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雨還在下,不能出門的胡靈書抱臂靠在牆上,仰着頭看屋頂,寂寥又煩惱。
“靈書,過來。”在門口觀測天象的蘇子桑招招手,讓他過來。
“怎麼了?”
蘇子桑讓他看天,問道:“靈書知道什麼時候雨停嗎?”
胡靈書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搖頭道:“不知道。”他從來沒學過觀測之術,從很小的時候他的身邊常伴着的也就只有那一柄劍而已。
蘇子桑笑道:“如果我說一個時辰後天會晴,靈書信不信?”
“信。”
“就這麼信我,萬一我騙你呢。”
胡靈書笑道:“不會的。天總會晴的,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等雨停,等花開,等四季來。他們並肩站在門口,看着雨水織就的簾幕。良久之後,有些無聊的胡靈書道:“昨日先生採得藥材,今天不需要處理一下嗎?”
蘇子桑道:“不用,今天休息。”
“因為下雨了。”
“不,因為小狐狸受驚了。”安慰性的摸摸胡靈書的臉,蘇子桑關懷的道:“你臉很涼,進去吧。”
“那先生你呢?”
“我再站會。”順帶着阻一阻某位不順心的老父親。昨晚他敲響這家老父親的屋門,進去后直言他們吃相難看。
“他還是個孩子。你們對孩子下手,這要是讓村長知道了,你們在這個村子還呆的下去嗎?”保護幼崽是在每一個有規矩的地方心照不宣的約定。既然這裏聚居成村,那麼受規矩就是每一個村民必須要做到的。而做不到的輕則趕出去,重則就地處決。
“如果你們抑制不了你們的本能,那麼可以離開回到你們自由自在的山林中,而不是呆在這裏,像個人族一樣的生活。”但和平有序的生活過久了,還能回到過往雖無拘無束但成日裏擔驚受怕的生活嗎?
“蘇大夫放心,沒有下次了,明日我就把她們姐妹倆送走。”
“你捨得?”
“沒什麼不舍,反正又不是親生的。”
“一窩黃鼠狼確實生不出兩支食人花來。”最開始他就奇怪,種族混合併不少見,但血脈混雜到如此之少還是令他感到頗為驚奇。他拒絕村長的提議選擇了住他家就近觀察。等住了兩日日,他這才看出來這一家兩兩是狐狸兩兩是食人花。
一種是動物一種是植物,他們是如何成為一家並生活在一起的,這個問題值得他多逗留逗留,多瞧一瞧。原本他是打算只瞧不說但現在牽扯到小狐狸,為了小狐狸的身心健康,他只能打破原則,管一管這閑事了。
“蘇大夫真的是大夫嗎?”蘇子桑欲走時這家的老父親如此發問。
蘇子桑笑道:“不然呢。”他為了做大夫可是正正經經的入了醫堂交了大筆靈石學過的。
回了房間,他看着倚着枕頭尚未安寢的小狐狸,笑問道:“嚇到了,要不要我哄你入睡?”
“如果我說要呢?先生真會哄我不成。”他在一千年多前就已經不需要睡眠了,但入鄉隨俗,在那晚蘇子桑安排他床榻時他為了穩妥起見沒有阻止,而是不好意思的道謝過後安然的合上了眼。他當然沒有真的睡着,只是閉着眼默默修鍊罷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一日都不可以荒廢。
“如果你需要的話。”強硬將人給塞進被窩,他輕輕的按摩着胡靈書兩側的太陽穴,語氣輕柔的哄道:“睡吧,一覺起來什麼煩惱都會不見的,一切有我在。”
“那晚安,蘇先生。”
一夜好眠。最起碼看在蘇子桑眼裏是。
沉迷於修鍊的胡靈書傍晚被蘇子桑喚醒。
“蘇先生,這是去哪?”眼見的越走越偏,四周也寂靜下來,有些不安的胡靈書下意識的召出自己的劍。
“沒事。”蘇子桑向胡靈書伸出手,他辨別著路面前的三條快看不出的是路的小路,最終拉着胡靈書往右邊走,邊走邊解釋。他道:“這是我來這個村子時所走的路。這條路上有一方極美的池塘,我帶你去看看。”
極美的池塘確實是極美。錯落有致的石頭圍繞着一方小小的池塘,塘底鋪滿了圓潤的鵝卵石,晚霞夕照,將池水染成溫暖的暈黃色。
胡靈書抱膝坐於池邊,他看着夕色的池水,微笑着對蘇子桑道:“謝謝你,蘇先生。”
“不客氣,小狐狸。”怎麼感覺心跳漏了一拍啊!感覺有點不妙的蘇子桑移開看胡靈書的視線,他指着池水沒話找話的問道:“小狐狸,知道這池水為什麼這麼清澈嗎?”
胡靈書想了想,回道:“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因為有活水的注入的緣故。”
“靈書可看出活水從哪裏注入嗎?”
胡靈書來了興緻,他直接起身,脫鞋挽衣,說道:“我下去找找去。”
蘇子桑也站起來,關切的道:“小心些,別滑倒了。”話音剛落,才入水的胡靈書就一個腳滑差點摔倒。
“沒事,我會小心的。”這鵝卵石看着圓潤,踩在上面才知它滑不留手。這麼滑,選一個做收藏品吧。他家殿下的達慧堂有個屋子就是專門放一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其中尤以一些常見之物最為多見。他曾受命清理養護過,對他家殿下的收藏很是感到詫異。
“殿下,靈石法器什麼的屬下倒是還能理解,但沒有一點靈石的石塊野花收着這些做什麼?”某次清理完他這麼問。
殿下正拋扔這一個石塊,聞言輕嗯一聲,道:“這些可是回憶啊!我走過的一段路,遇到的一個人,這些我記得,它也記得。”說著就把這塊充滿回憶的石塊送給了他。
“殿下這是?”
“回憶有苦有甜,而身為你的上司,我希望靈書你的回憶里永遠甜蜜比痛苦多的多的多。”
“呃,謝謝殿下的祝福。”他接過殿下手中的石塊,想着呆會就擱到自己屋中的百寶格,以後修鍊的時候抬眼就能看見。這次來的匆忙,那石塊應當還在自己屋中隔着,但願他回去的時候它殘骸仍在,沒有因為靈力的侵襲成了一點點的粉末。
用腳榻邊每一個角落,最終他停留在最中央。用腳撥弄開鵝卵石,一點點的細微氣泡便涌了上來。“先生,找到了。”他笑的開心而肆意,眉宇間無憂無慮與天真展現的淋漓盡致。
蘇子桑又感覺心跳有些不正常,他隨心而走,目光從胡靈書的笑臉一路向下滑,遊走過全身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還好,還好,自己還不是個變態。
放心許多的蘇子桑道:“上來吧。雖然水不涼,但泡多了還是不好。”
胡靈書應了好,然後又道:“水至清則無魚。今天我算看到了。”俯身撿了一塊圓潤光滑的鵝卵石。濕潤着腳走上岸,他隨意的撿了一塊石頭的坐下,翹着腿等腳上的水晾乾。
“你撿它幹嘛?”蘇子桑問他。
“做回憶的見證。”胡靈書摸了摸它圓潤潤的表面,滿意的將它收到空間寶石中。他的妖界之旅中,第一個收藏品到手了。
蘇子桑看着他劍上的藍寶石,好奇的問道:“這個寶石煉製的空間是出自你家長輩之手?”
胡靈書點頭道:“對,是我家長輩的練習之作,練了這個才發現原來不用寶石做空間的載體還是很有道理的。”第一個寶石得來不易,第二個則是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及時間練成后一算根本就不划算。
這麼不划算的事他師父干一次就當滿足好奇心,再來一次他的其他長輩們肯定會說他的師父腦子有坑,不想被說的師父不甘心的放棄了此項研究,轉而研究其他了。
蘇子桑微笑不語。因為他也曾不信邪的這麼干過,再報廢了好多后,他不甘心的承認寶石還是做裝飾品吧,做空間的載體真的很不合適。寶石這種東西看着多彩美麗,但比起玉石來說就差得很多了。顏色豐富的寶石能增添光彩,深色的玉石則令佩戴者看着穩重。兩廂一對比,喜愛者有個廷尉分明的對比。
年輕的喜愛寶石,年長的喜歡玉石。前者青春活潑,後者年長穩重。各有千秋,難分彼此。
想到這裏,蘇子桑笑問道:“靈書很喜歡這寶石嗎?”
胡靈書道:“這倒沒有,我只是很喜歡這種顏色。”堅冰一樣的顏色,就像他峰頂上積雪融化而成的湖泊一般。冰藍清澈,純雪無暇,見之心情平靜,心湖無波。
“千里之外,有個大城,城裏面一家鋪子裏賣着一種名為鮫紗的布料,其中就有這種顏色。靈書若是喜愛這種顏色,等幫小囡囡尋到親,我們就往那裏走。”低頭看了一眼胡靈書未着鞋襪的腳提醒他可以穿鞋了。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
“等兩天路晾乾好走些,我們便離開這。”
“嗯。”
“這兩天要勞煩靈書幫着我收拾了。”
“應該的,誰讓我是先生的葯童呢。”胡靈書笑。
“呵。”蘇子桑輕笑一聲,把手遞過去,示意胡靈書握住。他笑道:“路滑,我的小葯童可不要摔倒了。”
胡靈書握住他的手,無力的反駁道:“我不小。”
“等你成年了,你就不小了。”現在是看着形貌大,實際上還很小呢。
胡靈書無法反駁,他不能說出他早已成年的事實,只能悶頭走路,擺出一副生氣了的模樣來。
“生我氣啦?”蘇子桑明知故問。
胡靈書悶聲道:“沒有。”要氣他也是氣自己,氣自己不能真誠。
“好啦,以後我不說你小了。不過,”在胡靈書看過來時,他往下說道:“私底下我還是想叫你小狐狸。”
“隨你。”反正只是個稱呼,他並不是很在意。