聞言,葉輕臣眉頭微微擰起。
出了電梯,走出公寓大樓,外頭大雪紛飛。
葉輕臣撐開傘,舉着傘柄往她的方向近了些,他看了她一眼,還是問:“歌兒,你就沒有話對我說嗎?”
她踩着地磚上薄薄的積雪,鞋底一踏上去就化成水了,寒風肆虐,吹起她的長發。
有髮絲順着風吹到葉輕臣臉上,他一怔,側頭去看她。
就見她看着前方,語氣里有一種就這樣的宿命感,她說:“本來有的,但是現在沒了。”
葉輕臣停住腳步,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低頭盯着她的臉:“你說。”
裴歌抿緊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將近一分鐘時間的對視。
她忽地垂眸,道:“那你呢?”
他目光有些複雜,過了會兒,葉輕臣嘆氣,覺得心臟絞在一塊兒了,有些綿長的鈍痛。
他說:“歌兒,你要是早點來找我,那該有多好。”
“現在晚了嗎?”裴歌手指掐着手心,她別開臉,盯着某一處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的灌木叢,反問他:“葉輕臣,那為什麼你不來找我呢?”
他深深地望着她,恨不得將她的面孔徹底刻進自己心裏。
男人面龐上染着些痛苦跟糾結,手掌往下,大掌慢慢攥住她冰冷的、握起拳頭的手,他還是說:“不晚,一點都不晚。”
裴歌看過去,他大掌將她的手包裹在一起。
擱在幾年前,這是她夢裏都會出現的場景,而現在,她只覺得陌生,陌生之餘還感到厭惡。
她沒打算掙開,微微抬頭仰望着他,眼底盛着探究跟冷漠。
某些情緒只在心裏婉轉糾結了半秒,裴歌很是直白地問他:“你是不是和靜安在一起了?”
她看到葉輕臣眼裏有什麼東西在轉瞬間皸裂成碎片,這一刻,裴歌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
問出這句話之後,她就覺得此刻被他握着的手顯得有些諷刺,她輕輕掙了掙,卻並未掙脫。
抬頭,就聽他看着她很認真地搖頭否認:“沒有。”
裴歌想起她看到的那些痕迹,她沒說話。
“是靜安談了男朋友。”他跟着補充:“是個外國人。”
“她從來沒跟我說起過。”裴歌淡淡陳述。
“嗯。”
裴歌抽出自己的手,她轉身朝前走着,葉輕臣打傘跟着她。
身側,他說:“歌兒,今年我會努力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然後回國。”
“你們葉家已經舉家搬到歐洲了,你還回去幹什麼呢?”她問。
葉輕臣看着她:“你還能等等我嗎?”
“你走了以後,我很快就早戀了,我從來沒有等過你。”裴歌說。
葉輕臣說:“我知道,但那些都不算。”
她那個時候年紀小,只是因為他的離開覺得不能接受所以才去找別人,但歸根結底她是因為他。
但現在葉輕臣不這麼想了。
有人的出現讓他覺得有了危機感。
前方就是酒店的大門,廊下燈光明亮,裴歌攏緊身上的大衣。
酒店門口,裴歌站定,她抬頭望着他:“輕臣,那個時候我的確年紀小,不懂事,但曾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男人低頭看着她絕美的面孔,那雙眼睛比起曾經多了成熟和靜寂,卻愈發讓人挪不開視線。
她說那時候年紀小,又說曾經。
這些字眼一定程度上帶着緬懷的意思,葉輕臣忽地不是很想讓她繼續說下去。
他唇翕動着,裴歌已經再度開口:“你走的乾脆決絕,連帶着你們葉家一起消失在臨川,我心裏當然受了很大的打擊,這種急促又突然的痛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我承受不起,所以選擇將它藏在心底。”
“後來我不敢接你的電話,不去探聽跟你有關的一切消息,我照舊恣意人生,”
“但是我發現,有些東西它已經長成了我心裏的一根刺,時不時就要疼一下,到如今,它既然沒辦法和我的皮肉長在一起,那麼就勢必得將它連根拔起。”
葉輕臣眼皮動了動,嗓音有些苦澀:“歌兒,你要幹什麼?”
裴歌笑了笑,她說:“靜安當初來加拿大的時候,在機場她有問過我有沒有什麼話帶給你,我當時說沒有。”
“其實是有的,輕臣,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完成學業,過好自己選擇的人生,我想替以前的自己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不知道怎麼的,她忽地鼻頭有些酸,眼眶裏湧上一些溫熱,她笑道:“你沒和靜安在一起我還有些遺憾,畢竟曾經你媽喜歡的就是靜安那一款的……”
而靜安到底真的有沒有和他在一起,於現在的她來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葉輕臣眉頭擰緊了,他覺得心裏有些空。
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慢慢消失。
他扔了手中的傘,將她抱在懷中,力道有些重,裴歌微微蹙起眉。
“歌兒。”他啞聲叫着她的名字。
“嗯。”裴歌應他。
她遲疑了下,最終還是將手掌貼在他的背部,閉了閉眼,她輕聲說:“輕臣,你好好的吧,我也是。”
他抱着她:“等我回國,好嗎?”
裴歌伸手撣開他肩膀上的雪花,心頭忽地有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她輕笑着道:“好,如果在那之前我沒找到那個特別想要,我們再白紙一張,重新開始。”
我們再白紙一張,重新開始。
葉輕臣盯着她纖瘦高挑的背影慢慢向著那有光的地方走去,頭頂雪花紛紛揚揚,落了滿身。
他忽地覺得,於他來講,她這一轉身,追着的地方不是光,而是無盡的黑暗。
……
臨川,大年初一的中午。
顧風眠買了菜去找江雁聲,她在廚房幫他打下手。
中途她端了一道菜出去,餐桌上,江雁聲的手機震動。
顧風眠回頭看了眼站在廚房裏忙活的男人,她拿起手機低頭看着,裴歌兩個字在屏幕上閃爍着。
她愣了兩秒,主動將電話掐斷了。
然後試探性地輸入一串數字,屏幕被解鎖成功時,顧風眠心裏五味陳雜。
她快速找到方才那條記錄,將裴歌的來電記錄給刪了。
江雁聲從廚房裏出來,看着她:“眠眠。”
顧風眠心臟漏了一拍,她轉頭看着他:“雁聲哥。”
“我出去買點東西,你看着點火。”他說。
顧風眠點頭:“好。”
他拿上手機,薅過沙發上的外套,開門出去。
剛剛走出房門,手機震動,他滑下接聽鍵,女人不悅的嗓音在電話里響起:“江雁聲,誰給你膽子敢掛我的電話?”
他愣住,低頭翻着通訊記錄。
上一次和她通話還是一兩個月前。
江雁聲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邁着長腿往樓下走,他淡淡道:“裴小姐有事嗎?”
“除了在床上,以後不準叫我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