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矛盾(2)

鬧矛盾(2)

杜浮亭自知理虧,小心地攀上崇德帝衣袖,神情忐忑緊張,“爺別生氣,全是我的錯,我並非有意提及過去的。”女人怯怯低語,眼裏隱含的悔意與深情不容錯認。

她哪裏又有錯?

不過是把人刻在骨血,雕在心尖,無時無刻不在挂念着而已。

“朕沒生氣,不用想太多。”帝王壓了壓拽住他袖口的玉手,可他又冷又沉的嗓音與暗深的眼眸,卻不似他話中含義。

甚至帝王陰沉眸光垂下,見杜浮亭並沒識趣的順勢鬆開他衣袖,他親自將她的手從他袖口扯下。

到底是惱羞成怒了,崇德帝見不得陸笙二字從她嘴裏說出。

杜浮亭不料他會扯她手,讓她鬆開,重心不穩下,腰側磕到御案桌角,登時一股疼痛讓她皺了眉。

即便如此,她依舊想靠近帝王,讓他消氣。指尖將要碰到他衣襟邊際,帝王卻是面色凝重而不耐。

杜浮亭手僵持在空中,停頓良久才泄氣似的收回,心裏的苦澀滋味比過夜涼了的舊茶更加濃烈,貝齒輕咬紅唇,眸底聚集濃濃霧氣,她受不住他的冷待。

“爺彆氣壞了身子,臣妾下去讓蘇公公換盞茶。”杜浮亭端起御案邊的茶盞,抬眸望向帝王,帝王斜飛入鬢的濃眉微皺起,略顯薄涼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直到杜浮亭繞進麒麟殿內間,再到蘇全福奉上新泡的君山銀毛茶,帝王都不曾出言問探一句。

杜浮亭站在茶水間內良久,她所站的地方離內殿不過一層門帘與屏風之隔,只要帝王問她一聲,甚至敲下桌面,她立馬就能聽見,出現在帝王面前,可是……並沒有。

殿內死寂一片,連帶着威儀的麒麟殿越發沉沉,原先明亮的眼眸漸漸暗淡,她壓低嗓音同旁邊的小太監,道:“等會兒蘇公公回來,記得同蘇公公說一聲,我先回椒房殿了。”

小太監察言觀色知曉事情不對,絲毫不含糊地應下,目送貴妃娘娘從茶水間的另一處門離開。

殿內因杜浮亭的到來,獨有的清冽宜人的香氣隨着時間而消散無幾,蘇全福奉完茶就立於角落伺候,眼皮都不抬一下,全似殿內沒有他。

崇德帝重新批閱奏摺,手邊碰到青釉里紅的茶盞,神色頓了下,這是杜浮亭最愛的一套茶具,她來麒麟殿必然要用它泡茶,他還聽見過她背着人叮囑蘇全福,以後不準拿這套茶具待別人,只有她和他能用。

“她人呢?”

蘇全福隱晦地朝後看了眼,並沒有聽到茶水間有動靜,回道:“娘娘離開了。”

崇德帝端起茶盞細細嗅聞,末了輕啜一口,茶是好茶,滋味甘醇,口感絕佳,泡茶的技藝亦是上層,是她的手藝。帝王面上不顯,心臟卻傳來密密麻麻、連綿不絕的針刺之感,泥人捏的娃娃都比她有脾氣。

杜浮亭進了麒麟殿,大概一刻鐘左右出來。她面色無異、步伐淡然,來時如何,走時如何。除了麒麟殿僅有的二三人,無人知曉內里真實情況。

回到椒房殿人就不似在外頭了,她借口要繡花樣躲到暖閣,坐在綉架前愣神,指尖捏着繡花針久久沒有落下。

紅珠走近才發現不對勁,“娘娘怎麼哭了?”

“啊?”杜浮亭恍然回神,放下繡花針在紅珠視線的低頭抹了抹臉頰,指尖濕濕潤潤,低低地笑出聲:“大概是讓殿內的熏香迷了眼。”語氣故作輕鬆。

可殿內的熏香是以往的薄荷香,紅珠在心裏暗自嘆氣,沒讓旁人靠近內室,瞧見杜浮亭的失魂落魄,麒麟殿所發生的事,更是無人刻意提及。

杜浮亭從未對陸笙有過低俯做小,一言一行皆是陸笙遷就她。

她尚且記得他們剛認識的那年,正好遇到夏日炎熱難當,心情浮躁煩悶,又整個夏季都不見少年蹤影。

她無法出門尋他,只能一遍遍着人傳消息,可等來的是他事務繁忙。她那年才十三歲,家裏千嬌萬寵,初識陸笙他也是處處遷就,結果才幾個月,就遭到他的冷遇,讓她頗是不滿。

到最後她生氣索性不理他,就是他馬不停蹄的歸來見她,都讓她拒之門外。

他就在門外央求了許久,連晚膳都沒有吃,只等她見他一面,杜浮亭勉為其難的打開了房門。

可真的見到他,人不僅瘦了,也黑了不少,沒了翩翩公子的雅然,像是泥地里打滾過的野小子,都快認不出他人來。

少年見到她卻笑得如燦陽,滿眼撒滿閃耀的星星,像怕嚇到她似的,溫聲道:“阿浮,我回來了。”

而杜浮亭也才知道,少年是為了尋治她身上頑疾的法子,跟着位性情古怪的神醫種草藥去了,整整一個夏季少年都在琅鄔的山上,蚊蟲叮咬的傷佈滿渾身——這些都是為了她。

他一回瑤州沒顧得上午膳,只用幾塊糕點墊肚子,就來了到杜府,又等了半下午才等到她開門,晚膳也耽擱了。

杜浮亭哪還能生他的氣,讓侍鬟準備晚膳,在他面前沒忍住心裏的憋悶落了淚,她從未想過除家人以外,原來還有人待她這般好。

少年匆匆吃了幾口飯,見她落淚反而低聲安慰,揉了揉她的頭,“別哭,病咱們能治好的。”她分明能感覺到,原是節骨分明、修長乾淨的漂亮手,已經起了勞作的薄繭。

他的好脾氣讓人總忍不住心軟,讓她毫無忌憚卸下心房,後面得知他讓人誆騙,她根本顧不及沒能治療頑疾的失望,而是心疼他的奔波。現在轉變成了後悔,杜浮亭總覺得要是自己一開始不任性就好了,她也要對他那麼好,那麼溫柔包容。

臨到用晚膳,紅玉急匆匆踱入暖閣,宮人以為她是請杜浮亭用膳,畢竟自麒麟殿回來,娘娘就一直待在暖閣不曾出門。

可她卻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樣,還未到人跟前,只見到背影就焦灼地道:“娘娘,皇上臨時去了良妃的雲水殿。”

杜浮亭心猛地悸了下,手下的針刺到食指,她忙含在口中將血吸出,目光又落在綉畫中。饒是入宮一年,聽到他偶爾去別的女人那裏坐坐,她還是會心疼。

紅珠沒追上紅玉腳步,前後跟着她進暖閣,恰好聽見紅玉的話。

她睨了眼毛毛躁躁的紅玉,警告她趕緊閉嘴,紅玉被她兇狠的眼神嚇到,瞬間不敢發聲。

紅珠捧起杜浮亭受傷的手察看傷勢,煞是好看的青蔥指節搭在她手心,而白玉般的食指上是剛讓繡花針扎出的小眼。

紅珠眉心緊攏,不放過半分細節,仔細端詳才發現,十根手指的指尖上都有細小傷口,全是近來綉《萬壽無疆》所致,不細緻都注意不到。

娘娘肯定是怕指尖沾到藥膏,染了整幅綉卷,才將這些傷口置之不理。

“娘娘,咱們還是先上些葯,等會兒再綉。”紅珠先低聲勸杜浮亭,又語氣強硬地把紅玉使開:“紅玉,去拿藥膏來。”

杜浮亭重新拿起繡花針,低聲道:“皇上不會在那兒過夜的。”語調里藏着幾不可聞的緊張,他們才鬧了不大不小的矛盾,眼下崇德帝又去了雲水殿,杜浮亭哪能不緊張。

“娘娘說的是,只是恰好聖駕撞見雲水殿的宮侍請了王太醫,皇上聽聞良妃娘娘身子不適,順道去看望看望良妃。”紅珠寬慰杜浮亭,免得她思慮過深,娘娘該是活得天真無憂,她已經失去太多,不能再將最後讓她心生歡喜的東西失去。

“嗯。”杜浮亭點頭,把繡花針別在綉線上,由着紅珠替她抹上乳白色藥膏,輕輕地揉搓化開,靜靜等待藥膏吸收殆盡,她才再次拿起繡花針綉制綉卷。

除開皇后和她這兒,帝王從未在別人那兒留宿,他親口說他與皇后是表親,留宿是遵循祖制,並沒有男女之情,她願意相信。

阿笙從前就是愛乾淨又自潔之人,侍鬟猶如擺設,貼身伺候的一律是小廝。瑤州有擲果習俗,女子見容貌俊朗美男子會向其投擲手中瓜果,越受歡迎者收到的越多,風流雅事一樁,可阿笙不喜別人靠近,從來對此置之不理,久而久之他身邊的公子哥兒,都比他受歡迎。

便是有時她悄悄碰了他指節,他都會耳尖通紅,想躲開又躲不開,倘若她再往他旁邊蹭一蹭,離他近幾分,他的臉就會猶如落日晚霞更添抹紅。

誰都不知道翩翩如玉的清冷公子,私下竟是時不時臉紅的主。

杜浮亭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突然而起的心悸。儘管他床榻之上待她霸道蠻橫,可他曾是那麼純情又乾淨的人,是歡喜她,才失了方寸,他是不會對別的女子殷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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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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