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裴小姐指名點姓要你的命
裴歌低頭看着鑒定結果,抿唇,眼神有些飄忽。
她怎麼覺着,這鄉巴佬說的有些道理呢?
她是裴家的人。
這個點就足夠敏感,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給放大,她這事難保不會被捅出去。
她其實不怕被捅出去,她是受害者,她沒什麼好怕的。
但有些東西終究很現實。
比如他們裴氏的股票肯定會因為這件事受影響,像蝴蝶效應,災難總是一環扣一環,到時候真的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裴歌自己也不清楚。
而最終法律又會對那些人施以什麼樣的制裁呢?
其實想想也知道。
強姦罪而已,不至於死。
可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裴歌陷入沉思,眉頭皺得緊緊的。
協調好的女警員走過來,對方和江雁聲互點了下頭,親切地看着裴歌笑着:“裴小姐,請問您要報什麼案子?”
她沒回神。
江雁聲抬手想拍她的肩膀,愣了半秒還是收回動作,輕輕咳了一聲,“裴歌。”
裴歌一把攥緊手裏那張紙,抬頭望着那個女警員,她扯唇笑笑,道:“沒什麼。”
“啊?”女警員愣住。
裴歌繼而將手裏那張紙攥成團握在手心裏,她搖搖頭:“沒什麼了,麻煩了。”
她朝江雁聲伸手,道:“有些累,扶我出去。”
江雁聲眼神一暗,並未伸手去牽她的手,而是幾步向前直接將她攔腰抱起來。
裴歌還不算太意外,她揪着他的襯衫,腦袋靠着他的胸膛,手裏照舊攥着那團已經被揉皺的紙。
她又將那張紙展開,接着撕得粉碎。
出門的時候路過垃圾桶,裴歌順手就扔了進去,白色的紙屑碎片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江雁聲眼神瞥過,低頭朝她看去,問:“撕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要想繼續報警就只有再回去做一次鑒定。”
她看着前方,眼神縹緲:“不報了。”
她又道:“你說的對,因為我是裴歌,所以這件事一旦被爆出來,我爸和裴氏都承受不起,而那些人也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外頭烈陽高照,裴歌覺得陽光刺眼,她抬手擋在額頭。
頭頂,男人沉沉的嗓音傳來:“你想怎麼解決他們?”
裴歌眯起眼睛想了想,過了會兒才說:“不知道,你先把人拎到我面前再說吧。”
他將她放進車裏,裴歌手指撐着額頭,半闔眼睛,覺得累極了。
江雁聲剛剛啟動車子就有電話打進來,他回頭看了裴歌一眼,說:“是你的輔導員。”
她眼皮都沒打開,話語裏沒什麼精氣神,說:“你隨便應付一下。”
電話里,輔導員打來仍舊是追問裴歌的事,說她下午也缺席了。
男子手指握着方向盤,單手打轉,將車開上路,後視鏡中,女人靠車門坐着,腦袋搭在窗玻璃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眉心微蹙。
他壓低聲音跟電話里的人道:“很抱歉,裴歌她生病了……嗯,還比較嚴重,這會兒人也不是很舒服……嗯,實在抱歉,讓您費心。”
掛斷電話,江雁聲本想問她去哪兒,後面見她那樣,也沒多說將車往裴家開。
四十分鐘后,車子穩穩噹噹地停在裴家別墅前。
露絲拖着胖胖的身軀小跑着過來迎接,那扇鐵藝雕花大門開啟,江雁聲下車繞到後座打開車門。
裴歌睜開眼睛,側頭朝外頭看去,又繼續閉上眼睛。
接着江雁聲傾身而下,又將她打橫抱起,他還順勢將後座上給她買的葯一併拿上了。
裴歌被迫勾着他的脖子,她打開眼皮,手指抓着他頸部的衣服布料,繃著嗓音斥道:“我還不至於腿廢了,放我下來。”
江雁聲並沒照她說的做,“沒幾步路,我抱你進去。”
門內,露絲雙手交握低頭站在一旁。
等聽到腳步聲響起,露絲抬起頭看着,表情顯得有些驚訝,似乎在奇怪以前小姐不屑一顧的人怎麼今天抱在一起了。
露絲打量着,他們路過跟前時,裴歌眼神倏然朝露絲看過來,那兇狠的勁兒,嚇得露絲立馬低下頭。
“肉絲,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露絲有些委屈,撇嘴沒說話。
她見到江雁聲抱着裴歌手裏還提着一袋東西,露絲對江雁聲是有好感的。
她覺得這男人跟以往送裴歌回來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樣。
他身上沒有紈絝的氣息,安靜克制,不打趣,也不跟人嬉皮笑臉。
露絲跑上來要替他拿手裏的東西,江雁聲禮貌地拒絕了。
不是因為別的,就算露絲不認識中文,但裴歌肯定也不想別人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裴家他來過幾次,上次還撞到她下樓梯,所以江雁聲上樓梯就直接朝她卧室走去。
露絲跑在前面開門。
他要將她放在床上,裴歌眉頭一皺,指着沙發的位置:“去那兒。”
裴歌靠着沙發坐着,將腳也拿了上來,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使喚一次是使喚,再使喚一次也一樣,她指着浴室的方向:“去給我放水,我要泡澡,臟死了。”
江雁聲朝浴室走去,其實他昨天就已經給她洗過了,只是她不知道,這也不能讓她知道。
然而等他放好水出來,女人已經窩在沙發里睡著了。
呼吸淺淺的,難得安靜,但眉頭卻緊緊皺在一起。
江雁聲靜默半晌,打消了將她抱回床上的念頭,尋了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就離開了。
露絲還站在門外。
見他出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就又將頭低下去。
江雁聲站定,側頭看了露絲一眼,走過去跟她說:“你們家小姐是生病了,你讓廚房準備她喜歡吃的東西,一直熱着就行,在她醒來之前,不要去打擾她。”
露絲忙點頭。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打我的電話,就先不要去麻煩董事長。”
說著他抬腳邁步,卻又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問她:“你有我電話號碼的吧?”
露絲搖着頭。
男人一笑,“就上次抄給你的那個。”
露絲還是搖頭,有些羞愧地低下腦袋。
江雁聲笑笑,他讓她跟着下樓,然後將自己的電話號碼抄給了她。
裴歌的手機找不到了,但沒過多久江雁聲就買了新的差人送過來,是露絲收着的。
她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才醒。
裴其華晚上回來的早,就聽說裴歌一天都沒去考試,也不打個電話解釋一下。
晚餐時間,裴其華已經坐在餐桌前了,裴歌都還沒見人影。
他黑着臉指使露絲,“去看看她在做什麼。”
露絲點頭小跑着上樓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裏面很安靜,並沒有人應。
又等了幾分鐘,想到裴其華的臉色,她才下定決心大着膽子開門進去。
裏面一片黑暗,沒開燈。
連窗帘都是拉上的,如果不是緊閉的浴室門後面透出暈黃的燈光,露絲會覺得這房間宛如一個墳墓。
她也沒敢將燈打開,摸索着走到窗前,一把將窗帘全部都拉開,月光和燈光爭先恐後地往房間裏面涌,在地毯上鋪了一層銀色。
室內明亮些了,露絲才摸手摸腳地走去浴室門口敲門。
裏面並沒有什麼聲音,露絲又耐心地等了好幾分鐘,跟裏面的人說裴其華在樓下等她吃飯。
終於,裏面傳來裴歌模模糊糊的聲音,大意是她沒胃口,讓他先吃。
露絲便說:“先生說要見你呢,小姐你今天考試沒去,他估計有些生氣。”
幾分鐘后,浴室門嘭地一聲從裏面打開,裴歌裹着浴袍站在門口。
明明是盛夏的天,露絲卻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升騰起來,面前的人身上的溫度好像也很低,冒着冷氣。
露絲不禁想,她是用冷水泡澡的嗎?
她往邊上側了側讓裴歌過去,聽她冷冷地說:“去門口等着。”
出去關門時,露絲剛好看到她朝衣帽間走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裴歌腳下好像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等她穿戴好下樓,又已經是十分鐘以後了。
門口,露絲將手裏的手機遞給她。
“這是下午那位先生派人送過來的。”
裴歌接過,點開看了看,卡都重新給她辦好了。
等走進餐廳,傭人剛好端着重新熱了一遍的飯菜出來,裴其華見她出現,眼神頗恨鐵不成鋼。
裴歌坐下,喊了一聲爸。
裴其華見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本來準備要罵她的說辭這會兒又不忍心了,可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傭人在一旁往兩人的盤子裏布菜,裴其華問她:“跟爸爸說,今天為什麼沒去考試?”
裴歌垂着頭,大夏天的,她一反往常穿了件高領款式的衣服,長發也全部披下來。
好在屋內溫度一年四季都很穩定,並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也沒人會突然起疑。
她說:“玩瘋了,忘記了。”
裴其華呼出一口濁氣,伸筷子的手頓了頓,方才道:“怎麼連考試都能忘?前幾天不是還看書來着,怎麼到頭來連最重要的東西都忘記了。”
裴歌抿着唇,拿着筷子沒什麼興趣地夾着面前盤子裏的菜。
“這次的事情雁聲會幫你處理,好在我們裴氏也捐了不少東西,他出面去說說,問題不算太大,”裴其華看着她,“歌兒啊,你好好想想,你這樣我以後可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你。”仟韆仦哾
她看了裴其華一眼,沒說話。
第一次難得有些惆悵地撐着下巴。
她媽雖然死的早,但裴歌從小就沒缺過啥,裴其華是把所有他能給她的東西全給了。
裴歌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自己不孝的感覺。
而她爸也跟以前不同,以前放縱她恣意生活,而現在是巴不得她能立馬挑起大梁。
一頓飯吃的有些沉悶,她一天沒吃飯但是也沒什麼胃口。
早就想起身離席,但礙於身上哪哪兒都在痛怕被他看出什麼異常,裴歌就一直干坐着,一會兒夾兩口菜,一會兒又喝一口湯。
裴其華中途來了一個電話,他出去接電話了,裴歌逮住這個空檔也溜了。
回卧室將手機開機,無數個未接來電的消息和短訊跳出來。
有林清、周傾、還有學校老師。
甚至還有她的好朋友靜安。
她想在靜安面前好好地哭一場,告訴她自己遭受的一切,可臨川和多倫多隔了十四個小時,說了又能怎樣。
更何況,因為靜安也在多倫多,所以她更加不能告訴靜安。
裴歌靠床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月色如水,身體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尊雕像。
良久后,她身體慢慢往下滑,直至徹底躺到地毯上去。
電話在一旁震動,她眼皮動了兩下,並未接。
它便又鍥而不捨地響起來,裴歌拿起來看了眼,是江雁聲。
她滑開接聽鍵,男子嗓音泠泠:“cici今天晚上準備離開臨川,我還沒抓到她,但已經抓到了那個……男人,你想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
裴歌眼睫無神地眨了兩下,問他:“江雁聲,你敢殺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得他敢。
但那頭陷入無限的沉默,良久,久到裴歌覺得電話已經被自動掛斷,就聽他問:“你想他死嗎?”
女人瓷白的手指攥着一團長絨地毯,閉上眼睛,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想。”
“那我知道了。”他說。
那頭準備掛電話,裴歌一把叫住他:“江雁聲。”
“嗯,”頓了頓,“還有事嗎?”
她睜開眼睛,望着窗戶外搖動的樹影,有些不確定地開口:“你真的要殺了他嗎?”
男人倏然笑了,他道:“你不是想他死嗎?我幫你動手。”
我幫你動手。
“那這條人命……”她吞咽一口乾澀的口腔,“是算在我身上還是你身上?”
他倒是沒猶豫,直接說:“冤有頭債有主,你才是受害者,人是我解決的,他們不會找到你頭上。”
“是嗎?”
“嗯。”
她蜷着手指,無聲的嘆息從嘴巴里出來。
室內沒開燈,月光和路燈從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穿進來,映得她臉色更加蒼白。
她忽然說:“算了,你別讓他死了,關起來吧。”
“怎麼?”
“死了便宜他了。”
他暗沉沉地答:“好。”
裴歌翻了個身,背對着窗外,她開了免提,將手機放到一邊:“你掛吧。”
“好。”
過了大概一分鐘,手機里還有微微的電流聲傳來,江雁聲說:“明天我會把cici抓到你面前來。”
裴歌不想說話,那頭還等了會兒,隨後掛了。
……
半夜,裴歌忽地驚醒。
她做噩夢了。
那些黏膩濕熱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身上,耳朵、脖頸、鎖骨還有其他任何地方。
那個夢十分真實,她甚至都沒有什麼反抗的情緒。
裴歌猛地從地毯上坐起來,一想到那些畫面就覺得噁心,身上彷彿還殘存着那種黏膩感,像蛇杏子爬遍全身。
她衝到衛生間扶着馬桶乾嘔。
一天不曾進食,晚上也沒怎麼吃東西,就喝點湯,所以胃裏根本沒有什麼東西。
她虛脫地靠牆坐着,難受得閉上眼睛。
過了沒多久,還是覺得很噁心,她覺得自己渾身都臟。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就是髒了。
裴歌起身衝到淋浴底下,開了開關,任由冷水從頭頂淋下。
冷水沖刷着她的身體,浴室里連水霧都不會起。
水珠糊了她的眼睛,她盯着鏡子中模模糊糊的自己,這具軀體佈滿斑駁的傷痕,像修不好了。
裴歌恍恍惚惚意識到,十八歲好像是一個分界點。
中間有一道牆,將她的人生從十八歲這裏分開。
從這裏開始,她往後的人生充滿了劫。
……
同樣是半夜。
距離臨川市出城高速口幾百米的地方發生了一起車禍,警員趕到的時候,司機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車頭起火,消防奮力將他從車裏拖出來。
不過幾分鐘時間,車子就炸了。
得虧是半夜,路上車輛並不多,車子是失控撞上護欄的,因為運氣不好油箱壞了,所以引起爆炸。
索性有安全氣囊,涉事路段也比較平坦,司機並未受很重的傷。
他恍恍惚惚將醒未醒,在看到衝天的火光時司機眸子裏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在現場焦急地尋找着什麼東西,找不到,最後癱坐在地。
他毫無形象地大哭:“沒了沒了都沒了。”
救援人員上前詢問,司機指着那堆火焰:“我是載着客人出城的,那個客人也在車上。”
救援隊和警員對視幾眼,跟他確認道:“師傅,我們再三確認過,那車上只有您一個人。”
司機一頓,看着,隨後搖搖頭:“不可能啊,不可能啊,她跟我說要去鄰市坐飛機的……怎麼會沒人呢?”
警員拿了檢測儀器過來,事實證明司機涉嫌酒駕。
於是警方判定他是因為喝酒駕駛,導致精神錯亂所以出的事,甚至於行駛過程中出現幻覺了,幸好是半夜,最後只是毀了一輛車。
而帶他去警署的路上,儘管司機一路保證自己根本就沒有喝酒,但沒人相信。
此時,一輛藍色的皮卡疾駛在回市裏的路上。
cici被綁在副駕駛位,這個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轉頭憤怒地瞪着江雁聲,大聲吼道:“你綁我做什麼?你綁我做什麼?我都放過顧風眠了,你還……”
江雁聲單手熟練地掌着方向盤,看都懶得看她,他扯了下唇,比起cici,他的嗓音顯得輕描淡寫又不疾不徐,他說:“是啊,我跟你無冤無仇,我綁你做什麼呢。”
緊接着,男人嗤道:“是裴小姐指名點姓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